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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绵羊到恶狼     
从绵羊到恶狼
作者:想来就来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4-6-24

    十一

    开始时的那段知青生活,我还真没有觉得有什么累,反而觉得挺好玩的。老知青们也都像大哥哥大姐姐一样的照顾着我,重活累活不让我干,轮到我挑水时也都是户长和王强抢着替我。别看王强好惹着我玩,动不动的就朝我的裤裆里摸一下,其实他对我真的不错,处处关心我,有什么好吃的也拿出让我先吃。我要是一会不说话他们都过来逗我哄我,怕我哭鼻子抹泪的想家。没想到集体生活这样的有意思,都是年龄相差不多的年青人,虽然有时也闹些不愉快的事,但都能很快解决,带队的刘老师也很会处理这些事。我们这个点的知青还是很团结的。

   
有时白天干活累了,吃过饭以后大伙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也很快就能回复精神和体力。
   
不过我们点的知青和本村的社员关系不是太好,他们很少去窜户,也很少有社员来知青大院里玩,我听说以前知青们总是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所以社员们象防贼一样的防着我们这些知青。自从刘老师带队以来,这种事基本上没有了,但和社员的隔阂好象还没有化解。
   
这天晚上吃完饭,我们几个在一起打扑克玩,张惠涟她们几个女知青也在我们屋里凑热闹。正玩的高兴的时候,外面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从窗户里一边向外看着一边问。
   
“谁呀?”
   
“林跃进,出来。”
   
“哎哟哎哟哎哟,谁在下命令呀。”张惠涟出门一看原来是李跃进。
   
“叫林跃进出来,我找他。”那语气生硬而严历,不容分辩。
   
“哎哟哎哟哎哟,我以为是那哪首长来了哪。”
   
张惠涟冲他撇了撇嘴翻了翻白眼,回头对我说:
   
“不去,小跃进。玩咱的扑克,别搭理他。”
   
其他人也劝我别跟他出去,他们都说李跃进这人太弯眼,太没有人味。
   
“也可能他找我有事吧。”
   
我没有听劝,放下扑克跳下床跑到院门口。李跃进正站在院子门口扶着眼镜朝里面张望着。我还没有说话,李跃进就抓住我的胳膊用力将我拉到了院子外边。我胳膊上肉都让他扭了一下,痛的我咧了咧嘴,强忍着没有出声。
   
“我叫你,你怎么不赶紧出来?”
   
这人可真是怪,我就见过他那一次,他却像我爸爸一样对我这么凶。
   
“跟我到那边走走。”
   
“么事啊?在这里不能说吗?”
   
屋里的张惠涟在喊着:“林跃进快回来,该你出牌了。”
   
我回头刚想答应,李跃进抓着我连拖带拽的把我拉进了不远处的小树林里。

    此时天上的月亮很圆也很亮,树林里的地上撒着片片的银色。
   
李跃进站住脚,回头看了一眼知青的院子,他可能认为这里还是离着知青大院还是太近,又拽着我穿过小树林,向一条干枯的小河沟走去。
   
“你这是干么呀?拽着我上哪儿去啊?”
   
他没有回答,继续拉着我走进小河沟的沟底。我回头往上看了看,除了几根枯草什么也看不见了,我不免害怕起来,不知道这个怪人要对我怎么样。
   
“你怎么不去找我学口琴?”
   
“我……我……”
   
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其实我早把这事忘了。
   
“我可是一直等了你十几天了,你小子在点花我。”
   
“没点花你,这些天没空,刘老师又不让我自个出去,我……”
  
本来我也想再找他去玩的,可是这里的知青没有一个喜欢他的,更没有一个愿意和我一起去三里坡猪场,刘老师特意交待他们老知青,没人陪着不能让我一个人出去,尤其是晚上。

    此时我看到李跃进的脸离我很近,他眼镜后面的眼睛瞪的很大。月亮照在他的眼镜片上泛着蓝光,真碜人。
   
我还是第一次晚上到这么空旷的地方来,看着四周一边宁静,我不免有点紧张害怕起来。李跃进可能看出我有些不安,他抓住了我的手。我感到他的手很热,好象还出了点汗水。他将身子紧贴到我跟前,看着我的脸说:
   
“我明天陪老队长的儿子去济南看病,大概一个星期后回来。回来你跟我一起到三里坡养猪场喂猪去。我不能让你和他们在一块。”
   
“你说了能算吗?刘老师有按排的,再说还有大队书记?”
   
