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夏云飞把我送回家里,我已经醉了。 我敲老婆的门,她没理睬。我便用脚踢。老婆骂了一句:是哪条疯狗嘛,这么晚了还敲门!
我没说话,我瘫在了睡房的门口。
过了一会儿,老婆感到是有些不对,就打开门。看我瘫在那里,吐了一地。
老婆一下子紧张起来,把我扶到睡房的床上,帮我脱去衣服,让我躺好。又赶忙到厨房为我兑了一碗醋汤,端给我喝。
我迷迷糊糊,脑子又昏又胀,胃里翻江倒海。但我还是抓住老婆的手:小,小青,是,是我不对,你要原,原谅我,我,我以后再,再也不敢了。
老婆很心疼地看着我:沈实,你睡一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好吗?
说着说着,我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我发现自己躺在睡房的床上,心里很奇怪,又惊喜。
走到饭厅,我看见那张熟悉的桌子上,终于多摆了一个碗。
水泥街道工程交给了钱大勇。
刘副镇长有些不满,但这事是党委会上集体定的,大多数人没有意见。他的火再大,也只能窝在心里。
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下雨,很多村、社干旱十分严重。
水泥路面的事确定之后,我便带着刘副镇长和农办的同志到受旱严重的村社去看了一看。
三清村是一个山地村,用不到南坝水库的水,旱情十分严重。我们去的时候,满山的苞谷叶子枯黄,地里裂开很多的缝隙。一些农民从山下的小河里挑水上山,浇灌着那些已经奄奄一息的庄稼。
走上山腰,一个光着上身、胡子花白、满脸皱纹的老头听村书记说我是镇长,扑通一声就跪在我的面前,浊泪横流:沈镇长啊,我们怎么活啊,苞谷、红苕全干死了,我们吃啥子哦!
说着,一个劲地给我磕头。
我的心很痛,作为一镇之长,在如此严重的干旱面前,我能够做些什么?我也是农民的儿子啊!这个时候,我的父母可能也像他们一样,正冒着烈日,挑着水,在崎岖的山路上艰难地走着……
我掏了一百块钱给他。但一群人又围了过来,我又拿得出多少钱呢?
回去的路上,我心情十分沉重。
当天晚上,我主持召开了一个全体机关干部会:全体人员明天分组下到村社,切实解决农民抗旱中的问题。水泥街道工程暂缓,镇上拿出一部分资金,立即购买一部分种子和肥料,待雨后补种。同时,协调好村社用水,机关和村社干部轮流值班守护……
开完会,蒋主任找到我:沈镇长,我看水泥街道的问题你还是和吕书记商量一下,这件事吕书记很重视,如果暂缓的话……
我知道蒋主任的意思,我给蒋主任倒了一杯水:这事我知道,我会跟吕书记说的。
第二天上班,吕梁就找到我:沈镇长,水泥街道的事,你怎么说暂缓了?
我把村社的旱情给他作了汇报:吕书记,现在是非常关键的时候,老百姓都在看着我们,如果我们还打水泥街道,群众肯定会有意见的。
水泥街道和抗旱没有矛盾嘛,我们可以一手抓抗旱,一手抓水泥街道建设,镇乡工作要突出重点,也要统筹兼顾!吕梁明显有些生气。
我心里也有火:抗旱不需要钱吗?财政上除了市上、区上给的那点钱,还有别的钱吗?吕书记,我们做事总要从实际出发嘛,不能只搞那些“面子”工程!
水泥街道是“面子”工程吗?你们建设局不也很重视吗?老沈啊,镇乡工作你还不熟悉,不能单打一,要综合考虑问题,要齐头并进嘛!吕梁也不肯示弱。
我说这个事政府已经决定了,党委当然可以纠正。但我个人是不同意的,不管怎么样,必须拿出钱来帮助村社和农民抗旱。我的立场很坚定。
……
最后,吕梁作了些让步,同意水泥街道工程暂缓一下,旱象一解除,马上动工。
晚上回到家里已经10点过,老婆正在给儿子辅导作业。见我回来,她就问我:沈实,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我知道她还在怀疑我。
我没吭声。
老婆转身就进了睡房,又把门反锁。
正在这时,钱大勇突然打来电话:沈实,怎么这样不够朋友?
我问哪里得罪了他,他说你为什么把水泥街道工程暂缓了?
