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鞭炮声不绝于耳，迎新的烟花打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我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这里需要黑暗。我让自己遮住所有照在吾语脸上的光，因为我听到了她没忍住的哭声。我没见过她的眼泪，现在也不想见，更不敢见。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呢？这样的吾语，那样的宋寒，一定要这么死去活来的才叫爱情吗？
   
    不工作的时间总是过得那么快，一转眼的时间已经是初七了，明天初八就要开始上班了。很多做生意的人都在初八恢复工作，目的是要图个吉利。我们唐总也是个迷信的小老头，我觉得我应该建议他选八月初八，那样更吉利。

    这几天除了必要的应酬我都是和吾语在一起。更多时候，我们就和以前一样，逛街，泡吧，去我们常去的店吃东西。但是我已经完全找不回以前的那份心情了，我感受得最多的，是吾语心里的那份沉重。我知道吾语经常跑去偷偷的看干爸干妈，因为我总是能看到她回来后双眼红肿的样子。就像现在这样。
    吾语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一动不动。我知道，如果现在跟她说话，她一定会哭出来的。于是我静静的坐在她的旁边，等着她先开口。
    “萧雨，你明天几点上班？”
    “九点。怎么了？”
    “我已经买了车票了，明天下午两点多的。你……”
    “好，我明天上午请个假，去送你。”
    吾语又要走了。但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上次，她是奔着幸福去的，是带着憧憬走的，而这一次，她除了失落之外，甚至连渺茫的希望都没有。而且我知道，她这一走，我们就又要失去联系了。就她自己一个人，不知道她还会遇到和承受多少。要怎样才能把她留下来呢？我要怎么做？难道我就只能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吗？
    是的，我无能为力。这是我一宿没睡得出的结论。

    早上我睁着两只熊猫眼，哈欠连天的来到了公司，真没想到我新一年工作的开始竟是这种精神状态。
    “萧雨，唐总叫你一来就去见他。”秘书于珊一看见我进公司，就立马跑过来传达指示了。
    “噢，我知道了。”
    刚过完年会有什么事呢？最好别有事，我一会儿还想请假呢。
    一进唐总办公室的门，我就知道了一定是喜事，因为那小老头乐的满脸的褶子都开花了。
    “唐总，什么事啊？”
    “大喜事。来来来，萧雨，快坐下。”老总的这种态度，让我还真是有一点受宠若惊。
    “什么喜事啊？”
    “说起来，还要给你记上一功啊。”唐总边说边坐在了我的对面，“你还记得年前你给了我几张男装的设计图吗？”
    “是啊，我记得。”
    “你也知道，我们公司一向都是做女装的。而且，公司的资金和规模都有限，再扩张生产也是很受限制的。所以呢，我也就没有仔细看你的设计，随手把它们放到了家里的案子上。”他说这话时有点不好意思（如此对待别人的劳动成果是该不好意思），“年前，有个南方的大公司来人跟我谈生意，他们无意中看到了你的那些设计，非常感兴趣。于是，他们拿走了你的设计图，说是要研究研究。结果前两天，那边又来人了，还给我们带来了大笔的投资，要和我们合作，帮我们开发男装。萧雨啊，你大展身手的时候来了。”
    “真的吗？这太好了！”这的确是个好消息，让我突然变得很兴奋。
    “真的。那边的人一会就会来了，你们可以好好的谈一谈。”
    “好啊。”我有点迫不及待的等着大展身手了，做男装一直是我的愿望，现在终于要实现了。“对了，唐总，那我们是不是还得再找个男模啊？”
    “不用了。像我们这样的公司怎么可能养得起什么模特呢？女模一直都是你兼着的，现在那边公司派来的人本身也做过模特，而且有很丰富的经验。”
    这人还真是又吝啬又小气，这么点钱也要省。
    “听您这么说，那人一定是个大帅哥了？”
    “你看了不就知道了。”
    “那我还真想快点……”

