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文学网 一网打尽 本站导航 千秋论坛 我要投稿 千秋史册 意见反馈

小说首页 最新资讯 前卫视点 缪斯家园 民间阵营 诗词基地 散文精品 写作中心 一搜天下
你好,今天是 您好,欢迎您作客千秋小说天地,期待您全方位的参与!


幸 存 者

李  庆

 


第五章

    稿子见报——《两女恶斗,为争大款》,众同僚的评价说是写得:“异常精彩”。刘眼镜第一次对我大唱赞歌。但是末了他仍不忘加深我的自卑,他说我仍需要努力,继续努力。滚你妈的刘杂碎!再努力我不是就去竞争龚古尔文学奖啦?

    上午,阳光灿烂明媚,街上美女云集。邦邦提着相机与我一道在市区转悠。他一路上不断幻想,花花点点层出不穷。他竟然想着在街上遇见本•拉丹!我们兴致勃勃地走在街上,像女人似的从一个服饰店窜到另一个服饰店。我震惊于邦邦对名牌服装的偏爱,他一件一件地试穿价值一万元以上的西服。我悄悄告诉他,咱俩的月薪连一粒纽扣买不回来。他兴奋异常,做出一副憨厚大款的模样,脸上还露出对四仟多的“登喜路”不屑一顾的表情。我在心里默默地诅咒,诅咒为什么工资就那么点儿。
    在小新区路的拐角处,我停下脚步,这里是一排排女装专卖店。橱窗后挂着一幅幅模特儿的大型广告画。从白人到黑人,再到黄种人,一个个美女,美得无可挑剔。在妍吉纳店前,我足足注视墙上广告画中的金发碧眼的女郎长达二十多分钟——她幽蓝的眼睛充满暖昧的渴望,以及足以湮没男人的忧郁。她的身段美极了,修长的大腿,精致的皮鞋,漂亮的短裙和如云朵般无暇的肌肤。我隔着玻璃看得目不转睛。她身上的体毛依稀可辩,金色的,在光线的反映下,如跳动的金色的麦浪。她身上兼备了美感与性感的一切特质……邦邦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我对他说,你也好好看看,这才叫摄影,这才叫艺术。假如这幅画能挂在我的卧室里,那该多好!艺术?后现代,超现实,抽象主义,表现主义,象征主义,滚一边去好了。最好的不过是可以让我偶尔勃几下的东西,哪怕是一个巨型的如伤口般的女人的性器。我一步一回头地离开妍吉纳店。自言自语地说着同一句话:那幅画挂在我的卧室就好了!邦邦满脸疑惑,他说,好什么好?我对他说,那样我就可以天天对着她手淫,你该满意了吧!
    我硬拖着邦邦陪我去逛卖画框的小店,逛那些专门卖赝品名画的小店铺。我一家家地寻找,一副有美女裸体的伪造名画,不失高雅,又可以满足我的感观需求。从兴奋到彻底的失望,因为没有哪幅画可以满足我使用要求。中世纪带浓厚宗教色彩的油画,写实主义,抽象表现主义,不是摸不着头脑就是带着浓厚的腐味。赝品画是不少,但没有如泉水般清秀的女人裸体,凡是能够表达人性最本性以及最本质的东西统统没有。米勒说:“Cunt,那是全球性的,是统一的。”人的源头是神,然后是做爱,以及死亡。我反复思量,走向神话之后便是做爱与毁灭。真正有多少人有勇气向着那种神秘莫测的源头走去呢,生与死,生存与灭亡,一些最质朴的东西到如今却像个忸忸怩怩的小丫头。东方的神秘主义者认为,做爱是我们还原到最真实的自我的捷径。女人嘶声力竭的尖叫,痛苦的表情和神态;男人肆无忌惮的抽动,肌肉扭曲,浑汗如雨。彼此忘却了存在,彼此都进入了所谓的第四维。做爱与死亡,喜与悲相映,世间还有什么比做爱更值得讴歌的呢?

