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还有一周就放假了。春节的喜气已经在“跃兴市”的大街小巷轻溢。 机关很多部门都在忙着请客,送礼,买年货,发奖金。办公室也一样,不过我没有参与这些事,虽然夏云飞很多事都要给我通气、商量。 我的心还是很烦。
荆的电话差不多一天一个,有时三个。翻来复去就是一个意思:想我。
我想见她,又怕见她。最终还是没有见她。
钱大勇的建筑工程已经竣工。
他一连几天都在请客、送礼。
星期二下午,钱大勇给我打手机,说晚上请几个“麻友”吃个饭,少喝点酒,好好“麻”一次,算是对今年的麻将工作作个总结。
我答应了。
我们的“麻友”很多,但比较固定的只有四个:我、钱大勇、“谢眼镜”和“尖脑壳”。“尖脑壳”其实姓张,叫张波,二十六岁,在电信局工作,待遇很好。人很狡猾,牌算得精,滴水不漏,但为人耿直,桌上借的钱,第二天一定找上门来双手奉还。
我们四个在一起,才能“麻”出麻将的味道。
还是在“红袖街”的“水月轩”吃饭。说好只喝一瓶酒。但几杯酒一下肚子,“尖脑壳”的“酒虫子”就爬了出来。“尖脑壳”酒量很大,据说可以喝一斤半白酒。
我们最先想把“尖脑壳”弄翻。每个人跟他喝了六杯,他还是不倒桩。每人又跟他喝了三杯。“尖脑壳”终于有点晕了,我们其它三个也有点晕了。晕了,人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我们便开始互敬,你一杯,我一杯,喝得天昏地暗。
我们歪歪倒倒走下楼梯。“麻”,看来是不行了,钱大勇就说去按摩。在“红袖街”晃过来又晃过去,最后我们还是走进了钱大勇提议的“丽春美容院”。
“丽春美容院”的老板四十来岁,一身脂粉味,看上去很风骚。我们一进去,他就拉着钱大勇的手:钱大老板,怎么这么久不来光顾,那些妹子想死你了。
我看了看那些“妹子”,不,是那些小姐。眼皮蓝蓝的,嘴唇乌乌的,正直勾勾地望着我们。
钱大勇点了几个,像在“水月轩”点菜一样。
按摩房在里边,一共两排,互相对着。屋子很窄,只有一张长条形的单人床,房顶吊着一盏灯,瓦数很低,是红色小彩灯。墙上贴了一张画:一个外国金发女人跪在一个裸着上身、胸毛漆黑的外国男人面前,正用手拉那个男人牛仔裤上的拉链。
我躺了下来,一身酒气和房子里的空气清新剂的味混在一起。
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小姐扭进来,长头发,爪子脸,单眼皮,薄嘴唇,样子还不错,像一条“乌嘴鲤鱼”。
她坐在床边,用手摸了摸我的胸口,声音娇滴滴的:老板,请问做什么按摩?
我的头很痛。你,你,你给我按按头,头部吧。
我呕出一大口酒气,闭上眼睛。
我问你是做正规按摩,还是耍?那小姐怕我听不清楚,又弄了弄我的头发。
除了正规的,还有什么按摩?我醉晕晕地问。她说: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就是做那种事嘛!
我的脑袋很晕、很胀,酒精已经深入身体的每一根神经:你,你,你先按按头部,再,再说。
那个小姐从旁边拉过一根凳子,开始为做我做头部按摩。
没一会儿,隔壁就传来一个女人“哦,哦,哦”的呻吟声,很撩人,我一听就知道是假装出来的。不过,下边竟突然硬了起来。
我看了看那个小姐,她一点反应都没有:看啥,有啥看的?她的蓝眼皮眼睛水汪汪的,还是很诱人。她见我看着她,就又走过来摸我的胸部和下身。
摸着摸着,我就不能自控了,一把拉过那个小姐,剥“桔子”一样剥开她的衣服,把身子压了上去……
没几下就完事了。
我穿好裤子,人好像清醒了一些:你有病没有?
