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机关的大院,这儿纤尘不染,环境幽雅。噢!致敬!官僚们。与我同住的是报社的几个男人,包括我们的编辑上司。我对周围的人视而不见。当他们全死了,或者正在死去,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将会死去。一般情况下,那个戴眼镜的刘编辑不会干涉我的私生活。他把自己看成是救世主,是一个比基督还完美的人。假、虚伪。他绝对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满口仁义道德,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他总是笑,眼珠子在任何时候都飞快地旋转,盘算着以中国最传统的刀笔方式搞死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当然也包括我。尽管我在他眼里不名一文,是一个可供他呼来唤去的小角色。是这样的,我承认。我的总结不会超过五句话,开会发言最多不会超过二十个字。而他却不同,他可以大段大段地象背台词般地讲大道理。鬼知道他在背地里干过什么。总之,每当我们提及女人时,他会表现出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漠然。他的举动让我一直在想他是否被阉割过。他倒底有没有那玩艺?
刘编辑,哦!作家、小说家、散文家,对了,他还是科长。他曾写过一部记实文学,《浴室中的碎尸之谜》。上帝呵!他居然想得出如此扣人心弦的标题,让人崇拜。难怪他掉光了头发。我知道他的发迹史,不过是搭了政治的未班车。他跟西部一个大都市的文联主席一样,仅凭一本“革命”题材的长篇小说便可以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文章越写越孬,官儿却越当越大。最后干脆不写,专心当官。竟然还厚颜无耻地一再强调自己是作家。我操!我瞪大眼睛看着我的小说手稿《沉浮》,滚!连面包屑都换不来的垃圾。我操他妈的“碎尸之谜”。不过我仍然景仰他,如黄河之水连绵不绝般地景仰他。我知道我是不可能写成功的,永远都不可能。在这个充斥着文妓和同性恋气息的文坛上,异性恋者永远是局外人。我不停地写作,写我的不可能面世,甚至连一个读者都找不到的小说。为此,我感到绝望。
除了工作外,我喜欢把自己关在小屋子里。我并不情愿这样。如果可能的话,我更愿意藏到柜子里或者是箱子里。在漆黑中,在狭小的空间里,要么沉沦,要么窒息。除了吃饭,我不会坐到客厅里,感谢上帝!幸好这儿的食物还不赖,对得起我的牙齿和我的胃。我只对肉食品感兴趣,烧牛肉或羊肉、肥肉、红烧鱼或者肉丸子汤,吃东西时,我不会说一句话,没有人可以打断我的用餐。我嚼着一大块肉,而眼睛却死盯着盘里最后一根肉骨头,那上面沾的肉让我耿耿于怀。我就是这个德性,能吃就拼命吃,解开皮带吃,我情愿哪天干脆撑死算了。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比肉食制品更具魅力的东西呢?挨饿的日子我的确受够了,饥饿会导致阳萎早泄,会让精液变成透明的而不是白色的。我受够了,我只有一副牙齿和一个胃,我得好好地对它们。
工资照得出我眼睛里的血丝来,对此,我毫无怨言。是这样子,我就值那几个钱,我只不过是个跑新闻的。可悲的是我的好奇心已经泯灭了。我终日在街上游荡,强烈期盼着眼前立刻就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比如银行劫案、房屋垮塌、地震、山崩,最好是在我面前坠毁一架客机,之后竟然有三个幸存者从废墟里爬了出来,我当场采访了其中的人。我渴望着,眼前经过的车辆最好立刻相撞,然后起火,爆炸,新闻、新闻,他奶奶的新闻。连街头的小混混砍群架我都很少碰到。我倒霉透顶。好不容易听说有人死了,跑去一看却是个自杀的,毫无可写的价值。强盗们哪里去了?喜欢强奸妇女的色狼哪儿去了?变态狂魔你在哪里?如果我见到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我一定会跑去拥抱他,索要他的名片和签名,最后再叮嘱他,下次作案后要第一个通知我。我就这样倒霉?好事情总被别人碰上。我的工资照得出我眼里的血丝,我快要患眼病了。