我急忙给他解释,说水泥街道工程只是暂缓,天一下雨就可开工,叫他不要着急,煮熟的鸭子是不会飞的。
钱大勇口气缓了一下:沈兄,我们可是多年的朋友啊,这事吕书记都没意见,你何不顺水推舟,你放心,这份情我是会算在你的头上的。
接着钱大勇就问:听说你和小青在闹别扭?
我问他你听谁说的,他没回答我,只是笑了笑:小两口闹闹是正常的,现在合好了吗?
我说你就不要操这份空心了,我们没事的。你倒要注意一下,你有三个老婆,一人啃你一口,你都要痛三下!
钱大勇说:那你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几个?
晚上我又只能在书房睡。
躺在床上,我始终要想起那些挑水上山的农民,那个给我下跪的老头,那一片片奄奄一息的庄稼。我今天做错了吗?为什么吕梁会不高兴呢?为什么蒋主任要提醒我呢?
翻来复去想了很久。
心绪很乱。镇乡的干部还真有点复杂,一张笑脸的背后,可能藏着一把刀,也可能藏着一包毒药!
47
我给荆打了一个电话。为打这个电话,我徘徊了很久。
这是一个不能不打的电话,也是一个让人心痛的电话。因为我要作出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就是一把锋利的刀,要斩断十八年来纠缠在我和荆之间所有藤蔓。要把两棵长在一起的树,活生生地砍开,让殷红的血涌出来,在时间的斜面结成黑色的痂。
我问荆什么时候有空?荆说随时都有空,只要是我找!
我说那就今天晚上吧,9点,在你家,我们好好谈谈。
荆似乎很高兴,她问我到时吃不吃点什么东西,她好准备一下。
我说不用了。
在谈话地点的选择上我也思考了很久。
最先我想选在“黑漩涡咖啡厅”,那个地方是我们十七年后重新相逢的地方,没有那天晚上,就没有后来的一切。“黑漩涡咖啡厅”是一个蛮有情调的地方,灯光朦胧,很适合两个人之间,谈一些心里的事情。
但我又觉得这件事太残酷,如果在那里谈,荆和我吵起来了怎么办?一个大男人,在一群小青年们面前与一个女人吵起来,说不定还要被这个女人狠狠地扇几耳光,那是多丢面子的啊!
想来想去,还是荆的家比较好。她一个人住,不管发生什么事,外面的人都不会知道的。况且那个地方,曾让我们充满激情和幻想,沐浴了爱的滚滚波涛,体验了心灵的潮起潮落……
荆还是像往常一样,我一进去,就用两条细长的手臂搂住我的脖子:沈实,你终于来了,我好想你哦!那声音让人心动。
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一把搂住她的柔腰,紧紧地,把她抱进自己的身体,让一阵阵狂潮,冲击心灵的堤岸。一群群白色的水鸟尖叫着腾空而起,把我们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但这不是平时。
我推开了荆缠绕在我脖子上的手,声音很冷:小荆,我想和你谈谈。说着就往沙发上坐。
小荆一怔:怎么了嘛,是不是心情不好?
我点了一支烟,没吭声。
荆今天穿了一套白衣的连衣裙,像十七年前一样,只是腰略微粗了一些。她没戴胸围,坐下的时候,我看见她已经松驰的乳房在抖动,时间早已夺去了她的丰满和坚挺。
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算了吧。我冷冷地说,那声音很细,像针。
荆似乎没听清楚:沈实,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我把头转到另一边,不敢看她的眼睛。
不会吧,你不是说你是爱我的,十七年前是,现在也是吗!荆的眼睛睁得很大,我感到她已经明白了我的意图。
我说我老婆真的对我很好,我不想辜负她。如果我们还在一起,对我老婆很不公平,我不知道老婆会怎么样!
那对我公平吗?我对你又不好吗?荆的泪水奔眶而出:沈实,你是爱我的,是吧?我也是爱你的,是吧?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呢?
我说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但是我已经结婚,而且还有孩子,我不想这个家毁在我手上,你知道吗?
荆哭得更凶了:你结婚了,你有孩子了,那为什么又要和我在一起?难道就是想从我的身上夺回你曾经的损失?现在夺回了,你就把我抛弃,像丢垃圾一样?!