“你别管了,我想让你去你就能去了。刘老师听大队书记地的,大队书记是老队长的本家侄子,什么事都是老队长说了算。老队长他儿子这个难治的病不都亏了我吗。”
   
他脸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忒脏,也恁味,俺不想去猪场。我愿意和王强他这伙一块干活。”
   
“不去?你敢!”
   
他突然把脸一沉,向我瞪着他那本来就比一般人大的眼睛。不知怎么,他这一瞪眼我心里更感到有些害怕了。
   
“我……我……”
   
“你么你,听我的没错,我回来就给老队长说,马上就让你过去。”
   
他又抓起了我的另一只手,语气缓和了一些,继续说道:
   
“你和他们在这里干活,最多给你五分,你要是跟我去猪场一天能挣七分。再说那里一点也不累,我能让你干活吗,我在那里都什么活也不干,能让你干吗?”
   
“你在猪场不干活?”
   
“那活都是老地主干,我只是看着他。只须他老老实实,不须他乱说乱动。”
   
我想起来那天见到他时,老地主在拌饲料,他却在馍馍石后面吹口琴玩。
   
“那你一天挣几个工分?”
   
其实我对工分没有什么概念,也不大在乎这些。反正不能让我下乡来挨饿吧,我可是响应号召来锻炼的,我听户长说过去年一个工分才合四分多钱,一天一个工挣十分不过才四毛多钱吗,指望这点工分能干什么,反正两年后就能回济南了,这些都无所谓。昨天听刘老师说我和张惠涟一天五分的时候,我一点也没有觉得难过,倒是张惠涟叽哩哇啦的和刘师道了好多的理由。我都没有听明白她说的是什么。
   
“我挣八分,和户长一样多。你知道户长那个傻瓜干多少活吗?那家伙老想着入党的事,还整天扎根扎根的,好象多么积极似的。累死也活该,谁让他家成份不好哩。来了快五年了回城也没有轮到他,最多当了个户长,管个屁用呀。他这样傻干再十年我看也回不了城。”
   
“真有在农村扎根的知青吗?”
   
“谁扎根谁是傻逼,这样的傻逼哪里都有。”他的声音很大,空旷的黑夜里传的很远。
   
“你什么时候能回城?”
   
“不知道,这个点上的知青多数都比我来的早,回城的也有好多了。老队长推荐过我好几次都是让上面给挡下来的,妈个逼的,这些该死的私孩子。上面关系硬的人才能早回去。俺家里没有关系只能在这里傻等了。”
   
“无所谓,反正有文件,两年以上的知青慢慢的都能回城。”
   
“傻逼才信那些呢,有人下乡几年了也没有轮到回城,有些私孩子家里的关系好,下乡几个月就回去了,他们这些人下乡纯属走走过场,这些人回去往往还能给安排到大国营里。”
   
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会不会我两年以后也像他们一样排队挨号的才能有机会回城?中央有这样的文件,怎么还有敢不执行的。
   
不过这些轮到我还早哪,管他哪,以后再说。
   
“跃进哥我有点冷,我想回去了。”
   
已经是秋末的季节了,河沟里的风一阵比一阵的泠。我耸了耸肩膀,抽出他一直抓着的我的两只手,抱起自己的双臂。有些恐惧看着四周的荒野。这时他突然一下抱住了我,呼出的热气喷到了我的脸上,他在我耳边轻声地说:
   
“你怕什么,再玩一会。对了,你想让我捎什么东西吗?回去后我到你家看看。”
   
我挣开他的怀抱,这人真是的,我又不是女的搂我干么。
   
“什么也不捎,才来这几天没什么需要捎的。”
   
我真想回去和王强他们打扑克。

    这时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近。随后几道手电光从我头顶上照过。
   
“咱俩上去吗,他这伙在找我。”
   
没等他说话我就爬上了河沟。他在后面嘱咐我说:
   
“我让你去猪场的事你别和他们说。”
   
刚爬到沟沿就见刘老师、王强、户长还有张惠涟都过来了。
   
“哎哟哎哟哎哟,你俩在在沟里干么呀,拉对象吗?”
   
