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春耕、夏收、秋种,接下来这半年多的下乡生活,我才真真正正地得到了锻炼,锻炼了的血肉之躯,磨练了我的信心的和意志。我什么活也抢着干,不管多脏多累,什么事我也跑在前头,抓住一切的机会练我的肌肉。我还从村后用车推来一个废弃的大磨盘,一开始只能在院子里来回滚几下,后来就能慢慢的搬起来了。到了秋天时我竟能举过头顶好几下了。别人都累的动也不想动了,我依然要坚持滚几下磨盘才休息。他们都说我变了一个人,我也觉得我变了不少,反正看谁也不那么的顺眼,听谁说话也不顺耳,张集知青点的男知青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都和我打过好几次架,往往因为一句话一点小事我就故意找茬跟人家打一架,每次打过架都觉得特别过瘾,特别痛快。心里的那种怨恨和不满期才能稍稍地得到些释放。 实在无趣时我就一个人跑到个没人地方吹一吹跃进哥的口琴,我也只是会吹《再见吧济南》的上半部分,没有老师的指导吹着吹着就跑了调。不过我还是非常喜欢吹口琴,因为口琴上留有跃进哥的唇香,吹起它好像我的舌头又在被跃进哥的舌头检验一样。
随着时间的流失,跃进哥的影像不但没有在我的脑海里淡漠,反而因为频繁的回忆和深深的思念,他的某些表情和动做都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子里,想抹也抹不掉了。 我的饭量也一天天见涨,胃口大的让他们直瞪眼珠子,能吃的不管好吃不好吃,都敝开肚子吃个涨饱。想想老地主家吃的是什么,我还有什么好挑食的。我常见二财只吃几个黑乎乎的高梁饼子,有时连那都吃不饱,但一点也没有影响二财的身材那么的好。能吃才能干,能干我的身体才会变的强壮起来。 就这样,眼看我身上的肌肉一天天多了起来,皮肤虽然变黑了但并不粗糙。经过起泡和破皮的痛疼以后,我的双手和双肩上都有了厚厚的老茧。 那个姓刁的王八蛋来找过我好几次,我都躲过去了,反正我不去公社,他来了我也不会和他单独在一起,不给他接近我的机会,尽量避开他。我还不敢得罪他,毕竟我未来的命运还在他手里攥着,我想在我还没有足够力量能制服他以前,最好是躲开他。
我去找过两次二财,二财那漂亮的脸庞迷人的身材,和那白玉一样的牙齿,实在是我无法抗拒的诱惑。可是我和二财干那事时却根本没有和跃进哥做的时候,那种兴奋到全身心颤栗的地步,也感觉不到有多少激情和兴奋,只是处于一种自身本能的渲泻。所以找二财的次数并不多,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脑子里想着那让我倾其全心的跃进哥,自行解决一下那种难忍的欲望。我发现其他的男知青也这么干过,只是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 他们也不再像从前那样的当我是小孩子了,我已经长的比王强和马文河他们都高了,打闹起来他们也占不到多少便宜,最主要的是我变的很少说话,脸上也很少有笑容,所以他们也很少再和我开玩笑了。都像原来躲着李跃进一样的躲着我。刘老师找我谈过好多次话,要我和大伙搞好关系,不要变的和李跃进那样的孤僻。可我怎么也不会再回到从前那样了,从前的林跃进已经死了,死了的人怎么能再复活。