我说不是那么回事,我不是想从你身上夺回什么,我是爱你的。但相爱,不一定就能够在一起,这是现实,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荆双手紧紧抱在胸前,泪水和鼻涕交织:不管怎么样,你都应该对我负责。我对你付出了那么多,总不能说走就走,说完就完,说分开就分开,把我当成一本书,翻完了就扔掉啊!
那你要我怎么负责呢?我总不能把我砍成两半,分一半给你!我感到脑子快要爆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分开的,请你原谅。
荆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地抽泣。
哭了一会儿,荆就到洗手间去了。我想她是去洗洗脸,冷静冷静。
十五分钟过去了,荆都没有出来。
我心里一惊。跑进洗手间,不幸的事终于发生了。荆披头散发,瘫在洗手间的地上,手腕的血直往外涌,那身白色的连衣裙,已被鲜血染红……
我惊恐万分,急忙扯了一根布条,把她的手腕缠住,抱起她快步向楼下冲去。荆用残存的力想搬开我的手:让我死吧,让我死吧,我不想活了,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一边跑,一边安慰她:小荆,没事的,没事的,你千万不能死,有什么事,等你好了我们再说。
我抱着荆站在街的中间,拦住一辆已经载人的的士:师傅,请你行行好,快点送我们去市人民医院!
车到市人民医院门口,我又抱起荆向急救室冲去。很多人退到一边,呆呆地望着我们,没有一人上来,帮我一把。
把荆送进手术室。我立即打电话找钱大勇,叫他快点给我送钱来,说要救命。
站在手术室的门口,我一个劲地搓着手,来回不停地走动。
思乱如麻,心如刀割。
钱大勇急匆匆地赶来了:沈兄,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小青出事了?
我说不是,是一个朋友。
等了很久,荆终于被推出来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但叫我一定要注意病人的情绪,不能再刺激她!
躺在病床上,荆还在哭。
我的眼泪也潸然而下:荆,你不要哭了,好好睡睡吧。我低声下气地哀求她。
钱大勇站在旁边,也一脸紧张:荆小潞,你要想宽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听沈实的话,睡一觉吧。
荆不开腔,只是哭。泪水从眼眶大颗大颗地涌出来,沿着脸颊滚到脖子上,又滴到病床上,床单濡湿很大一片。
钱大勇站了一会儿,看也帮不上什么忙,况且荆小潞他也不熟悉,安慰不了什么,就走了。走时他问我:给不给小青说一下。我说:不,千万不要说!
48
我在病房守了一个晚上。
早上六点,老婆打电话找我,问我昨天又到哪里鬼混去了。听口气,她还没有真正原谅我。我说昨晚和区上几个领导打麻将,区上领导手气不好,不好意思说走,就打到这个时候了。
她说那怎么听不到麻将的声音?我说这个时候刚完,正准备走。
她问我还回不回家吃饭,我说不回了,我在外面吃点,直接到南坝,今天要开村干部会。
我只能撒谎。
荆醒来时比昨晚平静了很多,一脸憔悴,精神萎靡。她见我还在那里,虽然有点高兴,但还是坐了起来:沈实,你走吧,我没事了。
我说昨晚的事很对不起,就当我没说过。你千万不要再做傻事了!我把她脸上的头发拂了一下。
那,我们还分开吗?她小声地问。
我说不分开了。我说话的时候心里很痛。
她竟然笑了起来:沈实,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我们在一起,才有幸福和快乐。
我说去给她买点早点。她急忙说:不用了,你一夜没睡,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我叫一个朋友来就行了。
我想,她也没什么大碍了,只要说不离开她,她就不会再冲动的。况且白天很容易遇到熟人,这事如果传出去了,对我影响很不好。要是让老婆知道了,我的处境会更惨!
等荆给她的朋友打通手机说好后,我就走了。
我直接去了南坝。
还在办公楼过道上走,刘副镇长就追上来,那个红红的“酒糟鼻”上闪着几颗汗珠:沈镇长,包经理那个事,你可不可以再考虑一下?
看来我把信封交给财政所的事,他还不知道。蒋主任这人做事,还真牢靠!
我说没什么考虑的了,党委已经定了,就按党委的意见办。
刘副镇长失望地走了。
到了办公室,刚准备倒一杯水,清醒一下紧张了一夜的脑筋。说真的,我很想打一个盹儿。但我是镇长,上班时间怎么能这样呢?
