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有什么? 名利,杀戮,还是寂寞? 江湖中有千里的浮躁,万丈的血气。 步入江湖,便会轻易的被淹没其中,全然顾不得你的喜好。 所以,江湖也就有了侠士,有了豪客,有了奸邪,当然,也就有了杀手。 他们都会用剑,用刀,或是其他一些能够杀人或自保的利器。所不同的只在于原因。侠士为了磊落,豪客为了快意,奸邪自然为了私欲,而杀手,也许没有原因,也许都是原因,随地都是他们的原因,他们杀人的原因。
提到杀手,就不能不提善见城,那是杀手门的天堂,也许也是地狱。 杀手都不能有泪,因为不可以有情,否则就会成为有根的人,或不再是冷血又无情的动物了。 我以为我是个合格的杀手,也许用“一流”更为妥帖。我能傲慢地让自己的狂妄在风中挥洒,是因为死在我剑下的人和杀手榜上的排名都能令我会有犹豫,因为我还没有与天下第一的杀手较量,他的名字叫玲珑,是一名一流的杀手。
(一)
江湖是一个不祥的地方。因为不祥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 比如今天。 天,还是寒。可是阳光却绝好。晴朗的早晨。 有些人,总喜欢在夜间行走,因为他们是杀手。他们已经习惯了黑夜,而又害怕光明。 也有些人,他们却不敢在阳光下徜徉,那是杀手中的杀手。
我来到了一片树林,我要去赴一个约会。 我不一定要杀人,也可能有人要杀我。 但我知道,当我再次走出这片林子,世上就必是要有一个人死去。 林子大了,未必什么鸟儿都有。
静,林中出奇的静。日光从树枝间缝中透射过来,陆离而光怪。 脚下踏着满地的枯叶,聆听树叶发出那种变调的声响,我也是喜欢的。 那是一种死亡的声响,就像每个死在霜天下的亡魂最后的呜咽。 这种大的树林总有挥之不去的雾霖,但那不会妨碍到我。 因为我已经看到了目标。
雾霭深处,一个身着黑色长袍的身影。那黑色的衣袍如同用最浓重的夜色所浸染。 然后,我看到了一张脸,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那是一张,死人的脸。 天烬,你来了。 死人的脸发出了如夜枭一般的声音。 是的,我来的。刑天大人,这回要杀什么人呢? 我的神情自若,一切都与往昔一样。 确实是一次约会,不是吗?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 上古的刑天,失去头颅后,以双乳为眼,肚脐为口,嚎叫着震撼浩浩神州。 善见城的刑天,当然是有头的。 但他的头,不,应该是脸,却比传说中的刑天更为可怖。
善见城的人,也许不会被刑天的脸吓到。他们见到这张脸时,大都会露出讨好屈服的神情。因为刑天的地位,也因为刑天的传奇。 善见城外的人,倘若谁见到这样的脸不被吓死的,也决然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而我,天烬,既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也无需表露出过分的谄媚。 我是善见城排名第二的杀手。 云南大理,段云天,十五万两。 时间?我扬了扬眉毛。 上元灯节。 于是,我转身上了路。与其他的杀手不同,我名叫天烬,我的身上不仅带着逼人的杀气,更有深入骨髓的高贵与冷漠。 即使对待贵为左法王的刑天,也是一样。 我不担心任务,那实在很简单。大理段氏或许辉煌,但很不幸,这回遇上了我,还有我的剑,霜天。所以,他注定失败。 回来的路上。林中的雾气在霜天的剑鞘上,都化做了道道冰凌。 我更为坦然了。
(二)
我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是一个灿烂到睁不开眼的夏天。 天是澄蓝的,深深的蓝色令我心旷神怡。 四周只是静,管道上的行人竟出奇的少,酷暑的缘故。 这样的天气,我却很是喜欢。只有在这种天气下,我的霜天和我才能更好的杀人。 明晃晃的恍惚中,有人来了。 于是,我笑了。 虽然,虽然在杀手中,笑,是一种奢侈。但,我是爱笑的人,我的笑容,如同花开。 那个人叫铁臂神龙。 我却认为,他应该叫铁臂肥龙,他实在是太胖。 胖子在暑天赶路,是件痛苦的事。 他也看见了我,很吃惊。 任何人在这时看到我都会很吃惊。 任何人在吐气成云,挥汗如雨的大暑天看见烈日下有一个身披狐裘的少年,都会很吃惊。
他问,你不热吗? 我说,你是铁臂神龙吗? 他摸着自己油光的脑袋,点了点头。显然,他还沉浸在研究我的怪异。 你可以解脱了。 长剑起处,刃带冰霜。 或者,在最后一刻,他也没明白我话中的含义。甚至,他根本没有想过我会杀他。 我的剑很快,快得他无暇思考;我的剑也很好,好到刺破他的身体也不会染上一丝血丝。 一把好剑,绝不会留有别人的血。