该死的刘编辑安排我们每周轮流值夜班,通宵,也不多给一个子儿。甚至连喝口水的钱也不给。守着空荡荡的写字楼,守着一部热线电话和几台电脑。我无聊至极,痛苦不堪。想着自己的被窝,我这才知道睡个好觉是那么至高无上的享受。一切都是那个姓刘的“眼镜”说了算。他居然在报上开通了一部记者热线,让我们几个倒霉的家伙顶在这里,而他却可以安然地睡他的大头觉。说实话,我尽管不走运,可我不傻,我知道自己该干什么。轮到我值班的那天,我早早地拨掉电话线,或者取下话机。你妈妈的猪大头才会去接那部市民热线哩!我已经够烦躁了,骚扰我的电话趁早滚远些。然后我打开电脑,上网。新闻,没有意义。我从不看新闻,决不。我承认,我是不及格,我是一个拙劣的记者。但好歹我就值那几个铜板儿。上面给我的薪水,也只能做这点儿事。上网打游戏,这不是我的爱好。偶尔,我会登陆QQ,找女人们聊天。在QQ上,我没有网友,一个也没有。我不停地查找,找到一个年龄相当,学历相当的女人时,我便发讯息过去。第一句是这样:“你好!小妹妹。你注定湮没在我忧郁的溪流。聊聊,好吗?”很少有人给我回过讯息。于是我发第二句:“Your
cunt is very beautful. I will fuck you,100s.Oh!Your pussy.It’s in my
dream.”她们多半不会回讯息给我,假如她知道那段英文的意思。不过,那些在QQ网上,自称是在校大学生的女人,时常急吼吼地搭理我。她们回话过来:“你好!请问你说的是什么?”我敲击键盘,反问她:“你不懂英语吗?”她说:“是呀!你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吗?”我在电脑上敲道:“好啊!你听好了,我是说,你的阴户是优美的,我想操你,一百次,哦!你的阴蒂。它出现在我的梦中——大笑,狂喜!”就这样,我注定不会有网友。我不断给陌生女人发讯息,在QQ网上——I
will make love with you……
可悲大概就剩下我一个了,以前我还以为邦邦比我还背运,看来我确实低估了他。邦邦,一个面色红润的青海小子。他长期装出勤奋工作的样子,可工资却最少。他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全身心地工作,一副可怜相,让人觉得他倒霉透顶。我从来不同情他,我知道他私底下在做什么。他比我有能耐,凭他那张老实巴交的脸,至少他不用担心讨不到饭吃。刘编辑,呵!伟大的科长。今天他庄严地在记者站里发表声明,他说从下周一开始,自行解决伙食。也就是说,还有四天,我的三顿饭就没有着落了。为此我忧心憧憧。而这时,邦邦正若无其事地坐在我旁边,我又气又恼,真想给他那当过武警兵的胖屁股捅上一个窟窿。那家伙根本就没意识到灾难即将降临,苦难的气息正在极速蔓延。他不知道,我的可爱并且可敬又可叹的邦邦!
四十块钱!四十块钱!这些天里我一直在思索这个严峻的问题。他妈妈的!我怎么那天口袋里就四十块钱呢?那夜后,杨艳没有再找过我。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跟她干一次。在舞厅的包箱里,在江边的竹林,在市委机关的大花园,在乡村的小山丘上,只需要十几分钟,甚至几分钟,我们在哪儿干那事都成,反正抽了鸡巴就可以不认账。在哪儿都可以干那事儿。四十块钱!在发廊、卡厅里连小姐的奶子都摸不到。我快要不行了。真的,我像一头困兽似的想随便拉个人过来,张口便撕下她身上的一块肉。
我终日以跑新闻的名义在街上游荡,在夜总会、卡厅、美容美发中心、在市政府默许的红灯区徘徊。我不止一次地差点被汽车撞死,就为了多看几眼漂亮女人。色情场所,色情场所,那是我眼里的人间天堂。红色暖昧的灯光足以融化在天空,性液的气息日渐加深,歌唱吧!粘稠的淫液之潮!歌唱吧!撤旦的试探!我不停地走,徘徊在一个欢场到另一个欢场之间。我空空的衣袋不停地告诫我:“看看就好,多看几眼,看个够本儿。”我身体强健,那些理想之国的青春已渐渐远去,不存在历史,也不会有将来,甚至不会有明天。我就活在现在,活得健康,野兽般的健康,我所需要的只是三顿饭,一张床,以及一个性伴侣。仅此而已。通往明天的惟一捷径就是做爱。一次、两次,更多次。明天,以及明天之后的明天。