李副书记来了,一进门就说:沈镇长,区委组织部又在催那笔钱,你想想办法,我想今天之内给他们送去。
我拍了一下桌子,火了:我想想办法,我还要怎么想办法?你们也是领导,也长了脑袋,你们为什么不想想办法?
不要发火嘛,沈镇长,我也是为了工作。李副书记的脸一下子变色。
为了工作,哪个不是为了工作?一天都是钱,我又不是造钱的!
我的火发得很大,很凶。
那就算了,我只有给区委组织部汇报一下!李副书记瞪了我一眼,她眼睛里那股的凶气,让人恐惧。
快点去汇报吧,你就说是我不给钱。就是他们把我这个镇长撤了,还是没钱!这些部门,就知道向镇乡伸手要钱,究竟帮我们做了什么事情?说完,我拿起公文包,下村去了。
走在路上,小林小心地问我:沈镇长,为什么发火啊?
我没吭声。
太阳火辣辣的,两边的土地一片枯黄,农民们赤裸着上身在地里忙碌着, 我心如汤煮。
在玉龙村,一百多个农民正在淘河,男的挑,女的担,满身都是泥浆。看我走去,他们充满希望地望着我,好像我就是他们的救星,我就是一场从天而降的倾盆大雨。
我当场表态,给玉龙村淘河清淤补助3000元。
村书记和主任激动得热泪盈眶:乡亲们,镇上给我们补助了3000元,我们要抓紧时间,尽快把河道淘出来,以实际行动感谢镇党委、政府的关怀!
在石磨子村,二台土以上的庄稼全部死完,只有山脚下的土地,还有零星的绿意,但也被太阳烤得蔫蔫的,一点火即燃。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在地里,一瓢一瓢地灌着没死的苞谷,看见我们的车子,就跑过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天爷啊,我们怎么活啊,我们怎么活啊,粮食全干死了,我们吃啥子啊!
支书、主任从田埂上跑过来,满头大汗:沈镇长,我们硬是没办法了,村里的塘全干了,井也干了,我们要走十多里山路,才能去王家沟村挑水,而他们井里的水也不多了,不准我们挑。
我给他们散了一支烟:你们辛苦了,不要着急,政府正在和区上联系,请消防车送水来。
我又表态给了3000元,叫他们安排好困难群众的生活,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饿死人!
回到镇上已是晚上9点过。
小林在饭馆给我买了一碗面上来,我太累,太焦,只吃了几口。
在屋子里呆了很久,才想起荆还在医院里。
我打了个电话过去,问她还好吗?
她问我现在在哪里?我说事情太忙,今天就不回市了,叫她好好休息。
她轻轻地说:没事了,过几天就可以回去,叫我不要担心。
她那个女朋友又抢过电话:沈实啊,我是荆小潞的朋友,你还是来看看她吧,她流了很多血,身子很虚,一整天都念着你的名字。
我说我今天还有事,请你好好照顾一下小荆。
接着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是小中接的,我问:小中啊,你妈在哪里?
小中说妈在睡房里,很不高兴,刚才还骂了他一顿。
我说去叫你妈接电话,我想给她说点事。
小中去了三分多钟,才回话:妈说不接,叫你自己去耍自己的,不要管她。
我挂断电话。
一个呆在椅子上,神思恍惚,不知何去何从。
下了楼,外面很闷热。
我一个人在场镇上转了一圈。一些人坐在门槛上,扇着扇子,或吹着电风扇;一些人光着膀子,正津津有味地“麻”着;一些人推着没卖完的货物,正往家走;一群小孩在街上追逐着,嘻闹着,一点都不觉得累……
我却感到很累,每走一步,都步履艰难。很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但那个地方究竟在哪里呢?
49
雨,终于从天而降。
豆大的雨点,把路面干燥的灰尘,打出一个个湿湿的窝。镇上的男女老少呼叫着奔出门来,在雨中疯狂地奔跑,小孩子们在雨中手舞足蹈:下雨啰,下雨啰!
我急忙推开窗,雨水倾盆,天地之间一遍灰蒙。一股股凉风拂面而来,清凉的雨水飘在脸上、脖子上、手臂上,我的心里凉幽幽的。
早晨上班,我和吕梁立即开了一个机关干部会:全体机关干部继续下到村社,把提前购回的种子、化肥送给农民,抓紧时机,切实抓好补种,力争把干旱损失减少到最小幅度。
会议一完,我就赶往我联系的西华村和天龙村。
在路上,我看见二十多个老太婆虔诚地跪在一个土地庙前,又是烧香,又是磕头,双手合拢,嘴里念念有词:感谢菩萨,感谢天老爷,终于下雨来救我们,多下几天吧,老天爷,我们的庄稼快要干死完了!