    晚饭是一群人在住地吃的。我暗暗观察着与我同住的同事们。刘眼镜分明就是一头猪,邦邦则是一条饿狗,还有像强盗般的阿杰,和天生就属于食肉动物的阿海……桌上是一些家常菜,毕竟还算可口,勉强可以咽下去。我咂着酒,目睹着同桌吃饭的家伙全都异化成动物的惨状。想到明天的“最后晚餐”之后,我每天的三顿饭将没有了着落,心中便无限凄伤。我依稀嗅出苦难在空气中蔓延的味道。想着当初饿得直流口水的岁月,我真想一死了之。口袋里还有些钱,够我用上好几天,假如我不出去寻开心的话,或许会用得更久。与往常一样,餐桌上的食物不到十分钟就被那群秃鸠般的家伙一扫而光。但我的酒还没喝完,看来只有吃泡菜拌饭了。对此,我习以为常。偶尔我也会加入掠食者的行列,但每一次我都会感觉到一种突然由人降格为动物的耻辱。
    晚饭之后,他们照例打麻将,赌钱,嚷嚷着直到深夜。一群弱智。我宁肯坐在床上手淫也不会将生命的任何一秒钟浪费到牌桌上。
    关上房门,写作。这几乎成了我活下去的唯一的理由。我写得很慢,很吃力,每写一句都要绞尽脑汁。而现在,手里的小说手稿进入了僵局,每一个字几乎可以让我泣血。我告慰我自己,不应该受题材的影响,一个合格的写作者是不受任何影响的,文本、题材、情节、人物、叙述方式,等等,一切都不应该左右热爱写作的人。他应该是自由自在的鸟儿,是千变万化的云朵,是收放自如的弹簧,是自行追踪的导弹,是摇控的定时炸弹。
    置身于写作中的奇幻状态,某一个时候,我感到双脚坚实地伫立在地壳上是那么的踏实和安然。然而,大地正在崩裂,下面是火焰,是滚滚的炙热熔岩。让一切佛佗和修女以及伪君子的大记事统统吃屎去吧!一段段老去的岁月,沉积的历史,所谓时尚或是精致的文化不过是怀孕的荡妇在扮作处子。我是一个忧郁的流氓,对所有的现在、时尚、新潮,以及现实根本不屑一顾的痞子。我并不是生存在一个自我的虚拟的世界中,相反,经验生活的表象与深掘心灵的历程以及日常琐碎的点点感悟,都让我感到自己实实在在地活过一场。戏谑、玩世、放荡、游戏,是我为自己精心准备的字眼。但另一方面,思考、探究、追问、忏悔,这一机锋,这一尖锐的冲突,不得不让我冷漠地面对世事。我的笔真诚地剖析我的灵魂,如笛卡尔所言,我思故我在。我思考着自己生命的本质,一切流于我的笔端,世态的凶险并不能让我望而生畏,世俗的火焰尽管早已熄灭,但终究会被我重新点燃。世界退隐到温暖的子宫里,在凄美的追求和内敛的探索中,我不禁纵情高歌,用高尔基的口吻高叫:让性液之潮湮埋一切,让高潮来得更加激烈一些吧!

    一群人非奸即盗,那帮赌鬼长期制造嗓音来影响我睡眠。但记者站里还有一伙人,他们在另一个地方租房子住。那是一群色鬼、淫棍、情欲狂、老嫖客。据说那边每夜的女人叫床声会持续到第二天天明,“此起彼伏”,“此起彼伏”,这是我惟一可以想象的形容一群人在集体性交的最贴切的四个字。想想那场面,想想那些为了表现浪荡而滥交的文人,文痞们。

    我难以入眠。在屋里像只跳蚤似的蹦来蹦去。我抓着头,四下里张望着,看看还有没有可供我打发时间的东西。在阿海的屋里,我找到一部随身听,屋角的磁带让我兴奋异常。拙劣的阿海居然收藏着许多让人惊诧的音乐带。这里不仅仅有巴赫、贝多芬;不仅仅有柴柯夫斯基、舒曼;不仅仅有卡尔卡西、莫扎特、不仅仅有里斯特、斯特劳斯;不仅仅有曼德里维、维拉•罗纳斯……我还意外地发现他还藏着一盒泰内加的专辑。我目瞪口呆,如获至宝。抱着一叠音乐带出来,碰巧阿海今天赌运不错。我恭喜他赢钱,多赢些,只要不反对我享受音乐,什么都可以。
    摆一种最惬意的姿式,我躺在床上,一杯茶,一支烟。我莫名激动,怀着对音乐史上的伟大人物的敬意,准备接受一场心灵的洗礼。当第一个音符奏响时,我清醒地意识到我即将跨入一个未知的神奇幻境。一切伟大的艺术总是与人的心灵相通的,它能够流传至今也恰恰证明了灵魂的不朽与神奇。我意识到,这不仅仅是欣赏音乐,而是在接受音乐伟人们对心灵的铐问与提示。我一直都向往那些遥远而神秘的东方荒原,当阳光从地平线透出的刹那,瞬间里大地上的瘀血显现。闭上眼睛,纵情地感受音乐所带给我的欢乐,我似乎看见了阿尔卑斯山顶的第一缕阳光,看见了亚德里亚海湛蓝的碧波,看见了伊比利亚高原上葱翠的牧场,看见了威尼斯港湾夕阳的余辉,看见了外高加索的星空和莱茵河畔的月影。我轻盈得像一根羽毛,从世界的一个角落飘向另一个角落;又像一只飘然穿越时空的蝴蝶,自由地,袅视古罗马的盛衰,王朝的没落。不曾想象过的幻景一幕幕地出现在我眼前,我感到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溶化,一滴一滴地消溶在音乐之河中。我多么希望如此,直到永远,永不再睁眼面对世事。一串串流畅的音符,似恋人白皙的手轻柔地滑过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一种莫名的欢乐由心底而生,逐渐贯通我的每一根神经。
    迷惘、绝望、忧郁、悲伤;狂喜、振奋、幸福、快乐,我在短短几小时中反反复复地体味着生命里的各种感念。我将一盒吉他专辑放在最后,在所有的乐器中,最令我着迷的就是吉他。帕格里尼曾说,一把吉他就是一支小型乐队。当约翰•威廉斯所改编的《猎鹿人》主题曲《卡伐蒂纳》响起时,我仿佛看见一头正在落基山峡谷中欢快奔跑的牝鹿。山顶是层层的白雪,阳光透过森林,谷地上散着片片灿烂的光斑。一位忧郁的美国士兵正穿梭在东方的丝林,穿梭在生与死的边缘。乐曲流畅但又曲折,恰如他漫步在死亡的边境。接下来是古典名典《大教堂》,中世纪的华贵、炫丽,音符砌筑着教堂,砌筑着宗教对于灵魂的坚实的地基。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音乐声中潜藏着,教堂的尖顶正在上升,无止境地旋转着直插云霄。乐曲似乎在传送着神的话语,让神的寓所跃然眼中,我猜测,此时此刻,任何人都将低下高贵的头颅,屈膝在神的面前。还有《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这是我最钟爱的吉它曲之中的一首。整首曲子由连贯的四连音组成,乐曲由高难度的轮指技巧完成,每个音符清晰可辩,但却没有丝毫的继裂。西班牙人如火一般的热情以及如水一般的轻柔,淋漓尽致地体现在六弦琴中。泰内加如魔咒般的魅力,仿佛带人去到遥远的伽泰罗尼亚高原,带人去见证一个朝代的历史。阿尔罕布拉宫曾经如太阳般辉煌,然而,眼前我所看见的只是荒凉的庭院,人去楼空,树叶飘零。王宫的大门紧锁,里面结满蛛网,满是尘土,枯叶随风而逝,一片片回忆散落。我的心中满是忧愁和悲伤,沉积的历史在人们的回忆中一遍遍地抚慰,永恒的仅仅是回忆而已。

