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语要离开了，离开这个城市，离开所有的过去，离开家，离开父母，离开所有爱她的人去开始她新的生活了。
    “你……能来送我吗？我两个小时以后上火车。我……我不想太孤独的离开。”吾语电话里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当然要去送你，等着我，看不到我不许上火车！否则，我饶不了你！”
    我急匆匆的挂上电话，随便抓了件衣服跑出了家门。

    坐在公交车上，我打开车窗，车子启动，风迎面吹了过来，眼睛里有东西流了出来。忽然很想笑，没想到自制力超强的我，竟然也会有控制不住眼泪的时候。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吾语这个家伙，回头一定要找她算账。
    坐在我旁边的帅哥好像触电似的弹了起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慢慢的挪到了前面的位子上去，坐定了后还不住地回头向我这里张望。
    要是我看到一个一边流眼泪，一边张着嘴大笑的人，我也会保持一定距离的。虽然很想表达一下心中的无限歉意，但看到帅哥“花容失色”的样子我还是作罢了。

    车子经过我和吾语上中学的学校，通过紧闭的大门，我看到了我和吾语当年打架的地方。我们两个是那种不打不相识的朋友，当初为各自的朋友出头大打出手，结果一起被老师惩罚，却也因此成为了好朋友。中学六年，我们这一对组合也是学校里叱咤风云的人物。我们成绩是一流的，打架也是一流的，是让老师又爱又恨的那一类型的。上了大学以后，我们去了不同的城市上学，但也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将野蛮进行到底，谁也没有要向淑女那方面发展。吾语比我幸运，大二的时候，有个叫宋寒的“受虐狂”追了她一个月并最终博得了她的芳心，成了她的男朋友，然后心甘情愿的受她的“虐待”。大学毕业后，宋寒跟吾语一起回来，在她父母身边生活，她的父母对宋寒都很满意，本来他们已经决定在下个月结婚了。吾语这么幸福又顺利的人生轨迹，还让我很是嫉妒了一阵子。然而，大概一个多月前吾语去外地出的那趟差，让一切都改变了。

    见到宋寒的第一眼，就让我明白了为什么吾语一直都在“虐待”他还乐此不疲了。宋寒是那种让人看了就很想欺负的人，所以我很快就加入了吾语，和她一起“虐待”宋寒。宋寒从没对我们生过气，他就像对待两个孩子那样让着我们，他看吾语的眼神更是宠爱有加。他的这种眼神让我笃定他绝对会尽他所能让吾语幸福一辈子的。这让我真地很羡慕吾语，如果一个女人一辈子能得到这样一个很好欺负又疼爱自己的男人，那真的是别无所求了，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我总觉得宋寒是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因为他总是能满足吾语的所有要求，替她摆平所有的麻烦。所以当那个无助的宋寒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使劲揉眼睛，以确定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那是吾语出差一个月后的一个晚上，我正在家里昏天黑地的忙我的工作，半夜十二点多的时候宋寒来我家里找我。刚打开门的时候我真地吓了一跳，宋寒头发蓬乱，双眼红肿着，显然是哭过了。
    “萧雨，帮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求你了！”听得出他在拼命的掩饰哭腔和控制泪水。
    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让我有天塌地陷的感觉，但是这一次我觉得不知所措了。我面前站着一个无助的男人，几秒钟以前我还认为他是个无所不能的超人，而现在他在乞求我。
    “好……如果我可以我一定帮。你不要着急，先进来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宋寒让进屋，叫他坐在沙发上，倒了一杯水放在他面前。

    看他的情绪稳定了一些了，我才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了？你要我帮你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的无助再一次让我觉得不安。
    “你帮我劝劝吾语吧。她……要和我分手。”
    “什么？！我没……？”
    “你没听错，她前天打来电话说要和我分手。”
    “可是……她……你……这个……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在里边呢？她会不会是和你闹着玩呢？”我结结巴巴的不知说什么才好，这简直是太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吾语有时候是很没谱，但决不会没谱到这种程度，事实上，我真希望她会。”宋寒在苦笑。
    我当然知道，吾语不会拿这种事情闹着玩，可是我实在是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要和宋寒分手。
    “那她为什么要和你分手？你……”
    “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从前天晚上到现在想了两天两夜，也没有想出来。我想打电话问她，可是她不接我的电话。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想到来找你的。你的电话她一定会接，帮我问问她，好不好？”
    “那她打电话的时候跟你说什么了？”
    “她只说要和我分手，还说是她对不起我，要我忘了她，好多没头没脑的话。”
    宋寒说话越来越没有底气，看来他这两天两夜一定是没吃没睡。
    “好吧，我帮你问问她。不过现在太晚了，我要明天才能问。你现在先回去休息，别着急，也许明天一觉醒来我就会给你好消息了。”
    “那好，你一定要帮我好好劝劝她。”
    “我会的，你放心。”