转眼到了国庆节,由于我的劳动表现不错,刘老师批准我回家三天过国庆节。下乡一年来我这是第二次回家,不过一点也没有头一次那样激动和兴奋的心情了,从三里坡猪场回到点上以后我只给家里去过一封信,家里也只是二姐给我来过两封信,内容加起来也不到一张信纸。看到别的知青经常收到家里寄来的信件和东西,还有寄钱来的。有时也挺羡慕的,也想过跟家里要点,可想到自己家里的情况也就死了这份心了。 天不亮我就起来上了路,这个时间那个姓刁的王八蛋还起不来,我还是有些怕他。我想先去公社找张惠涟,问问她能不能找辆顺路的车好省下几块钱的路费,她在公社认识的人多门路也广。我也有几个月没见张惠涟了,听大伙传说那个姓葛的要和她拉倒,她死活不干。唉!这个傻瓜妮子比我还痴情。 走到公社的街上时,正看到张惠涟往农机站里走。我连忙叫住她,几步赶到她跟前时,发现她的两个眼睛肿的像两个葡萄似的,白眼球里布满了道道血丝。 “嗨!谁惹你了,你这是怎么之了。” 她一看是我,那大嘴撇了撇想哭,可嘴里说出的话却犟的很。 “哪怎么之了,这不挺好吗?” “好就好,没人惹你不更好吗。” 其实我也不想知道她的事,不用她说我也猜的出来,一定和姓葛的那小子有关,活该。 “你不去广播室转播新闻,六点半了吧?” “放上了,有人看着呢。” 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泪,故意装做的若无其事的样子问我: “你这是去干么?穿的这么整齐。回济南?” “刘老师给了我三天的暇。你走吗?咱俩一块回济南。” 我刚一说完她的眼泪又流了出来,鼻涕也在往下淌。 “你这到底是怎么之了?” 我真是不想问,更不想知道,可这种情况下不问也不对呀,真他妈的讨厌。 她眨了眨泪眼,抹了一下眼泪,仰起脸来看着刚刚亮起来的天。 “我不回去了,昨天早上刚从济南回来,你自己走吧。” “我……我……我是想让你帮我找辆顺路的车。” 她紧闭的嘴扭了一下,拽了一下我的胳膊。 “跟我来吧,正好今天有一辆车去济南。” 那是辆去拉化肥的车,我俩到车跟前时司机还没有来。 张惠涟一言不发地陪我站在那里。 “你回去吧,司机来了我跟他说一声就行。” “你不认识他,他不会答应的,我在这里等一会吧。” 她的眼里一直有泪水在闪动,看着从未有过这幅悲伤模样的张惠涟,我忍不住关切地问道: “你这到底是怎么之了,是不是和那个姓葛的散了。” 她一下扑到我的怀里抱着我痛哭起来。操!我这嘴呀真他妈的贱,问她这个干么,他俩散不散的关我什么事。 我这才发现我比张惠涟高出了一头还多,她这一年就没有长过个子。 “行啦,你这是干么,有话你就说吗?你看你看司机来了。” 她看到司机来了,免强离开我的怀抱。 “你回来再说吧,回来到农机站找我,听到了吗?” “嗯!”
三十七
一进大杂院就看到付奶奶和钱婶在院里拉瓜,我礼貌地一一叫过她们。 “你……你是……他钱婶这是谁呀。” “是咱院里的跃进呀,付大娘,你不认得他了。” “是吗?哎唷,长这么高了,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是呀,我都一眼没能认出来,你瞧那原先细皮嫩肉的脸给折腾成什么样了。” ……
敲了敲门,屋里没动静,我推开门进来后见大姐从里屋正端着一碗水出来。 “我的妈呀,你找谁,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大姐,是我,我是跃进呀,你怎么不认识我了。” 她拿着碗看了我端详了一会。 “哎呀,我的妈呀,真是你哎,怎么锻炼成一幅这个模样的了。” “你怎么回来了大姐,回济南工作了?” 我接过她手里的水一气喝了个底朝天。都国庆节了这天还这么热,真他妈的不正常。 “咱爸妈呢,我二姐哪。” “唉!” 她摘下斜挎在我肩上的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就是那个上面印有毛主席亲笔题字的黄军包。 “坐下吧,你这是跑的热,沉下来一会就好了。” “家里人哪?” “你小声点,你二姐又犯病了。我给她吃了几片安定,刚刚睡着。” “犯病,谁惹她了。” “唉!她本来这几天心情就不好,她原先在门市部干的挺好的,那个书记的孩子要到门市上去,就非要把她调到车间里不可,她不愿意,人家就处处找她的事。唉!什么事就怕赶到一块,好事赶到一块胜过结婚,坏事赶到一块比过发丧。咱哥在内蒙让马给踢了一下,可能是挺历害,咱爸接到电报就走了,这不,一个星期了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个信,真急死人了。” 她从床底下拉出药锅子,走到外面洗了洗,又在炉子里换了个蜂窝煤,回到屋里继续说道: “咱妈给你二姐抓药去了一会就回来了。我这趟是回来开离婚证明的。” “离婚?你结婚了吗大姐?” 我妈提着药回来了。 “妈。” 我站起身来。心里有点发酸,我看到我妈老了,明显的老了,个子也好像矮了一节似的。 “二小?你回来干么?” “我是回来过国庆节的,刘老师给了我三天暇。” “有什么好过的,国庆节跟你有么关系,农村也过国庆节?你不好好的劳动好好的锻炼,老往家跑的么?” “妈,我下乡都一年了,不就回来过过两回吗。春节我都没有回来。你就不想我吗,妈。” “别妈妈的,跟个小绵羊似的,都那么高的汉子了,不嫌丢人。” 我姐姐一边往砂锅里倒药一边插嘴说: “他可不是当年的小绵羊了,我都四年没有见他了,要是在街上我还真不敢认他哩。” “妈,大姐说是回来开离婚证明的?” “唉!” 我妈坐在床边往外掏着几张药单子。 “你这帮孩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没一件事是让我顺心的,我这是什么命呀。你大姐想到县里工作,找了个什么长的儿子,结了婚才知道那小子是个费物,是费物不要紧,好好过日子也行呀,丈着他爹是当官的净欺负你姐姐,她是受不了了才回来开证明的,你知道离个婚多麻烦吗。这也要证明那也要证明,当初不看好就结婚,这怪谁呀。” “我去揍那小子一顿去。他妈个逼的那个私孩子也太长脸了吧。” 大姐和我妈吃惊地看着我,我可是从小没有骂过人的好孩子,在这街上是出名的老实孩子。 “骂吧骂吧,这年头该骂的人太多了,你不骂人家人家也会骂你的。” “妈,你怎么让他学着骂人。” “哪里还有人呀,一个个的都变成狼了。唉!毛主席他老人家也不来管管这些。” “你的大救星死了两年了。妈,你提他干么。” “他老人家要是再能活三十年多好,看看你们这伙小青年到底能成个什么气候。一个个的光知道享福一点也不愿意受苦。你大姐要是在农村好好劳动,早晚人家还不调她回城啊。找这麻烦事做啥。又结婚又离婚的。” “妈,你不知道农村有多苦呀,我支持大姐。” “苦么苦,人家农民不一样活着吗,就你怕苦,让你说人家农民就该受苦受罪呀,就该死啊。” “妈,” 大姐委屈地说:“你把草原上的羊赶到高山上它能适应吗,淡水里的鱼你硬是把它放到海水里不苦死它才怪哪。” “大妮子,少跟你妈我上这些政治课。有土的地方都能长出草来。” …… 突然一只酒瓶子飞到我家门口的地上炸了个粉碎。把我妈和我大姐都吓了一哆嗦。
三十八
随着酒瓶子的爆炸声,一阵高声的叫骂也在院子里响起来,又是那个王留兴的谩骂,我听到他是在骂我爸妈,是在指名道姓地骂我爸妈。 “怎么回事?”我问道。 我妈的脸色很难看,大姐叹了口气说: “他连着骂了两天了,吓的我和咱妈都不敢出门。上个月咱爸也安了一个套表,他说咱家的套表有问题,说咱家偷电。这个月院里还差四块多钱凑不够电表数,他就骂是咱家偷电造成了,咱爸又不在家,咱妈和他讲理,没说几句他就想过来动手,吓的我赶紧把咱妈拉到屋里来了。唉!让他骂去吧,都不理他,他就等于骂他自己。这种人你没法和他讲理。” 我心里那个气呀,操他妈的,这个王八蛋,我从小就见他不断的欺负我爸妈,都把我爸妈欺负怕了,这次就是我爸在家,量我爸也不敢怎么之他的。 “你想干么二小,可别给你妈惹事啊。坐下,你看你那脸。” 我妈看着我的脸使劲地攥着我的手。