    我话还没说完，就有人推门进来了。唐总一看那人，立刻满脸堆笑的走了过去。
    “萧雨啊，我给你介绍，这就是那边派来的代表，尚东。你们好好谈谈吧。”
    我的反应可想而知。没错，这个尚东就是那个尚东。他竟然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这算不算狭路相逢，这个世界真的这么小吗？
    “唐总，我是不会和这种人一起工作的。如果，你坚持要让他留在这，那就请换个设计师吧。”
    管不了唐总的反应，我就朝门口走去。结果在我刚走到门口的时候，竟然被尚东拦住了。
    “我们谈谈。”他一只胳膊挡在我的前面，眼睛看着我，那表情不容置疑。
    “没那个必要。”我才不管他容不容置疑呢，我不想和这种人说话。我边说边拨开他的胳膊去开门，结果不但没有成功，反而被他一反手把我给拦腰抱住了。
    “你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放开我……”我的挣扎根本毫无用处，他的力气还挺大。
    尚东抱起我朝里面走去，路过唐总的时候说了句：“办公室借我们用用。”
    “好。”唐总看样子是被吓着了，走出去的时候，有点精神恍惚的样子。
    “不是要谈谈吗？你想谈什么？有什么好谈的？”那个要谈谈的人，把我放下后，只是看着我，不说话，我只好先开口了。
    “你刚才说话的意思是，只要我在这你就辞职，是不是？”我对这个人最深的印象，就是他脸上那抹什么时候都挂着的讨厌的笑。
    “没错，你理解得很对。”
    他点点头，不说话了。
    “谈完了吗？我可以走了吧。”我说完就向门口走去。
    “还记得你在火车站对我说的话吗？”在我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个人又说话了。
    我转过头，看着他。
    “你说，如果我对不起吾语，你不会放过我。你怎样不放过我呢？你要怎么对付我呢？这样的问题我每天都在想，我太好奇了。你到底会怎么做呢？我真想知道啊。我问你的时候，你叫我试试看。现在我试了，结果答案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原来，你就只会逃跑啊。”

    天底下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吗？照他这么说，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什么偶然，而是有预谋的了。他把一个女人伤成那样，就只为了这样的原因吗？这个男人，真是把“无耻”发挥得淋漓尽致了。他简直就是心理变态。
    “要不是怕一会还要洗手太麻烦，我早就一个耳光打在你的脸上了。”我这话说得咬牙切齿。
    “我还以为你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呢，怎么还怕麻……”
    他的话没说完，是因为我真的一个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你说得对。”我对他笑了一下，“现在，我要去洗手了。”说完，我就走了出去。
    路过门口的唐总时，我对他说：“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话，你不用换设计师了。另外，我现在要请个假。”
    “好。”看来，这小老头的精神还恍惚着呢。

    回到家的时候，我正好看见吾语在门口正准备叫车。
    “萧雨，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呢。”
    “我答应过的，我就会回来。时间还早，你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
    “没什么。我有点急。”她转过头，不再看我，“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在想，说不定我一回去，就看见尚东在家里等着我。看见我，他一定会骂我，问我为什么不在家等他，到处瞎跑。他一定会这么骂我的。”她边说边笑，好像透过眼前的什么东西，她所描述的画面已经呈现出来了。
    我眼前的这个女人，竟然是吾语。我再也受不了了，我不能再看着她这样对待自己。
    “你不用走了！”我拎起吾语的行李就往回走。
    “萧雨，你这是干什么呀？”她被我吓倒了，但还是手忙脚乱的抢我手里的东西。
    “没听清楚吗？你不用走了！”我不理她，还是拿着东西往回走。
    “什么不用走了？你说什么呀？什么叫我不用回去了？你给我，给我呀！”她已经抓住了一个包，在跟我抢。

