第六章
总公司的会议大厅里显得异常肃穆,一张巨大的会议桌摆放在中间的位置上,围坐着大量男女。齐鸣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大约有三十个人左右,象自己这样的副手们都显得年轻有为的模样,紧紧依靠在上司身边。其中有个颇具些姿色的女人也神态自若地坐着,不时跟身边的中年男子窃窃私语,大有露水夫妻的迹象。
等了好半天会议也没开锣,有些分公司的经理们开始抽烟聊家常。听到了一些有趣的口音,顺着声音望去都是些老罗般的糙爷们儿,各个驴头马面鬼斧神工却也威风凛凛。会场里渐渐喧哗起来,连副手们也神气活现地站起身四处游荡派发名片了。
进来一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子,通知大家董事长正在接待省政府领导稍候就到。人们听了继续乱哄哄地攀谈,似乎在进行着一场新春茶话会。
齐鸣不知不觉手里已经多了十几张名片,正在一一辨认,大门忽地开了,走来一行四人。为首的是个体格高大相貌儒雅的男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给人一种眼熟的感觉。紧跟在他身边的一苗条女子,怀抱公文夹,齐鸣一看有些兴奋了,真想跳起来招呼:朱嫣然——我在这儿呐!
这四个人分两端坐下,她挨着那气宇不凡的长者,开始环视众人,看见齐鸣后眼睛一亮,随即嫣然一笑,似有无限柔情。会场上所有人早就老实的不行,低眉顺眼的象群温驯的大牲口守在料槽边。
另一端有人咳嗽了两声,仿佛要开始发言。他忙转身去看,见刚才一并进来的那一对男女正打开文件夹作出即将照本宣科的样子,于是便集中些精神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听不清那男人在说些啥,口音尚未矫正成普通话的缘故吧。一些显然来自北方的汉子开始挤眉弄眼神不守舍了,看他费力地咬文嚼字似乎还想搞得文绉绉点儿真有些替他别扭,酸溜溜的又没人接受真是对牛弹琴爱莫能助。只是隐隐感觉那皮肤焦黄身材瘦小的男人在述说着一些数字,可能是公司的总体生产和销售的情况吧。齐鸣联想起一道菜:醋溜土豆丝。
他又耐着性子听了会儿,觉得也尽义务了够意思了就开始偷偷窥视整个会场,看能否发现其它较能明白些的亮点。
“醋溜土豆丝”边上是一还算年轻的风骚女人,眉毛修得极细极高仿佛随时会断随时会掉下来,她的水亮的眼神也正在四处逡巡,碰到齐鸣后停下来盯着看了会儿又慢慢移开。他感觉这眼神很有穿透力和号召力,穿透你的衣服号召你的欲念。
自从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人以后,齐鸣就具备了这种感知能力。
忽然有些人鼓起掌来,慢慢的附和的人也多起来,于是一片掌声。老罗附耳道:开始公布先进分公司先进个人名单啦。他连忙努力去听,忽然终于听清楚了几个字,是非常熟悉的几个字啊,即使被其它方言演义和扭曲也能辨认出来,如同在厚厚的一本外国书中发现了能看懂的图片一样,因为那就是自己的名字啊!近朱者赤,连之前的老罗老项的名字也被破译了出来。
所有人都在鼓掌,虽然不排除有盲目的,但也足以令人受用。老罗也用力拍巴掌,甚是喜悦。旁边的一位老兄道:说你呢,自己怎么还给自己鼓掌?老罗一脸得意地说:我知道,我愿意。
齐鸣看见朱嫣然也在真挚地鼓掌,有些感动,眼睛竟湿润了。
会后晚餐时间,齐鸣始终没找到朱嫣然的影子,心里产生种种疑问。除了董事长没来她怎么也没来?不会是有什么其它缘故吧?还是另有急事要做?
马平一直追问会议的情况,得知获得嘉奖的消息也开心起来,连连大笑,搞得同桌的另外几个人面面相觑,口音混乱地嘀咕着。
“醋溜土豆丝”和风骚女子不断围着几张桌子敬酒,倒底是造酒行业的领导,连女人喝酒都异常豪爽。一会儿便转到他们这一桌,风骚女子道:大家辛苦一年啦,一块儿干一个!众人于是纷纷起身响应。碰到齐鸣杯子时她停顿下来道:呦!老罗还有这么潇洒的副手呐?
老罗打趣说:龙副总慧眼识美男啊!
齐鸣矜持地笑笑,感觉这个龙副总目光灼灼。
马平略带醉意地插嘴道:我们北方汉子都是百里挑一的呀!
龙副总哈哈笑起来,那声音透出些许放荡,令人有想入非非的不安。
晚宴后是庆功舞会,一些不知从哪儿划拉来的漂亮姑娘潮水般涌入大厅。马平有些手舞足蹈如同迎接开闸放水的鱼儿,欢呼道:比“康乐”强多啦!老罗已经消失在音乐和昏暗的灯光里去,舞池内人们快活地扭动着。
齐鸣有点儿不适应,加上旅途劳顿喝了酒开始晕旋趴在桌子上竟然打起盹儿来。
恍惚中想到外面换换空气,龙副总突然闪现在面前。他想拒绝又不太好意思,担心不给上司面子会导致其它的矛盾,只得也挽了手挤进舞池。
“龙副总舞跳得很好啊!”他奉承道。
“你可不行,不知道其他方面怎么样?”她狡猾而愉快地盯着他看。
“不行不行,什么都不行!”他想摆手,可手还占着。
“我不信,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她的手用力攥了一下。
“呵呵。”他有些担忧了,希望舞曲尽早结束。
“你多大了?”
“27。”
“嗯,居然和我一样,有缘分呐!”
“真看不出来,哦……我还以为您也就是二十出头呢。”他连忙纠正。
“哈哈哈,你真会讲让女人爱听的话。”她忽然靠近了一步。
“龙副总,朱嫣然在公司当会计吗?”
“你认识她?哦,对对对,她在你们公司待过。她不是……”
“那她是……”
“她是我们大小姐呀!对了,待会儿到我的房间喝点儿洋酒吗?”
“哦,好……她是什么大小姐?”
“就是董事长的女儿啊!现在就去吧,好吗?”她眼睛里秋波荡漾。
“哦……”
他晕乎乎跟在她后面,穿过漆黑的庭院,拐进一条铺着红地毯的走廊里。他脑子里已经混乱不堪了,为什么她不早告诉我?别人也都不告诉我?看来我在别人眼中就是个吃软饭的了。他开始清晰地明白了从前的很多疑问,原来是这样啊!
他缓过神儿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一个屋子的中央,这是一个有双人床带套间的宾馆式房间,充满了浓郁的香水味儿。她果然取了瓶漂亮的洋酒倒满两只小杯子,神秘地说:这酒很有味儿很有劲儿,就象一个成熟的女人。他有些惶恐,连连说:已经喝得很多了,不能再喝了。她忽地靠上来,用高高的胸脯轻轻地撞击着他,说道:喝酒的男人更有味道。他想迅速撤退,傻笑着回答:除了酒味儿就是汗味儿,呵呵!
她终于完全扑上来,喘息着道:我就是喜欢这种味道。
他轻缓而有力地推拒:别,别这样。
她却膏药一样贴住不放,直勾勾盯着他:我需要你陪我嘛!
他忽地产生一条计谋,于是换作粗野的表情道:我可是没自制力的男人,我强奸过小姑娘,跟牲口差不多!
她却竟然惊喜起来,挑逗说:看你敢不敢强奸我?
“不敢不敢,你是领导嘛!龙副总。”
“别叫我龙副总行吗?我现在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他心想:你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女人,要不你也当不了副总。
“别人都叫我‘小龙女’呢。”
他险些笑出声来,心想:你要是‘小龙女’那西门庆就成‘杨过’了。
“我们在这里没人知道的,瞧你这份紧张劲儿……”她有些迷离了。
他感觉脱身困难又不想就范,翻脸显然也不合适,对这种一见面就要上床交流的女上司怎么办才妥当呢?
她已经解去自己的上衣,露出半透明的胸罩来。他觉得自己必须立刻作出决定,否则很难收场。忽然有了办法,一把将她推倒在床上,开始在屋子里搜寻。她显得很激动,在床上起伏着热切地说:别这么粗鲁好不好?
“不好!我他妈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由衷地说。
“讨厌!你找什么呐?”
他一把抻断了窗帘的绳子,大步冲过来恶狠狠地道:我他妈的先捆了你再说。
“别,讨厌!你真想强奸我呀?”她快活地笑起来,乳房上下跳跃。
他一边麻利地捆绑着一边蛮横地说:那又怎么样?
“真看不出来!挺斯文的变成这样了。”
他不敢去看她的身体,气喘吁吁道:我待会儿就来强奸你!
“你上哪儿去?”
“我先回去给家里打个电话,不打不行!”说完,开门跑了。
他感觉头疼在床上翻了个身,马平回来了,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说道:散场啦?睡觉吧!马平无聊地也躺下,忽又坐起来打开电视机。
将近半夜的时候,他还是不安地醒了,一直把她捆在那里也不是事儿啊!明天怎么上班她?见了面怎么说?他琢磨了会儿还是坐了起来,对仍旧不知疲倦看电视的马平道:走,跟我一块儿出去一趟!
“什么事啊?”马平眼睛亮了起来。
“是这样……”
两个人悄悄摸到她门外,他的手机忽然响了,一看原来是赵菲家的,就连忙跑到远处去接,担心那女人万一发出呼喊声让赵菲听到。
“喂?这么晚才打电话?”
“我怕家里人听见啊。”她小声道。
“我挺好的。”
“好,我是担心你嘛。”
“朱嫣然也在这儿,有意思。”
“有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别误会。”
“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可能快了吧。”
“我没事了,你睡觉吧。”
“听你好象不太高兴啊。”
“没什么。”
“我又想你啦!”
“讨厌!”
他回到房门前的时候,发现马平已经不知去向。立等了会儿听到屋里竟然传来阵阵男女苟且之声,似乎忽然明白过来,于是往回走,心里既放松又沉重起来。
黎明前马平才跑回来,一脸疲倦的模样。
“爽啦?”
“爽,真他妈的爽!”他一头栽倒。
“你小子干这点儿事儿可对不起小杨啊!”
“唉!没办法啊。”
“睡吧。”
“齐哥,我发现你说得不对。”他闪着眼睛道。
“什么?”
“女人和女人不一样啊!”
“呵呵,这个我没体会。”
“嘿嘿,一宿没让我闲着。”
“这个女人不寻常。”
“哪个女人……?”马平竟有些不解。
早晨起来,齐鸣在庭院里溜达。这才发现环境是如此的清幽,空气里透着湿润的茶树香和酒香,远处有连绵起伏的山岭被雾气隐约笼罩着,宛如脱离尘世一般。很难想象会有昨晚的故事,这毕竟太不相衬太刹风景了,但愿它只是一个荒唐的梦吧。
上午又进行了一次会议,朱嫣然跟所有人一样还是坐在老位置,不时朝他微笑。可他根本笑不起来,感觉自己就是让人搀着掖着才有今天的才会坐在这里的,他的自尊心已经彻底受到重创。女人们啊,如果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不论你们出于好意还是恶意都是不可接受的。
他偷偷瞟了眼龙副总,结果目光相对了。他于是就象胡同里的出租车不得不给迎面开来的“大奔”退让,扭脸避开。忽然有种感觉,她并没有什么责怪和不满的意思,跟上次会议一样还是一副穿透和号召的眼神,仅仅多了几许亲切罢了。
齐鸣走出会场的时候问身边的老罗:今天开的什么会?
老罗嬉笑着道:我也不知道,昨晚喝够了挺美跳了一通宵,现在还想打瞌睡呢……
他疑惑地问:那马平怎么半道就回来了好象没够的样子?
老罗说:看来你真喝多了,你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还是我让小马把你扶回去的,忘啦?
“啊?不会吧……”他心里一阵迷雾。
“后来这小子又回来跳舞了精神儿大着呐,说你睡着了,呵呵。”
午休的时候,他平静地问马平:
“你昨晚把我扶回来的?”
“啊,对!我还陪你看了会电视呢。怎么啦?”
“没怎么……”
“丢钱啦?”马平不安地问。
“没。没丢人吧?”
“没有,想哪儿去了,齐哥你就是喝得多了点儿没别的,呵呵。”
“后来怎么样的?”他有些醒悟。
“你躺着看电视,我还以为你睡着了结果你又蹦起来说:走,跟我一块儿出去一趟!”
“对,好象说过……”
“我问你干什么去,你说:是这样,咱们头一次来不能喝点酒就跑,让别的分公司看笑话,一块儿陪老罗去一块儿潇洒去等等,呵呵,齐哥你醉了都还知道保持公司的团体形象啊。”
“我记得还打了个电话啊!”
“对,有的。其实是你接了个电话,可能是……嫂子的吧……”
“哦,是。”
“你嫌俱乐部门口音乐太大就跑到远处接的。”
“对,我是跑了……”
“你让我先进去,可你好象没来,我以为你又难受吐去了回宿舍了,我就跳了一通宵,呵呵,我觉得这不算对不起小杨啊……”
“我好象明白了……小杨?”
“明白什么了?……你还说‘这个女人不寻常’,谁呀?”
“没什么。”
“是说小杨吗?”马平不安起来。
“没有,不是!”他扭头睡去。
“齐哥,你生气啦?小杨是不是单位里做对不住你的什么啦?”
“别说了!睡觉!”
“我他妈的回去非问问她不可,这丫头有点儿缺心眼儿……”
“你他妈的有完没有?”齐鸣气乐了。
“放心齐哥,咱们是哥们儿,你大人有大量,剩下的就是我们俩的事儿,你别管我自己会解决好!”马平正色道。
晚餐会上,龙副总又笑吟吟地挨桌敬酒。走到齐鸣身边时朝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你小子昨天是不是喝多啦?请你跳舞还说了一堆胡话,丢人呗?旁边的人们都哈哈大笑问:都说什么啦说什么啦?齐鸣也讪笑着问:我说什么啦?
“真忘啦还是故意装的?”她闪烁着眼睛问。
“真忘了,忘了!”他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说我是……哈哈哈!说我是……哈哈哈,小龙女!”她笑得花枝乱摇,竟透出几分羞涩和清纯来。
哈哈哈哈!人们爆发出无比欢快的笑声,这声音里夹杂着对憨厚青年的怜悯和嘲弄还有对上司的附和与尊崇。
齐鸣获得个大红脸,象佩带着大红花的没头的人。
在总公司已经没什么工作可做了也没什么会议可开了,来自各地的汉子们被安排了一星期的考察活动,其实就是旅游和四处喝酒。
齐鸣浑浑噩噩跟着大部队转战各地。在万石山晓行夜宿饥餐痛饮壮怀激烈与诸大牲口指点江山,在鼓浪屿对海狂呕口眼歪斜一嘴白沫瘫痪沙滩宛若搁浅的鲨鱼,在清源山神出鬼没迷失方向呼朋引伴老马识途,在武夷山喝茶醒酒迷途知返顿悟人生怆然泪下,随后直向仍处在严寒之中的北方小城逃窜。
他首先来到“爱心诊所”找刘大夫,一见面就说:老刘我有病。
老刘正刮胡子,电动剃须刀沙沙作响着问:怎么啦兄弟?