张惠涟看着我们俩大声叫嚷起来。
   
“两个男的谈什么对像,跃进哥带我下来玩玩。他明天回济南,问我捎东西不。”
   
刘老师过来拉住我的手,关切地说:
   
“别玩了,穿的这么少小心感冒了,回去吧。”
   
他又冲李跃进说:“你也回猪场吧,明天一早还得赶路。”

    十二

    下过两场雨以后,天气变的一天冷起一天。地里的活比原来少多了。可是没几天就听说又要去挑河了,户长说每年冬天几乎所有的知青都要去挖水渠挑河,今年可能去的要远一些,离这有一百多里路。
   
王强说他最不愿意去挑河了,一听就累,天天挑着担泥土来回跑几十里,纯属折寿,吃的也不好,还有住的那工棚能把人冻死。听女知青说她们今年也不想参加铁姑娘连了,我来的那天回济南的那个女知青,就是去年参加铁姑娘连累病的,那个女知青回济南再没有回来。刘老师说她办顶替了。
   
张惠涟不知怎么和公社广播站的那个歪歪帽子拉上了关系,大伙都这么说是那个歪歪帽子给她找的后门,她却说是刁主任同意的,让她去挑河的工地以后,就去工地广播站当播音员。
   
她从公社回来以后还说刁主任准备让我也去工地的宣传队,叫我负责办个墙报写个稿子什么的,张惠涟说是她告诉刁主任我会画画和写美术字的,刁主任一听马上就同意了。
   
刁主任对我可真好,我想起来那天他第一次见到我时喜欢的那个样子,这个刁主任真不错。睡在床上我还想着,到了工地我一定好好的干,争取把我在学校学的那些办墙报的本势都拿出来,刁主任不是说过要照顾我吗,他还说很快就给把我调到公社去的。这也许是个机会,我这个小身体,真要让我天天挑着几十斤重的土来回跑几十里,不把我累死才怪哪。

    这天晚上我迷迷糊糊的被王强叫醒了,他让我去伙房一趟,嘱咐要我小点声别吵醒身边的户长。当我穿上衣服来到伙房时,“哈”,我看到除了户长以外所有男女知青都在昏黄的油灯下神秘而紧张地忙碌着,有一股香味从大锅里飘了出来。炉膛里的火光映着他们兴奋的脸,几个女知青提着油灯在认真地打扫着鸡毛。
   
“把鸡毛埋的远点,埋深一些。”
   
扬姐对那几个拿着鸡毛扛着铁锨准备出去的知青说。
   
“这还有说,保险让老巴子抓不到把柄。”
   
王强他们轻声地说着几个人就出了院子。
   
“你们这是在干么?”我不解地问张惠涟。
   
“你别问了,呆会让你有好吃的就是了。”马文河抢着说。
   
趁张惠涟到院子里打水的时候我跟着她出来一问才知道。原来他们趁刘老师回济南的这两天,在社员家里偷了四五只鸡,这会都在忙着炖鸡呢。后天就要去工地,怕是很长时间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看他们配合的这般熟练的样子,这种事肯定不是一两次了。

    十几双眼睛瞪着大锅期待它早点炖熟,十几个脑袋张着嘴巴淌着口水等着解馋。不断有人说“好了吗?好了吗?怎么还没有好呀?”最后还没有等那鸡炖透就都抢着吃起来,也尝不出是什么味道,也看不清吃的是鸡的哪个部位,更不知道鸡皮上的毛拔净了没有,四五只鸡很快就一扫而光,连汤都没有剩下。
   
“要是用花生油炖就更好吃了。”黑影里不知谁说了一句。
   
“我舅舅在粮油厂,那天忘了让李跃进捎点花生油来。”
   
下乡以来一直吃的是大油(猪油),我都有些犯腻了。我们家里的花生油都是我舅舅给买的,因为他工作的方便,每个月单位上都能照顾几斤不要油票的花生油。
   
“那小子捎来了也会自己留下的,他可自私了。”
   
“哎!他前天不是回来了吗?”
   
我不知道李跃进回来,想起来他走的那晚上说要让我去和他一起去三里坡猪场喂猪的事,心想他怎么回来没有来找我呢。看来去猪场这事他说了也不算数呀。
   
“怎么不叫户长也起来吃呀?”
   
我忽然想起了今晚吃鸡的知青就差户长了。
   
“人家前几天不是刚入了党吗,他敢吃吗。不管咱们就很不错了。”
   
这是我吃过的最难忘的一次炖鸡了,当时的那些人物、那个环境、那个气氛、那个场景、那个味道,我想今生都不会忘了的。

    十三

    第二天早上老知青们都去刘庄窜点去了,听说刘庄又有两个知青回了城,他们去探听消息去了。只有我和张惠涟在家,她在女宿舍里写信,我在整理准备明天去工地的东西。
   
隐隐约约地听到远处有人在叫骂着什么,我探着脑袋出了院子一看,一个妇女站在树林那边一边正用根小棍扒开那些鸡毛,一边冲着我们知青的院子大声地骂着,骂的什么我听不懂,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吓的我赶紧缩头回到院子里,关上大门,捂着自己的“突突”跳的胸口跑到女知青的屋里。
   
“惠涟姐,人家发现了。”
   
“哎哟哎哟你喘地么,发现么了?”她拿着笔抬头看着我。
   
“人家在外面发现了那些鸡毛,正在骂着哪!”这时清楚地传进来那个女人的几声谩骂。
   
“嗨,哎哟我心思是么事哩。她骂去呗,你别心惊不就行了。”
   
“可是……可是人家要是……要是进来怎么办呀?”
   