    我松开手，吾语顺势摔在了地上。我没有去扶她，她的这副样子真的让我很生气。干吗要这么对待自己呢？也不问问值不值得吗？
    “我说你不用走了！没听见吗？还回去干什么呢？你的那个尚东，他在这里，他成了我的新同事了。听清楚了吗？他将在这里过他的新生活，好像根本就不曾有个你！”
    “你说什么？”
    吾语坐在那，一动也不动，好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我想我没有必要再重复一遍了。天啊，在回来的车上我还在琢磨怎样告诉她这件事，才能伤害她少一点。结果，我却选择了这种最伤害她的方式。
    我拿着行李，扶着吾语往回走。这一回她没有反抗，或者说，她根本没有了那个意志。

    “萧雨，你说，尚东他到底会有什么苦衷呢？是什么让他这么对我呢？”
    进屋都快一个小时了，吾语终于有了反应。可她一开口竟然问出了这样的话，让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不过我没有被气晕，而是就快气绝身亡了！
    那个尚东哪点像是有苦衷的样子啊？他俨然一个马上就要胜利的挑战者的姿态。什么苦衷？他根本就是一副快要喝到蜜的样子。说不定他那边正在为成功的甩掉了一个女人，而得意洋洋呢。而这边，却还在冥思苦想人家到底有什么“苦衷”。
    “我们走。”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边说边拉住吾语。
    “去哪？”吾语挣脱了我的手，诚惶诚恐的看着我。
    “去找他呀。你不是想知道他有什么苦衷吗？我们现在去找他，面对面地问清楚。他就在公司，用不了半个小时，你就可以看见他了。走啊。”我又抓住了她。
    “我……我不去。”她又挣脱了我。
    “为什么？你不是一直就等着见到他的这刻吗？”
    “我……我……我还没有心理准备。”
    “这还需要什么心理准备啊。见到他你直接问就行了。”
    “需要！当然需要。需要，需要……”
    吾语的视线有些发直，她这话哪里是在跟我说啊，她是跟她自己说的。需要。她需要的，是怎样的心理准备呢？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吾语真的不再是以前的吾语了。如果是以前的吾语，她知道真相后，一定会要拿着刀要去砍人，就像我刚看到尚东时，心里的那股冲动一样。可是现在的吾语，只是像个怨妇似的坐在沙发上，神情恍惚的喃喃自语。吾语真的变了，变得不再活泼，不再快乐，变得幽怨而又沉重。那个改变她的人，罪该万死。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很苦很涩很痛。

    吾语昏昏沉沉的睡了一个中午，怎么叫也不醒。她是在逃避吧。想逃就让她逃吧，等到了必须面对的时候再说吧。
    我来到楼下小区的花园里，在花坛的水泥边上坐了下来。冬没春初，乍暖还寒，我心里的温度比气温还低。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吾语现在该是个幸福的小新娘的，可为什么就这样了呢？我不能等了，我必须做点什么。既然吾语要逃避，那我就替她去找那个尚东问清楚，现在就去。
    “萧雨！”
    我刚站起来准备去“做点什么”的时候，就听见有人喊我。循声看去，看见的是宋寒的脸。我本能的心里一紧，又一屁股坐了回去。他应该是来找我的，可是如果他进了我家的门，他就会看见吾语，应该让他看见吾语吗？我本来是很想让他们俩见面的，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吾语是死都不会见宋寒的。我还是要想办法把宋寒挡在门外才行。

    “你怎么了？脸色铁青，病啦？”宋寒走到我跟前来，关心的问。
    “啊？没……没有啊。”我心虚的很。
    “怎么吞吞吐吐的，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似的？”
    “我……我……我有什么好对不起你的？”我故作镇定。
    “说得也是。你唯一可以对不起我的地方就是把吾语给藏起来，还不让我知道。不过，我知道你不会，对不对？”
    “什么？你说什么？”我此刻的心里七上八下的，宋寒看我的眼神好想能够洞悉一切似的。我从来没注意过，他还长了一双福尔摩斯的眼睛。
    “没什么。我打电话去你公司找你，知道你请假了，有什么事吗？”
    “没……没事啊。”
    “没事你请假干吗？”
    “我……我……我……放假没放够……再放一天。”