她穿衣服的速度很快:没事,你放心,我们天天都在洗,没病。
然后把扔在地上的纸团拾起来,出门去扔。
回来之后,她向我伸出手。
我听钱大勇说过,现在耍个小姐,只要100元。我给她扯了一张钞票,她接过,很有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按摩完了,我们四个人走出“丽春美容院”。
“谢眼镜”就开始骂了:那个死婆娘,骚得很,一进去就骑到我的身上,把我压得气都出不上来。
“尖脑壳“一阵大笑,把“谢眼镜”推了一掌:是不是又是一、二、三,就买单啊!
“谢眼镜”踹了“尖脑壳”一脚:滚你妈的,你这个阉人!
我没说话。
冷风吹过来,我打了个寒颤,又清醒了一些。
不知咋的,我突然感到无地自容。
钱大勇、“谢眼镜”和“尖脑壳”经常来这些地方。在“麻”的时候,又经常说起这些事。我不赞成,也没反对。只是笑着骂他们:你几个龟儿子,最终要死在女人身上!
死在女人身上总比死在和尚身上好!“谢眼镜”在这个的问题上有一大套理论:哪个皇帝不是三宫六院,哪个当官的没“包情妇”、“养小蜜”,乾隆皇帝都去过妓院,皇帝是天子都能去,我们为什么不能去?
是啊,在这个年代,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一个男人不出去“飘”,谁会相信?女人,这个上帝精心设计的尤物,让多少男人欣喜若狂,又让多少男人一蹶不振!让多少男人魂牵梦萦,又让多少男人孤寂终生!让多少男人平步青云,又让多少男人铤而走险、身败名裂!
可是男人又离不开女人,离开了女人,男人就不叫男人,世界就不叫世界。造物弄人啊,造物弄人!
但我的确从没出去“飘”过,除了今晚。虽然钱大勇等人喊过我很多次,我都没去。我认为那些地方很脏,那些小姐是“公共厕所”,我是一个有文化、有修养的国家干部,怎么能钻到苍蝇堆里去?!
但我还是钻进去了,没有想象中的臭味,我只闻到一种酒气和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味,怪怪的,令人作呕。
我开始觉得酒这个东西真的会害人。以前有人说过,酒是毒药,也是解药。我不懂,不过今天晚上我终于领会了这句话的含义。
回到家的时候,酒意已经淡了。我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老婆以为我在想那个事了,也关了电视,从客厅走进来,宽衣上床。
她摸了摸我,见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又穿上上衣,打开睡房的电视,接着看。
她的样子,有点失望。
27
第二天早上,我小便的时候特意看了看下面,没什么异样的变化。我紧张的心,才慢慢松驰下来。
不过,我对老婆和荆的愧疚更深了。我开始不敢看老婆那双温柔的眼睛。
站在窗前,“跃兴市”正在快速地发展着,高楼又多了十几幢,那幢30多层的“天梯大厦”耸立在我的正前方,真的像一架天梯,登上顶楼,我就可以摸到天堂的门。
但我不敢想什么天堂,天堂不是我这种俗不可耐、虚伪自私、丧失良心和人格的人去的。我想得最多的是地狱。书上说地狱有十八层,我想这么多年了,那么多坏人下去,一定不够用,肯定又修了几层,像“跃兴市”的高楼一样。而最末的一层,就是我要去的地方。在那个地方,酷刑将让我赎清所有的罪孽。我将被重组,像一个倒闭的企业一样,几世轮回之后,再到人世,继续面对和解决一个又一个问题。
老婆叫我吃饭的时候,我愣了很久才反过神来。
老婆问:有什么心事啊?