“我刚从南方回来,觉得自己肯定病了,这不,先来找你咨询咨询。”
“腐败去啦?”老刘刮下巴上的茬儿,不自觉地点着头坏笑问。
“哪儿啊!我是心理上的毛病,喝了酒总做色儿梦,还跟真事儿似的,特真特真!两回啦,老闹笑话,快愁死我啦!”
他一屁股坐下,旅行包扔到一边,愁容满面。
“这很正常,没事儿少喝点儿酒不就得啦?”老刘开始刮腮帮上的胡子,不断摇着脑袋说道。
“不是那么简单!流氓梦小时候也做过,跟现在的不一样啊!”
“哦?有那么严重?呵呵。”
“千真万确!”
“说说病历和症状。”老刘把手里的家伙撂下来,好奇地问。
“嘿嘿,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呢!”他挠挠脑袋。
“嫌不避医嘛!”
“行,你别笑话我,就当听个黄故事得了。”
齐鸣把老三媳妇慧娥和“小龙女”的事较为详细地描绘了一番。
“行行,兄弟,我受不了了先上趟厕所。”老刘打趣儿道,随后接着问:
“你是不是真干了,又提裤子不认帐啦?”
“真不是真不是啊!”他叫起委屈来,象个被诬陷的寡妇。
“那……那就严重了。”老刘也认真了许多。
“我不正犯愁呢吗?长此以往不堪设想啊!”
“你这种情况该叫什么病呢?……对了,我有一朋友搞心理学研究的,没准儿他能给你定性。”
“好,找来吧,我请客!”
他回到家里,没联系任何人,心事重重倒头便睡。
“你多大了?”一个肥头大耳神汉模样的家伙温和地说。
“27。”齐鸣老实地交代。
“什么时候开始的第一次性交?”胖子正色道。
“刚才……不刚刚,刚刚刚刚,是刚刚。”齐鸣连连刚刚着。
老刘扑哧笑了,随即点起一支烟来。
“具体一点儿。”那胖子表情严肃很敬业的样子。
“嗯……春节前……2月8号……半夜十一二点吧,要不就是9号凌晨……”他翻着白眼嘀咕着。
“哦,够了。也就是没多久,刚刚?”胖子点头明白。
“对,刚刚,刚刚刚刚。”
“以前接触过异性吗?……就是搞对象。”
“有,有的。”
“有没有比较冲动的时候?……就是特想干又没干成。”
胖子搜刮着辞藻,尽量想问的详实一些。
“有,有的。”他激动起来,感觉胖子象个知心大姐。
“明白了,这是青春期压抑性延迟及后期感官刺激未得疏导造成的性心理滞后与正常生理发育的矛盾。”胖子做了初诊结论。
“哦?”齐鸣听了云山雾罩,感觉自己病得不轻。
“呵呵!就是到了岁数还当老处男,憋的!”老刘大笑着解释道。
“他的话也差不多对,就是粗俗点儿。”胖子还是很认真的态度。
“好,我懂了。”齐鸣有点儿害臊。
胖子从包里取出一张透明的塑料画举到齐鸣面前。
“你看,这是男的是女的?”
齐鸣看到了一个人的后背,赤裸裸白细细的,头上留着短发,双手抱肩,仿佛还有隐隐的乳峰。
“女的!”
“错!”
胖子把图画翻转过来,正面竟是一个留小胡子的男子。
“这可是一个真人!前后是一个人,不是拼的。”
齐鸣呵呵笑起来道:有点儿象我们一个同学。
“你应该正视自己这种表现。”胖子一脸严肃。
“我看也象个女的嘛!”老刘好奇地走来,观望道。
“那你也有问题。”
“不过知道他是男的就不那么想了。”老刘来回翻看着。
“我还是一看就觉得是女的。”齐鸣盯着背面念叨。
“那就说明你心理上有问题,甚至有障碍!明知是男的还感觉是女的。”
“我是如实的讲嘛!”齐鸣也不安了。
“明白了,你这是欲望长期的刺激和压抑导致的性妄想症。”
胖子小心地把照片收走,终于下了结论。
“对,那怎么治啊?”他态度谦逊地问道。
“分两方面,一从生理方面你呢应该合理的调配起居生活,性生活要有规律要节制,纵欲并不能彻底地解决问题。就象开闸放水一样,闸门要慢慢开有计划有步骤,一下拧到头坏了!”胖子循循善诱地讲着。
“对,对,你说的对!”
齐鸣忽然对性交产生了神圣的念头。看来这并非只是一种男女间的快乐交流,还能有根除疾病的功效,那赵菲也就不再只是一个女人,她可能还得充当一棵珍贵的草药。
“二呢从心理上也需要循序渐进地调整,不过现在我一时也没方子,等我回去跟同行的交流交流吧,看他们有什么好办法……”胖子真切地说。
“呵!还真成病啦?”老刘好奇地问。
“为什么不是?人只要不舒服,不管生理上的心理上的都是一种疾病都得治疗!”胖子似乎有些不屑和恼怒。
“好好好!你对你对!”老刘无所谓地摆手。
“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这种病的?”胖子随和起来。
“刚刚,刚刚,刚刚刚刚。”
齐鸣请他俩简洁地吃了顿饭,一心想找到赵菲赶紧治病连酒都没喝。
她脸色苍白的来了,不过还是笑眯眯的。
“你回来啦?”
“回来啦!来来来,炕上说话。”齐鸣着急起来。
“别,别……人家不方便嘛。”赵菲羞涩地躲闪着。
“啊?来月经啦?嗨!”
他无可奈何地坐下,感觉病入膏肓求药无门。
“你就想这个,不想我?”她温存地搂住他的脖子。
“没你哪有这个,不想你想谁?”
“是女的都有,小燕有朱嫣然也有。”
“胡说!我宣判你犯了亵渎老公罪,‘枪决’缓期几天执行!”
“讨厌!我要越狱!”
“越狱?那就当场放倒喋血床头!”
“呵呵呵呵!”她开心地笑了。
他把旅行包拉开,开始翻找东西。
“对了,我给你父母捎回点儿特产来,你带回去吧!”
“好,老实交代这回见你‘亲妹妹’怎么着啦?”
“没怎么着……呦,你要不提我倒忘了,就开会时候见过她两次,下来一回都没找过。”齐鸣有些失落和自责。
“编吧,我信还不行吗?”她笑吟吟地注视着他的眼神。
“爱信不信,你们这些女人总是疑神疑鬼,我怎么就没怀疑过你呢?”
“……我有什么?算了,看你又生气了。”
“谁生气了?我烦!”他忽地感觉这烦多半来自裤裆里。
“乖,别烦啦!齐鸣小朋友乖——啊,听赵菲阿姨给你讲故事好吗?”
“好——!赵菲阿姨你看看我小鸡鸡怎么肿啦!”他捏着嗓子道。
“呦!真肿啦,赵菲阿姨给你揪下来就没事啦!”
“我说你这个阿姨怎么当的?这么黑的手也下!”
“哈哈哈,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小朋友嘛?”
赵菲回到家里,对母亲说:齐鸣孝顺你们啦,瞧!出差一趟还记得给你们捎东西。她爸爸听见走出来,好奇地观看:呦!安溪铁观音呐!在咱们这儿可买不起。
她妈妈乐着说:你女婿给买的,怎么样?
赵菲满脸不自在道:妈——您怎么说话呢!
她爸爸点点头:嗯,这小伙子越来越有出息,还挺懂事的。
她妈妈又说:哎?他怎么没过来?
赵菲解释:病了。
“病了?厉害吗?到我们医院瞧瞧去。”母亲关心道。
“没事儿!上火啦,上大火啦!呵呵。”
齐鸣真的上火了,牙床肿胀嘴角发炎。一吃饭就胆小,不敢笑,一笑就裂开嘴角。
马平进屋来找他,见他正用吸管喝茶,笑嘻嘻地说:齐哥,我问小杨啦,她说没得罪你还挺尊重你的。
齐鸣不想张嘴讲话,就点点头表示友好。
“公司又进新货啦,两万件儿!”
“妈的!又……”他忽地停住,嘴角上一股撕裂的巨痛。
“这回可有的干啦!……哎?齐哥你怎么流眼泪啦?”
“没事儿,水有点儿热。”
他吸溜了一口掩饰着,发现讲话必须要小心了,必须要提前想好了口型再念出来。
马平迷惑地走了。于是他开始认真地总结和归纳发音技巧以及避讳,在纸上写道:声母是W的不说,M的要小心……
文军忽然来了,恭敬地打招呼:齐经理好!
“哦,小……军来了,坐!”他低头看看纸很满意。
“齐经理,过年好!”
“哦,你也……春节好。”
“没事儿!就是想和您聊聊!”
“没事,……你回去吧。”
小文诧异地回到“运输部”,对其他人道:齐经理架子大啦!
老归劝慰道:你还岁数小不懂,这当领导的最后都这德行!
朱嫣然忽然打来电话,质问他为什么在总公司不见她,齐鸣说没有,不是不想见是不敢见。她问为什么,他回答你地位太高,怕别人议论。她有些生气,说我想你。他说我也挺想你,她就乐了。她说过一阵公司要改革推新产品,他说好啊,不知道我以前的建议可行否。她说那得你来说,他问我怎么来说。她说安排你来参加讨论会议,你就来说。他说那好我去还不行,我就要来说。
春天脚步渐近,晚上也不再很凉。齐鸣在一个路边烟摊儿上买了两包烟钻进车里,递给司机一盒,老归推辞再三还是笑纳了。
“先抽一棵再走吧!”
齐鸣用手撕开塑料包装纸扔到窗外,猛然见到小燕也在买烟,身边还立着个粗壮的男人,正搂着她的腰。那男人付了钱就拥着她钻进路边的一辆白色轿车里,疾驰而去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象块掉进墨汁里的白橡皮瞬间没了踪影。
“一看就是卖屁股的小姐!操!”
老归颇有见地的说完也启动车子走了。
齐鸣试探着来到“康乐歌舞厅”,向黑洞洞的大厅里东张西望。领班连忙过来搭讪,
齐鸣问:小燕……不,阿乔在吗?
“在,在,就等您呐!”领班头里带路。
他刚坐下,小燕就来了。看是齐鸣有些喜悦,浓妆艳抹的脸上也焕发出真挚的光彩。
“现在我能见着的熟人就你一个!”
“呵呵,你熟人不止我一个吧?”齐鸣呲牙笑笑。
“什么意思?齐鸣,你说什么呢你?”她有点儿疑惑和不安。
“你知道牛达找你找的多惨?还到处贴寻人启示呢!”
“我知道,我见了。”
“我理解你的苦衷,但你也不能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啊?”
“我怎么啦?”
“昨天晚上你跟谁在一块儿?”
“客人啊,我的工作不就是在这儿陪男人高兴嘛!”她无所谓的样子。
“是在这儿陪吗?”
“干吗?你知道啦?”她的脸有些惭愧。
“小燕,你变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好姑娘呢。”他表情严肃。
“没办法,我们这儿的都这么干,不这么干不行不挣钱啊!”
“钱?为了钱连……连尊严都不要啦?”
“你可以骂我不要脸,是个妓女是个贱女人……”她低下头。
“你为什么要毁了自各儿?”
“我……我出来图什么?不就是为了打工挣钱吗?也想找个好男人嫁了,但是谁要我啊?还不如这些男人呐!到最后还知道给钱,不都是玩我吗?我也学会了,互相玩呗!又痛快又挣钱!”她忽然哭起来。
“钱钱钱,钱真的那么重要吗?”他并不去安慰她,心里全是鄙视。
“你是不在乎,可我们家穷啊,父母都有病下不了地,弟弟连学也上不了,现在都大了连媳妇都没钱娶,对象眼睁睁让人领跑了,这没钱行吗?”
小燕一把一把地抹眼泪。
“……那……你也不该这样对自己啊!没钱我给你!”他掏出一块儿手绢递了过去,心里苍凉起来。
“我不要我谢谢你,我已经这样了,人也完了……”
“我不能看你这样,走!别干了,我带你回家!”他站起来拉她的胳膊。
“回什么家?”她坐着不动继续抽泣。
“回牛达家,我还不信了,他难道不是男人?连责任都不负?”
“我不去!我们早完了,根本成不了!”
“你们私奔去,我出钱!”他大义凛然道。
“别!齐鸣,我求求你放手吧!我都这样了早对不起他啦!”
“你……你还对不起他?他妈的谁对不起谁呀?”
“反正我不去,去了还跑!”她挣开他的手,态度坚决。
“那就先去我家,就是不能在这儿混了!”
“去你家?呵呵,你忘了上次去你家是什么结果?”她苦笑着。
“……这……那怎么办?”
“我不会再待很久了……等我挣够了钱我就走。”
“你打算挣多少钱?”
“一万!够我弟弟结婚的就行。现在差不多了……”
“我给你行不?”
“齐鸣,你的好意我心里领了,但我绝对不要!你那是干净钱我拿在手里不塌实!”
“我劝你还是往长远考虑考虑,找份别的工作吧,没准儿会遇到一个真正对你好的男人!”他态度和缓地说道。
“世界上没有好男人!”她恶狠狠地吐了口唾沫。
“不会吧?”
“你们公司的罗总我也接过,也睡过,胡儿也接过也睡过还不给钱,呵呵,说是老相识,哈哈哈哈!”
“这个混蛋!”齐鸣有些怒火。
“你要不要也来尝尝老相识、朋友老婆的滋味?我不要钱,哈哈哈哈!”
小燕脸上的化妆品已经被泪水冲乱,露出狰狞的笑容。
“你他妈的不要脸,滚开!”他气得浑身颤抖。
“好,我滚,男人不是要我就是踢我……哈哈哈哈!”
齐鸣郁闷地度过了几天,决定还是把真相告诉牛达的好,也许会出现什么奇迹。
傍晚,三个人把车停在“康乐歌舞厅”的门口,在窗里了望着。
一个男人搂着小燕大步走了出来,刚要上车,被截住了。
毛弈轩薅住那男人的头发大骂:儿子!敢玩你妈!
那男人还没明白过来已经挨了个耳光,刚要挣扎反击,裤裆里又遭到一脚猛踢,瘫软在地。
牛达从车里取出一把菜刀,挥舞着冲来:操你妈!我劈了你!
齐鸣见了赶紧抱住:别,千万别!要出事儿!
牛胖子跳跃着喊叫:放开我!让我一剑泯恩仇!
齐鸣惊慌地抢夺他手里的家伙:把你短剑给我把你短剑给我!
毛弈轩又踢打了那男人几下,冷冷地瞥了眼小燕道:你走吧!
“别让她走!站住——!你个臭婊子!”
牛达扔了菜刀挣开齐鸣冲上去左右开弓扇了她几个耳光。小燕从地上爬起来倔强而轻蔑地瞅着他,吐了口红乎乎的唾沫。牛达还想再打忽然哭了,边哭边笑边嚷:谁想操她?来,我买单!
路上的行人和舞厅里的很多人都围拢过来,交头接耳地议论看热闹。
领班和一个经理模样的家伙跑过来搀扶挨揍的男子,那男子显然没料到在这个美妙的夜晚竟会是躺在地上提前呻吟,而且是极为痛苦的。缓了缓甩开别人的胳膊驾车狂奔而去,仿佛恢复了尊严和力道。
牛达一跺脚万念俱恢的样子回到车里:走!赶紧走!