    音乐从我身边滑过,赌徒们已进入梦乡。窗外,一地月光,建筑物的黑影伫立着,枯枝摇动。我闭上眼睛,在寂静中沉沦。我仿佛感到心灵是一座清澈见底的湖,波光粼粼的湖面,跳动的湖水中,荡漾的碧波里。我看见阳光慷慨地撒落,像金色的粉末落到湖面上。水连着山,山连着蓝天和白云。天地从没有如此新奇地闪现在我的眼前。我遐思绵绵,每一个脑细胞兴奋地伴着湖水跳动着。我想起往昔的许多个夜晚,想起那一夜夜的春潮澎湃的青春时光,岁月如珍珠般被无形的线串连着,之后又散落在空洞的时间与空间。我无法入睡,我害怕清晨醒来后一切的一切都将成为幻影。梦不应该终止,不应该有休止符,恍然的时光穿梭在梦中,我不该过早地醒来。

    清晨,我还是早早地醒来。最近我老是这样,我敏感的神经实在太脆弱了。等待日出,等待所有可预知以及不可预知的事件的发生。我赖在床上,在睡与醒的死去活来般挣扎之后,一个提问让我感到颤栗不安。我是在等天明吗?然后是工作、吃饭、睡觉。为什么?为什么?我究竟是在等待什么?幼时等待着快些长大;小学时等待着考入重点中学;中学时等待着考进大学;大学时等待毕业,等待着有一份好工作。无论如何我也没有想到,现在的我已经到了一无所等的可悲的地步。我究竟是在等待什么?有什么是值得我去等待的?漂流在漫长的时光之河中,我咬牙坚持着。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我,让我的脚步茫然地迈向远方。金庸曾写过一个叫杨过的人物,他孤苦无依,为了等待恋人的出现一等就是十六年,当他知道他的恋人将不再出现时,他毅然投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与杨过相似,在这个世上,又有谁不是被上帝遗弃了的孤儿?我们彼此独立,绝望的跋涉在无神的荒野上,徒劳地寻找家园,寻找天堂。我的所有的悲哀仅仅只是自己活得太清醒而已——惟一可以确定不会落空的等待竟然是无法回避的死亡深渊。我还敢奢求什么?对此生虚实不定的未来不报任何希望。现在,现在,我只有现在。活在一座偏远的小城里,身体健康,有吃有睡,尽管到明天我将为填饱肚子而绞尽脑汁,可我现在仍然能偶尔勃几次,在这张旧木床上,真是一个奇迹。

    每当我看到身下的这张旧木床,我便会情不自禁地感慨万千。这张破床让我想起当年的居无定所的日子,那些存在过的日子到今天却恍如隔世。
    我纵情地享受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洁白的床单,不仅没有臭虫,连一点儿汗味都没有。好歹这是一张床,不管它是不是硬了一点,也不管它是不是窄了一点,不管它是不是睡上去吱吱作响,更不用管它到底值几个钱,毕竟这是床,它是床,是一个让我兴奋的“床”字。
    舞厅的沙发上,车站的椅子上,公园的凉亭里,杂乱的工地上,凡是人可以住的或是不可以住的地方,都曾经残留过我嘴角的未尽的梦。我记得有一年,那时我身无分文,饥肠辘辘地在大街上游荡。算我走运,我遇见了一个爬格子的穷鬼,他叫伍宇升。那一年他四十二岁,孤单一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中山装。他站在城市最繁华的市中心,夜幕降临,都市的浮华如妖艳的荡妇魅力四射。他站在那些里,像一件刚从马王堆里出土的文物。人们用惊诧的眼光看着他,像是在观赏一个刚从火星来到地球的怪物。一群群时尚的红男绿女与他擦肩而过,他的存在,实实在在地影响了那座城市的形象,并且还造成了视觉污染。我看见他时,险些笑断了肠子。要知道,那家伙居然在马路边摆了个地摊,卖他那所谓的书法作品。他快乐地与我打招呼,然后开始涛涛不绝地谈他近期正在创作的小说。他崇拜所谓的知青文学,伤痕文学,像一只缺胳膊掉腿的政治动物,嗅觉敏锐,只不过肢体残缺。如果不是想从他身上捞些实在的好处,我会立刻掉头跑掉,跑得越远越好。他每天除了写书就是躲在屋里玩毛笔字,可我从没见他有钱过。他所有的生活所需,全都寄托在每个月报刊上的几块豆腐干上。我厌恶他写的东西,犹如厌恶大便一样。我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等他强奸完我的耳朵之后,可以带我去吃点东西,最后再到他那间破屋里睡一觉。