我说没有。出门的时候,老婆再三叮嘱:要过年了,还是少喝点酒,注意身体。
公交车的上人比以前多了一些,一些在外地工作的人看样子已经陆续回来了。冬天的“跃兴市”虽然雾朦朦的,但很旺的人气让这座城市还是呈现出一派兴旺繁荣。上车的时候,我看见三个贼眉鼠眼的人,两个用身子挡着一个中年妇女,另一个正把手伸进中年妇女的包。我装着没有看见,很多人都装着没有看见。
过了一站,那三个贼眉鼠眼的人下车去了。有人才告诉中年妇女,一看,她的包已被刀片划了一个长长的口子,几百块钱全不见了,便哭闹着下车去追。而那三个小偷,已跑得无影无踪。
路过“七星大厦”的时候,我依旧看了看那幅广告中的白衣女孩,却发现她的嘴是乌黑的,手上方的鸽子,也是乌黑的,和那些小姐的嘴一样。
上午,建设局机关开始发奖金和这样费、那样费的。办公室内部也发了一些。我报了一些帐,一共领了一万多元,加上前些时候几个单位和建筑老板请吃饭时收的“红包”,还是有厚厚一叠。我用一个大信封装好,这些钱是不能动的,要上缴老婆这个财政部长。
我们家是老婆管钱,我管用。大的开支,都是我说了算。平时打麻将的钱,是来自老婆为我建的“麻将基金”。去年年初建基金的时候,一共有5000元。现在,那卡上估计只剩了1200多元。
去年开张大吉,经营有方,年底我的卡上有8600元。今年运转不好,亏损严重。但我不想用其它的钱去填这个“窟窿”。我准备明年再从老婆处争取一些资金,狠抓扭亏增盈,让基金的经营状况好起来,实现持续、快速增长。
走进办公室,我发现小黎脸色不对,坐在座位上扯纸。她把纸对折、撕开,又对折、撕开,再对折、撕开,然后一把抛到空中,纸屑落满了她的头发。
怎么了,小黎,是和男朋友吵架了,还是男朋友被哪个富婆勾走了?我想逗一下她。
没想到她竟然哭了起来。
陈芹芹赶忙告诉我:沈主任,小黎来的时候,说工资、福利按副科级干部对待,这次发的时候又把她当作一般人员,少领了一千多元,小黎认为欺骗了她。
我一听,这的确是个问题,小黎选调来时,市委的政策是这样的。
我找到夏云飞,把这事给她说了。夏云飞立即找蓝局长作了汇报,蓝局长马上就纠正了这一失误。
我突然觉得这个夏云飞,对下属还是挺关心的。
我回到办公室,给小黎说了,她一下子破啼为笑:沈哥,谢谢你。我说不要谢我,你该谢谢夏主任,这是夏主任给蓝局长说的。
下午,办公室内部开了一个总结会,简短地总结了一年的工作。并决定晚上办公室全体人员团年,要求把家属都带上,有老婆的带老婆,正在耍朋友的带朋友。开车的小杨问:可不可以带情人?夏云飞说:可以,只要你有胆,就带起来。弄得一屋子人大笑不止。
夏云飞这人,还不那么死板!
我和夏云飞分别请了在家的局领导,他们都答应来。但快下班时,几个领导都说有事不能来,只有包副局长同意晚一点过来,叫我们不要等他。
我和夏云飞坐在同一桌。开饭之前,他端起酒杯简单说了几句:感谢大家一年的辛勤努力,感谢家属的大力支持,春节来临之际,祝大家身体健康,合家欢乐。干杯!
整个宴会厅就闹了起来。
干部职工轮番给我和夏云飞敬酒。他喝酒要上脸,没几杯就成一只“红公鸡”了。
不知咋的,我竟端起杯子给夏云飞敬酒:来,夏主任,我敬你一杯!
夏云飞有点吃惊,急忙站了起来:敬什么啊,我们是兄弟,来,共饮一杯。
我和夏云飞碰了碰杯,一口就把酒干了。
晚宴之后,除少部分人有事回家以外,我们又去“蓝色时光”唱歌。
我老婆回家去了,儿子晚上有很多作业要做。
夏云飞显得特别兴奋,这是我很少看见的。他一连唱了三首歌:藏天朔的《朋友》,周华健的《朋友》,周华健的《让我欢喜让我忧》。
这个夏云飞,在歌曲的选择上与我竟是那么雷同。
爱到尽头,覆水难收,爱悠悠,恨悠悠……当他唱《《让我欢喜让我忧》》时,我突然想到了荆,这时荆在做什么呢?
