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潜藏在眼睛里的海

   
    （一）

    烦乱中，北京那家公司的女老板打电话给我要我到北京去做一部200集的动画片，是以前我给她看的那部，她说可以开工了。
    以前她也提过，我总是很犹豫，因为做一部200集的动画片至少得一年吧，那我和小猪猪还有安娜怎么办呢？
    这一次不一样，我想我出去调节调节也好。
    第二天我便上了车，十多个小时以后到了北京。
    在海淀区的一幢写字楼里见到了女老板雨帘，当天晚上我们便开会讨论动画片的事情。
    然后我看见了雨帘拟好的合同，我有点傻了眼，本来说好了做200集的现在怎么就20集了。
    雨帘说风险大，先做20集小试一下牛刀，然后就20集20集一签。
    我看着合同，2000元一集，20集四万块，周期是一个半月，分三期付款。
    我说再考虑一下吧。
    真是很扫兴的，我都做了200集的提纲，还有将近60集的定稿，现在说只能做20集了，还要讨央视的口味从新写过。
    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可是冲着四十万来的啊。
    想想也是，200集几千万的投资谁会这么糊涂的乱投啊。
    深夜，雨帘说你哪也别去了，就住我办公室吧。
    我摸摸自己的口袋点点头硬着头皮答应了。
    说实话我可是睡懒觉睡出了名了，一般不到中午不会醒的，但想想在女老板的办公室怎么样也得在最早来的员工到来之前两个小时起床啊，要不然像什么啊。
    所以当天怎么也不敢熬夜，第二天我破天荒的五点就起来了，赶紧到洗手间刷牙洗脸，回办公室把床折好，然后坐在电脑面前开始改稿。
    写到十点，雨帘来上班了，我已经累的不行了，但是又不好意思趴在桌上，只好一个人跑到洗手间坐在马桶上靠着门打一会儿磕睡。
    不知什么时候，感觉睡了好久似的，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雨帘打来的，她说她怕我丢了，我说我在附近。
    站起身后我发现自己下半身全都麻了，坚持了很久我才回到办公室。
    雨帘说她看了我改的稿，然后提了很多意见，我说一般我写作从来不参考别人意见的，但既然是你们请我来的，所以我会尊重你们的意见。
    雨帘似乎觉得我不该这么有个性但是她还是没有多说什么。
    办公室就我和她两个人，面对面挺尴尬的，她会在网上看些新闻或是笑话然后很兴奋的说出来，我也会很礼貌的笑笑，表示我听见了。
    老实说我不喜欢这样的工作环境，我想，这也算是我习惯了写作时排除干扰，换了谁这样坐在这里都会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我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做了，我想我不如把以前写的剧本拿来卖掉，反正这里管吃管住，就当旅馆吧。
    晚上我想洗澡，雨帘给我推荐的地方是附近的桑拿浴。
    我想我是消费不起的，干脆就到洗手间吧，反正晚上整栋楼就我一个人在这里过夜。
    没有香皂我就拿水池边上的洗手液，最糟糕的是换了内衣没地方晒。
    于是我想要不我买它一打内裤，换一次扔一次，外面的呢就到干洗店去洗，算算开销太大了，太奢侈了。
    后来我看见了洗手间里的哄干机，要么就靠它了吧。
    我洗完衣裤一件一件一点一点的拿着对着哄干机慢慢的哄干。
    哄干机连续工作了十几分钟便会自动断电，所以我从三楼到八楼的洗手间都去一趟，每层楼的哄干机都用到自动断电为止。