    一个陌生的白痴来到我们面前,满口的有关书法的术语,他让伍宇升差点激动得老泪纵横。两个弱智兴奋地谈着书法,完全忘了自己是干什么吃的。伍宇升在地上写着:“一块钱不多,千元钱不少。”莫名 其妙。饥饿不仅可以让人神智不清,甚至还能让人发疯。我妄想着有个大款飘然而至,然后扔下几百块钱,拿走伍白痴的一幅破字。于是,我像个地摊贩子似的高声叫买:“快来买啊!中华人民共和国书法协会驻西南地区主席,伍宇升的作品大贱卖啦!可以当作收藏品,也可以当装饰品,还可以当礼品……一块钱起价,比厕纸还便宜……”两个弱智在一旁侃大山,伍弱智对我的叫卖声充耳不闻。根本没有人理会我,街上移动的人如尸肉般漠然。我吼得嘶声力竭,其结果却是人人对我畏而远之。我很生气,气得双眼发红。一位阔太太款款而来,她被我缠住,为求脱身她扔了一张两块钱的纸币,她不想要那破字儿,是我硬塞给她的。我刚接过钱,伍宇升便一把抢过去,任凭我讲干了唾味他也不肯分一半给我。

    深夜,我被伍白痴带到他的住所——一座破旧的房子前挂着“危房”的字样。那是一幢三层楼的小房子,住了十几户人。伍白痴住顶楼。房子是木结构的,到处通风透光。我沿着木楼梯上楼,吱嘎声不绝于耳,有许多步楼梯已经损坏,极有踏空掉下去的可能。这房子也快散架了,一阵风吹来,我真担心会把它刮倒。
    伍白痴居然在自己的门上写着三个字,草书书写的“风雅居。”下面还有段话:“尊敬的老鼠先生,女士,此为一寒儒之小屋。他枯瘦如柴,实在没有油水,恭请你们去隔壁敬鑫花园去试试,必满载面归。”我对这段话大加赞赏,夸那白痴有创意,有幽默感。如我所料,他听后沾沾自喜。我以为他会捧出最好的食物来款待我,结果却大失所望。那个白痴差点气得我流鼻血。他拿出两个干馒头,倒了杯热水,我们一人一个干馒头。我小心翼翼地拿着他对我的恩赐,观赏,闻了一下,有一股刺鼻的馊味。馒头上几块绿色的霉茵格外刺眼,我大叫道:发霉了,都霉透啦!他居然恬不知耻地说霉茵饱子可以治病,比如青霉素……他说他之所以健康地活着全得益于此。总而言之,我宁肯被那发霉的馒头毒死也不愿活生生地饿死。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去啃馒头,胃酸涌动刺鼻的气息,我根本就不把自己当人看。

    我想洗澡,洗个热水澡。我的头发像一窝枯草,身上奇痒无比。衣服尽是污渍,破烂不堪。可是伍白痴告诉我说没有热水。热水仅有那么一点点,刚才已经喝光了。我问他,难道你不洗澡?他诧弄地问我,为什么要洗?你想干什么?干什么!你妈妈的!我恨恨地说,想操你屁眼!
    整整四个小时!那个白痴足足强奸了我的耳朵长达四个小时之久。还是那些老掉了阴毛的文学理论,还是那些恶心得令人呕吐的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文人,还是那几篇媚得出卖性器的左翼文学,还是那几个二不挂五的北方作家。他只知道这些。他居然对中国的作家崇拜之极。居然,我说的是“居然”!我强烈要求我要睡觉。我占了他的破床,一张随时可能散架的破床,他不敢跟我睡在一起,他说两个人会彻底毁坏他的床。这句话多半是假的,他一定认为我有同性恋倾向。
    他坐在小木凳上写他的狗屁文学。一盏昏暗的灯,照得屋子一片阴郁。我无法入睡,瞪大了眼睛,看着墙上的几只蜘蛛正在蛛网上悠然地散步,看见蚂蚁、蜈蚣以及另一些不知名的昆虫在墙上来来往往,看见蛾子扑来扑去。我感到懊恼,这哪是一张“床”?连厕所都不如。我敢打赌,大街上收费的厕所要比伍白痴的床干净得多。床上有一片片的污迹,干了的饭粒,油,面条,蚤子在床上跳着恰恰舞,臭虫大摇大摆地迈着跟警察一样的步子,我还看到几片血渍和一块块像世界地图的肮脏的痕迹。我无奈地呼吸着床单和被子所散发出的一阵阵的恶臭。起初,恶臭将我击倒。仿佛有人拿着一根钢管在猛烈地敲我的脑门。我不能准确地描述那种气味,有些酸,就像某种奇特的可以一直挥发的化学药品,太阳穴猛烈颤动之后,床上的恶臭让我越来越清醒,我真想从床上跳下来,狠狠揍一顿伍白痴,告诉他毕竟我也是一个人,好歹也是一个活生生人,你不能这样对我,然而想归想,我还是忍住了。我用惊人的耐性帮那白痴捉床上的臭虫。我在想,要是臭虫长得像一只鹅一样肥大该多好,那样就可以把它们烤来吃掉。据说昆虫营养丰富,富含蛋白质。屋子里老鼠乱窜。我光着身子起床,捉老鼠。可惜,徒劳。老鼠扒了皮之后可以炒来吃,我以前吃过,味道还不错,如果我是一只猫就好了……整整一夜,我一直这样想,第二天清晨,我像逃命似的离开了那破房子。
我继续回到市中心去转悠。希望可以遇到食品厂搞促销活动,然后白吃一些免费的食品。从那以后,我没有再见过伍白痴,我想大概今生今世也不会再见到他了。对于今天所拥有的一切,我一直心存感激。这里干净的床,足以让我感动得流泪,明天会怎么样我屁都不想去管。