这个让我欢喜让我忧的女人,也许正在大街和朋友溜转,也许正陪着母亲在江边散步,也许一个人呆坐在家里,正被孤独、寂寞和空虚慢慢地叮咬着……
有时我想,如果荆生一个孩子,或许她的生活会充实很多。男人跑了,有孩子陪着她,她的生活至少不会这么寂寞。
这事,我曾经问过荆,她说她的男人不想要。现在这个年代,人们的观念变了,生活方式也变了,不带孩子的人很多,独身的很多,一夜情很多……人们对短暂生命的诠释就是:快乐和自由。
28
我控制着自己,不给荆打电话。
那天“丽春美容院”的事发生后,我觉得自己已经是一个肮脏、下流的人。但不管怎么肮脏,怎么下流,人还得活下去,况且那么多去过那地方的人不都还活得好好的。有事没事,还在往里面钻。
存在就是合理的嘛。她之所以存在,就说明人们有这方面的需求。我总是这样为自己找一些开脱的理由,反正也没几个人知道,最多以后不去了。毛主席也说过嘛,允许人犯错误,也允许人改正错误。况且我只有一次,还是醉酒之后!
这样一想,也觉得就那么回事。就像夏云飞对我说的一样,钻什么牛角尖呢?可我这个人的羞耻之心还没被完全湮没。很多时候,我还是心存羞愧和内疚。
放假的那天,我还是给荆打了一个电话。
虽然我内心非常矛盾,但荆毕竟现在孤身一人,对我又是那么好,我又和她发生了那种关系。不管怎么说,打个电话,关心关心她,也是应该的。当然,内心深处也潜伏着另一个原因,那就是荆真的很好,我一直都还爱着她。不管是过去那个清纯、乖巧的“小女孩”,还是现在这个成熟、忧郁的“大女人”!
我问荆春节是怎么安排的。她说春节不想去哪里,就在“跃兴市”过。
听她声音,她非常高兴。
我说了几句“祝春节快乐”之类的话,叫她凡事都要想开一点,并说有时间会去看她。她说她很好,每天都看小说,有时和几个女朋友上街溜转,只是有点寂寞,想我陪陪她。
我是想陪陪她的,但我陪了她,又怎么陪我老婆呢?
春节越来越没什么意思。
记得小的时候,天天都在盼过年。因为过年了,就可以吃腊肉,放鞭炮,穿新衣,拿压岁钱。现在生活好了,天天都像在过年。
回老家去了两天,在市区的几家亲戚朋友互相请着吃了一圈,整天晕乎乎的。我的肠胃不知吃了什么,也弄得很不舒服。
大年初四,老婆和儿子到另一个市我老婆的叔叔那里去耍,我肠胃不好,没有去,一个人在家当“守门员”。老婆和儿子走后,屋子一下子空了很多,心一下子也空了很多。我们那一伙“麻友”也各有各的事,聚不拢。我呆在家里,不是睡觉,就是上网聊天。
初五下午,实在是闲得无聊。我便一个人到街上去转。春节的“跃兴市”,与平时还是大不相同。单位门口大多挂了灯笼,贴了对联。街边上摆的大都是花炮、汽球和各种各样的年货。
我从“跃升路”往“黑漩涡咖啡厅”方向走,一个小男孩甩过来一个“甩炮”,把我吓了一大跳。
这是,我看见荆也和两个女人一起说笑着走过来。我转过头,想溜之大吉。不想荆也看见了我,快步走上来:沈实,一个人转街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事,出来走一走。
荆说话的时候和我挨得很近。其它两个女人与我们保持了一些距离,在一边笑嘻嘻的,好像在说荆什么。
她问我什么时间上班,我说初八。她说她们十五过了才上班。她问我老婆、儿子怎么没一起上街,我说她们走亲戚去了。
她说如果没事,就去她家坐坐,语气像在恳求。
我看了看那两个女的。她似乎心领神会:哦,她们两个是刚才在街上遇到的,没什么事。
她对那两个女人说了几句,就和我走了。
荆的家布置得很有艺术气氛。墙上很有讲究地挂了一些油画和装饰物。客厅很大,有30多个平方吧,放着一套看样子很不错的家电。茶几上摆了一个花瓶,里面的花已经蔫了。
一进屋子,荆就突然从身后把我紧紧抱住:沈实,我好想你啊!