院子里只有王留兴谩骂的声音,邻居们没有一个搭话的,都知道这个王八蛋不是什么好东西,谁劝他他就会马上冲着人家骂一通。所以他一开骂,邻居们都躲在屋里敢怒不敢言。 没有什么比听到别人大骂自己的父母更让人气愤的事了,我的气都快喘不均匀了,鼻孔里忽忽地往外喷火。 “啪。” 又一个酒瓶子飞到了我家的屋门口。王留兴的骂声比刚才更狂旺了。 我猛地甩开我妈的手,一步冲进我家的小厨房,抓起我家那把大号的菜刀,跳到了院子里。王留兴正坐在他家屋门口的小桌子旁,一边喝着酒一边指着我家大声叫骂着。 “我操你妈的王留兴,你再骂一句,我活劈了你这个私孩子。” 王留兴愣住了,他可能没想到我在家,也可能一时没有认出我来,更没有想到从小胆小怕事的我会跳出来骂他。 “好你个小逼崽子,我骂你?我还要当着你面操你妈哪,不信你看着……” 我妈和大姐尖叫着跑出来抱住我往屋里拖,院里的邻居也都从屋里出来站在自家的门口观战,这可是从没有有过的事,有人敢和这个整条街上都打遍了的亡命徒对持。 看着这么多人助战,我更是来劲了,那股热血一下冲到了头顶。我一边大骂着一边挣脱着,见我妈和大姐死死地抱着我不放,眼看王留兴此时站起来就要冲过来,妈的,先下手为强,我的手臂一抡,“嗖”的一声,只见那把大号的菜刀,闪着寒光在空中翻滚着,在周围人的一片惊叫声中直冲着王留兴那张肥大的南瓜脸劈了过去,那个私孩子反应还算快,将头歪到了一边赶紧蹲下了身子,那把菜刀擦着他的耳朵,“咚”的一声深深地劈进了他家的门框上,稳丝不动了。 我妈和大姐在菜刀飞出去的时候都已经吓的松开了我坐在了地下。在王留兴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两步跃到他面前的小桌子上,抬脚照着他的脸用尽全力踹了过去,他那足有一百九十多斤重的大块头被我给踹的重重地仰面朝天摔在了地上,砸的地面都嗵嗵直响。我伸手就去拔门框上的那把菜刀。这刀深深地扎进了门框里,扎的真他妈的深,拔了好几下没有拔出来,我一脚蹬着门框,两手左右晃动了几下才算将菜刀拔出来。回过头来时王留兴已经站到了离我好几步远的地方,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我操你妈的王留兴,我今天不劈了你,我就不叫林跃进。” 我举起菜刀向他冲了过去。他噢的一声惊叫,抱着头几步就跑出了大杂院的大门。我也飞身从我妈和大姐的身上跳过,直向院子外面追去。 追到街上一看,那个王八蛋一边嗷嗷怪叫着,“杀人了,杀人了。”一边沿着大河沿向北朝大明湖的方向跑,我知道几十米外就是派出所,他肯定是去那里躲命的。 我在后面也一边大声叫骂着一边向他追去。我身后跟着一大帮院子里的邻居,大河沿两岸也有很多的人跟着助威。我的热血沸腾起来,在离王留兴十几米远的地方我又一次甩出了我手里的大菜刀。也该这个私孩子命大,此时他正好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向前踉跄着弯下腰差点摔倒,那菜刀从他的大屁股蛋上划了一下掉在了地下,他发出来的那杀猪般的嚎叫声把大河沿里的小鱼都吓死了一半还多。 王留兴捂着鲜血淋淋的屁股钻进了派出所,我拾起地上的菜刀在河边的柳树上擦了一下上面的血迹,又高高地举过头顶也跟着杀进了派出所。