    清晨,我傻乎乎地坐在办公室里,奄奄一息。我已经习惯如此,习惯了脑部的缺氧和休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一场秋雨即将来临,诗人们心律衰竭,艺术的木乃伊散发着尸毒。城市矗立的高楼,宛如巨大而匕首插在大地上。我斜着头,看着窗外。世界与我隔着一层窗玻璃,封闭的心灵是橱窗里的展示品。一只苍蝇在玻璃上瞎撞。它看得到一个广阔而明亮的世界,但它却没有任何出路,苍蝇,跟我一样的悲者。我静静地守望,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孤立而漠然,迈着千篇一律的步子。这是一个千篇一律的城市,相同的表情,相同的街道,相同的四肢。相同的死亡,相同的爱情,相同的性器,相同的高潮。街巷的阴暗处,那些巨大的黑色缝隙,仿佛女人的阴部,我猜想着里面发生过的故事:大款的发迹史,妓女的辛酸泪,小太保的奇遇,毒品小贩的忧愁,赌徒的悲喜交集,酒鬼的快言快语,等等、等等。伴随着滚动的排泄物,五彩的垃圾、极具凌乱美的杂物,灰得纯净的尘污,还有廉价的卖淫女,廉价的浪叫,廉价的淫液,廉价的情欲和廉价的性高潮……我只想得到这些。为此我感到兴奋。只用下半身去思考问题是一件多么愉快的事啊!

    吃午饭前,我在街上漫步,寻找一处味美价廉的小店。在街的拐弯处,几个穿旗袍的高个子女人在向行人发放香烟。我高兴得快要跳起来,烟草公司的促销活动最好天天搞,这样我便每天都可以到免费香烟啦!我注意到那几个颀长的女人,魔鬼的脸蛋,天使的身材。她们相貌平平,化着奇特的艳妆。嘴唇涂成鸭屎色,或者鸽屎般的灰色。我想象着,跟她们接吻肯定是一件需要莫大勇气的事。可是她们身材不错,让人一下就想到Fucking那门子事。旗袍开叉开了了她们的屁股上,乖乖,若隐若现,我不禁在想,中国的老女人们不仅会发明肚兜,发明裹脚布,居然还想得出旗袍这种妙不可言的玩艺儿?可惜我的注意力并不在她们身上,我只在乎她们正在分发的香烟。我蹦蹦跳跳地跑到她们面前,以一种多情而含畜的目光直视她们的眼睛。等接到从她们手里拿出的香烟后,我仍不肯离去,我像条赖皮狗似的站在那里,始终保持着温和而迷人的微笑。我仍在注视她们的眼睛,我的眼里充满了对免费香烟的无限渴望。最后,她们苍惶离去。香烟是没了,一路上我懊悔不已,我应该再走一圈,过十几分再回来拿烟抽。我的确太急功近利了。