我没有挣扎。我又一次闻到那种很好闻的香水味,感到血在上涌。我转过身子,紧紧地把她抱住,她湿润的嘴,很配合地抬了起来。
这一次,我体会到了舌头的妙用。这一次时间很长,但我们的牙齿都没有弄出血。
她是被我抱着走进睡房的,她是被我摔到床上去的!
我们像在炎热的撒哈拉大沙漠苦行时,突然掉进一汪绿潭。清凉、透澈、晶亮的玉液包围着我们。我们身子紧贴身子,灵魂紧贴灵魂,在玉液中不停地下沉,下沉,再下沉……呼吸急促起来,身子紧绷起来,抑压在内心的爱,像岩桨一样突然之间喷射而出……我们的身子轻轻上浮,我们的灵魂轻轻上浮,天空是那么高远,云朵是那么蔚蓝,阳光徐徐地洒在我们身上,天堂的大门隐约可见……我们就像两只白色的鸽子,我绕着她,她绕着我,飞翔着,嘻戏着,在“跃兴市”的上空,在世界的上空,在人类的上空……
荆的头枕在我的胸口。她黑色的披肩长发摩挲着我的心。
这时,我才知道自己苦苦寻觅的不是钱,不是名,不是那个“办公室主任”,而是一个女人,一个我爱的女人!所谓的钱,所谓的名,所谓的“办公室主任”都只是一种手段,而不是目的。我的目的,就是让荆爱上我这个深爱着他十七年的男人!
荆用指尖在我的脸上轻轻划动,她说她在写她的名字,她说她想把她的名字写在我的身上,写进我的灵魂。
多么让人心动的一双眼睛啊,虽然不像以前那么清澈,揉进了岁月的沧桑,有一丝丝忧郁。但这样的眼睛更让人魂牵梦萦。她的里面有一个漩涡,把你吸进去,浸着,旋着,让你不知不觉就成了她的一部分。
望着荆的眼睛,我的血又涌了上来,我的手又摸了过去……
从初五下午到初六早上,我和荆都在床上纠缠着。晚饭也是在床上吃的,一盒方便面。
我已经很多年不吃方便面了,老婆说没有营养。但和荆一起吃方便时,我感到方便面原来是那么的香……
29
上午10点左右,我回家。一上6楼,就发现我家的门是敞开的。
老婆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了吧,明明说好是初七回来。我记得出门时我还特意把门拉了一下,确认已经锁好才下楼的。
糟了,我心一紧。
果然不出所料,我不在家的时候,小偷光顾了我的家。
屋子里乱糟糟的,客厅的沙发垫子被摔在地上,冰箱的门大大敞开;书房里满屋子都是书,书柜的抽屉被拉了出来;睡房里更糟,被子被扔在地上,踩得很脏,床头柜大开着,衣柜大开着,就连“席梦思”也被掀了起来,上面还被划了几条口子……
好在老婆有先见之明,把钱存了,把存折、卡用信封装着,藏在了阳台角落一个旧箱子里面,并和其它箱子堆在一起。
她走的时候很不放心,她知道我这个人不是一个好的“守门员”,还把自己的项链、戒指和贵重物品包好,一起放在了旧箱子里。
我把那个旧箱子从箱子堆里找出来,那些东西都还在。只是放在睡房床头柜里的三百多块钱被偷了。我松了一口气,不然我和老婆一年的辛苦钱就“救济”小偷了!我该怎么向老婆交待?