她们不知道,那些雨,是区上组织人员用几门高射炮,打了很长时间,才从天上打下来的。
西华村和天龙村都可用上南坝水库的水。田里的水稻损失不大,但旱地作物几乎颗粒无收
我们去的时候,农民们十分忙碌,正把旱地死了的庄稼扯掉,打厢种苕,挖窝补种玉米和蔬菜。
农民们见了我们,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下雨了,下雨就好了,我们可以再种一些庄稼,补一补损失啊!
这是一种什么喜悦啊!就是能再流一些汗水,再流一些血,多收几颗粮食,把肚子填饱,把命延续!
望着那些躬腰驮背的农民,我的心很痛。他们的一生,面朝黄土背朝天,终日忙碌,就是为了吃上饭,为了让儿女读上书,为了让儿子娶一个媳妇,为了死后有一些人在他们坟前,给他们跪一下,瞌个头,烧一点纸钱……而我们呢?衣着华丽,大鱼大肉,住在高楼大厦里,嘴上还成天挂着郁闷、痛苦和忧愁!
我一身泥浆回到家里,老婆问我:怎么周身都是泥巴啊,快点脱了,快点脱了!
说着就从衣柜里给我取了一套衣服。
我洗了个冷水澡,把衣服换上。老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还是有点不高兴。
我叹了一声,把最近镇上发生的事给她讲了一遍,老婆一下子拉住我的手:沈实啊,你还是要注意身体,自己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工作上的事永远都是忙不完的啊!
说着很心疼地望着我,给我捶了捶背。我看儿子不在,就一把抱住老婆,吻她的嘴。老婆大笑着推着我的手:老不正经的,小中还在屋里做作业,他出来看见不好!
我说我就是不正经,双手一搂就把老婆抱起进了睡房。老婆笑嚷着,两只脚甩来甩去:疯子,你真是个疯子啊!
我说我就是个疯子,就是要疯!
我关上睡房的门,向老婆扑过去,像一只来自北方的狼!
我和老婆也像遭受了百年不遇的干旱。
我们紧紧地抱着,在一场暴雨中转动、转动、无休止地转动!清凉的雨水湿透全身,我们合成为一个绿色的人,在暴雨中狂奔,在暴雨中吼叫,在暴雨中呻吟……最后我们飞了起来。在繁星密布的夜空,我们飞翔着,身子上星光灿烂,月亮在我们下面,圆圆的,地球在我们下面,也是圆圆的……
小青,还生我的气吗?我的手流浪在老婆的胸口上。
老婆没说话,她用嘴捂住我的嘴。
我紧紧抱着她光溜溜的身子:小青,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了。我会好好爱你,好好爱我们的儿子,好好爱我们这个家。
老婆的眼睛波光荡漾,沉溺在快乐和幸福之中。
这时,儿子在外面“咚、咚、咚”地敲门:妈,老爸,你们关着门在干什么嘛,快开门,我有道题做不了。
我和老婆相视一笑,迅速穿好衣服,走出睡房,儿子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我还以为你们在打架呢!
旱情解除了,水泥路面工程也按照我和吕梁的约定开工了。但帐面的钱只剩了32万元,还不够给首期预付款。
钱大勇找到我和吕梁:吕书记,沈镇长,这点钱怎么行呢?按合同你们首期应付50万元,还差这么长一截,我怎么开工啊!
吕梁说:你先动工嘛,我们会想办法的。
钱大勇很不高兴,脸上的肥肉僵僵的:我说吕书记,沈镇长,这可是你们违约啊。上次工程暂缓我就不说了,这次又骗我,这么做事,还像个政府吗?
我把钱大勇拉到一边:钱胖子,我们是兄弟哥们儿,你会害你吗?你先动工,我等几天再到“死耗子”那里去一趟要点钱,这钱都给你,你说好不好?