老罗站在屋子里破口大骂,全公司的院子里都能相闻。人们纷纷从各自的房间里涌出来,竖着耳朵来收听广播,不过谁也不敢进去看,窃窃议论和猜测着。“公关部”的几个小伙子开始分析最近的国际时局,各个眉飞色舞忧心忡忡。中东地区再次爆发枪击流血事件,穆斯林激进组织成员袭击了靠近约旦河西岸的以色列人定居点,以色列则出动了战斗机对巴控区实施大规模轰炸,受伤人数不详……
马平灰头土脸垂头丧气地走出来,身上仿佛还冒着浓烟和火苗儿,立刻被文军等“战地记者”围住采访。他一副无可奉告的懊恼态度分开众人匆匆离去。
老归小声道:一定是和小杨搞对象弄的,小杨是老罗的亲外甥女嘛。
齐鸣暗笑:既然马平制造了“枪击流血”事件,那遭到老罗的狂轰烂炸也属于分内的事。
丹萍姐送来一个大号的牛皮信封,笑嘻嘻道:齐经理,中午的时候有个小姐来咱们公司,托我把这个交给你!
齐鸣看信封上写着:齐鸣亲启。有些好奇,连忙打开,发现里面还有一大两小三个信袋。
其中一个写着:牛达亲启。于是放在一旁,打开另一个写自己名字的,感觉应该是小燕,心里忽然不安起来。就连忙给牛达拨了个电话,叫他马上到。这才仔细观看那封字迹潦草的信。
“齐鸣:
你好!总想叫你一声‘齐大哥’,一直没敢,今天就叫你一次吧!希望你别介意。
牛达把我打了,你也看见了,我自作自受,但我还是想哭。老板把我轰出来了,我没地方可去,让你笑话了我怎么总被老板轰啊?我可能是个灾星吧!昨天晚上我哭了一夜,想回老家去,一万块钱我已经攒齐了,可是路费还没有,我不想动这个钱。后来我想通了,回去也没用,我都这样了没脸见家里人了。你说呢?牛达那里有我老家的地址,拜托你让他把钱给我寄回去吧。
还有四百块钱是上次过元旦喝酒的钱,我俩一直没还给你,今天就让我出了吧!你的名片也还给你,装在我这儿别人看见了会怀疑的。
你是个好人,将来你老婆一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真羡慕啊!可我就没这个福气。可能我命苦吧,也许下辈子就好了。
上次你来找我,我是故意气你的,你说得对,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其实牛达对我也很好,但我们俩真的没缘分,也许我会伤心一辈子,也许他也会。给你跟吕方乔带来矛盾,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希望你能原谅,我真的是不小心的。现在我只要求你原谅我,原谅我的一切!千万别看不起我,我不是坏女人!答应我好吗?要是谁问起我来,你一定要替我撒谎啊!说我去别的地方打工去了,或者回老家了都行!记住了吗?
我还要谢谢你在最困难的时候看望我帮助我,真的谢谢你!祝你事业有成!婚姻幸福!健康长寿!
再见了!
你的妹妹:小燕”
齐鸣忽然哆嗦起来,她不会出什么事吧?不会不会……
牛达急匆匆赶来,见齐鸣发呆的样子有些好笑,问道:媳妇跑了?
“你媳妇跑了!”
“呵呵!我没媳妇,我媳妇早死啦!我正守寡呐!”
“别说了行吗?看看这个。”
牛达嬉笑着拿起信封拆开来看,脸色渐渐阴沉起来。
“亲爱的牛达:
请让我再一次这么称呼你,因为我曾经爱过你!你也爱过我!我不知道怎么了,现在我还爱着你!也许你已经不再爱我了,我让你伤心让你生气丢你的人了,不是吗?
你可能很讨厌我,其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我成了你说的臭婊子!前一阵我也恨过你,后来看开了也想通了,我不属于任何男人,因为我是所有男人的老婆……
可是当我今天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忍不住还是哭了,我发现我是那么爱你啊!你知道吗?我就要离开你了,让你永远都看不到我,你就不会再讨厌我了,你可以再去找一个比我还好还漂亮的姑娘,我是真心的,我不会吃醋的!
还记得去年下雨那天夜里吗?我感觉当时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跟你要饭干什么我都愿意!因为我觉得已经是你的人了,是你的老婆了!我真想一辈子那样和你在一块儿说悄悄话。还记得你答应过的事吗?你说要到方乔的店里给我选婚纱,大大方方的买最好的,你知道我盼这一天盼了多久吗?我现在还再盼,可是总也盼不到。
能在这个地方认识你是我们俩的缘分,但是现在我要走了,我真舍不得离开你呀!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好爱你!
你的生活习惯可不好,自己不会照顾自己,你那条绿色领带上次怎么也找不到了,今天我想了好半天,可能在阳台的纸箱子里,你自己扔的忘了吧?还有你得减减肥,呵呵,我倒挺喜欢你的大肚子,就怕以后别的女孩看不上,没老婆可不行啊!你不能没人照顾。以后我照顾不了你了,你也得自己照顾自己,记住别老喝酒少抽点儿烟啊!
给你写信写得天都快亮了,这个城市其实挺美的,但是给我的回忆也很难受。我就要走了,你原谅我吧!别恨我别瞧不起我别忘了我啊!真想当一天你的老婆、你的媳妇、你的女人、你的爱人、你的妻子……
也许我们下辈子会有缘分,我希望有下辈子,你呢?真想听听你亲口这样对我说,就算没有下辈子我都知足啦!
我想起齐鸣写的那首诗来,现在感觉就是写给咱们俩的:如果可以重来,我宁愿接受你的惩罚;如果不能够,我只能接受自己的惩罚……
我想搭一列火车,回我的老家去,别去找我,我不会在的……
牛达,我爱你,永远爱你!
爱你的老婆:小燕绝笔”
牛达泪如雨下,忽然疯狂地冲出门去。
“道口餐厅”的老板正绘声绘色地描述一起铁路事故,一个姑娘过铁道的时候被碾死了,肢体飞得哪儿都是……
牛达手里拿着拾到的一条手绢,跪在路基下失声恸哭。
“我连她一张相片儿都没有啊……小燕,我错啦……”
齐鸣想安慰他,可是也忍不住涕泪横流。想起了那个活泼善良的姑娘,在那样一个夏天,穿着那样一件丝花衬衫和牛仔短裤,在夜风中欢快地向他们走过来……
粘着红色痕迹的手绢,上面不是血而是那天抹下来的化妆品,希望她那无奈的铅华已经被这条洁白的手绢擦洗的一尘不染,恢复了曾经的模样……
一列火车飞驰而过,掀起极强劲极冰冷的旋风夹杂着汽笛和轰鸣声冲到广袤的黑夜里去了,向着遥远的南方头也不回。
四月里的一天,齐鸣接到总公司的传真,要他参加新产品研讨会。
去车站的路上,赵菲似有些心事重重,牵着齐鸣的手不放。齐鸣笑着说:要不一块儿去?
她笑眯眯摇头,美丽地望着他道:早去——早回。
站台上人流涌动,到处都是扛皮箱背包袱行色匆匆的人,不时蹭撞着他俩。自从小燕走了以后,齐鸣加倍地关心和照顾着她,心里永远充满了温情和爱怜。虽然是简短的告别,也颇有些惆怅起来。在他的感受里,赵菲已经比任何人都重要都不可或缺的。看着她略带伤感和不安的眼神,忽地涌起一股酸楚,但还是克制住了冲动的念头。
“你看人家!”赵菲一努嘴。
一对儿青年男女正在附近热烈地拥抱告别,不停地亲吻和流泪。
“呵呵!咱们都老夫老妻了,就别赶新潮了吧!”
齐鸣终于发现自己还是属于比较传统的品种,当众温存呢喃是绝对不能胜任的。尽管如此他还是轻轻抚摩了她的脸,笑笑便转身走了。
牛达在邮局里徘徊着,终于把汇款单撕了。重新添了一张,工工整整地写道:人民币两万零四百圆整。工作一切如意,请全家放心!
余玉圆忽然打来电话。齐鸣望着窗外急速退后的一片渐绿的树木猜测:不会是也要死要活的吧?你我可就管不了了。
“我是齐鸣,对对,是我是我。”
“你能来一趟吗?”
“啊?不行不行啊,我现在在火车上……”
他把电话拿开些,希望能让她听到列车的轰鸣声。
“噢,那算啦!”
“那你有什么事吗?”
“我和弈轩打算重新装修一下饭店,跟你商量商量装修风格的事儿!”
“哦?巧了,我正要去总部开创新研讨会……喂——!”
有列迎面驶来的客车呼啸着擦肩而过,一时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喂——!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听清了吗?什么时候动工?”
“听清啦!哈哈哈!五一节前后吧!”她大声尖叫着。
“好!那时候我肯定就回来啦!”
“对啦!听说牛达的对象出事了,倒底怎么回事啊?”
“……没事没事,人家把牛达甩啦!到成都做买卖去啦!”
“天府之国呀!好地方,哈哈哈哈,牛胖子这回可算可惨啦!”
“可不惨了吗?呵呵……”
齐鸣打算一到公司就去找朱嫣然,结果刚出站就被人挽住了手,定睛一看正是她。两个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车站广场,来到一处停车场。
这里已经进入夏季,不过并不象北方的那样炎热,气候湿润凉爽宜人。齐鸣边走边脱下碍事的夹克,感觉穿着衬衫倒是惬意的多。
“你是专门负责来接站的吧?”
他胳膊上搭着外衣另一只手掖着旅行袋,象个游客的模样。
“对!就接你,呵呵!”
她身穿一件果绿色连衣裙,回身嫣然一笑。
“那公司的司机呢?”
“我就是你的司机呀!”
“呵呵!你当司机我可不敢坐,别一睁眼又回北方了!”
“讨厌!别小看人。”
她在一辆浑圆鲜红的跑车前停下,扭回身笑眯眯地拉开车门道:齐经理,请您上车!欢迎您来参加会议!
齐鸣望着面前的朱嫣然,感觉就象大红苹果旁的一片嫩叶,既向往又不舍得摘取,还是静静地欣赏比较妥当。
“你看什么呐还不上车?真不放心吗?”
“不放心不放心,呵呵,舍命陪淑女冒死闯天涯吧!”
车在狭窄的街道上奔驰,从五颜六色的店铺前无声地掠过,象是一艘安静的游艇载着两个愉快的年轻人在繁华的港湾里穿行。他感觉到浑身舒爽心情惬意旅途的劳顿一扫而空,象被攒成一团儿的夹克抛到了脑后。
“咱们先吃了午饭再去开发区吧?”
朱嫣然熟练地驾驶着车子侧过头来问。
“好,反正离公司还得跑一个多钟头呢,我也真饿了。”
他们在一条幽静的街巷里停了下来,两旁是西洋风格的小型建筑,斑斓的小花掩映在矮矮的铁艺栅栏后面。齐鸣跟在她身后拾阶而上,四处张望着来到一个雅致的西餐馆门口,一名清秀的侍者躬身行礼把两人让进门厅。他刚要阔步登堂入室,被一个领班模样的靓丽女子拦住。
“Excuse
me,Sir.
对不起,先生!”
“哦?什么地干活?”他一惊。
“Sorry,抱歉,您必须佩带领带或领结才能进入。”
那靓丽女子恭敬地说,面带微笑。
“啊?这是你们这儿的规矩?”
“Yes,对,请原谅。”
“这叫哪门子规矩?莫非你们这里要是旅馆我还得穿着睡衣来?要是澡堂子我还得……”
“Sorry,sorry。”那女子和蔼地打断了,眼睛里却流露出一丝欢笑。
朱嫣然快步走了回来,看了看道:Is
it all right to please take a tie for for guest preparing?
“Ok,please
wait a minute,请稍等。”
齐鸣接过一条领带仍旧执拗地磨叨着:我可不愿意戴别人的东西。
在朱嫣然好言安抚下他才胡乱地套上,象个系着歪歪扭扭红领巾的企业家参观希望小学一样昂首走进餐厅。
他望着爬满洋文的菜单有些壮志未筹身先死拔剑四顾心茫然的无奈,但还是显得饶有兴趣的模样,翻到最后一页指点着标价便宜的几行文字对一旁守侯的侍者道:这个地……还有这个地……
“先生,您是现在就需要吗?”侍者小心地问。
“Yes,快!goodbye!”
不大一会儿,走来一打领结的中年男子,躬身行礼后架上小提琴开始卖力地演奏。
齐鸣有些迷惑和不安,悄声问朱嫣然:这个客人是不是有毛病?用不用我把他轰走?
“人家是专门给你演奏的,你不是刚点了曲子吗?”她微微一笑。
“哦,原来原来,我说怎么这么好听啊。”他有些尴尬。
“你呀,真有意思。”
“呵呵,有意思有意思。”
“要不我来点菜吧?”
“呵呵,你点你点。”
朱嫣然轻轻招手又把侍者唤了过来,点了几样不知名的菜,随后笑眯眯地问:你想不想喝点儿酒?
“想啊,当然想。”
“喝什么你就说吧,我今天当司机就不陪你啦!”
他瞅着侍者发了会儿呆,忽然道:有……有那个……那个那个……
侍者好奇地问:先生,什么那个?
“那个什么……Two
锅头,的有?”
侍者疑惑地摇起脑袋,感觉闻所未闻。
“……四海happy
有吧?”
朱嫣然忽然爆笑起来,趴在桌子上不住地耸肩膀。
“塔提拉,塔提拉!塔提拉总有吧?”齐鸣终于苦思冥想起元旦酒会的片段,忽地高兴起来,仿佛见到了老朋友一般。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比较规范,不出售酒吧里的东西。”
“啊?怎么要什么没什么呀……”
他感觉又一个战友死了。沉吟片刻道:啤酒不该没有吧?
“有的,先生!”侍者终于轻松起来。
“好!Okok
!beer,beer!”他简直要为胜利呐喊了。
临座的两个红毛老外听到齐鸣的欢呼也举起手中的啤酒杯友好地示意,他于是也举举杯子开心道:beer!beer!干!干!老外瞅见他的杯子是空的也连忙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吃饭的时候,他满头大汗混乱不堪,不时大口喝着啤酒道:这里规矩真多,吃饭都吃不痛快。
朱嫣然亲切地瞧着他说:你是不习惯,习惯了就好了。
齐鸣揪着“红领巾”不满地说:还得把脖子勒上,唉!牲口吃料的时候也总得把笼头脖套摘了啊,这算什么?人不如畜啊!
“你别老逗我行吗?我实在要笑出眼泪来啦!”
他又喝掉几杯啤酒,感觉塌实多了也兴奋多了。又把侍者叫过来吩咐道:喂,刚才那个师傅……拉琴的跑哪儿去了?随后拿起刀叉作演奏状。
“先生,您还需要音乐吗?”
他态度庄严地点点头。
不大一会儿,那打领结的中年男子又匆匆赶赴。刚要行礼,齐鸣连连劝阻,试探地问道:有《外婆的澎湖湾》吗?
那男子歪头想了想,会心地眨巴眨巴眼。
于是他跟随着音乐,缓缓地低声吟唱起来,心情异常愉悦。
唱罢,朱嫣然轻轻鼓掌道:很好听,很有味道。
红毛邻居也举杯示意,庆祝他演出成功。
“你也给我唱一首好吗?”他意犹未尽道。
“我不会呀,但我喜欢听。”
“你喜欢听哪首歌啊?”
“嗯,《千千阕歌》很好听的!”她深情地微笑道。
“哦,可惜我没听过……”
“以后有机会我让你听听,对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将来也开个规范的中餐厅,不管是谁必须一律穿马褂中山装。”
“好,这是个好主意”
“你想将来干点儿什么呀?”他好奇地问。
“我想……想开个酒吧,天天只请你来喝酒!呵呵。”
“好!不过……我要是不能每天都来呢,岂不是浪费资源了?”