我吓的连话都不会说了,我可是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哎哟哎哟哎哟,你怕么,她又没有看见你吃,她还能扒开你肚子看看吗?你这点胆呀。”
   
张惠涟像什么事没有发生似的,又埋头写起了她的信。
   
我心里紧张的要命,听着外面一声比一声高的谩骂,我真想出去向那个女人承认错误,让她不要再骂了。我知道农民养个鸡很不容易,家里的油盐和开支都是等在鸡屁股后面的,多了又养不起,队里也不愿意,会当资本主义的尾巴给杀掉的。就那么几只活命的鸡还被我们这些嘴馋的知青偷吃了,人家能不急吗?我在院子来回走着,头上都冒出了汗,听着那个女人的又哭又叫的谩骂真比打我一顿都难受。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外面才没有了骂声,我深深地吐了口气,心里总算平静了下来。停了好一会没有动静了,我便轻轻的走到门口想拉开门看个究竟。刚把手伸到门上,“哐”的一声大门被人从外面撞开了。吓的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抬头定神一看,原来是李跃进。
   
“你坐在地下干么?”他看着坐在地下的我奇怪地问到。
   
“没什么,我自己摔了一脚。”
   
他过来一把将我拉起来拖着就往大门外走。
   
“干么呀,跃进哥?”
   
“跟我去猪场呀,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今上午老队长同意了,我这不来叫你过去。”
   
“你等等,刘老师没有在家,户长也不在,我得等他们来了说一声才能去呀。”
   
“刘老师晚上才回来,老队长会和他说的,其他人知道不知道的有什么用。”
   
“我……我……。人家刁主任让我去工地宣传队办墙报的,我想去工地,我……”
   
“你塞吧,我不是给你说好了吗。谁让你又答应别人了。”
   
“我……我……”
   
“你么你,别我我的了,跟我走就行。”
   
他说着已经把我拉出了知青的院子,我怎么也挣不开他的手,只好回头朝院里大声喊叫起来:
   
“惠涟姐,惠涟姐……”
   
张惠涟应声跑出屋子。
   
“哎哟哎哟哎哟。干么干么干么这是,抢人吗?”
   
李跃进一愣,我趁机挣开了他的手。
   
“惠涟姐,我要和跃进哥到三里坡猪场去了,他们回来了你和他们说一声。”
   
“哎哟他们下午才回来,我这就去做饭,你要去猪场玩也得吃了饭再去呀。”
   
“他不是去玩,以后他就和我一块在三里坡猪场干活了,”李跃进铁着个脸生硬地解释着。
   
“啊?哎哟哎哟哎哟,我怎么不知道,小跃进,你以前怎么没有说过,刘老师知道这事吗。”
  
“我……我…… 我也是刚知道的。”我一脸无辜地的样子。
   
“老队长都同意了,你管这么多干么。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说完李跃进抓起我的手就走。
   
“我……我……要去也得让我拿着我的东西呀。”
   
“有么好拿的,过会我让人把你的行李都一块用小车推过去。”
   
他拽着我大步朝三里坡走去。
   
“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哎哟。”
   
我扭头看到张惠涟站在知青的院门口,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地拧着身子直跺脚。

    十四

    我一声不吭地让李跃进拽着来到去三里坡猪场的那条小坡道上。
   
“你啷裆着脸干么,不愿意和我一块在猪场吗?”
   
“不是,我……我……”
   
“你别听他们点花你,还让你上什么宣传队,你又不会唱歌上宣传队能干么,那里都是一些女的,你想去了学些娘娘们们的事吗?”
   
“都是知青在一块多好呀,听他们说不会让我干多重的活。刁主任对我挺好,说不定他还能让我上公社里去哩,我真是不愿意上三里坡来,这里乔味也乔脏,我……”
   
“你真没有数呀林跃进,我是让你上这里来轻快轻快的,你不感谢我还弄这么个哩个愣。”
   
他猛地甩开我的手,又在我的肩膀上推了一下,一脸气脑地说。
   
“不愿跟我去拉倒,回去吧你。”
   
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真是有些不正常,怪不得知青们都说他弯眼。我真想转身就走,可又一想人家也是出于一片好心的,照顾让我这老街坊到猪场来干点轻快活,我要是这样转身就走,不就得罪人家了。离家这么远有个老街坊照顾着这不是好事吗,我要是这样回去了,也太有点不够意思了。
   
“哎呀,跃进哥你生什么气吗。我知道你这都是为了我好,我……我跟你去行了吧。”
   
“哼!”
   