    宋寒愣了。连我自己都傻了，这叫什么理由啊。我脑袋一定是锈掉了。
    “呵呵，你们老板还真是好欺负。”他相信了。
    “呵呵……还好……呵呵呵呵……”我稍微松了口气，“你也不用上班吗？”
    “我们放假放到元宵节。”
    “哦。”真是没天理，老天太不公平了，他比我多放一个礼拜的假呢。“你找我有事吗？”
    “你有空吗？陪我出去一趟吧。”
    “出去？现在吗？好啊好啊，我们走。”我感觉如释重负，拉着宋寒就走。
    “我看还是先去你家里一下吧。”宋寒阻止我说。
    “你不是要出去吗？出去就出去呗，你还去我家干吗呀？”我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家伙想什么呢。
    “不是我要去你家，是我觉得你有必要回去一下。”
    “我？没必要啊。”
    “没必要？”宋寒一边说一边打量我。
    在他的打量下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没穿外套就跑出来了，身上只是一件毛衣御寒而已。
    “你不是打算就这么出去吧？”在确定我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宋寒问我。
    “我是这么打算的啊。”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不让他进屋怎么都行。
    “你……这是……这是练什么功呢？”宋寒的表情已经不像是看一个正常的人了。
    “我……我……我在减肥呢。”
    “减肥？”
    “对……对呀，我减肥呢。我还在兼职做模特啊，所以要保持身材。听人家说，冷天少穿一点，可……可以消耗多一点热量。所以……呵呵……”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乱七八糟的，说了些什么。

    宋寒的表情转成了无奈：“唉，你们女人为了美还真是什么都肯做啊。”
    “还不都是你们男人害的？哪个男人不喜欢漂亮女人呢？你自己说，你不喜欢漂亮女人吗？”
    “我只喜欢吾语！”他的声音低沉却有力，表情无比认真，认真的有点吓人。
    “哦……我……知道了。”
    “吾语是我心里的公主，我会不惜一切的保护她。我本来以为我会一直有这样的机会的。”
    宋寒说的真情流露，可在我听来，好像是他故意说这些给我听似的。虽然心里充满犯罪感，可是我还是不能告诉他，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
    “你要我陪你去哪？我们走吧。”
    “噢，好啊，我们走吧。”
    我低着头跟在宋寒后边走，我不敢看他的脸。因为我知道这一刻他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也知道自己一定无法忽略掉他眼神里的那分无助，而可能会做出错误的决定。

    不知道宋寒想要干什么，他把我拉到河边散步，从下午走到黄昏，而且一句话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想到吾语，才会导致他现在这样。他一言不发的低头在前面走着，我就瑟瑟发抖的在后面跟着。可怜的我啊，穿着单薄的毛衣，在这么冷的天，还是在河边，就这么走着，还不知所谓。我感觉我的耳朵和鼻子已经被拿掉了似的，整个身体除了我一直抱着的双臂有一点感觉以外，都失去知觉了。就连脚底下是不是还在挪动，我都是用看的才知道。

    又走了一会，天已经是灰色的了，宋寒转过身来对我说：“我们回去吧。”
    这句话等于是对我的大赦，我很想开口说些感激的话，可是我连自己的嘴是张着还是闭着都感觉不到了。不过我看到了宋寒突然变得紧张的脸。
    “对不起，我……我忘了你……”他的眼睛睁的很大，声音里的愧疚感显而易见，他边说边脱下自己的外套把我包了起来。
    我抓紧了他的外套把自己包的紧紧的，长这么大，这一刻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舒服的感觉，就是拿一百个金条我也不换这件外套。
    宋寒送我回家的时候，我只让他送我到楼下，不让他跟进去。其实，当时我的状态根本不可能阻止他进去。进去了，他就可以看见吾语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很听话，没有跟进去。

    回来时在出租车里的那十几分钟并没有让我好过太多，不过我已经能稍稍控制一下自己的行动了。
    我尽量不发出大的声响，免得惊动了吾语，我可不能让她看到我这副模样。我一步一步的蹭到厨房，给自己到了杯热咖啡，一饮而尽，然后回到客厅，一下子窝在了沙发里。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