派出所当下就拘留了我,让派出所的一个警察和我妈一起给王留兴去看刀伤。 我家院子里的和整条街上的邻居都站在派出所里不走,要求马上放了我。说我是为民除害,是个英雄,大伙都说就应该杀一杀这个亡命徒的威风,这是给全街上的人都出了口气。王留兴在这条街上可是霸道无赖的出了名,谁都不敢惹他,连派出所也拿他没有办法,泥腿一个。 付奶奶和钱婶带头拿了个板凳坐在派出所里不走了,都说我这么老实的一个孩子,要不是给欺负的太过份,绝对不会动菜刀砍他的,这是让王留兴那个亡命徒给逼的,这么一个恶棍砍死也活该。如果不是林跃进杀杀他的威风,还不知他要狂到何等地步呢。 派出所门口堵满了人,有看热闹的,有来给我助威的,也有来向派出所陈述王留兴那些罪状的。整个一个下午人越来越多,吵吵嚷嚷的乱成一团。 傍晚从医院里传来消息说,王留兴的屁股蛋上缝了八针,别无大事,而且王留兴主动承认这次是他挑起的事端,是他先开口骂的我家。派出所在大伙的一再要求下当场放了我。我像个凯旋的英雄一样被簇拥着回到了大杂院。
三十九
“妈,我去李跃进家看看。” 第二天我想去李跃进家一趟,从他回城以后我没有得到过他的一点消息。我想都这么长时间了,他也该消气了吧,我不相信他就一点也不想我。他曾经是那么的喜欢我,不可能说忘就忘了我,我想这次要是见到他,不管他再骂我什么,不管他会不会再打我,我都情愿,我要告诉他,曾经让我那么喜欢的跃进哥,现在在我心里依然没有任人能够代替,他依然是我日思夜想的全部内容,我无法从我的脑海里把他抹去,更无法把他忘掉,永远也不能。 “是和你一块喂猪的那个李跃进吗?” “是,你认识他?他来过?” “我不认得他,你爸倒是和他爸原来在一个车间里干过,他爸死了好几年了,说起来你爸还记得挺清楚的,是个老实人。你二姐也和他在一个学校,虽说不在一个班。差不多的大的孩子,住的这么近都认识。对了,你要是不说我真的给忘了,他上个月来过一次,说是单位调他去贵州一个什么电厂工作,从咱家走后的第二天就去贵州了。” “他妈怎么办?不是病的很厉害吗?” “嗨!他回来不到十天他妈就死了,以前我见过他妈,也是个好人啊。” “他没有问过我吗?” “怎么没问,问你还在猪场吗,让你好好干,好早回城参加工作。他临走的时候还让你给猪场的刘大爷捎去五斤花生油,一双鞋,还有他借人家的一百块钱。” “刘大爷?一百块钱?” 我是不是听错了,我可是从来没有听他叫过老刘头什么刘大爷,除了叫他老东西就是叫他老地主,最好听的也不过叫他一声老刘头。再说打死我也不相信老刘头会借给李跃进一百块钱,他们家一年收入也不过几十块钱,大队里还要扣这扣那的,我听说老刘头那年到猪场干活的前一年,全家人一年只领到了二十多块钱,他们家穷的饭都吃不上那有钱借给李跃进,这个斜子李跃进真不知他搞什么鬼。 这时又有街坊来我家窜门了,从昨晚到现在街坊邻居们一波一波的来我家看我这位英雄,大家都恨不能的让我砍死那个王留兴。开始我也很得意也很自豪,可很快就烦了,不就是砍了王留兴那个亡命徒一刀吗,这有什么。砍死又怎么样,他最多只是一个街头的霸王,倒霉受气的也最多只是几家街坊邻居,既是杀了他我家的倒霉事又能少几样呢,这世上比王留兴坏的王八蛋多了去了,看不见的王八蛋更多。那些一句话就能让我们倒霉一辈子的人,才是真正的该千刀万剐的王八蛋。