他转身独自向前走去,我急忙赶上前,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晃动着故意撒着娇。
   
“好啦,好啦。以后我听你的跃进哥,行吗?”
   
他没有理我,继续往前走,走出几步之后突然转过身来,摘下眼镜猛地扑到我脸上咬了我一口。我哎哟了一声,还没有回过神来他拽着我向三里坡猪场飞快地跑去。

    场屋里没有人,这是一溜三间的土坯房,中间是伙房,地下堆着许多的地瓜巴,还有一些饲料、玉米杆和地瓜央,东屋是李跃进的屋,一个土炕占了半间屋,旁边放着几袋子粮食,收拾的倒还挺干净,李跃进说以后我们俩睡一个大炕。
   
西屋是老刘头住的,没有炕,只是在玉米杆上铺了几张破草席,李跃进刚给我介绍完,听到猪圈里有动静,过去一看是老刘头和另外两个人在挖猪粪。
   
“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回屋拿口琴,咱俩到馍馍石那里去玩。”
   
他回场屋拿口琴的时候,我看到那两个干活人抬头向我看来。其中一个和老刘头长的差不多的模样,又瘦又小,脸上的皱纹也像刀刻的一样,只是看上去比老刘头的少一些,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没有水份的萝卜。
   
另一个人的模样让我非常的吃惊,这可是我下乡以来见过的最好看的一个男人,他的皮肤虽然也是农民特有的那种粗糙,那种没有光泽、缺少水份的干瘪样子,但他的五官实在是好看极了,那件粗布小背心紧绷在他那虽然清瘦但满是肌肉的身上(农民自己做的那种对襟的棉布背心,《地道战》里的敌后武工队穿的,两腋下有几个小窗户的那种。)粗黑的胳膊上一条条的肌肉显露着,现在天已经很凉爽了,他额头上依然有几滴的汗珠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着亮光。我不由得冲他笑了笑,他也看着我露出了白牙。这里的农民绝大多数都是一口的四环素牙,像他的牙这样白的我还没有见到过。
   
这么好看的一个人却赤脚站在又臭又脏的猪圈里锄猪粪,那种感觉就像看到刚剥开的一块雪白的奶糖掉在了狗屎堆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遗憾和怜惜。
   
“你看什么?”
   
李跃进过来拽了我一下。他又冲着那两个干活的大声命令着:
   
“大财,送完粪回来的时候,去知青点把林跃进的东西都拿过来。二财,让你爹烧上一大锅水,一会洗澡。听见了吗?”
   
“哎。”
   
“哎”
   
两人答应后马上低下头干起来活来。

    李跃进拥着我跨过小河去馍馍石的时候,我看见地主婆正在河边洗衣服。她洗的是件黄色的确良军褂。这肯定是李跃进的,我头一回见他的时候他穿的就是这件。地主家绝对不会有这样的衣服。
   
“她洗的是你的衣服?”
   
“是啊!干么?”
   
我看到地主婆身边有一罐黑乎乎的水。她正一边从罐里捞起一点黑乎乎的水,撒在衣服上面,一边用力搓洗着。
   
“那是什么?她这是在用什么洗衣服。”
   
“那是溜的一些炉灰水,代替肥皂用的。”
   
“你怎么不给她用你的肥皂,这样能洗干净衣服吗?”
   
“用劲搓怎么洗不干净,她敢洗不干净。让她用我的肥皂?瞎了。”(方:意为浪费)
   
地主婆头也不抬地洗着,搓几下就把衣服拿到眼前,离着眼睛很近地看一看,然后再捞起一点炉灰水撒在衣服上用力搓洗着。河水已浸湿了她的一双小脚,粗糙苍老的手上已泛起了白色。我真担心她那么弯腰用力搓洗会不小心滑到水里去,河虽不深但水早已使人感到冰凉。
   
“你自己怎么不洗,让人家一个老大娘给你洗衣服,你真好意思。”
   
“啊?”李跃进瞪起眼睛看着我。
   
“你刚才叫她什么?”
   
“叫人家大娘不对吗?叫奶奶?”她的年纪也应该叫她奶奶了,我想。
   
“林跃进,你可别乱叫。照你这样说还得叫老刘头一声大爷哩。是吗?”
   
“啊?不对吗?”
   
“你可别傻了,他们是地主,是阶级敌人呀!你怎么一点立场也没有?”
   