这个“跃兴市”,经济这么发达,还是什么全国综合治理先进模范市。不知是怎么弄虚作假批下来的,到处都有小偷,经常出现抢劫、杀人。前不久一次被杀了六个人,至今还没破案,对市民给个说法。不过强奸犯少了很多,这不是综合治理的效果,而是“按摩房”、“美容院”的功劳。
我没有报警。
我从自己口袋里咬牙掏了三百多元钱,放在床头柜里。用了五个小时把弄乱的东西恢复,并打扫了清洁卫生。这时,我才感到做家务活还真累。以前老婆总说做家务活累,我就是不信,现在不得不信了。
坐在沙发上我腰酸背疼,很想到“按摩房”去按一下,但一想到那些小姐,那些“乌嘴巴鲤鱼”,那些酒和空气清新剂混合的味道,就感到恶心,就感到羞愧!
老婆和儿子是初七下午回来的。
回到家,她就问我初五晚上哪去了,怎么不接电话。原来她没打我的手机,只打了家里的电话,目的很明确:查夜。
我又撒谎说和钱大勇他们“麻”去了。
老婆马上说,你不是说钱大勇回乡下去了。我一想,好像是对老婆说过。赶紧狡辨:钱大勇回去,只耍了一天,说乡下很闷,就开车回来了。
我没有告诉她家被偷之事。反正只有“席梦思”被划破了,上面垫有棉絮,她看不出来。就是以后看见了,我也会说不知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老婆去睡房休息了,她说她坐了几个小时车,很累。
儿子进他房间,说要赶做作业。儿子进房不久就出来,说那两支钢笔不见了,问我拿没有。我说没有,就帮儿子找,始终没找着。我想肯定是小偷偷去了,便又上街给儿子买了两支同一牌子的钢笔。
家里很安静。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烟。这段时间,我的确经历了很多事情。
“办公室主任”被人挤了,我也慢慢想通了,或者说习惯了,最近和夏云飞的关系也不像刚开始那么僵。工作嘛,就是上班挣钱,养家糊口,当不当官并不重要,不当官也不会死人!
倒是荆突然回到我的生活中,回到我的肉体中,我该怎么办呢?我感到我和荆已经陷得很深了,像两棵长在一起的树,要分开只能用锯子、斧头和刀!这血淋淋的场面,我和荆都不想看见。如果我把荆这个刚被男人抛弃的“弃妇”又抛弃了,她会怎样?我甚至想到,她会不会从电梯公寓的楼顶跳下去?
如果和荆在一起,我的老婆又怎么办?儿子又怎么办?我的老婆会不会用刀割腕,在一个夜里死在我的身边?
至于“丽春美容院”的事倒好办,装着没发生就是了。
……
我真的不敢深想。
最后我只想到一个折衷的办法:对老婆不离,对荆不弃!过一天算一天,一切到时再说。
晚上10点过就上床睡觉了。
昨夜折腾了一夜,今天又忙了一天,我很累,心绪也不宁。我害怕老婆的手伸过来。不知咋的,自从和荆发生那事后,在老婆面前那种冲动突然少了,是愧疚?还是失去了激情?我说不清楚。
好在老婆也很累,她的手没有伸过来。
早上七点,我被老婆弄醒了。她的手摸着我的身子,也用手指在我的肚子上划着什么,就像荆在我脸上写字一样。
老婆见我睁开眼睛,就把睡衣脱了,把有点干涸的嘴凑了过来。紧接着,光溜溜的身子就移到了我的身上了……
我没有多大反应,好像在例行公事一样。
而老婆却很兴奋,好像登上了珠穆朗玛峰的山顶。
30
办公室像一架机器,开关一按,又运转了起来。
上班的第二天,“死耗子”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我春节是怎么过的?我说回了一趟老家,其余时间都在‘跃兴市”过的。他说他和老婆、女儿到上海去转了一圈,说上海发展得很快,特别是浦东。他老婆不是那个女大学生,而是女大学生后他认识的另一个女人,不很漂亮,但很有气质,好像姓马,叫马芸。我不认识,他们结婚的时候通知了我,但我有事没去。
“死耗子”问我工作上的事解决了没有?我说没有,便把情况如实向他说了。他很为我鸣不平,叫我想想办法,挪动挪动,换一个环境,从头再来。
换一个环境那么容易啊,我说:我在建设局工作了这么多年,单位的人很熟,情况也很熟,况且工作上也还过得去。要换一个地方,不知又要费多大的劲。
不一会儿,“死耗子”又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他问了问蓝局长我的事,蓝局长说夏云飞的一个远房亲戚是省委组织部的什么副部长。
我,终于懂了。
我还是和春节前一样上班下班,有事做事并且尽量做好,没事就玩并且尽量玩高兴。至于和夏云飞的关系嘛,不远,也不近。
我仔细而耐心地处理着老婆和荆这两个女人。
每周都和荆幽会一次,时间大多是晚上8点半到11点。这段时间里,老婆的“探照灯”一般不会扫过来。
而我也争着做了一些家务,给儿子辅导作业,并给老婆买了一套很好看但价钱不贵的春装。老婆很高兴,说我终于像一个有良心的人了。
结婚以后,我还是第一次给老婆买衣服。
不过老婆不知道另一件事,我给荆也买了一套,比她的贵300多元。而且老婆的衣服是我给荆买的时候附带给她买的。
这件事如果老婆知道了,不知会不会咬断我的喉管!