          ※          ※          ※          ※          ※

   
吴玉娜,一个绝对称职合格的婊子——王福贵给我介绍的性伙伴。她体态丰盈,精力充沛。第一次跟她吃饭后,我曾被她邀出去陪她喝酒。她的酒量和她的食量一样,大得惊人。她总是不停地吃东西,出气时透着各种发酵食物的气味。可是,她惟一值得讴歌的是她从不用大脑去想问题。她的这一美德让我羡慕极了。她很在乎她的身子,并将其视物一件宝物,一件似乎与她自己没有什么联系的美丽物件。
    那天酒醉之后,我把她送到她租住的小屋里,一进屋,她便大呼小叫地说天气热。然后她若无其事地脱衣服,内衣、内裤、脱得一丝不挂。她光着身子,穿着一双细跟的白色高跟鞋在屋里踱来踱去。她绝对有自恋的倾向。她对着镜子照呀照,乳房,大腿,屁股,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那样欣赏镜子中的那个裸体的女人。她问我她身上那儿最迷人 ,最性感?她问得我很不好意思,而她却落落大方,自言自语:这儿?这儿?还是这儿?她抚弄着她略微有些下垂的奶子,抚弄着她毛茸茸的阴部,抚弄她那白嫩如雪的大腿。她把我撩拔得心里发毛。我走上去,帮她自渎她自己。她是挺专业,淫液流得到处都是,如果她仅仅只把我当作她的客户,那么她的敬业精神绝对是无可匹敌的。她趴在我身上,以一种奇特的姿式同我做爱。让我觉得滑稽的是仿佛我倒成了她发泄性欲的对象。她喘着粗气,我还没发觉 到底怎么回事,她就焉掉了。她像泄了气的皮球,软绵绵地瘫倒在我身上,而我却没有达到顶点,阴茎高高地勃起。她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她用她的嘴来帮助我达到高潮。大概是酒喝得太多了,我感到在她的嘴唇和舌尖的强烈刺激下,下面反倒越来越麻木。她心直口快,说她的勃子发酸了,改用手来。可是还是不行,最后她想尽了一切的办法,终于把我那玩艺弄焉掉。我看见她似乎如释重负,一种成就感和满足感清晰地写在她脸上。她已经精疲力竭,满脸通红,汗水正一滴滴地顺着脸庞往下淌。她的发丝凝成一股一股的,紧贴着肌肤,让人心生怜爱。她知道我是个穷光蛋,没有钱,但我有那玩艺儿,她只喜欢那玩艺儿。我跟她一起坠落 ,自甘沦陷,灭亡,只用肉体生活,只用肉体去面对一切世事。毫无疑问,单单作为婊子而言,吴玉娜绝对是一流的,她完全可以获取妓女界的一切奖项。我常想应该设立一个中华优秀婊子奖 ,取名为“崔莺莺奖”,“李师师奖”,“陈圆圆奖”,“杜十娘奖”,“小凤仙奖”, 等等、等等。我肯定会投可敬可爱的娜娜一票。

  
 我左思右想,最终决定将身上剩下的money全都奉献给娜娜。下班前我给她打电话,怀着一种不安的心情,我请她吃饭,她爽快地答应了。我说过,她的敬业精神是第一流的。她在电话里仍不忘记跟我调情。她问我想吃什么?吃肉还是吃奶?她说她可以为我提供新鲜的人奶。

    我们在步行街的街口碰面,在去那儿的路上,我竟然找不到一点点冲动。我的心平静极了,如一潭死水。我再也找不回当初第一次约女孩出来见面时的感觉了。我清晰地知道今天即将发生的所有事件的细节:一个性感放荡的女人,一顿饭,一瓶足以毒死我的烈酒;一间阴暗的小屋,一张叽嘎作响的木床;一个性液四溢的cunt,仅此而已。我再清楚不过了。对我而言,这个世界不再有让我感觉新奇并且刺激的东西。与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爱之轻》中所描写的托马斯一样。同各种各样的陌生女人做爱,我只是想在一切相同的感觉中找到一点点不同,比如说娜娜,她主动的时候会紧闭双眼,她达到高潮的时间很短,她的喘息声很沉闷,等等,等等。这些都是她单单作为女人而言区别于其它别的女人的地方。我认为这就是魅力,这就是足以吸引男人的地方。
    带着一个妖娆的女人,我当然不会去那些寒碜的地方去吃饭。路过一家西餐店时,我看见吴玉娜痴痴地望着里面,目光中充满无限神往之情。我问她,喜欢那儿吗?她默不出声。大概每个女人都向往西餐厅里的浪漫气氛。我的心不禁发酸,身旁的女人毕竟还算是个女人,她不仅仅只有一个cunt,一对乳房。也许她也曾经憧憬过古朴的爱情,也许她也曾经希望自己被人爱、被人疼。然而,幻觉永远是幻觉,永远都不会真实的展现在她的眼前,她不可能清晰地洞悉自己现在的一切,每个人都不能。现实的洪流袭卷过的地方,廉价的理想主义是不可能生存下来的。她静静地说,那里边好漂亮。声调低沉,若有所思。我对她说我讨厌西餐,感觉别扭,不舒服,并且我恨恶西餐食品,一点酱,肉泥,一点儿肉。如果要我选择,我会毫不迟疑地选定蛮荒民族的进餐方式,整只烤全羊,整只烧鸡,整头薰乳猪,整头烤羊,一把拽下一大块肉,放进嘴里大嚼特嚼,吃得满口冒油。凡是我所喜欢的食物,最好一顿吃得够,吃得撑破肚皮,吃得直想呕吐为止。
    我把吴玉娜带到一家中档的中餐店,点了七八个菜,全是肉制品,她笑我是食肉动物。我说是的,呆会儿我还会吃了你。