下午我就想回红卫公社,在家实在没什么事可干,老是看着我妈唉声叹气,看着我大姐愁眉不展,二姐又一直迷迷糊糊在床躺着,这过的叫什么国庆节呀一点也没有意思。我妈也不想留我,巴不得我赶快走了,怕我再给她惹事,再说我爸要是回来了,我连个睡觉的地方也没有了。 我带上东西和钱要走的时候,忽然想我家的菜刀让派出所没收了没有要回来。我家就一把菜刀,以后做饭可咋办。 我一脚踹开王留兴家的屋门,见他正趴在床上龇牙咧嘴的嗨哟着呢。左脸上让我那一脚踹的连眼皮都是青肿的了,一半青一半黄的脸更他妈的像个大南瓜了,他老婆正拿毛巾给他擦着呢,一见我铁着脸进来,吓了一跳。我没理他两口子,走到他家的菜厨旁,伸手拿起他们家的那把也不算小的破菜刀。 “你这是干么小跃进,真想把你王大爷砍死吗?” 她老婆的声音都变了,伸出胳膊瞪着眼睛挡在那个王八蛋的前面。这个娘们真她妈的贱。从小我就常见王留兴照死的揍她,她哭天呛地的院里连个拉架的也没有。到这时却她妈的这么护着这个该死的王八蛋,女人啊,看来都是她妈的欠揍的贱货。 “俺家菜刀让派出所没收了,你得赔。” “你讲不讲理了小跃进,把你王大爷砍成这样,你妈连一个钱也不出,还让俺赔你家菜刀。” “我操你妈,砍死他也不多,谁让他找俺家的事了来的,你要是不赔,操你妈的,我再把他那个腚也砍一刀。你看我敢不?” 说着我举起刀就往床前冲。他老婆拚命拉着我,我威胁着用力一刀砍在他家的小桌子上,那菜刀稳稳地立在了小桌子上面,把桌上碗里的菜都震了出来。 “我的爷爷啊,我叫你爷爷行了吗,我给你家买新的,我给你家买新的……” 王留兴抱着脑袋直向我讨饶。这个王八蛋,平时的威风哪去了,真他妈的,别看他平时挺威风的其实骨子里也是个怕死鬼。 “我告诉你王留兴,今天我回知青点,你要是看我不在家敢再欺负我爸妈,我操你妈的,看我回来不活劈了你,不光劈死你,把你家两个逼呢子和你老婆一块劈了,你试试。” “我向毛主席保证我绝决对不敢那样,在一个院里住了这么多年了,我能那样吗……” “我操你妈王留兴,甭给我说这些好听的,早你妈个逼的干么去了。。。。。。” 走出王留家的屋门时,院子里站满了邻居,我看到我妈也正在自豪地咧着嘴笑哪。 我那可怜的妈呀!
四十
汽车在半路上破了胎,修了半天才上路。等我到了皇庙农机站找到张惠涟时天已经很晚了。屋里就她一个人,那两个女工回家过节去了。张惠涟没有想到我会这么早回来。她开着一个一百瓦的大灯泡,把屋里照的通亮。 两个月以前公社才开始送电,不过不正常,时有时无的。 “你找我什么事,快点说。我还得回点上去,你能给我借辆车子吗?” “哎哟哎哟你急么,走不了在这里住下不就行了。” “你说么?”我疑惑地看着她。 “让我在你这里住下,就咱俩,在这屋里?” “哎哟哎哟看你那熊样,住下怕什么,你还怕我吃了你啊。” “你吃了我?你不怕我把你吃了?行了,你说吧,我一会就走。” 她过去打开台灯把大灯泡关了。 “你关上大灯干么,又不让你拿电费?” “你来了我就不害怕了,这点亮就够了。” 我把包放在床下,坐在炕沿上。 “你包里是什么?有好吃的吗?拿出来。” “哪有么好吃了,是李跃进给老刘头的五斤花生油和一双高帮的军鞋。” “啊?给老刘头的,哎哟哎哟哎哟,这个弯眼还挺重情份的啊。没想到人都走了还能对老刘头这么好。” “跃进哥……啊不……李跃进这人还是不错的,你不了解他就是了。” “哎哟哎哟,是啊,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不了解的人也许真的是个大好人,那些我认为我很了解的人,不会做这么绝情的事了,可到最后还是把我一脚蹬了。” “真是那个姓葛的不要你了。” “是啊,到今天我才自己想开了。哎哟刚走那会他说的多好啊,我去济南找过他好几次了,他对我的热情劲一次不如一次,都是他那个该死的妈,一评了反那脸就长上去了。瞧不起我这普通工人家的孩子,哼!没有这些工人你当谁家的官去啊。我操他妈的。” “哎哟哎哟哎哟,呵,你也变了,哎哟的少了,还学会骂人了。” “这都是给这帮私孩子逼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哎哟哎哟,都怪小葛的耳朵太软,他妈说么他听么。