    送走了宋寒，我立刻拨通了吾语的手机，我知道她没有关机的习惯，而我，是绝对等不到第二天了。
    当吾语告诉我她其实两天前就已经回来了的时候，我竟没有一丝吃惊的感觉，仿佛我早就料到了似的。
    吾语约我下午在我们以前常去的那个烧烤店见面。一进店门，我就看见吾语坐在那里在——闷头大吃！虽然已经对她的性格了如指掌，但昨晚宋寒的样子给我的那种震撼，实在让我无法接受眼前的她的这个样子。
    我走过去一把夺过吾语要放进嘴的烤肉。
    “为什么？”我把烤肉扔进盘子里，坐在了吾语对面。
    “你在向我兴师问罪？”
    “我要答案！”宋寒昨晚的样子一直在我眼前绕，让我的语气不得不强硬起来。
    “我爱上了别人。”
    “什么？你……”
    吾语的这句话比昨晚那个无助的男人更让我惊讶。我觉得我的接受能力在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怎么可能呢？她马上就要结婚了啊。而且宋寒又是那么理想的对象。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嗯，我想走遍全国，也只有这里的烤肉最好吃了。”
    天啊，这个家伙趁我发愣的时候，又拿起烤肉来吃。
    “你不觉得你该说得更明白一点吗？”我又夺下了她的烤肉。
    “宋寒……他还好吗？”吾语拿餐纸擦擦嘴，变得很认真的看着我。
    “你说呢？他糟透了。”我知道吾语要开始正式的话题了。
    “我根本就没爱过宋寒，这一点你比我更清楚。”
    “是。我早就提醒过你。但是，当时你告诉我，你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只知道宋寒是你需要的那种好男人。现在，你却要辜负这个好男人。”

    “宋寒的确是个好男人。我当初真的以为得到了他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我别无所求了。所以我决定嫁给他，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我发现那其实不是爱情。我遇到了真正的爱情。原来，爱情真的是没道理的。这次出差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叫尚东。见到他第一眼的时候，我就觉得原来我是为了遇见他才存在的。这么巧，他也有这种感觉。我告诉他我马上就要结婚的时候，他只说了一句话，他说他不会放掉我。其实，就算他放掉我，我也未必放得掉他。这次他和我一起回来的，他说要和我一起面对所有的一切。我也挣扎，我也苦恼，我知道我坏，我对不起宋寒，甚至害了他。这一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你绝对难以想象。但最后我想通了，在我的心已经完完全全属于另一个男人的情况下，我绝对不可能再和宋寒在一起了。那样对他更不公平。”

    吾语说的轻描淡写却全神贯注，我也全神贯注的听。其实刚一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出了她的疲惫，我知道她说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话。她的讲述让我几乎忘了还有个男人在那里眼巴巴的盼着我的“好消息”。我不知道我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要怎么做。我不知道我是该撇下那个可怜的男人不管来祝福吾语，还是应该劝我的好朋友放弃她那么完美神圣的爱情去坚持什么道义。我糊涂了，我坐在那里发愣，直到我发现吾语这家伙又把烤肉拿起来在拼命吃。
    “喂！你不内疚也装一下好不好，这个烤肉就那么吸引你吗？”
    “现在不吃，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来吃这里的烤肉了。”我发现吾语的脸上爬上了一丝无奈的苦涩。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上午和尚东去见过爸妈了。他们态度很强硬，他们说如果我和宋寒分手，就不认我这个女儿。所以，我决定和尚东过去他那里生活。我们会留在这里再做一下努力，如果不行很快就要走了。萧雨，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
    “是吗？”
    “萧雨……”吾语被我吓到了，她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原来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啊。你爱上了你未婚夫以外的男人，你要跟你的未婚夫分手，现在为了那个男人，你又要离开你的父母，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你从小长大的城市了。如果不是宋寒来找我，如果不是我给你打电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还是根本就不打算告诉我，或者根本就没想起来还有我这么个人得告诉一声？”
    “萧雨，我……”
    “这的烤肉真的很好吃，你慢慢吃！”我说完，拿着东西就跑出了店门。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就上了出租车。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生气了。我只知道我的接受能力已经冲破极限了。吾语和我中学成为好朋友，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大学时也是经常通电话，一放假回家还是形影不离。大学毕业后，我们都回家找工作，她还把男朋友带了回来，决定在这里定下来。我从来没想过我们会有分开的一天。而现在，她却告诉我她决定要到另外一个城市定居生活了。要我接受这样的事实，已经是困难至极了，现在还附加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我觉得我快崩溃了。