王福贵经常在半夜三更时打我的手机,骚扰我。隔着话筒我都可以闻出刺鼻的酒精味道来。他不停地报怨,说生活没有意义,做爱没有意义,吃饭睡觉包括上厕所,统统都没有意义……他发着酒疯。有时尖啸,有时放声恸哭。他说他感到孤单,人人都顺着他,人人都在他面前像条温顺的叭儿狗。他狂叫着,他说:你一定想不到,我是人前风光,人后悲伤。有时找个人说说话都找不到。女人我玩够了,也玩厌了。现在我床上还躺着一个,脱得光溜溜的,跟一头洗得干干净净的大肥母猪一样……我听见“啪”的一声,然后是电话那边传来的尖叫,一个女人的尖叫,接着是哼哼声。我无言以对。我看中的只是王福贵手里大把大把的钱,其它的屁都不想管。我急切地期盼我那可爱的福贵兄能邀我出去玩玩,找个女人干一次。可是他没有,他让我很失望。最后他还忘不了在我的痛处撒把盐。他说,其实他是个穷得不能再穷的穷光蛋,现在欠银行的钱恐怕到世界未日他都还不清。他说他快要发疯死掉了,他说他想纵火,想打人,想抱个炸药包去炸银行的大楼……我说好呀!什么时候?我去搞个独家报道。他哼哼呀呀地胡乱说着话:月亮阴部的玫瑰绽放,地球孤单的血管网里的独唱……不知所谓。
日光喷涌而出,金色的大地,蔚蓝的天空。我看见无际的苍穹,看见拥挤的公路和庸碌的人群。我远离人群,像离地三尺般轻飘飘地悬浮在天与地之间。那些口若悬河,句句锦绣并且满口“解构”“变异”“文化”“先锋”的白痴们真该见鬼去。一堆大便,一群闹嚷嚷的苍蝇。不要故弄玄虚来唬我,我不吃那套,我形影相吊,孑然一身。世界在我的眼中既是天堂又是地狱,可以是是凯鲁亚克的天空,也可以是凡•高的太阳,达利的海洋。我的幻想在天空中自由地飞翔。我自由自在,为所欲为,不装无厘头似的亢奋或冷漠。我的表情异常平静,像中世纪的圣徒般平静,像湛蓝的海水般平静,没有人探寻过我心底的巨浪和波涛。阳光普照在我的心里,在那里,无处不响起勃拉姆斯或是帕格里尼所谱写的弦律,优美并让人颤栗。在大街的拐弯处,我看见一条狭小的巷子,看见一群巷口的老人正端坐着迎接死神,看见阳光透不到的角落犹如妓女的阴部,看见无所事事的失业者正在疯疯癫癫地徘徊,看见贫困的孩子正在满地打滚,看见一只掉了毛的赖狗正在舔食地上的粪便。伴着天空中隐匿在白云之后的歌唱,新的乐章即将奏响。日光喷出,莫奈笔下的绮红,我面无表情,妙思迭起。我总是游荡在街头才会想出美妙的句子。我来不及记下来,更没有秘书,我甚至连一台笔记本电脑都没有。我写作的速度很慢,并且写下的东西质量很差。我非常气恼,非常。
我早就说过,邦邦比我有能耐。啊!赞美我那可爱的邦邦。周末下午,我从街上回到记者站里,故意收拾桌子上的稿件。我的意思是:喂!刘眼镜,编辑,本人要下班啦!邦邦朝我眨眼睛,示意要我过去。我走到他面前,他悄悄告诉我,晚上出去喝酒。我竭力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实则心花怒放。刘眼镜临走前用眼光的余角瞟了一眼我和邦邦。滚!刘杂碎,老子要去喝个大醉。我们锁了门出来,写字楼下停了一辆面包车,几个大汉子像逮小鸡似的把我和邦邦弄上车。车在市区开了不远,在一家装饰得异常豪华的酒家前停住了。我恍兮惚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几个大个子男人殷勤异常,把我连推带拉地带进酒楼的包房里。他们开始作自我介绍,说是久仰邦邦和我的大名,并捧我们是前途不可限量的文豪。在他们的口中,全中国似乎没听过我和邦邦的大名的人全该被拉出去枪毙。我高兴得快昏了。浪费了几公升唾沫之后,几个像土匪的家伙才开始自报家门。原来是几个做木地板生意的。邦邦曾做过一篇报道,说是另一家木地板安装后有质量隐患,而这正是他们在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几个土匪想让我和邦邦落井下石,彻底搞毁他们对手的信誉。邦邦!我真佩服你,不但挣了稿费还挣了顿酒喝,你奶奶的邦邦同志!