“……其实,我是想开个幼儿园,我喜欢孩子……”
“好啊!可以让赵菲去你那里当阿姨啦,她现在估计很在行啊!”
“……呵呵……”
饭后,老外跟他俩招手:谢谢你——你的——音乐!
齐鸣走出餐馆笑着说:老外多滑头,咱们点音乐他也跟着听,咱们买炮点捻儿他看花听响儿!
朱嫣然并没有把车开到公司,而是在开发区一所别墅前停了下来。
“你家?”
“我自己的家!”她颇有些自豪地打开门。
“挺豪华的嘛!”齐鸣站在门前的草坪上赞叹。
“来,请进吧,欢迎光临!”
“要换鞋吗?”他金鸡独立道。
“不用,进来吧!客气什么。”
齐鸣鹤一样走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感觉异常矜持起来。她见了连连招呼,跑前跑后沏茶倒水寻糖觅果一副热情女主人的模样。
客厅很大很敞亮,落地的玻璃窗上垂着压花的雪白纱帘。一套蓬松的布艺沙发看了就想跃过去睡觉,覆盖着蜡染的罩布,显得朴素而洁净。一个幅面宽阔的玻璃茶几,晶莹剔透,摆放着刚搜集汇总的烟果糖茶。他走过去坐下来,上下颠了颠前后靠了靠无比舒适。客厅的一角是盆巨大而繁茂的植物,绿油油的散发着森林的味道。植物的附近是通往楼上的扶梯,朱嫣然笑眯眯地从扶梯上走下来,悠闲地说道:我妹妹没在。
“就你们姐儿俩住吗?”他喝了口清茶问。
“有时候吧,这是我爸爸给我的嫁妆,妹妹想我了就过来陪我。”
“哦,你妹妹是干吗的?学生吗?”
“是,也快不是了。”
“哦?要毕业了吗?”
“不是,她总逃学到‘的士高’做D.J,皮着呐!”
“年轻人嘛,爱追求节奏,可以理解……”
他联想到逃学能手赵菲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她身边。
“不过我妹妹跟我不一样,要开朗活泼的多。”
“你现在也挺开朗活泼的嘛!”
“那是认识你以后,不和你在一起我就还是老样子……”
“看来我还是一位成功的心理大夫呐!呵呵。”齐鸣想起了胖神汉。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齐鸣者乐!“
“你这是夸我呐还是损我?”他把鞋脱了,盘腿正色道。
“都有,呵呵!”她也走过来一旁坐下。
“你这房子不赖。”他忽然感觉一时没了话题。
“喜欢吗?”
“说不喜欢才怪呢!”
“……我其实还是很担心我妹妹,那种地方鱼龙混杂。”
朱嫣然似乎也找不到什么题材,又恢复了刚才的话题。
“还真有个当大姐的样儿!行!”
“讨厌!”
“其实你自己的个人问题都没解决呐……”
“我也想解决一下啊,父母老给我瞎介绍,帮帮忙好不好?”
她站起身走到那盆大植物面前,又原路返回,好象一只鹿找错了食物。
“我能帮什么忙?自己要努力要抓紧啊!我又不是媒婆,呵呵!”
“好,我抓紧我努力,尽量争取在今年把自己嫁出去!”
她若有所思地憧憬着什么。
“好,我一定喝你的喜酒。哎?听你说的好象跟有了目标似的?”
“有目标没方向……”
“我可以当你的顾问、军师、舵手什么的。”他笑嘻嘻地。
“……换成你是我,你打算怎么办?”
“那……那得看我心目中的小伙子怎么样啦?嘿嘿!”
“人挺好,都好,还幽默。”她盯着他微笑着。
“比寡人还幽默?”他有些不服气道。
“差不多,旗鼓相当。”
“哦,既然象我一样优秀那就不用犹豫了,上吧!”
“上?呵呵,怎么上?”
“勇往直前义无返顾赴汤蹈火大义灭亲,直到永远。”
“哈哈哈!”她开心地笑起来。
“看!你笑了,明白了吧?就得有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到长城飞好汉不撞南墙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气魄!”
“哈哈哈哈!”
“看!你又笑了,全明白了吧?”
“明白了明白了,真明白了!”她继续笑。
“明白了就对了,方向可给你指明了啊!道路还得自己奔。”
“要是……你心目中的小伙子呵呵,他已经有女朋友了怎么办?”
“好,问得好!我正要跟你探讨关于青年人面对爱情时的诸多困惑和难题,我要带领他们走出迷惘的沼泽冲进灿烂的原野上,虽然道路艰巨我也义不容辞!”他语重心长地讲。
她又咯咯咯地笑起来,象只愉快的小鸡。
“虽然你对我的言论有些难以置信,但我还是得宽容地原谅你,你的笑声实际更证明了你的迷惑你的空虚和不安。”
“你说得很对,还不行吗?”
“不行!你这种态度不是谦虚讨论的态度,我一时无法接受。”
“好好好,我谦虚下来,跟你讨论还不行吗?”
“不行!不许再笑!”他正色道。
“那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朱嫣然摆出一脸愁苦的表情。
“好,这就对了,看得出来你是真诚心诚意向我咨询了,态度完全端正了,这样很好继续发扬!”
“真的,齐鸣,你告诉我好吗?”她终于认真起来,眼神里充满无奈。
“……你那个小子不小伙子真那么好?……还有女朋友了?”
“嗯。”
“他们俩关系怎么样?能不能插一脚进去?”
齐鸣有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念头,让别人去新潮一下也无妨嘛!
“……很难说,关系不一般啊!”她偷偷瞧了他一眼。
“怎么个不一般法?”他来了兴趣。
“非常不一般,关系已经严重了……”
“啊?发生关系啦?”
“嗯。”
“那你还有必要吗?天涯何处无……大草人间处处有知音但看人生匆匆过何妨一笑到白头岁月如流往事如歌花落知多少?”
“你讲得都对……”
“你居然能明白也是难能可贵,那不就好解决了吗?”
“可我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就是有也无心去找。”
“好!有魄力!我就喜欢你这种抛却世俗敢于挑战虽身陷情网却百折不挠虽前途艰险却如获新生的大无畏新女性的执著劲儿!”
他虽然大肆表彰和鼓励,心里却隐隐为她担忧起来。朱嫣然,你的痛苦还不够吗?
“我真的没办法,不能自拔了,有一阵子没见他心里就不塌实,见了你还稍微好点儿。”
“看来你真的决心啦?”他不安地问。
“光决心有什么用?他没准儿还傻乎乎的不知道呢!”
“告诉他!勇敢点儿!就是最后失败也是今生无悔,把自己的爱让对方明白,怎么选择是他的事。”
“我真没勇气……其实也有过接触,他好象就是不明白,难道非要说出来才行?”她表情忧郁。
“我看这小子是装的!”
“他不是。”
“那他就太差劲儿啦!连女孩的心都不懂!”他忿忿不平道。
“呵呵,他要真能象你现在这么明白就好了。”
“……唉!让女孩主动去表态确实不象话,这家伙也真是。”
“知道我为什么为难了吧?”
“知道了,对了,他对你怎么样?有没有点儿意思?这很关键!”
“我觉得他挺喜欢我的……应该是吧。”
“无耻!他又喜欢你又和别人有了关系,这种男人别让我碰上,碰上非抽他不可!”
“这不能怪他。”
“他跟别人都有了关系,你都不在乎?”
“不在乎,我只在乎他……”
“I
服了you!干脆我去跟他说!”
“呵呵,不用不用!”
“看!你还笑,苦中作乐我都替你难受!”
“你要真能替了我就好了,你当我我当你就好了。”
“什么意思?看我过得好嫉妒了吧?”
他虽然这么说,心里却隐隐有些迷惑起来。
“不是不是,我不嫉妒,我没法嫉妒。”
“你比任何人都不差,条件又这么好,我觉得那小子没准儿将来会动心的!”他再次打量这所堂皇的房子。
“他不会动心的,物质上的优越不是对任何人都有吸引力的。”
“这么高尚?我都肃然起敬啦!我都没准儿会动心的呀!呵呵!”
“你也不会。”
两个人都静静地发呆,许久没讲一句话,似乎都在想自己的心事又似乎都在揣摩着对方。
“我妹妹其实比我好,我很羡慕她无拘无束的性格。”
“你老夸她,弄得我都想有个妹妹了。”
他忽地感觉自己父母的不公平,竟然连一个亲人都没给他留下。
“羡慕吧?呵呵。”她又有了活力。
“呵呵!不羡慕,我也有,就是你!”
“讨厌!”
“叫哥哥!快!”
“不叫就不叫!永远都不叫!”
“你再喊叫?!”
“哈哈哈哈!”
他拿起茶几上的烟,牌子很陌生,于是转动着欣赏着。
“哎?就剩几根啦?怎么,最近抽得不少吧?”
“你知道我什么时候才抽烟的。”
“知道,烦的时候。”
她不再说话,眼睛平和地凝视着他。齐鸣感觉那目光中有太多的味道,有些不知所措。
“对了,我什么时候去公司开会?”
“三天后。”
“啊?为什么?”
“我想让你多玩两天,到处转转尽我的地主之仪呀!呵呵!”
“哈!原来你早有预谋啊,也好!”
“你就先住我这儿吧,房间很多的。”她大方说道。
“好!不知道房租怎么算啊?”
“一个月三百。”
“哦,好,我这里有三分钱先预付首期吧!”
傍晚时分,听到门铃响。
朱嫣然问道:你猜是谁?是我爸爸还是妹妹?
他回答:没准儿是你的那个小伙子吧。
她笑笑去开门,齐鸣礼貌起见也迎了过去。从门外进来两个打扮古怪可笑的人,头里的一看就是朱嫣然的妹妹,他曾经在照片上见过,她们长相酷似,白皙苗条细眉细眼的。跟在身后的是一个小伙子,表情冷漠颇有些深沉的味道。两个人都是染了发造型各异,衣着也触目惊心。女孩是枣红头发作爆炸状如遭雷击,穿件发光的紫色紧身衣和一条净是窟窿和线头的牛仔短裤,窟窿里闪动着大腿根部和三角内裤。齐鸣不敢再看转头又去打量那小伙子,更吓了一跳。他的头发是灰蓝色的象钢刨花一样,卷曲地覆盖住半张脸,上身一件黑皮背心露出胳膊上刺青的怪兽图案,一条百遭劫掠千刀万剐的牛仔裤已经面目全非不成样子,好象家里缺布头儿就从上面撷取似的,鱼网般垂到地上。两个人仿佛遭遇到什么凶恶的动物撕咬,落荒中还淋了一脑袋油漆。
“呦!来客人啦?”女孩欢快地扫了齐鸣几眼大步走进客厅。
他看见她的屁股上几乎没什么布片,白光光的扭动着摔坐在沙发上。他有些担心她就是因为到处乱坐才会搞成如此局面,没准儿上次碰上的是台砂轮机。小伙子的背后倒还好些,挎着一个磨毛的皮兜子,象个倒霉的猎人。齐鸣朝门外张望了一下,见并没有疯狗追赶才放下心来。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朱嫣红,这是我朋友齐鸣。”
“噢!你好你好!”
他发现客厅里多了这两个人以后显得极不协调,心里有些诧异,想不到朱嫣然的妹妹竟然活泼到这步天地。
“你就是齐鸣啊?哈哈哈哈!”
女孩欢笑着,不住地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
“对,我就是齐鸣,齐鸣就是我。”他讪笑着。
“这是我朋友,‘魔人’乐队的贝司手,阿T。”
“你好你好!”
齐鸣犹豫着是否去握手,好在那小伙子也没这个意思,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低着头深沉地似乎在想心事。阿T阿T,这名字既怪异又熟悉,他一边琢磨着一边递过去一支烟,友好道:来,阿T,抽棵!
“不用,吸烟对嗓子对生命都不健康。”
阿T似乎自言自语。
“哦,好!”
“阿T最深沉啦!北京来的,特有男人味儿!”朱嫣红道。
“哦,看得出来啊!”
齐鸣发现人和人的审美观真是千差万别防不胜防。
“你们干嘛来啦?”朱嫣然和颜悦色地问妹妹。
“没饭吃,蹭顿饭!”
“呵呵,今天你们是来巧啦!齐鸣可是个著名厨师啊!”
“真的吗?噢!对,我想起来了你说过!”朱嫣红惊喜地叫着。
“别听你姐姐的,我会的都是家常便饭。”
“那也好啊!别客气啦,给我们露一手吧!”
“最朴素的和最原始的也是最美的。”
阿T忽然冷漠地说。
“瞧!众望所归呀!辛苦你一趟吧。”朱嫣然殷切地注视着他。
齐鸣挽起衬衫袖子,自信地走进厨房。他也确实觉得换个环境会比较舒服一点儿。
正忙着,朱嫣红忽然冒了进来,继续不断地打量着他。
齐鸣被看得有些窘,搭讪道:手艺不行,凑合吃吧。
“得了,我看你相当专业的嘛!”
“哪里哪里。”
他飞快地切着菜,默念着:快走快走快快走,再不快走就切手。
“听我姐说你做饭特好,总给她炒好多菜呐!”
“我是拿她当陪练,呵呵!”
“姐夫,你跟我想的不一样啊!”
“啊?……什么不一样?什么姐夫?”
“哈哈,你干嘛管我叫姐夫啊?”
“没,没有,我是不习惯你这么称呼。”
“习惯了就好了,姐夫!”
“你别这样好不好?我还没跟你姐姐结婚呐!”
“那不一样吗?姐夫,哈哈。”她快活地眨巴着眼睛。
“我求求你好不好?别叫了!”他转过身来哀求道。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想要在片刻之间就完全了解他一样。
“我还一直以为齐鸣这个人应该是个戴眼镜文质彬彬的家伙,没想到啊!看来我姐姐还是很有眼光的嘛!我挺喜欢你,姐夫。”
“别一口一个姐夫的行吗?我的小姨子!”
“哈哈哈哈!你可真幽默!”她的红头发随着笑声起伏,象火焰似的。
“我那是让你气的!呵呵,哈哈!”
“加点儿胡椒粉吧,我爱吃,姐夫。”
“好!朱嫣红同志。”
“我发现你特逗!姐夫。”
“啊——嚏!”齐鸣不小心吸进少许胡椒面儿,打了个大喷嚏。
“你看你,姐夫,注意点儿!”她关心道。
“没事儿,正好对着锅,味精都有了。”
俩人正嘻嘻哈哈间,那小伙子缓缓走了进来,目光忧郁地问:
“你在叫我吗?”
“没……哦!对,想问问你爱吃什么菜。”
“我对烹饪没兴趣,随便了,你不必那么用力我也能听见的。”
她见阿T走了,开始顿足捶胸地大笑。齐鸣发现她也不是那么古怪和不可接近的了,不过对于那身穿着还是无法忍受。
“你这么穿是为了凉快吧?”
“哈哈哈哈!你别老逗我啦!行吗姐夫?”
“你们俩笑什么呐这么开心?”朱嫣然忽然走了进来好奇地问。
“姐夫老逗我乐,没办法呀!”
饭后,朱嫣红要走,拿了姐姐的车钥匙去开门。扭脸对送出来的齐鸣和朱嫣然道:没办法,把地方让你们了!我俩睡车里。说完神秘地眨巴着眼睛离去。
“别偷看啦,递我条浴巾!”