    （二）

    我在办公室再也坐不下去了，天一亮我就提着包围着北京满大街的转，我把通讯录拿出来，决定把所有和我联系过的北京公司都去一趟，所有打过交道的导演制片都拜访一下。
    我去的第一站就是做我的《男孩女孩》的公司，去得很巧，该在的人都在，导演和经理都很热情，晚上大家吃了顿饭。
    然后他们说他们要去讨论点事，我要走他们说难得来一趟要我玩开心，说业务经理会安排晚上的节目，怎么也不让我走。
    回到宾馆，业务经理给我安排了一位他们公司的女演员，长得很漂亮，他一直对这个女孩强调要把公司合作的编剧弄得开心，说完把门一关就走了。
    女演员心领神会，开始撒娇调情。
    我问她跟公司签约还要充当三陪吗？
    她笑着说，做这一行的要完全敬，不然连机会都没有的。
    我不理解，说这才叫敬业吗？
    我对她说我们只聊天就好了，不要做其他的。
    她说这样老板会不高兴，会以为她不懂规矩的。
    我告诉她我可以告诉老板我不想，她说这样老板会以为她没有魅力的。
    我苦口婆心的劝她，我告诉她有些时候人还是要有个性的，不要别人说什么都照听，完全成了一个躯壳，我劝她这样付出不值得。
    她只是端着杯酒笑笑着看着我，有一点点的买弄风骚。
    我继续给她讲着大道理，让她想想她的家人，她今后的男友或丈夫。
    她淡淡的笑着，说我好可爱，就像《大话西游》里的唐僧。
    我的大脑开始进入了电影的那些片段，唐僧双手绑在绞刑架上，一会儿拼命的大叫打雷了下雨了快收衣服了，一会儿问旁边的刽子手你妈贵姓？
    天啊，我居然就成了至尊宝最讨厌的如苍蝇般叽叽歪歪的唐三丈，我放弃了，我知道凭我的功底根本说服不了她。
    她媚笑着坐到我的身上，贴着我的身体，拿并不算丰满的胸脯顶着我的脸。
    她和蝎子的年龄差不多，我真的有一种怜香惜玉的不忍。
    我问她有没有男友，她说她想要的时候就有，不想的时候就没有。
    我告诉她我欣赏她的敬业精神，但这种所谓的敬业是对艺术对人格的一种扭曲。
    我告诉她我已经对她今天的表现很满意了，我说我回去还有事，不和她多聊了，并且我告诉她我会跟导演说她很不错，希望重用她。
    她很高兴，说要报答我，我告诉她如果真的有什么报答的话，我希望是看到她的自尊。
    这个游戏人间的女孩子一下子泪流满面，她真正开始懂得我说的话，她说我是个好人。
    我说大家都是好人只是想法不同。
    她拉着我说想和我多聊会儿，我说那就到外面去走走吧，我不太喜欢待在室内。

    （三）

    在灯火通明的长安街，她告诉我她叫丸子，是大连来的，进公司大半年了，没上过什么镜，尽干些杂活。
    她还一本正经的问我她长得漂亮吗。
    我点点头，她说既然如此为什么没人看上她呢。
    我笑笑说可能是机会还没到吧。
    她摇摇头说不对，机会是要人去争取的，她说她遇见几个从新疆来的女孩长得比自己漂亮多了，但现在连进公司打杂的份都没有呢，言语中带着几分自豪。
    她告诉我她18岁那年没有考上北京电影学院，便独自一人来到北京一心想扎进影视圈里。
    第一年一点希望都没有，所以首先考虑的是如何生存下来。
    于是她到处去应聘，没有学历没有技能，幸好有长漂亮的脸蛋。
    她做的第一份工作是陪聊服务，开始介绍给她的都是病得不能下床的老人家，她就负责在床头读读报纸上的新闻，讲讲网上看到的笑话，听老人讲过去的事情。
    她说她很喜欢这样，她觉得这份工作很神圣，觉得自己的价值得到了体现。
    接着公司给她安排的尽是些离婚的中年男子，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安排，但还是都接受了，用她的话来说她很是敬业的。
    渐渐的，她的工作从陪聊到陪酒，陪游，甚至还有人提出要陪过夜，只要是公司的指示她都照办。
    后来她觉得这种工作完全变了味，所以离开了。
    我问她后不后悔自己宝贵的第一次献给了身材发胖不修边幅的客户。
    她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不想就是了。
    我点点头，隐隐约约看见她眼里含着泪花。
    她接着说，后来她想找个男友，有个依靠，所以去了婚介所。
    因为她长得漂亮，所以婚介所的工作人员把她的照片放在最上面重点推荐。
    虽然她没有工作但还是有很多男士希望能和她见面。
    她说当时她简直就是那家婚介的摇钱树，一个月有近百名男士在婚介人员的怂恿下和她约见。
    她说她最忙的一天见过五六个，看到后面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虽然天天有人请吃饭，有人献殷勤，但时间长了她就厌倦了。
    她要婚介不要再给她介绍了，婚介的老师专程跑来把她的入会费退给了她，说要她帮个忙，有很多人想见她。
    她便硬着头皮撑了一短时间，然后一米七五以下，年薪十万以下，年龄三十岁以上的她都不想见了。
    过了一段时间婚介的老师又找到她给她包了两千块钱，请求她不要拒绝其他男士的邀请。
    直到最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成了婚托，于是再也不理婚介的人了。
    我问她在这些人当中有没有自己满意的呢，她说全是谈条件，从没谈过感情，有什么满不满意的呢。
    话说多了，她又问到我和蝎子的事情，我真的不愿再重复了，只简单的说我很爱她她也很爱我，但是我伤害了她她也伤害了我，所以我们决定不要互相伤害了。
    她一点都不明白，我说这就对了。
    在她的再三追问下，我耐着性子简单的说了说我和蝎子的故事，我看见她的眼里泪水不停的向外翻滚。
    我笑着说你怎么比我还伤心啊。
    她说曾经有人对她说每个人的眼睛里其实都隐藏着一片大海，潮来了大海便会翻涌，潮去了又恢复平静。
    她说她好久没有这种泪水胀涌的感觉了。
    我凑近了看她的眼睛，果然像涨潮时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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