    下了出租车，在家门口我看见了一个已经崩溃的人，那个人就是宋寒。宋寒的样子比先前还要糟糕，他头发更加蓬乱，脸上的胡茬也钻了出来，衣服松松垮垮的贴在身上，透过他眼中布满的血丝，能够看得出他又是一夜没睡。我忽然想起吾语第一次在电话里跟我提到宋寒时说的一句话：他是那种帅到会让女生尖叫的男生。看他现在的样子，忽然有一种心痛的感觉。爱，真的这么折磨人吗？
    “你去见过吾语了？”宋寒一看见我就跑过来问我。
    “你知道她回来了？”我有点诧异。
    “我刚刚去过爸妈那里，他们告诉我的。”宋寒早就已经管吾语的父母叫“爸妈”了。
    “是这样。对，我刚刚见过她。”
    “那怎么样，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们进屋说吧。”

    他眼中闪烁的希望让我不敢直视他眼睛，它好像在告诉我，我是他唯一的希望，我绝对不可以叫他失望。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对他的愧疚，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
    “宋寒，如果……我是说如果，吾语她不再爱你了，那你会怎么样？”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在假设。
    “你这么说，也就是没希望了，不可能再挽回了，是不是？”宋寒很不给面子，他问得这么直接。
    “对不起，我……”我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在心里反反复复的骂自己没用，刚才我就是拖也应该把吾语给拖回宋寒身边来。
    “你没必要说对不起。”宋寒忽然变得平静了不少，“我知道她爱上了别人，爸妈告诉我的。其实我知道，你也改变不了什么，可是我就是没办法死心。不再爱我？她其实根本就没爱过我。”
    “你……”我惊得瞪大眼睛看着他。
    “对！我一直都知道。她不爱我，但是我爱她，我是真的很爱她。你知道吗，吾语刚刚答应做我的女朋友时，我兴奋得两天没有睡觉。所有人都说我太宠女朋友了，连爸妈都这么说。可我觉得我就该宠她，我愿意宠她，她是我的宝贝，她的快乐，是我做任何努力的唯一目的。”我都分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是笑还是哭了。
    “宋寒，你别这样。其实，吾语她也很苦恼很内疚。她也挣扎了很久，但是就像你爱她那样，她爱上了另一个人。她选择离开你，也是不想对你太不公平，想把对你的伤害降到最低。”我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吾语吃烤肉的那幅模样。
    “她很苦恼吗？因为对我愧疚？”他好像只听到了这句话，“或许这一次我也应该宠她。爱她就应该让她快乐。萧雨，你说对不对？”
    “我……”我觉得他在拼命说服自己，说服自己来伤害自己，说服自己再一次放纵他爱的那个女人。我不知道我要怎么回答他。
    “对不对？”他充满期待的看着我，好像一切一切的答案都在我这里，只要我点个头这就成了真理，他就可以照办了。
    “我想……这才是最真最伟大的那种爱吧。”我还是决定帮他一起说服他自己。

    听完我的话，宋寒好像松了口气的样子。这让我心里对他的愧疚又增加了好几分。
    “帮我告诉吾语，我不怪她。我……祝福她！你忙吧，我先走了。”他说这话时背对着我，我觉得他在哭。
    “宋寒！”在他快走到门口时我叫住了他，“放弃你是吾语她的损失，你真的是个好男人。”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安慰他的话。
    宋寒没有回头就走出了我家的门。

    我把自己扔在沙发上，疲惫立刻席卷而至，是那种从心里透出来的疲惫。我觉得我已经失去了判断力，模糊了是非观。如果我置身事外，如果我做一个纯粹的旁观者，我就可以不闻不问不管不顾了，而事实上一切也真的和我毫不相干。可是我又办不到。从刚才在门口看到宋寒开始，对他的那份愧疚就一直让我不安，真的很想为他做点什么，可我知道我什么也不能做。对于吾语，我知道我不该生她的气，也没理由生她的气，她现在其实也很无助，她需要我的支持，可我不知道我该不该支持她。吾语不顾一切的追求爱情没有错。难道宋寒全心全意忘我的去爱一个人就有错吗？我不知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我把自己完完全全的投入到工作中去。老板对我的工作态度大加赞赏，对我设计的那几款衣服也都非常满意，全部PASS，还破天荒地给了我三天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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