当然,正常情况下,老婆是不会知道的,我用的钱是“麻”出来的。
三月一般是会月。市上和局里都开了很多会。
我的工作,一般就是会务,写写文件、讲话稿之类的,也不很忙。夏云飞就忙得团团转了,他对办公室工作毕竟还不熟悉,加上在工作上又好强,什么事都想做得完美。
我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三月上旬,有一天蓝局长叫我到他办公室。说市委组织部正在选一些干部到县区和镇乡任职,时间三年,问我去不去。这件事,办公室小黎曾经对我说起过。
蓝局长说我才三十六、七岁,风华正茂,正是做事的时候。并且我本来就是建设局办公室副主任,而且是正科级,下去安正职的机会很大。
如果是以前,我一定不会考虑。但现在不是以前了,况且“死耗子”也对我说过换换环境。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答应考虑一下。
我征求了很多哥们儿的意见,也问了老婆和荆。哥们儿的意见是如果离市近、作正职,还是可以去的;老婆的意见是反对,人都快四十了,还到县区和镇上去干什么,就这样四平八稳地过日子,有啥不好;荆的意见与老婆恰恰相反,她鼓励我去,说在办公室没什么意思,人,应该多换一下环境,多换一下工作,说不准有更大的作为。
最后,我还是决定采纳荆的意见。
我给老婆做了几天的思想工作,说自己对办公室工作已经厌烦,说我和夏云飞合不来,说下去了很快就能上来,说不定还有升的希望。
老婆有一些动摇。
最后我们达成一致意见:如果远了就不去,离市区近,才去。
很显然,老婆不在乎我当什么官,而是想经常看见我。
我给蓝局长回了话,并写了申请。
不知咋的,这件事很快就传到局里很多人耳里。有人说我傻,有人说我聪明,有人说我是被夏云飞挤出去的……我没管这些。
连小黎对这事也很感兴趣:沈哥,这事是真的吗?你也写了申请?
我没回答。
你不是说县区和镇乡又穷又落后,打死都不想去吗?小黎还记得我去年说的话。
我说没什么的,在办公室久了,想出去透透气,反正时间不长的。
沈哥,你走了我该怎么办哦?小黎的样子好像很舍不得我走。
怎么?男朋友不要你了,你开始打沈哥的主意?我喜欢和小黎开玩笑。
小黎打了我一拳:好哇,我给青姐说,罚你跪在床边上,三天三夜不准起来!
夏云飞也问过我这事:沈哥,是不是我得罪你了,你要走?
我说没那回事,你放心,我走纯粹是我自己想换换环境。
他又说很多事情还要请教我,如果我走了,他就等于断了一只手臂。言词恳切,好像我真的就是他的右手。
我说办公室的事其实很简单,就是把领导安排好,领导舒服了,办公室工作也就好了。
我说这话的时候有一点点违心。
不过这话,也虚假不到哪里去。领导不舒服,你工作再卖力,领导也不会高兴的。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