“噢 ,那叫她们什么?”
   
“叫他老刘头就不错了,这个老马马(方言:老太太的意思)你叫她地主婆就行,刚才干活的是他那两个儿子,你就直接叫他们名子,大财和二财。记住,别给他们好脸。这可是立场问题。你给他们好脸他们会烧包的。”
   
他虎着脸像是给我上政治课似的。我真不明白,这么老实巴交的阶级敌人能干什么坏事。
   
“行了,别给我上课了,我以后听你的就是了。不过,那个人长的可真是好看。”
   
“长的好看的那个是老二,叫二财,那个丑的是大财。都那妈三十好几了没娶着媳妇。”
   
“长的这么好看怎么没有女地跟呀?”
   
“长的好看有什么用,穷的连饭都吃不上,谁跟他。老刘头的两个闺女长的才漂亮哪,怎么样,在这里谁敢要,后来都稼到山里去了。听说一个稼给了拐子,一个稼给了半瞎子。”
   
“真是可惜。”
   
听他这么一说,我从心里可怜老地主一家。
   
“可惜么,我跟你说林跃进,以后你少和他们搭话。只许他们好好干活,不许他们乱说乱动。”
   
他那立场坚定、严肃认真的表情,好像老地主一家和他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我不知道是谁把他们弄成地主的,我想这个人肯定和地主家里是仇敌,说不定这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欺负老实人的都不是好人。
   
我没有理李跃进,我不喜欢他这样对待人家地主一家,就算人家剥削过农民也轮不到你来治人家呀,你又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家地主怎么之你了。
   
可能李跃进也看出了我的不悦,来到馍馍石后面,他收起一本正经的脸,冲着我笑眯眯吹起了口琴。这会我听着他吹的一点也不好听,心里还在为老地主一家鸣不平。
   
“怎么让老地主来喂猪,不让他在生产队里劳动。”
   
我还想知道老地主一家的更多情况。
   
李跃进看我根本没有心思听他吹口琴,吐了口气摇了摇头。
  
“好了,我给你说清楚了吧。看你这样好奇,早晚也得给你说。”
   
他一屁股坐在地下的石头上,伸手把我也拉着坐在他身边。
   
“原来老刘头是在生产队干活的,听说以前都不给他工分,后来一天只给他四分半,他那两个儿子多能干呀,白搭,下那么多的力气一天也只能挣七分。是我到猪场以后跟老队长把老刘头要过来的,他是地主好管一些,要是一般老巴子(社员)不好听话。他来了以后一天能挣七分半,比在生产队挣的多。所以老刘头挺感激我的,我让他干么他干么,可听话了。他两个儿子也听我的,让他俩趴着他俩就不敢蹲着。”
   
“给他这么多工分队里能愿意?”
   
“队里不吃亏,老刘头再能干也是快死的老家伙了,这里的活都是大财和二财干,他俩在队里干完活再到这里来干,工分当然还是那七分,要是让别人来你不给工分谁干哪。合着是队里多给老刘头这几分雇三个人干活。老队长那脑袋大着哪,可会算计了。”
   
“这不是明摆着剥削吗,最少也是欺负人家。”
   
“胡说,李跃进,小心你说这话是要负责的。他们是在改造你知道吗?当年没有象枪毙老刘头他爹,没有像揍死老刘头他老娘那样饶了他们的这条狗命,就已经够便宜的了。给他们一个这么好的改造机会,他们应该从心里感谢政府、感谢党、`感激……”
   
“好了好了跃进哥,别给我上课了。我不问了,不问了行吗?”
   
我拿起他手里的口琴放到他的嘴边。
   
“吹你的口琴吧,咱不说老地主的事了。”
   
他白了我一眼,慢慢吹起了口琴。
   
此时,我根本没有心意听他吹口琴,我心里乱的很。

    走出学校的大门,逐渐感到这个世界并不像课文里说的那么好,和课本上学的那些差的太多。下乡来看到这里的社员那样清苦的生活,无法理解政治课文里描述的社会主义,给社员带来了什么实际内容的好处。有次听到一个老社员说,现在他们村和他爷爷活着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我当时都没有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说是社员是土地的主人,可社员是在为谁干活。我们这些人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除了每天下地劳动,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我们大有作为的地方。这些我是不敢对任何人说的,我也说不明白,因为自己也搞不懂这些。
   
李跃进也看到这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吹的口琴也一直在跑调,听起来越发的难听。他脸上也没有了刚才的笑意,阴着个脸实在是难看。我想明天还是和大伙一块去工地的好,李跃进这人实在是不让人喜欢。
   
“林跃进?”
   