齐鸣乍着翅膀野鸭起飞般迅捷无声地逃离开镶嵌磨砂玻璃的浴室门口,用一种遥远的声音镇定地呼喊:什么事?叫我吗?……是叫我吗?
“是叫你,递我条浴巾来!”
“哦,好吧。”他尴尬地又靠了过去。
一支光洁细长的手臂湿淋淋地从门缝开处伸了出来,在半空里等待着。如果是赵菲的话,他真想把自己递过去。不知道为什么透过朦胧的玻璃门竟然会有如此的好奇心和窥探欲念,莫非自己真象胖神汉所说的具备什么“性妄想症”?还是由来已久习以为常乐此不疲并久违了的凿壁偷光明察秋毫别有洞天的“浴室情结”?
他一边忐忑地思虑一边严肃了起来,把浴室外间里悬挂的一条厚实的浴巾摘下来搭到那手臂上,象往衣架上挂衣裳一样既小心又随意。
刚坐回一楼的沙发,听到二楼的浴室里又呼唤道:把衣服递我!
他虽然有些不安,但是似乎理亏,于是只得起身再次跑上楼梯。
“这套是你的游泳衣吗?”他讪笑着问。
“当然,呵呵难道是你的?”
手臂又伸在半空里,但不再湿漉。
“呵呵呵,不是不是。”
他感觉有些放心和开心,捏起那两件可怜的小衣搭了过去,眼前仿佛出现自己穿上这套乳罩和三角裤在大街上徜徉。
朱嫣然终于缓步走下楼梯穿一身雪白的毛巾睡衣,包着头发象个阿拉伯商人,面孔红润象个刚蒸熟的胡萝卜,安详地坐到沙发上谨慎地支起二郎腿,微笑而温和地望着面前的年轻人,宛如贵妇一般。
“洗完啦?”他开腔搭讪着。
“知道我为什么不在公司洗澡了吧?”
她依旧平和地微笑,话里流露出一股老谋深算的味道。
“知道知道……哦,不知道不知道!不是我不关我的事!”
“呵呵!”
“呵呵!”
她的卧室很小,亮着一盏橘黄的壁灯。他在翻看一本宽厚的像册,面带嬉笑。
“这是你吗?”他举起来展示并指点着。
“是啊!”她慵懒地靠在床头。
“不象不象。”他连连摇头。
“那象谁?”
“象要饭的!”
“讨厌,那是我初中时候。”
“这个也是你?嘿嘿!”
“对呀!干嘛?又不象?”
“呵呵,跟要完饭似的。”
“讨厌!那是我初中毕业时候的,你没完啦?”
“有完有完,看完了就完。”
他继续饶有兴趣地翻动,一脸笑吟吟的。
“哎!明天咱们出去走走吧,也照照相好吗?”
“好啊!赞同啊!”
“我发现你照片就特别的少。”
“对,我没什么照片。记得就那么几张,一张百天光腚艺术人体照,一张五岁的我爱北京天安门,然后就是小学、初高中、中专的全班合影外加一寸免冠,跟监狱培训留念似的。”
“哈哈哈,要都象你这样开照相馆的都惨啦!”
“呵呵,可不是吗,都得赔死!”
“你的卧室让抽烟吗?”
他看完像册忽然感到无事可做了。
“随便你。”
“好,我看你这里也没有禁止吸烟的标志啊!呵呵。”
他四处看了几眼,掏出一盒烟来。
“谁家里还挂标志牌儿啊?哈哈哈哈。”
“我倒真想挂呢!什么‘书房重地闲人免进’、‘正在休息请勿打扰’、‘雅间一’‘雅间二’,还有厨房的‘大干快干安全施工保证质量’,厕所门口挂一个‘一慢二看三通过’,大门口儿再来一个‘注意交通您的家人正在盼您平安回来’等等。”
“哈哈哈哈,你的想法真不错啊,挺有意思的。”
“谢谢谢谢。”他谦逊道。
“要不要在电视边上挂一个‘有高压,小心触电’啊?哈哈!”
“哦,还是挂个‘请勿喧哗,禁止吃带皮带壳的食物’比较好。”
“哈哈,那不成了电影院了吗?”
“呵呵。”
他俩快活地笑起来。
“你觉得赵菲怎么样?”她问。
“你觉得呢?”他反问道。
“挺漂亮的,挺开朗的,挺不错的嘛。”
“泛泛而谈,没深刻的认识吗?”他聚精会神起来。
“我先问的你,你倒问起我来啦!”
她作抱怨不满状,很象。
“哦,对。她嘛……象你说的挺好的……”他忽地不好意思起来。
“泛泛而谈,没深刻的认识吗?你跟我学我就跟你学!”
“呵呵,是吗?我要吃屎呢?你也跟着?”
“你先吃。”她按捺住笑容,保持着坚定的态度。
“我不能先吃啊,女士优先嘛!你来你来。”
“不不不,你饭量大还是你来!哈哈哈。”她终于忍不住乐了。
“算啦算啦,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他还保持认真状。
“谁和你争啦?”
“哈哈!”
“我只能跟别人争,不跟你争……”
“好!你跟赵菲去争吧!看谁先吃上,一定要吃饱吃好!”
“那你就是大便!”
他俩忽然都不再笑了,一时间静默下来。
“你说爱情是什么?”他想起马平在列车上的问题。
“……就是你得不到的东西。”
“要是得到了呢?”
“也许有的人得到了吧。”
“哦,听你的口气象极少数的样子。”
他认真望过去,她也正看着他。
“例如吧,要是有四个人,其中A女B女都爱上了甲男,那么好比甲男要选择A女的话,B女和乙男就得不到爱情了……”
“我明白了,要是甲男爱的是B女乙男爱的是A女,而A女不爱乙男她爱甲男,B女也是,不爱甲男爱乙男,那就惨啦,谁也得不到爱情啦!对不?”他耐心地探讨着。
“虽然你说得象绕口令,不过意思是对的。所以说爱是少数人能得到的东西,很难的……”
“要是都同性恋就省事啦,两对儿都乐!呵呵。”
“唉!你就会胡说。”
朱嫣然轻叹口气,面色苍凉起来。
“请原谅我在这个严肃的时候开玩笑,呵呵。”
“你还知道啊!你教育过我的可别忘了。”她微微一笑。
“其实爱情并非是单一性的。”
“什么意思?”她好奇起来。
“我不是说同性恋,是说的异性之间。呵呵!”
“讨厌!”
“我是想说爱情这事儿这东西这家伙等等等等啦不再一一赘述的玩意儿,它并不是一种束缚,不是非把人一棵树上吊死,你从他那儿能得到爱情没准儿从别人那儿同样也能得到,并不是一把钥匙开一把锁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前世姻缘今世觅来世难寻路迢迢既生瑜何生亮什么的,就跟鸳鸯天鹅老家贼等等从一而终的禽兽们一样但凡找到凑合的对眼儿的差不离儿的就行,就能发生爱情而且海枯石烂天塌地陷百折不回至死不渝,你地明白地干活?”他喘了口气,仿佛在劝解她。
“明白是明白,就是感觉不是那么回事儿。”
“还是不明白!”他气急败坏道。
“那……你的意思也就是说……”她犹豫着。
“说,说下去,对不对我告儿你,别紧张别怕说错敢于发表个人意见是我党一贯坚持的作风。”
“……好比说……说最近点儿的……就说你吧。”
“说,接着说,请随意别客气。”
“你……好比你是不是可以跟赵菲结婚……”
“有可能,说下去说下去。”他有些着急。
“你能跟她结婚就也能跟别人……”
“对!也能跟别人结婚跟别人有爱情……”他郑重道。
“……跟小燕跟侯爽还有跟……那个是叫方乔的吧……余玉圆和我……刘小庆巩俐舒琪张曼玉麦当娜都行?”
她忽快忽慢地说着,偷偷瞟了他一眼。
“老外就算了,呵呵,张曼玉还可以嘛……明星们可不适合咱老百姓的日子,不过你的意思我懂了——已经深得我之真传,好哇!”
“是吗?那太好了!”她有些不自然地喜悦。
“不过……我好象还没考虑过结婚……”
他想起了方乔,但已经不再痛心,只是有些淡淡的苍凉。
“好啊,你不结我也不结!”
“凑热闹是吧?你今天还说要把自己尽早嫁出去呢!”
“听君一席话胜读三年书!我再等等看。”她笑眯眯地看他。
“是十年书!不是三年,你真上过大学?坦白吧我绝不外传!”
“十年不太晚了吗?呵呵。”
“呵呵,也是也是yes
yes!十年后我儿子没准儿都开始搞对象啦!”
“老不正经!”她坏笑着。
“说我不正经我还就不正经啦!”
他张开魔掌作猛虎欲扑状。
“讨厌!想干嘛?”她快乐地笑起来。
“不干嘛!不用担心。”他又坐了下来。
“你对性怎么看?”她忽然说。
“性?……你姓朱我姓齐跟祖宗学得呗!”他打马虎眼。
“讨厌!我是说正经的呐!”她果然一本正经起来。
“听说还有‘姓焦’的呐!嘿嘿!”
“讨厌!”
“看!刚才还说我老不正经,你看你净往歪处引我!”
“那是你往歪处想,我可不是那意思!”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道歉我应该大谈特谈‘性’,不谈就对不起你就错了就道歉,哈哈哈!”
“算啦,我不跟你谈了。”她红着脸有些矜持起来。
“性是个很敏感的话题,就跟它涉及到的敏感部位一样。”
齐鸣忽然摆出一副严谨治学的模样。
“你是说敏感的话题就要象敏感的部位一样要忌讳,避而不谈吗?”
她脸色平静,没有丝毫的做作,两手交叉抱紧胸前的睡衣。
“非也!生理学家要谈性器官的诸多问题,心理学家也要讨论性心理问题,如果能站在科学的客观的角度看问题,那么没什么是忌讳没什么是不可以谈的,包括并不专业的老百姓。”
“有些道理,不过我问你的问题并不是这些。”
“噢,对了!我这有点儿喧宾夺主啦,下面我将浅谈一下我的性观念和性认知,带本子的同学请务必作好笔记!”
“呵呵!我没带本子。”她笑嘻嘻地样子象个作对的学生,两手一摊作无奈状。
他忽地看到她睡衣里露出的胸罩,回想起曾经的那夜和那对银碗般的乳房,于是有些激动和不安。索性大声喝斥道:
“连本子都没带的同学请到外面去罚站半宿!”
“哈哈哈!我就不出去!”
“行!那你就旁听吧,作人难作老师更难!”
“你就别拽文啦!”
“性,从实际角度说是一种肉体的亲密接触和原始的繁殖行为,除少数例外情况它作用于整个生物界,演化到人类社会和生活中它也是一种重要而不可或缺的……”忽然感觉自己就把它看作重要的不可或缺的。
“性,来源与本能又超越了其本性,它更多的发生于情感的碰撞或欲念的膨胀的高峰及终点,人们的性行为中以繁衍后代为目的的微乎其微,因此性又是人类的一种交流手段,男女间对感情的判断和证明很多也要靠性来表达,夫妻间生活的感情基础和正常生理行为也要靠它来维持……”
他侃侃而谈,气度从容,竟然连起码的矜持都没有了,那种郑重其事的模样宛如一位妇科男大夫。
“性,既令人陶醉又令人恐惧,社会赖以维持的正常秩序需要进行一定的束缚和舆论的管制,一夫一妻制就是一种明证,性虽然可以让男女们体会身心上的愉悦,但如果泛滥了那也将是种严重的问题,家庭将很难存在,欺骗与背叛占有与抛弃诱惑与强奸,社会将面临动荡,人类膨胀的欲望将摧毁一切,回到原始的胜者为王获得充分交配权的野蛮时代……”
她始终认真地听着,目光温存地凝望着面前这个夸夸其谈的家伙。
“总而言之,性是重要的,它维持着正常的生活秩序满足着人们正常的要求,但它同样也是危险的,时刻威胁着社会和家庭的稳定……”
他想起了小燕,老罗和胡儿居然也不放过她,这两个男人自己曾经是多么亲近和信赖啊,如今开始厌恶了。
“言而总之,性是重要的,是非常重要的,是……挺重要的……”
齐鸣忽然没词儿了。
“我真后悔没带笔记本啊!”朱嫣然舒了口气说。
“怎么样?后悔了吧!”
“你再说一遍,我这儿有录音机。”
“全忘了!呵呵。”
“不过,你还是没回答我的提问啊!”
“哦?噢!喔——对呀!”
“呵呵。”她把腿也搭上床很悠闲地靠着。
“我感觉自己对性的的体会还很幼稚,不过不怕你笑话,我还是挺喜欢的,当然,不光是生理上的快感还有心理上的温馨……”
他觉得跟她的谈论并没有什么暧昧情绪,虽然不是百分百的严肃。
“只要不让别人受到伤害不危害社会不后悔就行,我还是赞成男女间这种正当的交流的……”
她忽然插嘴道:你跟赵菲也有过交流了吧?
“……啊?你知道了,呵呵,有,有的……”他开始羞愧起来。
“你还居然不想到结婚?”
“结婚是感情的一种证明,是夫妻的身份证,也可以说是性的延续或者开创吧。但跟性是不同的,有一定的内在联系并不能说明就要有本质上等同和表现,没有人会说为了结婚才去性交要不为了性交才去结婚啊。”
他感觉自己有些超脱,还有些迷乱起来。在道理清晰下迷乱就象在睁着眼睛时做梦一样既惊讶又恐慌,也许这迷乱是自己的认知和本性发生了性交所孕育出来的结晶吧。
“照你这么说,你可以和……任何女人发生关系?”
“道理上是对的,不过……好象得具备两项条件因素……”
“什么条件因素?”她好奇了。
“一是对方愿意,二是自己也愿意。”
“哈哈,你这也叫逻辑?呵呵。”
“跟你开玩笑呢!一是要有感情基础心甘情愿,二是要不能引发舆论伤害别人或家庭。”
“你这话有支持婚外恋的倾向,有性开放的嫌疑!”她正色道。
“啊?没有啊,不是我……”
“俩人偷偷摸摸也心甘情愿的,既不让别人家里知道也不会引发社会舆论的压力。呵呵!”
“No
!no!非也!我的意思是在社会允许的条件下,在没有建立家庭的情况下……是可以考虑和商量的。”
“哈哈!你跟谁商量?”她大笑起来。
“这不正跟你商量呢吗?”
俩人忽然都不说话了,默默地呼吸。朱嫣然的大腿修长而白嫩,散发着迷人的青春气息和耀眼光泽。
她平躺在床上,胸脯均匀的起伏,缓缓说道:以后不许你偷看人家了。
“没有……哦,好,一定。”
他脸发烧起来,低下头,为她的不加追究而感激。
“我知道你好奇并没有别的意思……你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不管作为朋友啊什么的关系……在我同意下可以让你看的……”声音很小。
“啊?……你……”
他抬起头看见她已经解开睡衣,露出稍有遮蔽的躯体,那白皙棉软的小腹微微伏动,充满了对孕育生命的等待……难道真要‘近朱者赤’?我离朱嫣然这么近也要赤裸点儿吗?……赵菲,救救我……
门铃声清脆地从一楼客厅里传来,不时还夹杂着拍打和撞击声。齐鸣咽了口唾沫嗓子有些湿润,尴尬地笑笑道:你猜是谁?