铁臂神龙冻僵的身体倒下了,咽喉处的血还未流出就已凝结,几乎看不到伤口,只有一缕猩红色的血痕。 他真的解脱了。我说过,胖子在暑天赶路,是痛苦的事。 我的霜天,冰封了他的生命,给他人生最后一秒留下了惬意的冰凉。 他却没有给我太多的快感,他的血太腥了。我不喜欢太腥的血,而是固执地认为血应该是甜的,那才是生命的味道。 直到现在,我都没找到血液是甜味的人。 或者,我的宿命就是结果没有生命的人的生命。 弄不清谁是谁的救主,于是,我一直悲哀。 那个夏天,我十五岁,我杀了第一个人,只用一秒,或者更短的时间。
(三)
华灯初上,车如流水马如龙。 满城柳眉云鬓,红袖添香,笑语暗香。 大理的上元灯节,自不比长安的举世繁华,也可谓绮丽多姿。
我不是来赏灯的,满城的欢笑不属于我。 我是来杀人的,或者明日,我会给满城带来悲哀。 我要杀的段云天,是大理国的储君。 我不喜欢在夜里杀人,可我杀人时,夜色却总是黑的。 无月,无星,但有风,月黑风高夜只可用来做两件事,要么放火,要么杀人。 段云天的鸾仪来了。 我兴奋了,霜天兴奋了,那是一种莫名的兴奋,是猎物见到诱饵时的兴奋。
神情俊朗,气宇轩昂的大理皇子在向他的子民们挥手致意。身旁的美姬则正往他的口中送入一粒西域的马奶葡萄。 好好享受吧,马上,他就只可以吃元宝蜡烛了。 他的美姬也是名绝色,颦笑间满是倾国倾城的风情。要杀她男人的我,却不会为她有丝毫怜惜。 江湖中没有女人。 那些看得见的女贼,女尼,女侠,女魔,事实上与男人没什么分别,甚至有些时候,她们比男人更疯狂,更狠毒。 江湖中已没有什么男女之分,只是人而已。 我不喜欢女人。
我更留意,那龙鸾边行走的四大护卫。最前面的那个高个儿,看来是用剑名家;一旁的矮子,拳脚功夫定是不弱;他们身后的那个胖子,内功早入化境;最后那个瘦子,却有一双分筋错骨的鹰爪。 对付它们,估计要花费我三招功夫。 一切都如我料想的一样。 我的出现引起了人群的骚动。高护卫的剑舞做万朵剑花,矮护卫的拳直攻我的面门,胖护卫的劲烧灼我的胸膛,瘦护卫的爪更是咄咄逼人。 然而只一瞬,他们四人都倒在了血泊之中。我的剑气断了他们的左手。 我的名字叫天烬,我的剑不仅能杀人,甚至能弑魂。 霜天没有出鞘,而我也只是用了两招半。
我是杀手,可是我不随便杀人。我要杀的人,起码要值十五万两。 那么现在,我要杀人了,他是值十五万两的。 霜天准确无误地架在段云天的脖子上。 他的皮肤很白,皇族的白色,染上血红一定很美。我傲慢地挑起剑头,抵紧他的脖子。霜天的刃锋已让他的脖子上现出了一道血痕。 也许我已迫不及待的要看那一副美丽的图画。 你是段云天?我问。 他的气度也很好,皇者的气度。只有皇者,才会在生命掌握在别人之手时,还能谈笑风生。 他举起了杯,轻呡了一口其中的玉泉龙井。然后开始看我,目光灿烂,却看不到丝毫的情绪波澜。 他们给你多少钱来买孤王的命。 不多,十五万两。 孤王出二十五万两! 然后,他发出了豪爽的笑声,这笑声和我印象中所有的英雄一样。 于是,我也笑了。 我乐意和你做生意,不过,下回请早。 我不是个爱财的人,我只是个杀手。 青光闪过,好象没有丝毫声音,周遭的布衣已经骇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霜天又准确无误地划开了段云天的咽喉。 鲜艳的血红和无垢的白色交织,果然很美。 你……为什么……二十五万两……。 生命的痕迹渐渐从段云天的瞳仁中逝去,他却还是不肯安心上路。 这些都已与我无关。 我继续笑着,一边在华灯下欣赏着我的武器——霜天。寒光中,它没有沾上一丝血痕。 任务真的很简单。唯一遗憾是,段云天的血,也是腥的!
(四)
我不该在夜里杀人,更不该小看女人。
现在我的头很痛,我的步履开始凌乱,我的眼睛前是纷飞起舞的彩蝶,周围华丽的色屏不断地出现又不断消失。取而待之的,是毒蝎蜘蛛,森森白骨,残肢血河…… 就在我转身要离开那个正被血洗的龙鸾时,我的右臂被蚊虫叮咬了一口。 真的是蚊虫吗? 我不是初行江湖的黄毛雏子,所以我知道,我中了毒针。 于是我转过身,我看着段云天的美姬,她的手中正拈着一枚蓝色的针。 笑得像是快谢的花。 那名女子咽气前,阴沉沉地告诉我,那时苗疆最狠毒的三重幻镜。 好厉害的三重幻境。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是断肠草,亦或是鹤顶红。 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死去,甚至不知道下一秒会看到什么。 然而,我看到了。血色朝阳缓缓升起。 然后,然后是,在血色晨曦中,那连着的千株桃树,万片红云。
桃花,铺天盖地的桃花。 开得如雪一般灿烂,云霞一般美丽。 我在这无边的逃花海中第一次醉了,不是醉在酒中,而是醉在桃花树上美好之中,更是醉在桃花树下那白衣少年含情的眉目里。 …… 许多年以后,当所有的影象都已模糊,我依然能记得那一天,一切都是红的。 天地都似乎被染成了绯色。 [1] [2] [3] [4]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