“啊”
   
“你非要和他们去工地吗?”
   
“我想去?”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决。
   
“好,你要是明天去工地,以后你再也不要来这里找我,我没有你这个老街坊。”
   
这有什么,我想,老街坊也不能不分好坏呀。他见我没有吭声,一把将我提了起来。瞪着眼睛恶狠狠地看着我,他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我紧闭着嘴看着馍馍石不看他的脸。他一下又把我搡在地下,坐在一旁扶着眼镜气的真喘粗气。
   
好长时间我见他不再大口喘气了,我慢慢的尽量平和地对他说:
   
“咱回场屋吧,我一会就回知青点上去,说不定他们都窜点回来了。我明天……”
   
“行了,不愿意在这里拉倒。”
   
他气狠狠地站起身来又扶了扶眼镜转身向猪场走去,我在后面默默地跟着一路上没有说话。

    十五

    我俩一前一后的走回场屋时,看到老刘头在场屋前拌饲料,那扇关不紧的破木头门里正往外冒着热气,屋里有哗啦哗啦的水声。李跃进一听这水声,几步跨到屋前怒气冲冲地抬脚将门“咣”的一下踢开。
   
屋里光线很暗,再加上一屋的热气,我定了定神才看到一个光着身子的人站在大锅前,象是在洗澡。他显然是被撞门声吓了一跳,正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头发上滴着水,是二财。
   
“你妈个逼的,谁让你洗的澡。”
   
李跃进说完抬脚就踹了过去,二财“哎哟”一声后退了几步一下子倒在了一堆地瓜巴上,屋里还有一些饲料和玉米杆,李跃进抄起一根玉米杆就朝他打过去,二财躲闪着两手抱着头护着脸。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抽了几下李跃进还不解气,又蹦过去骑到没有穿衣服的二财身上挥拳猛击。我慌忙上去拉他,李跃进将我一下推到了饲料上,继续打着二财。我又爬起来用力拖开李跃进,拚命将他拽到院子里,来到屋外,李跃进把眼镜放到屋外的石头上,也和我一样累的直喘气,这时远远看到大财从小路上跑过来,气喘虚虚地说着:
   
“李知青这是咋了,这是咋了。有啥说啥就行了,生啥气呵。”
   
“是呀,跃进哥你为么揍人家二财?”
   
我的心跳还没有恢复平静。
   
“我让老地主烧好了水是让你洗澡的,你看你妈的,这个私孩先洗开了。他不欠揍吗?”
   
“不要紧不要紧,他洗完了再烧一锅我再洗不一样吗?”
   
“他敢不听我的,这小子活涨沿了,操他妈的。”
   
李跃进大声地叫骂着,我听的出他是把二财当成了出气筒。我刚才没有答应他的那个气全都撒到了二财的身上。我看到老刘头呆在一旁面无表情,这时李跃进的威风好象还没有耍完,我稍一松劲他又窜到了屋里,对着刚刚站起身来的二财又是一顿拳打脚踢。二财那张漂亮的脸痛苦地扭曲着,嘴角上也流出了血,他在地下来回翻滚躲避,一个劲地哎唷着惨叫着。我没有见过把人打的这样惨的,心里害怕极了,觉得自己的眼里有泪水流下来,我的两腿吓的直哆嗦,看着二财任凭李跃进暴打,他一下也不敢还手。大财站在那里只是嘴里喃喃地说着好话,也不敢向前去拉开李跃进。最后还是我鼓气勇气,哭喊着将李跃进拉开。
   
“少拉着我,你不是走吗,你走呀,别管我。你走了看我不揍死他。”
   
“好了好了跃进哥,我不走了我不走了行了吗。我不去工地了和你在这里喂猪行吗,你别揍人家二财了。你要把人家揍死可怎么办?”
   
李跃进猛然回头看了我一眼,他的气似乎一下子消了一半。气歪的脸立马正了过来,嘴里却还不停地骂着二财。
   
“这些地主的狗崽子,都是阶级敌人,死有余辜。”
   
“李知青李知青消消气呵,俺兄弟以为你和以前是让他先洗个澡,陪你……”
   
“啪”
   
大财的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挨了李跃进一记响亮的耳光。大财捂着自己的脸点头哈腰的一幅汉奸的模样。这时二财穿好衣服站在门口低着头,像我在学校挨老师批评时的样子。
   
“闭上你的臭嘴。我让你到知青点上把他的东西拿过来,你怎么没去拿。”
   
“俺去了他们不让俺拿,说是晚上开完会再说,要俺捎话让你俩过会也回点上开会去。”
   