朱嫣然躺在那里不动,叹口气说:但愿不是我爸爸。
朱嫣红大步闯了进来险些撞倒了他,姐姐也来到客厅里问:呦,怎么忽然回来啦?
“阿T这小子真差劲儿!看他挺深沉的,到车上就乱摸动手动脚的,烦人!”她气呼呼地摔坐在沙发里,把车钥匙扔到茶几上。
“又不是第一回了,还生气。”姐姐劝妹妹。
“就生气!扰了你们了吧?”
“没有没有,我们正聊天,什么也没有……”齐鸣连忙拙劣地解释。
“你不是有大门钥匙吗?还砸门?”朱嫣然岔开他的话题。
“我愿意!就砸门!好让有人来迎接我,又不是没人!”
“小孩子脾气!”姐姐笑笑道。
“感情你找了个中意的,看我惨你就乐!”
“你姐姐不是这个意思啊!”他讪笑着说。
齐鸣睡在了沙发上,楼上只有两个卧室,他搞不清为什么朱嫣然把其它的屋子都改造成书房、健身房、娱乐室,虽然比较符合他的兴趣,但躺在沙发上的确感觉客厅的空旷,自己孤零零的仿佛露宿在博物馆里。好在沙发比较宽大柔软,旅途的疲倦大海中潮水般涌来,他如同一叶扁舟靠在岩石后面一觉睡了过去。
清晨他还是挣扎着早早起来,推推一楼的卫生间,里面反锁着,看来有人捷足先登。跑到二楼,浴室的门口挂着“朱嫣然”的牌子,想不到她竟然把自己的作品拉到南方来展示。他想笑,可是肚子里一大泡尿正在聚拢沸腾几乎要造反破门而出了,他惊慌失措地跑下来,一楼卫生间还锁着,肯定是朱嫣红。怎么办?到院子里的草坪上?那不成小狗了吗?真是憋杀人也!眼前忽然浮现奔流的小溪滔滔的江河连绵的洪水宣泄的瀑布……
他终于咬牙切齿奋不顾身地冲进厨房发疯似的撕开腰带随着一阵痉挛之后感到无比的发泄和畅快。忽然听见隔壁厕所门响,听到一种潜在的危机,他想半途而废但不能自拔无力止住,只得铁青着脸盯着川流不息的水柱发愣。
“呦!是你呀姐夫!”朱嫣红走了过来。
他妈的!完啦!齐鸣羞愧难当无地自容。
“我还以为谁忘关水管了呢!姐夫,呵呵。”
“关不上了,怎么也关不上了。”他愁眉苦脸自言自语道。
“姐夫你一般都在厨房里吗?”
“有时候,有时候也在厕所里……”他慌不择路地说。
“哈哈!姐夫你真逗!”
“别一口一个姐夫的,我不配作你的姐夫!”
“得了,姐夫,你的好大呀!”她开心地笑了。
“哪里哪里。”他谦虚地尽量背过身去,感觉这种表扬来的既不应该也真不是时候。
“姐夫,你干嘛呐?”
“没干嘛!你还不走吗?”他有些上火。
“你完事了还要晾晾吗?姐夫。”
“是的……是的,我还要拧干呢!”他气急败坏万念俱灰地提起拉链。
“我真为我姐姐担心啊,姐夫。”她走了出去。
“我也很担心……”
齐鸣忽然萌发了轻生的念头,感觉没脸见人了。
“去,换身衣服去!咱们外面玩一天去!”朱嫣然一身短打扮,胸前挂着相机,兴奋地冲到他面前。
“不去!”齐鸣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不动换。
“呦!怎么啦?脸色这么不好,是不是没休息好水土不服啊?”
“唉!”
“病啦?”
“没。”
“是不是嫣红欺负你啦?我妹妹不懂事,没大没小的就这脾气。”
“也……不关她的事。”
“倒底怎么啦?告诉我好吗?”她焦急起来。
“反正不舒服,你别问了。”
“那好吧,明天再去好了。”
她把相机摘下来,疑惑地走了。
中午,朱嫣红又领来一个男子。“魔人”乐队的吉他手“阿D”,长得干巴瘦说话油腔滑调唾沫星子乱飞,进了屋仍然戴着墨镜象个盲人歌手。他倒是跟齐鸣很热情,不时拍拍肩膀推推胸口一副老朋友的模样,不过齐鸣很反感,不单是对他的另类服饰和喷壶似的嘴巴,这家伙居然满嘴脏话无所顾忌连老罗恐怕都要自愧不如,更可恼恨的是经常态度猥亵地对待女人,一会儿忽然溜到朱嫣红后面朝她裸露出来的屁股上响亮地拍上一巴掌,一会儿追着朱嫣然逗咯吱。
齐鸣想教训他一下,但又不知道如何下手,总不会拖到厨房里炖了吃吧,估计他的肉也是臭的。朱嫣红怎么专找这些人呢?会不会和这些人胡搞乱来呢?
好在没到吃饭的时间他俩就走了,齐鸣说不出来的高兴,但也不免为朱嫣红忧虑。
刚和她坐下来吃饭,她妹妹又回来了,身后竟然换了一个人。仍然是“魔人”乐队的鼓手“阿P”。这个小伙子虽然打扮跟其他成员类似,但看得出来是个比较开朗有内涵的人。他吃饭的时候很会谦让且彬彬有礼,齐鸣不免和朱嫣然对视了一下。
“对了,阿P,你们乐队人们的名字都很怪,什么意思吗?”
“我们主唱兼键盘手是‘阿O’,他老是okok说个不停,呵呵!”
“呵呵!有意思。”齐鸣笑笑跟他碰碰啤酒杯。
“吉他手‘阿D’是dog狗的意思,属狗也爱养狗。”
“哦,有意思有意思。”
齐鸣心想:那家伙本身就是一条色狗啊!
“贝司手‘阿T’是tiger老虎的意思……”
“那你呢?”朱嫣然问道。
“他是pig小猪的意思,哈哈哈!”朱嫣红插嘴后大笑。
“朋友们给瞎起的外号!呵呵。”阿P矜持地笑了。
“我要是加入你们乐队呀,就叫阿Q,呵呵,我姓齐嘛!”
“呵呵呵,Q可以是Queen皇后的意思!”
“你们主唱我还没见过,也没听过你们的演唱会,真可惜呀!”
齐鸣虚情假意地说道。
“有机会带你去看看好吧?”
“哦?……好啊!这太好啦!”
晚饭后,朱嫣红提出来要去“的士高”,齐鸣连连摇头,感觉自己真老了蹦不动了似的。
朱嫣然送妹妹出门的时候,小声叮嘱着什么但听不清楚。随后只听见朱嫣红的不加掩饰的欢笑声:行!我给你们留机会创造空间好吧!朱嫣然接着小声又解释着什么,随后汽车的马达响起渐渐远去。
半夜,朱嫣红也没回来。齐鸣终于放心地在一个卧室里安躺了下来,心情虽然有些混乱但总体来说还是感觉不错的。
睡得正香,忽然感到有物体砸到身上,脸也遭到一下重击鼻子酸溜溜的疼。他立即苏醒过来惊呼了一声:啊——!谁呀?
与此同时听到女人的尖叫:啊——?谁呀?
他这才判断出来是朱嫣红,有些吃惊和担心起来。
“你怎么又回来啦?”
“你怎么在我床上?”她反问道。
“我以为你不回来啦!”
“我以为你到我姐姐那里去了!”
“你吓我一跳!”他惊魂稍定。
“你吓我一大跳!呵呵!”她态度也平和了许多。
“你上床也不看看?”
“你让我怎么看?这屋子里这么黑,姐夫!”
“小声点儿行吗?让你姐姐听到!”他有所顾忌道。
“呵呵!姐夫我发现你特有意思。”
“嘘——!”
“嘘——嘘——!哈哈!”
她把灯打开,仔细端详他,忽然乐了。
“哈哈!瞧你流鼻血呐!姐夫你肯定是别有用心!”
“哦?”他抹了一把端到眼前看,果然,粘乎乎的血,随即感到又一阵酸楚。“叫你给砸的!”
“哈哈哈!”
“嘘——!”
“好好好,咱们小声点儿,别嘘嘘啦!”她并排坐到床上。
“你怎么又回来啦?”他正色道。
“阿P这小子更差劲!别看他挺活泼的样子,连一点儿浪漫都不会!”
她似乎很抱怨。
“看来这小伙子不赖嘛!”他好象在自言自语。
“不赖什么,不象个男人!”
“跟阿D一样就算男人啦?”
“那小子更坏,讨厌死啦!”
“我觉得你跟他们在一起不合适的。”他谆谆教诲的模样。
“怎么跟我老爸一个口气?说——谁派你来的?”
“我是关心你!”
“别关心我,多关心关心我姐姐吧!”
“对!你姐姐我也要关心的。”
“姐夫,其实我姐姐还不如我呢!”她显得颇为自信道。
“呵呵,不如你?哪儿不如你?我怎么看不出来?”他轻蔑慈祥地说。
“她这个人心眼儿厚道对人又实在,容易上当受骗!”
“嗯,似乎是那么回事。”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幸亏碰上了你,姐夫,她早不是处女了吧?”
“哦,不是了……不过可不是碰上我造成的啊。”
“啊?我姐姐真可怜……你不嫌弃她?”
“我真不嫌弃!”他认真道。
“姐夫,你真是个好人……”
“哎?我忽然发现你也挺保守的嘛!”
“那当然,其实我的贞操观念挺强的……”
“好,很好啊!”他有些肃然起敬。
“别看我天天跟他们混,那只是玩玩儿,谁想动我都没门儿!”
“好,很好!继续保持!”
“你可能不相信,我现在还是处女呐!”她眼睛忽闪着。
他也从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找到了纯真和处女特有的光泽。
“哦……好,很好,继续保持。”
“哈哈哈,姐夫,你说话怎么跟领导同志似的?”
“我是妇联派来的。”
“哈哈哈!”
“嘘——!”
“姐夫,你不找个处女结婚心里就没想法?”她好奇地问。
“要是真赶上了能有什么想法儿?”
他忽然想到了赵菲,她倒底是不是处女呢?
“行,你这种男人值得人爱!”她一拍大腿,仿佛确认了什么似的。
“呵呵,别夸我。”
“你们俩什么时候结婚?”
“没想过……对了,嫣红,我和你姐姐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她好奇地问。
“我们什么也没有,我们只是好朋友,我已经有女朋友啦……”
“啊?真的?……她知道了吗?”
“她知道。”
“那……太可惜了……我还一直管你叫姐夫呐……”
她表情颓然,一脸痛苦。
“就是这么回事,我怕你误会太深了。”他感到一阵轻松。
“不行!不行不行!”
她忽地固执起来,那种富贵权势人家特有的固执。
“啊?”
“就是不行!你得跟我姐姐结婚!”
她站了起来似乎要离去,嘴里嘀咕着什么。
“小孩子脾气!”他亲切地拍了她一巴掌,结果竟打在她裸露出来的屁股上发出清脆的肉音。心里随即一紧,连连道:
“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她目光柔和地盯着他,竟然羞涩地一笑,没说什么走了。过了会儿听到朱嫣然的屋子里传来说话的声音。
“谁?”一声惊叫。
“我!我是齐鸣啊!”一个低沉变粗的声音。
“讨厌鬼,吓我一跳!”
“哈哈哈!”
“嘘——!没地方睡了吧?怎么又回来了?”
“我陪你吧,有事跟你说……”
声音渐渐小了,听不见了。
第二天齐鸣直到很晚才起了床,感觉浑身来了力气。忽然想到赵菲竟然都没来过电话,她这是怎么啦?出事儿啦?于是给她打了过去。
他问:你怎么也不来个电话?她平静地回答:你为什么不打?是不是玩得太开心了,把我忘了?他解释道:不是不是,没忘没忘。她认真地说:最近我也很忙,正打算换个工作。他连忙说:朱……猪八戒呀你,没两天就撂耙子不干啦?她呵呵笑起来:你才猪八戒呢!我妈妈给我找了个教师的工作,可能待遇不错,也是教孩子的。他试探着问:小学老师?她说是。他便哈哈大笑起来说:您要这么往上爬,恐怕在我有生之年说不定能看你当上大学教授呢!她也开心地笑。他低声问:想不想我啊?她也低声问:你呢?齐鸣道:我这是诸葛亮设空城计——糊弄上一个就行,能不想吗?赵菲幽幽说:您这是诸葛亮茅庐出山——
一下糊弄仨!
楼下客厅里一片繁忙的景象,“魔人”乐队似乎全来了,正进进出出地搬东西,他见这些家伙们只是在往屋子里搬才放心下来。
“我妹妹组织他们在我家举办演唱会呢!”朱嫣然走过来微笑道。
“哦?真是兴师动众啊!”
“你不是想听听吗?”
“哦?噢,对!”
“她可是为了你才这样啊!我可没这个动力。”她继续笑眯眯地。
乐队的家伙们开始拉来电源,接上音响乐器什么的,很专业的样子。齐鸣很感兴趣,就也凑上前去观瞧。
“这是主唱‘阿O’!”朱嫣红兴致勃勃地介绍。
“噢!你好你好!早有耳闻,兴会兴会!”
他热情地与之握手寒暄,发现这家伙比较特别。光头,寸草不生,但如果用不毛之地来形容他的脑袋又不合适,在他下巴上留着长长的山羊似的胡须,整个脑袋仿佛长倒了,齐鸣歪头端详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个长发飘飘把手招浑圆下巴象鸡蛋的可笑形象。
音乐骤然响起,四个家伙开始演奏激情地摇滚。齐鸣感觉从哪里见过似的,想来想去还是“幻境”的元旦晚会里。虽然他对这支乐队的成员抱有一些正确地偏见,但仍不免为他们高超的演奏技巧所折服,在这音乐里充分地感受到了刚劲、倔强、疯狂和穿透人心脏的力量,那歌声也是如此。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他们真在奏乐演唱,三个观众坐在沙发里认真地欣赏着,不知不觉有些投入了。
“下面有请齐鸣先生为大家演唱……”山羊胡子笑眯眯地说道。
“啊?”齐鸣有些不知所措始料未及。
乐队的家伙们纷纷热情地鼓掌,姐妹俩也投来激励的目光。架子鼓也咚咚地敲响象是在催促他。
“齐鸣先生不远万里来此现艺,在国内外屡获殊荣,希望大家的掌声再响亮一些……”山羊胡子嘴里蠕动着象是在咀嚼草料。
齐鸣硬着头皮尴尬地笑着站起来走了过去,身后响起欢呼声。
“齐鸣先生有北方之狼的美称,下面就有请他来为大家演唱一首……哎,你打算唱什么?”
齐鸣倒真想当只狼,豺狼、郊狼、土狼什么的都行,只要能把山羊胡子吞了就行。他接过话筒,咳嗽两声。
“下面我为大家奉献一首崔健的《一无所有》,希望大家喜欢……不许笑啊!”他扭脸又试探着问:有吗?