他妈这次给他找了一个大官家的闺女,他一见就愿意了。我操他妈的恨死我了。” “算了,天下男人有的是,干么非跟他呀,老百姓的孩子找当官的家庭,没有什么好结果,我大姐才结婚几天呀,就回来开证明要离婚了。地瓜就是地瓜,再好看也成不了萝卜。” 我看张惠涟也没有了那天我走时的那个伤心劲了,便拿起黄军包准备回张集知青点。这女人的心变的也快,伤心起来要死要活的,一转眼跟没事似的。我看都像我二姐一样,抽风。 “哎哟哎哟你先别走,我有事给你说。” “还有么事,你说吧。” “哎!你知道皇庙的“小母鸡”吗?” “啊?” “哎哟哎哟哎哟,公社书记的闺女呀你不知道?外号叫小母鸡的那个小寡妇。” “皇庙的人谁不知道她啊,去年才死了男人的那个“小母鸡”。” “哎哟是她,她孩子四岁了一直跟着孩子的奶奶过,小母鸡虽说人长的是丑点,可人家身条挺正的,在后面看像个没有结婚过的黄花闺女。” “我的妈呀,那样的黄花闺女?天下女人死光了我也不会看她一眼,吓也把男的吓死了。太丑了,个子窝门我看最多有一米四高,长那个模样,白天看不像人,晚上看也不像鬼。” “哎哟哎哟哎哟,你想看,人家可得让你看呀,人家可是公社书记的女儿呀。” “皇帝的女儿也不要。你说她干么,她死了吗?” “哎哟哎哟,你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呀,咒人家干么。哎哟真是的,我想给她介绍个对像。” “啊?想把我介绍给她?我的亲妈呀,你先杀了我吧。” “哎哟哎哟哎哟,瞧你那熊样,你想好事呀。人家可得要你呀。我是想把二财介绍给她。” “你……你……你。” 这个张惠涟真他妈的缺德,这不是拉完了屎,拿明星的画擦腚吗。 “你这不是缺德吗,拿狗屎往人家二财脸上糊。” “哎哟哎哟哎哟,谁是狗屎?二财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他可是地主崽子呀,你没有见他活的那个窝囊样吗,连狗屎都不如,我知道你是说他长的俊,论外表,和小母鸡是太不相衬了。可长的俊有么用,当吃还是当喝呀,整年价的吃不饱饭,人家“小母鸡”可是书记的闺女呀,有三间大瓦房一个大院子,那大衣柜、那自行车、那缝纫机可是一样也不少呀,人家小母鸡家里还有两块上海牌手表哪,哼!我看人家能不能要二财还不一定哪,我跟人家说了半天,“小母鸡”才同意先见个面拉拉再说。” “操他妈的这是什么事呀,这不是给人家二财屎吃吗?” “哎哟哎哟哎哟,你生什么气呀?二财又不是你老婆,你急的么,脸红脖子粗的。说不定人家二财还巴不能的有这等好事哪。” “不行,我不愿意。” “哎哟哎哟哎哟,笑话,你管人家干么,只是让你带个信给二财,你不是正好有捎来的东西给他家吗?你告诉二财,下个集日来公社和小母鸡见面。!哎!你给他借身好点的衣服,要不人家会嫌他脏不要他的。我也是好心,你看二财都三十二三了,连个女人也没有摸过,再不帮他找个女人,这辈子不冤死了,想和他那丑哥哥一样,打一辈子光棍呀。” “我看现在的地主也比以前的政治待遇好一些了。没必要非让人家二财跳火坑。” “哎哟哎哟哎哟,什么火坑,这是福窝。二财要是真能倒插门嫁过来,他一家人都能沾他的光,说不定他哥哥还能找个媳妇哪。你真没数,要不是现在政治宽松一点了,这等好事我可是连提都不敢给人家小母鸡提的。” “你不怎么样,张惠涟。你这人够坏的。” “哎哟哎哟哎哟,干么呀指名道姓的说我,我怎么啦?” “你缺德,就是缺德。你拿人家二财送人情,拐着弯的去巴结公社书记。”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