    深夜,醉薰薰的吴玉娜把我带到她朋友家,物以类聚,她的朋友也是干那一行的。屋里空无一人,大概是出去上班了。刚进屋,我便迫不急待地要同她做那件事,她没有拒绝,她顺从得像一头受伤的羔羊。在客厅的沙发上,我扒下她的内裤,准备连自己的衣裤都不脱就进入她的身体。她比我醉得还要厉害,一副不醒人事的样子。我试了试,不行,她根本就没有反应,而我也感到力不从心。我们重新摆弄了几个姿式,可还是不行。我把她抱进卧室,刚把她放在床上,她居然呕吐起来,吐得满屋都是污物,一股刺鼻的酸味让人窒息。我赶紧退出来,锁上卧室的门。当我正准备回去时,房门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看见我,一脸的狐疑,继而尖叫,说我是贼。我捂住她的嘴,向她解释,我说我只是一个嫖客而已,并且还是一个倒霉的嫖客!我带她去看过那只醉猫之后,她才相信我,我们坐在客厅里,开始心平气和地抽烟,聊天。
    与所有的风尘女子一样,身旁的陌生女人开始若无其事地侃侃而谈。她介绍她自己,她说她叫玲儿,今年二十一岁,干这一行已经好几年了。她与我谈论时尚,谈论生活以及金钱不可缺的魅力。她居然还关心时事,战争、政治、民族纠纷、等等,她都可以肤浅地接触到问题的表面。毫无疑问,她圆滑事故得让人毛骨悚然。任何一个话题都难不倒她,她滔滔不绝地与我交谈,把书面的语言也搬进了生活中:不但、然而、并且、否则,她的嘴边一直挂着这样的文皱皱的词汇。我望着她,开始想入非非。她画着艳丽的彩妆,一双弯弯的眼睛透着风情万种。然而,她的目光却是呆滞的,眼神发散并且毫无光泽。她坐在沙发上,坐得像一个淑女。可她短短的衣服裙子和一大片一大片暴露的雪白的肌肤,却只能让人联想到与性爱有关的一切。我对她谈论的事件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家事,国事,天下事,关我屁事。
    我跟她讨价还价,劝她替娜娜做我的生意。她说可以,但是要收五百块钱。我当然不干,我对她说:你不能宰我,不能把我当成只是双腿夹着那玩艺儿的白痴。我苦口婆心地劝她为我打五折,况且我也只有那点钱。我还打了个比喻问她,用手去掏脚,是脚舒服还是手舒服?我愤愤地说,“下辈子我再也不当男人了,想想看,既浪费了气力,又耗费了阳气,最后还得掏钱给你们女人。莫非做那事儿的时候你就感觉不到爽感?”我死缠烂打,好话说尽,最终,我们以二百钱成交。达成的口头协议是玲儿陪我一夜,但明天清晨我得帮她打扫房间。

    交易谈成。仿佛在一刹那间,一个市侩如商人的窖姐突然就变成一个柔情似水的小情人。她顺从地依着我,任凭地我抚摸她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我想扒下她的衣服,在客厅的沙发上,速战速决,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我生理上的急切需要。她不可以,她说她要洗澡,说完径直走进浴室。几分钟后,玲儿叫我,用一种娇滴滴的声音唤我的名字。浴室的门半掩着,里面弥漫着白色的水汽。我问她有事吗?她说,你也该洗洗澡,不管怎么说,讲究卫生终归是件好事。我怔怔地站在她面前,看着她泡在浴缸里一副悠然快活的样子。她用狐媚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怎么啦,还不好意思,放心,我不会另外加钱的。算我吃亏,这次鸳鸯浴算是配售的。”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快点!”她断然地说,带着一种命令般的口吻。在脱衣服和裤子的时候,我觉得尴尬极了。内裤脱下的那一刻,我甚至感到耻辱。然而,当我赤裸裸地与她挤进同一个浴缸后,所有的不适在刹那间荡然无存。我们面对面地坐着。她摩娑着自己光洁的身子,呢喃不休地哼着歌曲。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细腻的肌肤,像是在玩味一件稀世珍宝。我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记不得是谁对我说过,女人在洗完澡和睡醒之后最美丽的,错了,错了,是正在沐浴的时候才美。浴室里水汽弥漫,蒸得她那张原本就楚楚动人的脸更加迷人了。我甚至找不到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来描述她那张娇艳欲滴的脸蛋儿。于是,我不得不认,太迷人的女人的确可以勾起男人犯罪的欲望。
    我们泡在浴缸里,相互抚摸,继而亲吻。在她为我搓洗完身子后,我们开始做爱,在浴缸里,泡在热水中做爱。不知道为什么,我感到不对劲儿,总觉得有点不对,她脸上的表情也明白无误地告诉我,她并不舒服。
    “有什么不对吗?”我问她。她说不知道。
    我只好就此放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色情电影中那些在水中做爱的情节竟是一个个美丽的诺言。人毕竟是生活在陆地上的——这是我此番的心得。
    从浴室出来,上床前,玲儿打开床边的抽屉,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避孕药具,各种各样的避孕套,避孕膜,洁阴剂,杀精剂……她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她所收集的避孕套,从世界各地进口的避孕套,直经有大有小,长度有长有短,各种颜色,各种香味,还有各种各样激刺性欲的药油。她要我选一个套子用,否则她不跟我做爱。她说小心驶得万年船,避孕套是一定要用的,她说她怕染上性病。我挑了一个写着“Made in England” 字样的套子,刚一撕开包装,香气便四散开来。一股浓浓的甜甜的香味,让人兴奋。
    在长达二十多分钟的抽插中,避孕套所散发出的香味让性爱完美得几乎无可挑剔。唾液,汗液以及性液似乎也变得馨香薰人了。眼前的女人紧闭着双眼,享受着一个男人哼哧哼哧地为她提供性服务。她是挺快活,躺着只是动动屁股而已。双腿一张,钱就滚滚而来。该死的英国人做的套子,尺寸明显偏大,让我觉得自己只是跟一层高科技的弹性薄膜做爱。她紧闭着眼睛,甚至连呻吟都没有。我懊恼极了,“再怎么说,你也该做做戏嘛!”我抱怨道,“可能你对这事儿或许已经可以为常了,但好歹你也应该哼几声,你说是不是?”最后,我很快就焉掉了。我感到失望之极。由始至终似乎是我一个在演独角戏。明明是她同我做爱,而她却像一个局外人那样漠然。当周遭的世界从我的眼前消解之后,一切都暗淡无光。精液喷出,残缺的躯体被再一次肢解。心里觉得恶心,对自己的所为后悔不已。没有意义,毫无价值,在我焉掉的那一刻,我感到所有意义与价值的光环正在隐退,只留下一个虚无的灰暗深渊。在一个女人丰满而诱人的肉体上,我甚至有一种犯罪感,灵魂丑陋并且扭曲,不堪入目,惨不忍睹。