钱大勇这才竖起拇指:这么说还像是人说的话,是兄弟说的话,我相信你。他知道“死耗子”,我在“麻”时候经常给他提起这个人,并说“死耗子”很厉害,在建设厅很有实权。
喂,沈兄,那天晚上割腕那个女人跟你是啥关系啊?钱大勇看钱有着了,就问我那天的事。
我淡淡地说:是我一个朋友。
不是朋友这么简单吧?钱大勇用手指着我,脸上的肥肉又抖了起来:沈兄,是不是有情人了?
我赶忙递眼色,示意他声音小些,被吕梁听见就不好了。
钱大勇阴阳怪气地说:世道变啰,世道变啰,正人君子都经受不了诱惑啰!
我打了他一拳:你“龟儿子”少管闲事!
钱大勇很诡地笑了几声:那女人还蛮漂亮的嘛!沈兄,你艳福不浅啊。
吕梁和我陪钱大勇到那两条街实地看了一下。一些街上的人也跟在我们后面,指指点点,小声地说着什么。
那个胖子是沈镇长的朋友,都是市上的。
不是吧,听说那是吕书记的亲戚。
你一定听错了,他怎么会是吕书记的亲戚呢?他肯定是那个姓沈的朋友。
这两条水泥路听说要几百万,不知他们又要吃多少回扣啊!
那是肯定的,现在当官的心都是黑的,哪个不贪污哦,啥子工程都要吃一点的,你说是不是?
……
我回过头去,他们就不说了,把头一扭,假装看后面的东西,好像是一群“盯哨”的国民党特务。
50
荆是我晚上去接的。
白天,我怕被人看见。我对小林说,我一个朋友的老婆要出院,叫我用车去接一下。小林便把车开到了市人民医院。
我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荆和她的朋友就出来了。
荆看上去憔悴了一些,脸色还有些苍白。几天时间都呆在医院这个鬼地方,没病的人都会弄出病来的!
在车上我们都没有说话。
荆明白,我不想这事让更多的人知道的。
车到电梯公寓,荆那个朋友就走了。
小林问我还有事吗?我说没事了。小林就回南坝去了。
进电梯之前,我和荆保持着一些距离。
进电梯之后,我看没人,就用手扶着她的腰。荆的样子很开心,好像这个院住得很有价值。
房门都还没关好,荆就一下子抱住我:沈实,对不起,那天是我太冲动了,但我真的很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说着就开始吻我。
我轻轻推了推她:小荆,你才出院,身体还没恢复,先休息休息吧!
没事,没事,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好了。一只手搂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已开始解着我衣服的扣子,舌头在我的嘴里搅动着,湿湿的,滑滑的……
荆把我拉到沙发上,软绵绵的身子在我肚子上疯狂地扭动着……
我给荆煮了一点米粥,晾凉,小心翼翼地喂她吃完。
把她抱到床上,把空调调到合适的温度:小荆,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晚上我再来看你。
荆拉着我的手:沈实,你不走行吗?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我说老婆还在家里等我,如果不回去,她又会怀疑我。我不想再和老婆闹别扭了,那个家,我必须维持下去,这样对老婆才有良心,对儿子才负责任。
荆有点失望:哎,也是的,你有家,有老婆,有儿子,是该回去。哎,如果我们十八年前不分开,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真是天意弄人啊!
是啊,谁知道十八年后的事呢?上帝造人的时候,为什么只给人回忆,不给人预知未来的能力呢?
小荆,好好睡吧,我会经常来看你,我不会离你而去的!我吻了吻荆的额头,拍了拍荆的肩膀,轻声对她说。
我和吕梁一起找到了“死耗子”。
“死耗子”正在办公室上网,和一个“美眉”聊天,谈得很火热。
沈镇长,我还以为你把兄弟忘记了呢?这么久都不上来看看我?“死耗子”把电脑关了,转过身子看着我和吕梁。
最近忙得很,没有时间,今天闲了一点,不就来看我们的史大处长了?我给“死耗子”甩了一只“玉溪”。
哦,鸟枪换大炮了,当镇长了,烟都高了很多档次嘛!“死耗子”取笑我。
我和“死耗子”开了一会儿玩笑,才把吕梁介绍给“死耗子”认识。
是你的搭档啊,年龄比你大不了几岁嘛,一定合作得很好吧?“死耗子”看了看吕梁:吕书记,我这个哥们儿,你可要多多关照啊!
吕梁说:是啊是啊,我和沈镇长配合得挺默契的,我们班子也很团结,你就放心吧,沈镇长在我们那里,没一点问题,没一点问题!