山羊胡子开心地点头,随即音乐缓缓响起。
他看着沙发上的微笑的姐妹俩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稳定了情绪开始唱道:
“我曾经问个不休,你可是跟我走……”
两姐妹似乎都在轻轻点头。
“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两姐妹似乎又在轻轻摇头。
“脚下的地在走,身边的水在流,可你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他忽然有一种苍凉的情绪,嗓音也沙哑有力起来。
“这是你的手在颤抖,这是你的泪在流啊,难道你真的希望告诉我,你爱我这一无所有……”
音乐停止下来的时候,他忽然又静静地唱道:
“是否我,真的一无所有,黑暗之中,沉默地探索你的手……”
“又改王杰的啦!呵呵。”山羊胡子再次随着他的节奏弹起琴来。
朱嫣然的眼睛里已是晶莹闪烁,回忆起曾经的黑夜里与他手挽手真情依偎……
还是那间宽敞的会议室,不过来宾已经大部分更换了。
齐鸣发现朱嫣然的父亲眉头紧锁,一脸的郁闷坐在首席位置上,显然心事重重。她坐在父亲身边穿一身正统的西服套裙,低头翻动着一本小册子。龙副总还是老样子,穿着夏季的服装更多地散发出迷人的风采。“醋溜土豆丝”其实姓袁,也是个副总,也表情严肃地发呆,不时窥探一下坐在对面的老板。还有几位齐鸣看着眼熟,但不知道姓名与职务的男女都态度谨慎地沉默着。整个屋子除了一个端茶倒水的勤务人员轻快地走动着,其他的人毫无生气,延续了很长时间。
“今天厂子里已经减产了,如果没有新产品投入的话,五一前将全面停产!我们就坐在这里发愣吧!会有喝西北风的那一天!”
老板终于发话了,气氛突现紧张。
“难道就没有人想过方案吗?没有方案我们开讨论会还有什么用?”
他环视左右,那些被目光逼视过的人都纷纷低下头去,那目光威严而无情急风一样扫过,每个人发亮考究的脑袋象蜡烛火苗般被吹灭变得失去了光彩,升起缕缕恐惧无奈的细烟。
“大家谈大家谈,畅所欲言嘛!”龙副总矜持地笑笑打破了沉默。
可是话过去之后,人们只是及时地挪动了一下身体调整坐姿而已。
“说话呀!啊——?”老板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桌子。
人们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喘了,仿佛那手拍在自己肺叶上。
“企划部的、公关部的、广告部的你们都讲话,把建议拿出来!”
“对!公司的发展全靠你们这些重要部门呢,讲讲吧!”龙副总道。
一个貌似忠良的胖大中年汉子,似乎鼓起了勇气,连续咳嗽几声道:
“朱总,董事长,我们也没少动脑筋啊!现在市场竞争激烈的要命,能不能模仿一下其他兄弟单位的做法,换换包装配赠礼物什么的?我们感觉咱们公司的牌子还是有一定市场号召力的,关键是形象跟不上……”
“兄弟单位?我们有兄弟单位吗?你以为我们是国营企业?就是国企现在不同样你死我活吗?我们是私营企业,是没有兄弟的!都是竞争对手都是敌人,说白了跟战场没什么两样!谁有什么新招都有人模仿,新招也就成臭招啦!市场就那么大,不是你吃饱就是你饿死,想不饱不饿的发展过省心日子简直是目光短浅!放弃了打拼就等于放弃了生存!别跟我诉苦说什么竞争激烈,不激烈全国就我一家酒厂一家公司,我还设立什么企划部公关部广告部?你们还有什么用?你们要是没主意没招打算混日子也就等于放弃生存和发展,干脆回家去吧!”
所有人头上都开始冒汗,刚才斗胆发言的胖家伙也是诺诺连连。齐鸣感觉朱嫣然的父亲虽然过于严厉,但道理清晰没有丝毫错误。他有讲两句的冲动,但有些担忧,见这么多公司的上层高级职员都蔫头蔫脑的,念头随即也打消了。
“朱总讲得对!大家要认真听啊!”龙副总正色道。
人们纷纷点头,都作虔诚倾听状,但还是没人再发言。
老板看了齐鸣一眼,目光有些陌生。齐鸣连忙低下头去。
“要改革要创新要占领市场,你们从去年就开始喊,现在怎么都不喊啦?”
他用力拍了一下桌子,人们便随着一颤。
“醋溜土豆丝”袁副总忽然开口讲话,那嘴方言齐鸣还是听不懂,只是心里暗暗为他担忧。
“是!是要换包装换广告,怎么换?”
袁副总傻了。
“你连这口土话都换不了,换什么换?”老板轻蔑地看他一眼。
又一个汉子发言,似乎说上两句再让老板骂上两句就可以交差了似的。
“你以为咱们是茅台、五粮液呀!这牌子说有就有说没有就没有说砸了就砸了,一个牌子没有一定年头没有影响着一代人两代人几十代人能立起来吗?我们是要搞创新,推陈出新!不脱离旧的新的怎么上?总抱着老牌子舍不得不放手,有什么用?你对老牌子有感情我更有感情!但是市场是按照你的感情来运转呢吗?废话就都别说啦!”
余下的一些人偷偷地把写了字的文件夹盖上,暗自忧愁起来。
“我感觉应该换换名字……品牌……”
人们忽然都抬起头,一齐来注视着这个羞涩的年轻人。
“应该迎合不同消费群体的心理……创造多个品牌……”
他低着头自顾自地说,不知道别人有没有在听他的讲话。
“不单要适合大众的普遍性,还要顾及不同人群……比如白领阶层,现在这支队伍正不断壮大,消费层次属于中高……还有适合知识分子的,需要有些文化内涵……当然这些都是跟消费层次有关的,还有就是要顾及人群的个性的满足,如今的社会发展迅速,人们崇尚自我,出现大量的新生群体……比如网络人群、另类人群,这些人虽然追求时尚但也得喝……在酒精饮料上消费,总之……不能抱着老牌子不放,以前的牌子过于大众化普遍性,看起来还可以,其实是抛弃了很多群体和消费层……”
忽然有人轻蔑地打断了他的话,用一种教诲地口吻道:
“小伙子,你居然否定老牌子,没有老牌子哪有公司的今天!新来的吧!想法虽然新颖但还是显得幼稚了吧?你应该多学……”
“让他接着说!不要别人提出建议就忙着否定,你自己有没有什么建议呢?”老板忽然开口了。
那善于批评教诲的胖家伙赶紧止住。
齐鸣抬头惶恐地看了看,没敢去望老板的眼睛,却发现朱嫣然正用一种鼓励的眼神盯着他,于是有了些信心和勇气。
“我觉得抓住了消费者的心理就等于抓住了市场……”
“你们都把这句话记下来!”威严的声音中有些缓和的意思。
所有人都飞快地拿起笔来在笔记本上沙沙地写着,他偷眼看到朱嫣然也在专心地记着,想起跟她谈性问题时的情景,心中涌起一股快慰。
“自己对什么事物有好感有感情只能保留在自己的范畴之内,不能够把这种感情强加于别人,搞市场策划和新产品定位也是一样,要更多的了解更多的人群的爱好和心理……否则就是井底之蛙……”
他这话是回敬刚才那家伙的,看到那家伙再无言语心中甚是欢喜。
“井底之蛙!呵呵!讲得好啊!”龙副总赞美道。
“把自己的喜欢当作爱好,把别人的喜欢换成钞票……”他凝神思索,尽量把道理格言化,一种青年人的荣誉感和虚荣心开始升腾。
“把自己的喜欢当作爱好,把别人的喜欢换成钞票……好,很好!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老板认真地问。
齐鸣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抬起头说:齐鸣,我叫齐鸣。
“哦……是嫣然介绍过来的吧?”
“是,我接到公司的邀请函就过来了。”
“呵呵。”老板用一种父亲的眼光瞅了朱嫣然一眼。
齐鸣忽地没了词儿,怔怔地坐着。
“你说得还有些道理的,不过实际的创意有没有啊?光有战略没战术也不行啊,呵呵。”
所有人都跟着附和地笑,顺便又不约而同地调换了一下姿势。
“朱总是在问你具体的对改动你有什么建议,好比说你刚才提到的什么……白领阶层、知识分子、另类什么的,对这些群体你打算创造个什么牌子?”
龙副总笑眯眯问道,同时用征求意见的目光看了老板一眼。
“哦……白领嘛,生活节奏比较快的,对工作既充满期望又有很多怨言……属于比较潇洒和苦闷的矛盾类型……”
“呵呵呵呵,在座的都是公司的白领啊!你们真的都象齐鸣说的这样吗?”老板好奇地问。
人们尴尬地笑起来,既对齐鸣的理解表示赞同又对他的揭露显得难堪。
“哈哈哈!接着说吧,小伙子!”
“叫……‘独酌’吧……‘四海同禧’系列之‘独酌’酒……”
“不好不好,独酌不就一个人喝吗?人们一看这名字就没法请客吃饭了!不如叫‘群酌’好。”
刚才那胖家伙忽然抓住了什么把柄似的,得意洋洋道。
“哈哈哈哈!你以为是鸡呀一群啄米呐!”
龙副总已经掌握了风向,于是摇起大桨水花飞溅起来。
“呵呵,可以推出两种标贴,‘独酌’和‘你我独酌’……”齐鸣道。
那汉子尤不死心道:那还是才两个人啊!不好不好!
龙副总开始打趣:照你说应该叫“大家都来独酌”啦?
人们哄堂大笑起来,连严肃的老板都露出一丝愉快。
一个广告部老成的小伙子仿佛触及到了什么灵感,趁着人们放松的时候建议道:可以加上这样的广告词‘有潇洒也有忧愁,让我独酌一杯苦酒’。
“好!”齐鸣感觉如遇知音。“浮世红尘,知音难觅,你我有缘共饮这杯苦酒。”
“苦酒?那谁还喝?该叫美酒!”那胖汉子念叨着。
“好!挺有味道!两个广告词都有了!”龙副总作夸奖状。
老板缓缓点头,似乎初步接受。
齐鸣来了勇气和智慧:知识分子使命感强可责任心不高,对社会牢骚大可胆子小,容易言辞激越也容易伤感,所以酒的名字应定位在文化氛围内,还要高雅脱俗,既要豪放厌世也要略带感伤……
“那该叫什么呢?”有人犯愁地问。
“叫‘太白遗风’怎么样?虽然过去酒馆里常这么挂幌子,但如今用在酒瓶子上的还没见过。”齐鸣道。
“好!这个名字真好!”那胖子居然开始喝彩。
“对于那些追潮流的网迷、另类人群可以推出‘网事’‘D.J’什么的都行……”齐鸣进入到一个充满想象力的世界。
老板显然对另类人群没好感,于是忽然说道:好了,你的建议前两种可以考虑一下,如果你对广告和包装设计也感兴趣的话可以帮助广告部或别的相关部门搞搞……但愿你所建议的这些伤感的名字能给公司带来市场的生机和效益。
随后,老板开始和其他人讨论新产品的原料、配方、模具和工艺等问题,人们似乎都来了精神,各抒己见甚至争论起来,会场气氛也异常活跃。齐鸣对所谈内容没什么认知,索性连连盲目地点头。忽地看见朱嫣然正用一种赞许的眼光朝他微笑,于是也微笑着向她点头。
齐鸣在公司下属的厂房里参观了几天,对造酒业的生产情况略有掌握,就是天天闻酒糟味儿感觉晕头胀脑的。不过新产品的包装和图样设计很令他满意,既符合他的心愿又超乎自己的想象,看来这里能人还是相当多的。
他有心等候新品问世,于是便继续多住上些日子。其间与朱嫣然姐妹游山玩水快乐非常。
四月底的一天,首批‘独酌’酒样品出厂了,他不禁为这里的效率之高由衷赞叹,但也暗暗猜测这不过是新瓶装旧酒罢了。
他带上一箱酒准备返回北方小城,感觉有阔别已久衣锦还乡的味道。姐妹俩开车把他一直送到车站,竟然也都背着旅行包。他问:你们也出门吗?俩人回答:是!准备去海边玩。他说:那就就此别过后会有期来日方长啦。姐妹俩似乎也并没什么留恋的样子,急匆匆走了。他上了车心里有些纳闷儿,不过一想到次日即可与赵菲见面亲热,又感觉浑身自在一切都无所谓了。
赵菲正在客厅里等他,见他大包小包的进来连忙迎上去。
“来多久啦?”他放下行李笑呵呵地问。
“接你电话就来了,你不说快下车啦?”她温存地瞅他。
“看什么看,是我!”
他环视一下自己的家,还是老样子,既亲切又简朴,不免怀念朱嫣然那所别墅来。
“我看看你少了点什么没有,呵呵!”
“没有,一件儿都没少,呵呵,硬硬的还在。”
“讨厌!”她脸上现出羞涩和激动。
“先让我休息休息,你别着急啊!”他坏笑着说。
“你才着急了呐!”她轻打了他一拳。
齐鸣坐在沙发上,感觉既兴奋又失落,既激动又疲倦。
“咱们这儿有咖啡吗?”
他前一阵子忽然习惯喝这玩意儿了,有些口干便忽地想起来。
“有吧……可能还有个瓶底儿,也不知道是谁剩的?
赵菲从朱嫣然曾经的卧室里走出来,手里晃动着一个咖啡瓶子。
“Okok
!给我沏一杯好吗?”
“好!大少爷回来啦还不好好伺候吗?”
她笑嘻嘻地进了厨房,寻找“热的快”。
“对!有牛乳吗?加一些放进去!”他吆喝着。
“没有,有乳牛行吗?”
“呵呵!”他忽然感觉对这环境有些不适应起来。
俩人刚要进卧室,有人开始敲门。齐鸣扫兴地去开门,欢呼起来。赵菲也好奇地出来看,眼前竟是朱嫣然和一个调皮的女孩。他连忙介绍一番,显得甚是活跃。
赵菲虽然作热情状,不过心里老大不自在。朱嫣红仔仔细细打量她,不时流露出轻蔑和敌视的神色。
见姐妹俩走进卧室安置行李,她连忙把齐鸣揪到里间,低声训问:
“一个不够还又带了一个,说!你们倒底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你信不信?”他正色道。
“不信!看那个丫头那一脑袋红毛,就不象正经东西!”
“别胡说!人家就爱那么打扮,还是处女呐!”
“……处女?试用过啦?”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无耻啊!”他横眉冷对道。
“姐夫!姐夫!你在哪儿呢?”朱嫣红在客厅里喊。
“来啦!呵呵!”他急忙讪笑着迎出去,感觉一塌糊涂。
“嗬!发展够快的,当姐夫啦!”赵菲背后小声忿忿道。
“嫣红!别乱叫好不好?让人听见多误会呀!”朱嫣然嘱咐着。
“呵呵!”
齐鸣想出去躲躲,就挎了篮子说要到市场买菜。结果朱嫣红尾随了上来,显然出于对诸多事物的好奇。
市场里碰到了马奶奶,见了齐鸣热情地打招呼,却对一旁的朱嫣红冷眼观望。他于是连忙解释,说是马平和自己总公司老板的千金,马奶奶这才激动地过来搭讪,连连夸赞她漂亮、文静等等不对路的话。
回来的路上,他心事重重的样子。希望不要再发生以前和方乔的悲剧,于是暗暗策划如何度过危机和睦相处,对朱嫣红的种种问题充耳不闻。
晚饭时赵菲只摆了两双筷子,说只有两双了别的不见了。朱嫣然笑笑从旅行包里翻出了银亮的刀叉来用。
两个人作爱的时候,赵菲并不掩饰自己的声音,搞得齐鸣紧紧张张不敢尽情。朱嫣红在客厅里来回溜达,轻轻哼唱:我要抓住你的双手,你这就跟我走……我爱你这一无所有……
早上他被尿憋醒,拍拍厕所的门,赵菲在里面瓮声瓮气道:等等,急什么?无奈跑去厨房打算重操旧业,看见朱嫣然的卧室门开着,没人,心里塌实许多。
进了厨房就傻了,朱嫣红正蹲在地上撒尿,一股温热暧昧的气味隐隐飘进鼻孔。
“我跟你学的,呵呵!”她有些羞涩,不过还是作出顽皮状。
“啊?你……”
“谁让她总占着不出来?”她既愤愤又无奈地说。
“你姐姐呢?”
