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拨剑,亮亮一片清冷华光,寒气直侵入五脏六腑,处处弥漫杀机。 所有的人都退了一步。 我冷冷地笑了,面对蠢蠢欲动的人,四面八方的人。 这回我要灭的,是赫赫有名的四川唐门。 记住,我的目标不是一人。 而是唐门上下七十六门,一个不留。
我的武功和我的人,都来自一个遥远而神秘的门派,冥忍门。心法只有一字:“忍”。 寒冬里忍,酷夏里忍,在舔尝痛苦时忍,在濒临死亡中忍。 忍世上一切不能忍之事。 然而有一种东西我不能忍,我不能忍耐思念。 忍无可忍时,就是杀。 所以,霜天要嗜血,我,要杀人。 没有人看得清我的剑,他们顶多能在垂死的边缘看到划破自己咽喉的一道寒光。 我的剑,比响誉江湖的唐门暗器。 至少快十倍。 有人嘶喊号啕,有人匆匆奔跑,有人发镖,有人倾倒…… 不过,没有人能不死。在天烬的霜天下,没有。 血腥杀戮中,难免有太多的声响。 自然,最响的只能是霜天划破空气的声音。 霜天却嘎然停止,只有剑柄上的丝带在轻轻飘动。 我,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在最后的时刻,一种花开的声音,一种划破夜空桃花绽放的声音。 霜天架在了一个女孩的颈上。 她怀抱着球,一身红衣,只有七八岁的光景。 她也有美丽的眸,含情的眸。 那让我想起了一个男人,他的笑脸如同桃花一样芬芳美丽。 他白皙的手扶摩过我的胸口,麻痒的,温暖的,觉得那些绚烂的花朵就开放在我的胸膛。 我慢慢地将悬在女孩颈上的剑移开。 鼎盛的唐门如今已是鬼魂死冢。 惨淡的烛火投在霜天上,照出女孩红润的脸。她的眼睛幽幽的注视着我。一动也不动。 三秒,五秒……良久…… 女孩的眸子依旧含情。但,已经失去了生命的光华。 我微笑,笑容从被暗箭檫裂的唇角外溢。目光则注视在女孩怀中的圆球上。 那是件多么巧夺天功的暗器啊!
(十)
黄昏。 我站在长安的城头,沉默着,风也沉默着。 夕阳在一点点下坠,仿佛带着一个凝重的血红血红的叹息滑向地平线。
现在是秋季。 桃花境的桃花安全谢了吧? 我常在梦里忆到那漫天的桃花凋谢和惨淡的美丽,我觉得自己也在和桃花一起凋谢。 我的生命和我的快乐。
月亮升了上来。夜清如水,月明如盘。 又不禁想,桃花境内,落尘会不会也在想着此时的月亮? 作为一个杀手……你不该让自己出神…… 夜枭的声音在身旁响起。那,是刑天的声音。 我没有。 你有。否则,就不会让那个唐门的黄毛丫头伤着你了。 杀手不能有情。天烬,你不仅动了情,而且还是这般不可收拾的天雷地火…… 够了!我大吼着,慢慢的转过脸,正视着刑天,你老了…… 是,我老了……但有些东西不会因为时间的逝去而消失……比如说,杀人!
月光在瞬间好象熄灭,世间只剩下白晃晃的剑影。 我从来不知道刑天用的是剑。又或者,一个绝顶的高手不会让别人知道自己所用的武器。 霜天呛呛呛地出鞘,从未有过的狼狈,也无用。 第一次面对孤傲执意又如此狰狞的剑影,像是有魂魄的妖魅。 极狠极毒,极快极准,充溢着莫名的诡异。 黑暗只在一瞬,月光又重新亮起。 所有夜蛰的飞鸟都从四面八方一起飞上夜空。破空的鸣叫在上空弥久不散。
我无可挽留的败了,鲜血像片片鲜花的花瓣汩汩而下,顺着脸颊,流到脖子里,再从脖子上,流到那个叫心的地方。 原来没有人真的可以不败,很不争的事实。 如水月光的照耀下,刑天冷冷地看着脚下的我。背着月光,他的脸隐在黑暗当中,只有一对眸子,在夜色中闪动着傲人的光。
帝释天的命令,去桃花境,杀了那个叫落尘的人。 我惊呆了,问为什么? 为了桃花一笑。 不知哪里吹来的风,凛冽地将他的黑袍吹得如同撕裂的旗帜。
挑花一笑,我是知道的。 那是一柄神话的剑。天下第一的剑。 有人说那是仙剑,可以驮主飞翔于天地之间;也有人说那是魔剑,挥舞间能吞噬世间的光芒。 百年间,上穷碧落下黄泉苦寻它的人从未断绝。时日一久,桃花一笑便由传说变做神话,变成一个只要手握桃花便可号令天下的神话。 然,没有人真正见过它。 因为,见过这把剑的活人,如今都躺在坟墓之中。 我,有选择吗? 不,你没有选择。我说过,这是帝释天的命令,没有人能也没有人敢违背他。 刑天还是直直的注视着我。双目中无数的风云聚散又合拢,瞬息万变。 天烬,记住,你是杀手。只要做了杀手,就再也无法洗去手上的鲜血。 你的命,注定要无情,以前如此,以后也还是要这样!
(十一)
我的步履沉重,那是艰难的行走。向着桃花境。 还有记忆中那盛开的容颜。 路,不是我选的。路的尽头,我要杀掉我爱的人。 这是善见城的命令,不,是帝释天的命令。
帝释天是当今江湖最强大的人。 也许,他是个神。 他是善见城的主宰,而操纵善见城,他又可以主宰世人的生杀予夺。 阎王叫人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 如果帝释天叫你三更死,恐怕,你二更就要自杀。 我明白,如果我不去,必定会有另一个人从善见城出发。 他会用上各种闻所未闻的手段,那些都是残绝人宸的死去。 所以,即使我步履沉重,仍旧要踏上这条不能选择的杀人之路。
(十二)
梅花谢尽,春风又绿江南岸。 重临桃花境,迎接我的,依旧是满目梦里的灿烂。 娇艳的桃花缀在枝头,细细地淋上了晨间的露,绝美中唯一的伤感。这芬芳,本属于爱情,可如今,却看到了仇杀。 花海深处,落尘临风款款而立。 烬,我原以为再见到你是当我苍老得快要没入夕阳余辉的时候。 他笑了。所有的春色都映在了他的颊。 我没有说话,这曾是我梦中的场景。 可如今,却只能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还在微笑,笑得那么好看。真的,好看,让我心醉。
对着他如花的颜,我拔出了剑。 剑身修长,剑锋清寒,剑芒流转间冷光幽微,幻出一片迷离绝艳。 因为,它是霜天。 我的剑,极薄,稳定的指向落尘,纹丝不动,在白色的太阳下闪耀兰色的光眩,宛如一泓秋水。 因为,它是霜天。
落尘依旧还是美,他轻声问道,烬,你是来杀我的吗? 我的眼睛渐渐模糊,直到我再也不能看清楚他,直到我再也不能看清楚他那好看的笑容时,一片桃花在我面前飘落。 我摇头,但又点了点头。 风开始吹。 落尘看着我,你的心静下来了吗?我的心能静下来吗? 给我们彼此一个晚上,好吗?明天,烬,明天你就不会这么难过了。 上一页 [1] [2] [3] [4]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