    我们静静地躺在床上,玲儿倦缩在我的臂窝里,我们不谈过去,也不想奢谈将来。我们都没有将来,只有此刻的缘于肉体的欢娱。我把手放在她健硕的乳房上,她说不可以。然后我又放到她的大腿上,她说可还是不行。我问她为什么?她反问道,难道你们男人非得抓住一样东西才睡得着吗?她问得多好!我不禁闭目暇思,想到悲观与虚无,那两个生命中无处不在的陷井。在通往死神之殿的道路上,它们不知会让多少人举步维艰。幸好上帝顾念男人的苦难,于是他才创造了女人?女人的肉体是实在的,一切均以实体的形式存在,包括她们的所思所想。在她的肉体旁,没有人会感到虚无,也没有人会感到悲观,一切都是实实在在的,不去想悲伤的过去,更不去思索虚无的明天,像臂窝里的女人,触手可及,多好!我嗅着玲儿发丝上的香味,她的体香,以及她实在的肉体,我不禁感叹,没有女人的世界是多么可怕!空气从她的肺中呼出,然后进入我的肺叶里,进入我的血液里,在这样的夜晚,我感到有一个女人与我呼吸相通,与我命运与共,一种超然坦荡的感觉油然而生。不管明天是什么样子,也不管明天的苦唯是否会将我碾得粉身碎骨。所有的一切我都不去想,只拥有现在就足够了。此时此刻,一个赤踝的女人在与我睡在一起,与我肌肤相触,鼻息相通,够了,我已经满足了。

    天亮之前,我和玲儿又干了几次,她似乎有些不情愿,推说她困了、累了,总之,她说她没有兴趣。可是我要,尽管我对fucking已经索然无味了,但我总得对得起花在她身上的那两佰块钱呀!今天以后,不知要等到何时才有一场畅快淋漓的鱼水之欢了。我感到悲哀的同时,未来的世界在我的眼里越来越暗淡。玲儿,对我而言只是一个等同于塑料泄欲器的东西。与她做爱,一次又一次,我只是舍不得那笔嫖资而已。如果做上十次,那么每次只花十元钱。简直大大地划得来。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只有第一次,不管跟哪个女人只有第一次的诱惑对我才是强烈的,随之而来的只是追悔莫及与羞辱和毫无意义的空无。佛家说,近女色而知色空。这句话,在我趴在女人身上焉掉之后感触异常强烈。
    我早早地离开玲儿的住所,到记者站去开始我的新的一天。我当然不会帮玲儿打扫房间,更不会再理睬醉得一塌糊涂的吴玉娜。

    清晨雾蒙蒙的街道,行人稀少,仿佛世界已经衰亡,我的眼前是一片废墟。一路上,不管我想什么,最终都会想到我那没有着落的一日三餐上。我像头快要发疯的野兽,终日为食物而忧心忡忡。我不忍心目睹自己尚且完好的肉体一点点地腐烂掉。无论如何,我必须得活下去,带着健康的肉体活下去。生命是上天恩赐给我的礼物,所以我没有权利选择我的诞生,更没有权利选择我的死亡。在生命即定的道路上,我将一往无前地前行,直抵一切黑暗的深渊。我仰望天空,以敬畏的眼光仰视一切无限而永恒的东西。我相信一定有某种神秘而未知的力量在主宰着我的生命。所有的一切如果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那么我还有什么可以顾虑的呢?我尽管迈出脚步,向前,向前!永远。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十章

第十一章

第十二章

第十三章

第十四章


返回目录

千秋文学网   校勘

 

现代言情 另类探索 魔法玄幻 武侠异侠 军事推理 热门图书 成人情色 外国小说 短篇小说

如有关于本站点的问题或建议,请向ceqq@163.com发邮件
 版权所有 千秋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