几个土匪热情到让我感浑身不舒服的地步。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好听的话,在我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们便私底下点好了酒菜。商人就是商人,他们卖的就是那张嘴巴,正如妓女贩卖那道缝隙一样,技术高超,让人钦佩。我像个白痴似的坐在他们中间,插不上一句话。真的,那种感觉是自己仿佛是一大坨放在餐椅上的肉。他们巧妙地转移话题,先是高度赞扬我和邦邦伟大的文采,继而又高度赞扬自己木地板的卓然不群。我看见一群人眉飞色舞地高谈阔论,而桌对面的邦邦却咧开嘴在那里一个劲地傻乎傻乎地微笑。超凡邦邦!他居然可以一边微笑一边眨巴着眼睛!
菜上齐之后,我感到自己上了大当。有大闸蟹、龙虾、烩羊肾、熏牛肉,还有鸡腿做成的小颗粒。然而没有哪一样菜是可供我饕饕一番的。每样菜有多出一倍的辣子,让人没法大吃海吃。酒是度数极高的烈酒,没喝几口我就到了醉与非醉的边缘了。我不得不说,这顿酒是对我空无一物的胃的折磨。几个土匪算得太精准了,每样菜到最后几乎是原封不动地打包回家。正如我所预料的那样,他们在散席前提出了新的指示和要求,希望我和邦邦去追踪报道那家木地板厂,直到搞垮人家为止。然后他们把并没有喝醉的邦邦架进卫生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邦邦从那里面出来时,容光焕发,双眼放光。我知道下一个该是我了。果然,我也同样被他们拖进卫生间,几个土匪硬塞了五百块钱,塞到我的内裤里,可爱的家伙,用不着这么小心,放在我钱包里不是更卫生些?他们开车送我和邦邦回住地,一路上溢美之词不绝于耳,我几次差点要呕吐。
第二天我走在大街上,口袋里的五百块钱让我心情愉悦。天空是蓝色的,大地是绿色的,太阳是金色的,世界仿佛在转瞬间变得美丽夺目。我看见天空中一层层洁白无暇的云朵,似乎全能的上帝正在云层的背后望着我微笑。全新的视野,全新的天地。想不到五百块钱带给我的快乐感觉居然可以持续那么久。钱在我的口袋里,在那里燥动着。我知道它们随时都想离我远去。它们一定不明白,我对它们的爱意是那么深,那么浓。我有一种感觉,那些钱在不停地跳啊跳的,我想对着它们唱首挽歌,但它们又不领情。你瞧着,不出三天,它们全都会对我说塞哟啦啦。在那条精液之潮风起云涌的街巷里,我看见“甜蜜蜜”的小姐们在打毛衣,看见“初夜十分”的小姐在打麻将,看见“舒馨”的小姐在玩扑克,看见“多彩”的小姐在看电视,等等,等等。我一路走去,昂首挺胸地往前走,在每一家“妓院”门口撒下我自信的目光。我坦然地回敬小姐们抛来的带性电波的媚眼:老子今天有钱,玩得起你。我感到幸运,还好是白天,如果是在晚上,我一定会被他们之中的某一位逮个正着,不狠狠在我身上撕下几块肉,我是肯定走不出这条小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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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王福贵和我相互掺扶着去了一家按摩院,一家我们都从没去过的按摩院,暖红的灯光,轻柔的音乐,妖艳的按摩女郎,飘浮着空气清新剂的房间散着浓香。我们晕乎乎地被按摩女带进包房。那不过是一间间隔着木板的小间,密闭,不透空气,连光都透不过来。自己和按摩女仿佛成了两只被小男孩捉住并关进火柴盒的虫子。所谓的包房里仅仅有张床垫,像日本的塌塌米。我任由那娘们摆弄。她叫我躺就躺,叫我伸手我绝不会伸脚。为我做按摩的是一个自称只有十九岁的女人。她长得楚楚动人,脸蛋精致,若雨后初开的桃花。她跪着为我按摩,按摩的手法技巧并不好。她没有挑逗我的意思。她很爽朗,愉快地与我聊天。我时不时地看看她的脸,看看她线条流畅的美妙的身材,除了陶醉以外,我不曾想到过其他别的事情。隔壁是王福贵,他在那边哼哼呀呀地,不时有打情骂俏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他口无遮拦,问为她按摩的女子还是不是处女?每周做爱几次?有没有固定的性伙伴?喜欢用哪种体位做爱?我听见他说:“……摸一下可不可以,要知道,女人的奶子只有三种用途。第一是喂奶,第二是让人抚摸,第三是保持身体平衡……”接着是一对男女的浪笑声。王福贵一定知道我就在他旁边,并且只隔了薄薄的一层木板。他没有向按摩女提及做那件事情,我也没有。在这种环境下,特别是在一个开朗但却肤浅的女人面前,我喜欢保持沉默。她戏谑我说:你似乎深不可测呵!我回敬了她一句:深不可测应该是说你自己吧,我不信,试试好吗?她当然能听懂我的意思。像所有的风尘女子那样,她佯装慎怒,而此时,她的确让我觉得更加令人着迷了……