李跃进没有说话,拿过眼镜擦了擦戴在脸上。沉了一会,抬头对我说:
   
“你别去开会了,我一个人去就行,你中午饭还没有吃哪,我的床头上有饼干你先吃去吧。有什么事我回来告诉你就行,明天我想让你一早就跟老刘头去吴庄扎猪料去。”
   
“我还是回去一趟吧,跟他们……”
   
“听到没有。”
   
他象是在下命令似的不容我回绝。转脸厉声冲二财吼叫着:
   
“你跟我过来一下,大财,你也过来。”
   
他们兄弟乖乖地跟在李跃进后面,一直走到我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我看到李跃进连说带比划地跟他俩说着什么,兄弟俩不住地点着头。一幅卑贱的奴才样。训完话,我看到李跃进沿着小路去知青点了。大财二财回到场屋里,大财背着一袋子地瓜巴走了,二财到东屋,李跃进睡觉的那屋里,拿着一小袋子玉米粒子也跟着大财走了,他们看也不看我一眼,像是害怕什么似的灰溜溜地下了三里坡。我不知刚才李跃进都和他俩说了些什么。

   
地主家住在村外一个臭水坑边,离村有一里多路,平时很少有人去那里。哪天干活的时候户长和我走过那里。户长说他们家的屋子是村里最破的,我看到那几间小土坯屋连个屋门都没有,窗户也小的没有脸盆大,里面跟黑洞似的,在外面什么也看不到。
   
看着大财二财那可怜的背影消失以后,我无趣地走到屋里,见老刘头正在烧火,我站在炉膛前突然想安慰一下老刘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别人暴打他心里一定不会好受的。
   
“你怎么这么害怕李跃进?”我大声地冲他喊着。
   
老刘头慢慢抬起脸向我看来,炉膛里的火映红了他的脸,他的眼里分明有更大的火在燃烧,我感到他眼里的怒火比炉膛里的火还要灼烈。那双仇恨的眼睛像是要把我吞没似的,吓的我不由的后退了一步,我第一次感受到了阶级敌人的可怕。
   
他的嘴角动了动但什么也没有说,眯了眯眼睛又低头烧他的火了。
   
我走到东屋,躺在李跃进的炕上。炕不小是用土坯垒起来的,墙外紧挨着炉灶,北方的火炕都是这样的。
   
从小窗子看去,天已经暗了下来。外屋炉膛边老刘头拉的风箱在有节奏地响着,我顺手拿起炕头的几本书翻了翻,除了一套四卷的毛选以外,就只有一本破烂的《艳阳天》和一本高玉宝的《我要读书》。看到《我要读书》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强烈的想家的念头。想起了我的妈妈、想起了我的姐姐、想起了那拥挤的大杂院。想到了我的学校,想到了我的同学、我的老师,想到了我曾经熟悉的所有所有,真想回去再和他们在一起,告诉他们这里的一切。这还是我下乡以来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思乡情感。
   
那首反动的诗好象说的有点在谱:

    这里不是我的家
   
这里没有我的梦
   
这里只有漫漫的黑暗
   
和那凄苦的等待
   
……

    蒙胧中感觉有人在擦我的脸,睁开眼一看是老刘头,刚才我不知不觉的睡着了,眼角还淌着泪水。老刘头见我醒了过去点着油灯,炕边放着一碗热腾腾地瓜粥,还有一个黑乎乎的馒头,昏黄的油灯下,我看到老刘头的眼光里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凶恶残忍的眼神,倒是流入出一种长辈才有的关爱和慈祥。他示意我吃饭,自己站在那里无声地看着我。
   
“李跃进没有回来吗?”
   
我尽量夸大着口型,为的是让老刘头看道我说的是什么。
   
“末价,你头先吃了吧,么等他了。”
   
虽然老刘头就站在我眼前,可他那一点底气也没有的声音,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听起来那么低沉苍老又混浊不清。我端起饭吃了一口,见老刘头一直在看我,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张着嘴却有没开口,他是不是想回答我刚才问他的话,我真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怕李跃进,为什么他们一家人活的像老鼠似的畏畏缩缩。任人打骂,自己却不敢有一丝反抗之意。
   
“你为么怕李跃进?”我张着大嘴问他。
   
“啊!……”
   
老刘头的脸在一瞬间变的很复杂,他张了张嘴“啊啊”了几声,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说呀,没事,我不跟他讲。”我鼓励着他。
   
老刘头看了看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摇摇自己的脑袋,低头向我摆了摆手。
   
“么说了,么说了,么说了。”
   
他向外屋走去时,我看到他眼里有晶莹的东西的闪动,瘦小的身影瞬间消失在了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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