“她去楼下找公共厕所了,你这个女朋友真差劲!”
看见她雪白而玲珑的小屁股似乎要站起来,齐鸣慌慌张张跑了。
赵菲因为刚换了工作,不敢旷工,就极不情愿地走了。朱嫣然似乎很明智的样子,说要去分公司看看也陪着她一块儿下了楼。齐鸣给毛弈轩打了个电话,受到热情邀请。于是扭脸对朱嫣红道:想不想跟我出去玩玩?她连连高兴地点头。齐鸣又道:不带你去你也得跟踪我,呵呵!她便咯咯笑起来。
路上春光明媚,人来人往,一派繁华景象,与总公司一带大有不同。她始终叽叽喳喳的环绕着他东拉西扯说个不停,不时搀杂一些对赵菲的不满情绪。他虽然对赵菲的做法也有点儿意见,可又觉得很理解,毕竟这两个颇为熟悉的不速之客不曾商议就从天而降未免有些唐突。
“你们姐儿俩倒好,突然就来了,也不通知我一下!”
“怎么啦?生气啦?”她眨巴着眼睛无所谓的样子。
“没有,呵呵,生什么气?”他作大度状,脸上还是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们想给你个惊喜呀!”她袋鼠般蹦了一下。
“我现在也真想给别人个惊喜呀!”
他也袋鼠般一蹦,感觉自己在空中时是咬牙切齿的嘴脸。
两个人又开心地谈论了些时下流行的歌曲和小说,蛙跳着来到毛弈轩的饭店。
毛弈轩正指挥着一群装修工人们团团转,不时吆喝道:把这面墙砸喽!给我狠狠的砸!就是这堵墙妨了我的财路!你——叫你呐!把吊灯给我摘下来,要小心点儿我还用呐!哎——你们俩!不到外面刷油漆跑进来干嘛?呦喂——齐鸣啊!哈哈哈哈,来来来!
他蚱蜢似的弹跃过地上的杂物和障碍迎近前来。
“这么快就到啦?”
“这是我们公司老总的千金——朱嫣红小姐!”
“哦,你好你好!朱总司令的千金欢迎欢迎啊!”
“哈哈哈哈!你这人真逗!”她活泼地大笑。
“毛弈轩,你这儿够忙的啊!”齐鸣四处打量着。
“嗨!这帮工人忒笨,我说的他们老不明白,操碎了心。”
正说着,只听到几声惊呼:啊——砸啦!
但见屋顶上的吊灯真的掉了下来,轰的一响在地面上暴裂四溅。
毛弈轩大怒,冲过去吼叫:我他妈的让你们砸墙不是砸吊灯!工人们纷纷倒退,干笑着作种种意想不到的解释。他低头凝望着那堆碎玻璃,有些伤心。齐鸣连忙上前解劝,建议以后安装些小型射灯会显得高档和温馨。毛弈轩正要无奈地点头,又传来阵阵惊呼:啊——砸啦!透啦——!
满怀悲愤地看时,见隔壁饭店里的服务员正从墙上的一个窟窿里惊恐地看过来。
“谁叫你砸这面墙啦?我他妈的真想砸死你!”他恼羞成怒地指着那个端大锤呆呆发愣的莽撞工友喝骂。
一个汉子大步从门外走来,见毛弈轩也在就换作一副笑脸道:毛领导,咱们要串门儿可以走正道啊!也不用这么着吧?
毛弈轩匆匆撇了那工友,连连摆手朝那汉子道歉,不断解释着什么抚慰了出去。
朱嫣红已经笑得透不过来气儿,齐鸣也乐的不行,似乎从来都没瞧见过这种生动的喜剧。但他还是警惕地把她拉出混乱的饭店,正色道:别在里面待着了,看情况不妙,没准儿待会儿房子要倒!
中午三个人在“花都”就餐。
齐鸣问:你这么大兴土木劳民伤财所为何事啊?
毛弈轩答:我们要结婚了,圆圆又没个好工作,把饭店重新装修一下。
齐:你让她当老板娘啊?
毛:对!她这个人心眼儿细,估计能干好!
齐:什么时候结婚?
毛:等全收拾利索了,我们就在新店里办喜事儿!
齐:好!双喜临门啊!
毛:你呢?要不一块儿?
齐:……看看吧。
朱嫣红忽然道:他不能跟那个赵菲结婚!
毛:呵呵!你还是她的情敌吗?
朱:我……不是。
毛:赵菲的事你还是要慎重,我总觉得对她不了解……
齐:她人挺好的啊!
毛:是挺好也挺熟,不过……感觉上总不对路。
齐:我还觉得小余不对路呐,我反对过你们没有?
毛:我就这么过了,对我好就完,其它的无所谓。
齐:我也就这么过了,挺好!
朱:好个屁!
毛:算啦!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谈这个啦!
齐:好。
毛:我饭店装修得多参谋参谋啊!
齐:好!不过你得找个象样的装修公司接活儿!这帮家伙……呵呵。
毛:我也这么想,圆圆怕花钱太多。
齐:一分钱一分货,你看上午这情况多腻歪人?
毛:嗨!天天盯着还得跑采购,快他妈累死我啦,不行了。
齐:找个装修公司你就全交给他们了,省心!
毛:好!这回我非自己拿主意不可!
朱:怕老婆的家伙!
齐:你哪儿来这么多银子?我听说又有家信用社被洗劫了!
毛:呵呵,把那老车当了,改摩托啦!
齐:行!‘宝马’换‘铁驴’啦!对农用‘三马’感兴趣否?
朱:哈哈哈哈哈哈!
忽一眼瞥见老罗、老项和老刘走进大厅,从身边经过时热烈握手拥抱。齐鸣等他们坐定了位置,便跑过去敬酒。
老刘看了眼朱嫣红道:我知道你从南方回来为什么得病啦,嘿嘿!
齐鸣慌忙解释:那是公司老板的女儿!
老罗老项立刻止住嬉笑,肃然起敬。
“公司要出新产品了,听说是你提的方案啊!”
“呵呵,瞎提,不料中了。”
“还是齐鸣厉害!真是人才!以后升官致富别望了众乡亲啊!”
“都是哥们儿,我是那样人吗?”
“好!痛快!今天我给你们买单!”
晚上陆皓打来电话,说要不要同去旅游。齐鸣道:我今年旅游的够多了,一想坐车就犯恶心。陆皓道:你忘了去年咱们可就约好了的。齐鸣想起了病房里的一幕,有些犹豫问:都有谁去?陆皓答:就我们两口子和毛弈轩他们,看你的了。他又问:毛弈轩正装修呢,走得开吗?陆皓说:已经问过了,他找了装修公司包工包料,完全自由了!齐鸣叫声“好”接着打听:牛达去不去?陆皓:胖子他早进山了,走之前放下话来,一个月不回来就再也不回来啦!要当和尚。齐鸣道:太夸张了吧!牛胖子要当和尚,那庙里改做粮油店儿差不多!
他一边笑着说一边幻想到有趣的画面:
牛胖子剃了光头穿件青灰僧袍,手拿扫把在小庙院子里扫树叶儿,脖子上悬挂的佛珠不时拍打着他饥肠辘辘的肚皮……他扔了扫把闪进伙房里,抓大号馒头吃……一群剽悍的和尚在威严的老方丈带领下一拥而上,将他五花大绑吊在树上没头没脸地拷打……牛胖子呻吟着:别打啦……会出人命啦……老方丈道:打!往死里打,好吃懒做的东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啦!牛胖子咒骂起来:你们懂不懂法律?我要告你们去!老方丈继续唆使那几个犹豫下来的和尚:别停!接着打!老子就是法律!牛胖子绝望地呼喊:放了我!我不当和尚啦!老方丈狞笑道:不当和尚就当奴隶!说完就抢过鞭子狠狠抽牛达的屁股。牛胖子在半空里蜷缩鸣叫着:我当,我当和尚还不行吗?我当……老方丈狂笑着尖叫:晚啦!打……
夜里赵菲想了想说:咱俩还是去吧!大家一块儿出去玩不容易。
齐鸣说:那好吧,我明天就联系他们买票去。
海面上一片平静,远远眺望到一艘灰色的货轮正在水天交界的地方若隐若现地移动。近处有两个渔民认真地游动着,雪白的轻柔的浪花打在他们黑色橡胶的潜水服上,现出湿漉漉的光泽,他们就象快活的海豹不时钻入水底又跃出海面,手里举着一两只螃蟹或海贝抛到浮游在身边的筐里。
岸边的沙滩质地松软,一层层的潮水轻快地涌来渐渐抚平斑驳的脚印,带着慵懒的泡沫退回到大海中。海是地球上最伟大最深邃最有脾气也最有包容能力的水,千百年来不知道抚平了多少人类的足迹,谁站在它的旁边都会体会到自己的渺小,想留下什么属于个人的痕迹简直自不量力。
在海的眼睛里人类只是一道风景,如同那些树木和草丛;海寂寞了想听听人的欢笑声就会吝啬地抛上岸边一些五彩的贝壳愚弄人们去争抢,海想交谈了就翻波涌浪推波助澜让人们面对着它大声呼喊低声祈祷……在海的记忆中一百年也许才是一天。
齐鸣挽着赵菲的手顽皮地奔跑着,由于风还很凉他俩不时地拥抱。在昨天旅馆里他们度过了无以伦比的愉悦的一个夜晚,伴随着潮水地涌动紧紧缠绵在一起,随后枕着那温柔的涛声和悠远的汽笛酣然入睡。海是个慈祥的保姆轻轻拍打着所有身边摇篮里的孩子……
赵菲欢呼着跳到最近的沙滩上,在海水闪开的地方一个圆圆的鲜红的贝壳正在等待着她。但是没等她弯腰来拾,欢乐的浪花已经吞没了她的鞋子。她哭丧着脸提着潮湿的裤脚跑到齐鸣面前,象个拿不到礼物而伤心的孩子。
远处沙滩上传来女孩子们的喜悦的惊叫声,那声音仿佛随晨风飘荡过来,听了让人心旷神怡。齐鸣放眼望去,见两个女孩正在和潮水嬉戏,灵巧地躲过浪花的纠缠,飞快地抓起一枚又一枚的彩壳又飞快地跑开,爆发出胜利的欢呼。
他忽然大笑起来,但赵菲的脸色却变得苍白无奈。
齐鸣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海洋的气息。朱嫣然姐妹俩在客厅的茶几上摆弄着花花绿绿的贝壳和海螺,如数家珍一般。
他接到了老罗的电话,于是连忙赶往公司。路上感觉到五月中旬的小城已经异常闷热,让人浑身的不舒服。他念叨着下场雨吧,那雨水就淋了下来,结果浇了个透湿。
老罗的桌子上堆放着两箱‘独酌’酒,他正在好奇地观看。见齐鸣被雨水轰进来连忙热情地起身迎接,并把一条雪白的毛巾递给他。
齐鸣用力擦着脸道:罗总,新产品到了?
“到了到了!以后你可别叫我罗总,我可承担不起呀!”老罗认真说。
“干嘛?怎么啦罗总?”
“公司已经发来消息,你已经被任命为总经理助理啦!看!”
老罗递过来一张传真,接过齐鸣手里的毛巾又说:
“你要是还看得起我,就当兄弟相称!呵呵!”
他认真地看完,心里有些喜悦,却隐隐还有一种担忧,说不清为什么。
“哦,好!把咱们这儿当全国首家实验点儿啦!”
“可不,第一批五千件儿后天就到!”
“总公司这是很瞧得起我们呐!”
“可不,老项一早就出差啦,忙着联系老关系去了。”老罗始终站着。
“夏季白酒销售比较困难啊,但愿总部没把任务压得太死。”
“没,没有,让国庆节前清货!时间挺富裕的,拉到大街上一瓶瓶卖都来得及呀!哈哈。”
“看来,总部只是想搞搞市场侦察啊……”齐鸣思忖着。
“对!在淡季里完善新产品的漏洞,准备全力猛攻中秋节以后的市场!”
“好啊,的确应该如此。对了,该让咱们公司的小伙子们出动啦,到各个酒店宾馆里推荐‘独酌’酒,看看顾客的反映如何,多听听意见!”
“是,没问题!”老罗一挺胸脯,象个忠实的胖士兵。
“她们都快住半年啦,怎么还不走?讨厌!”
赵菲伏在齐鸣胸前喃喃道。
“哪儿有半年,不才俩月吗?”
“她们倒底想干什么?白天出去玩儿,晚上回来睡觉,跟我似的了!”
“呵呵,你都可以,干嘛不同意别人这样?”
“我能跟她们一样吗?她们算什么东西!……你是不是不爱我啦?”
她忽地坐起来,瞪着他的眼睛。
他摸着她光滑赤裸的身体,安抚道:别瞎想,可能吗?
“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错!只有做不到的没有想不到的!”
“我不跟你练嘴,我发现是你在护着她们……”
“我没有,我在护着你哩!”
“讨厌别摸我!……你有责任把她们轰走!”
“我干不出来,这多不好啊!”他皱起眉头。
“你是怕人家当老板的爹吧?呵呵……”
“胡说!我威武不屈!”他心里掂量着新获得的职务,有些茫然。
她又伏下身子,捏着他的鼻子道:要不你就是看上人家啦!说!
“胡说!我洁身自好!”他囔囔着。
“呵呵,那你就是看人家有钱有势别有用心!”
“胡说!我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
“你还不够淫的?呵呵……”
“我就淫你!小美人来吧!”
他扳倒了她反扑上去,一边胡乱摸着一边道:我淫死你淫死你……
“你淫死我好再找她们去,是不是?”她笑着挣扎。
“非也!淫不死你我早就先淫死啦!呵呵。”
“你这是残酷蹂躏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少女痛苦之上!”
“少女?呵呵!你往回活呐?”
“行,我当然不是啦,那屋里不是有少女吗?你倒是找去呀!”
“又来了你!”
“想不让我说,那你就赶她们走啊!”
“算啦算啦,你是少女行吗?特号少女大大地少女花姑娘地干活!”
“讨厌!你这是在压迫妇女!”
好!我下来你上来行吧,让你当马骑!”
齐鸣撅着屁股跪在床上驮着赵菲,象个爬行动物。
“驾!驾!”她拍他的光腚清脆作响。
“咴——咴!”他不时昂首嘶鸣着。
早晨,三个人坐在沙发上排队等着上厕所,齐鸣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朱嫣红,他主要是不希望夹在两个女人中间被赵菲看见。
“喂!我听见昨晚上你屋里有马叫。”
朱嫣红已经不再称呼他为‘姐夫’了。
“哦,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是匹马来到一片大草原上,呵呵。”
他倒真想变一匹马,在草原上尽情奔驰。这些日子压抑得够呛。
“我还听见有人喊‘驾驾’来着。”
“……可能有人梦见自己赶大车来,当马夫了吧!”
“我还听见……”
“嫣红!你别老问了行吗?烦不烦?”姐姐喝住她。
“我不烦,你才烦呢!”
赵菲在厕所里呕吐起来,声音吓人。
朱嫣然面无表情地站起身缓缓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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