从按摩院出来,我们都觉得不过瘾。时间虽然不早了,但离黎明仍有几个小时。我们决定另找家“妓院”,好好地乐一回。我心里一阵窃喜,继而开始发愁。高兴的是一个陌生的美女即将与我发生肌肤之亲,忧愁的是我得准备着为口袋里的银子莫哀,并致献悼词。在离市中心不远的一条步行街上,我们找到一家名为“情深深”的音乐茶座。大厅里的灯光,紧闭的玻璃门,以及透过布帘子依稀可见的女人的修长的大腿,一切都准确无误地告诉我们,这是一家典型的中国式的妓院。王福贵坦然地推门而入,其架式跟回自己的家一样。我们被人带进一间雅室,几分钟后,“妈咪”领了两个深情款款,含畜但不失优雅的女人进来。王福贵冷冷地瞅了一眼,让那“妈
咪”把小姐领走,他说他要自己去挑。老鸨满面堆笑地迎奉着,她带他去选。出雅室前,他问我去不去,我说不了,你帮我挑一个就行。他眨着眼,说,只要是女人都行?都行,都行,我说相信你一次。
我和一个陌生的窑姐被人安排进了另一间小室。里面有一盏昏暗的灯。窖姐的模样依稀可辩。她绝对算得上是个美女,可惜瘦了一点。腰枝纤细,眸光盈盈,乍看绝不像是出来卖的。我站在小室里,她坐在床上。我不说一句话,她也没有。她看了我一眼,然后开始脱衣服,一瞬间,几乎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就脱得一丝不挂了,鞋、吊带袜、纹胸、长裙,还有内裤,扔得满床都是。然后她像一块洗净的肉似的躺在窄小的床上,双腿高举,用她的私处对着我。看到我没有反应,她有些不耐烦,她语气生硬地对我说,你愣着干嘛,快脱呀!她似乎在命令我脱。我心里觉得怪怪的。之后切入正题,她不停地促我快点,快点!而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很显然,她是在工作,仅仅是为了挣男人的钱而已。她要求用传统的姿势做爱。她安静地躺在我身体下面,一动不动。她的脸冷漠而麻木。她连眼都不眨地看着我,看着一个陌生男人在自己身上所做的一切。目光如剑一般让人心畏。那道冰冷的目光让我不得不回避。我像完成任务似的作机械往复运动,一个字也懒得问,懒得说。眼前的女人,一个冷漠的女人,我不知道她的名字,不知道她的年龄,更不知道她的过去以及她的未来。我只知道她是个女人,而这就足够了。由始至终,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当交易结束后,她拿着我的一百块钱,连个屁也没“哼”一声就走了。
与王福贵道别后,一路上我浮想联翩,想着刚才与我交易的女人。我在想她是不是性冷淡?也许她的私处接纳过太多的男人的阳具,也许她曾有过一段心灵和身体都倍受折磨的岁月。总之,她所表现出的麻木与她的年龄极不相称。与其笑脸去面对男人,还不如用自己的性器去迎对他们?当男人鼓胀的阴茎插入她的性器后,她努力所做的只是如何使它萎掉而已?她一定希望全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患上早泄?她与男人做爱就像吃饭睡觉般平淡无奇?当她那道黑色的缝隙对着我时,我感到世界正在裂开,地壳崩裂,红色的岩浆喷出,以内核到外壳。她一定认为自己的性器是自己身体的另一部分,是一个可供她自己使用手工具。她借它谋生,借它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在阳光下光彩夺目的活着,她无名无姓,琪琪、美美、兰儿、香香,等等。自我一分为二,一是性器,二是身体。性器用在昏暗的地方,而身体却炙于天地,如果她是统一的,那么她又会不会发疯死掉?她并不需要男人,更不需要男人们的阳具,生活在她的面前永远是生活,她需要的仅仅是一种生活罢了。烟花之地,风尘之中,不知道堙埋了多少个这样的女子。想到这里,我禁不住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