我把意图给“死耗子”说了。
在“死耗子”面前,我一向说话很直,从不拐弯抹角。
“死耗子”想了一想:哦,这个事情我不敢保证,但我可以给秦副厅长说说。这方面工作他在分管,可是不直接对镇乡,行不行,我也说不准。
我说史处长,这个忙你一定要帮我,我现在真的很难,你总不能看着哥们儿受苦受难,手都不伸一下吧?
“死耗子”又想了一下:应该说问题不会很大,我和秦副厅长私交不错。说着就给秦副厅长打了个电话,把事情说了,并一再说我是他那几年最好的哥们儿,请秦副厅长务必要帮一帮。
我和吕梁的心都很紧张。
当“死耗子”说到“那就感谢了,我到时找人给你弄一套好的邮票的时候”,我和吕梁都松了一口气。
“死耗子”挂上电话就对我和吕梁说:秦副厅长基本上同意了。不过要市局打个报告来,我们补给市,再由市上补给你们。
我说没问题,没问题,蓝局长这个人好说话。
吕梁暗示是不是给“死耗子”表示一下,我摇了摇头。我知道“死耗子”这个人,对哥们儿他可以两肋插刀、赴汤蹈火!
晚上还是“死耗子”办的招待。
吕梁出去上洗手间的时候,我把荆的事简单告诉了“死耗子”。
“死耗子”很吃惊:真的啊,这简直是一个美丽而忧伤的爱情传说!
如果你老婆又知道了,你怎么办?“死耗子”很担心。
我摇了摇头:现在还没想,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尽可能不让老婆知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死耗子”叹了一口气:哎,沈实啊,纸是包不住火的,你还是要有一个心理准备,不然的话,到时你会手足无措!
……
吕梁进来后,我问了问“死耗子”现在混得如何?
“死耗子”还是很自信,说他在建设厅说话还是有人听的。不过有个姓赵的副厅长好像对他有点意见。不过,这个人在局里也没什么地位,用不着管他。
坐在车上,吕梁说那个史处长很不错,问我他有什么背景。
我说“死耗子”也是一个农村娃儿,家族里最大的官,就是一个生产队长。
吕梁问:那他是怎么混出来的?
我说这就是运气,运气好了,走路也能踩到黄金。
我没告诉“死耗子”调到省厅的那些细节,我认为他用不着知道。
吕梁没继续问。
只和我谈了谈下一步我们还要做些什么工作。我说蓝局长那里我去跑,肯定没有问题的。
谈着谈着,我就在车里睡着了。
51
眼睛一晃,秋天就到了。办公楼和宿舍之间的水泥地面上,落满了金黄的黄桷树叶。风一吹,那些落叶簌簌作响。
我和吕梁站在黄桷树下,商量着宿舍楼下的门面拍卖问题。
钱大勇开了一辆“本田”进来,好像是新买的。一下车就笑逐颜开:吕书记,沈镇长,怎么在这里商量事情啊?
钱老板,又换车哪?吕梁和钱大勇握了握手。
哎,那个旧车没办法开了,弄个“本田”来玩几天,还不错,你试试看?钱大勇有点炫耀的味道。
吕梁摆了摆手:不是坐“本田”的命,算了,算了!
钱大勇给我一份请示,他们公司的。我一看,原来又是要钱的。说水泥街道已经打好一条,按合同约定又应该支付20万元。
钱老板啊,你不是又在为难我吗?这几天帐上是空的,等几天再说嘛!我一听到“钱”这个字,心里就会产生条件反射,就会很烦!
吕梁也帮腔:是啊,钱老板,等几天再说嘛,你先把另一条水泥街道修起走,我们想想办法,好吗?
钱大勇很耿直地说:好吧,我先修,不过钱的事你们可要早点给我想办法哦,最迟不要超过月底,月底我要给别人付水泥款!
我说没问题,就月底吧。
这段时间,我和荆又恢复了来往。
当然老婆是不知道的。
我在南坝镇有寝室,老婆是知道的,到荆那里去,我就会说是住在南坝的。
有时老婆不打我的手机,打我寝室里的电话,我就说我当时在办公室。打办公室的电话,我就说我当时在寝室。反正她不会到南坝镇查的。
但我的心里并不轻松,“死耗子”说过,纸是包不住火的。我想很有道理,但为了包住火,我只得处处小心。反复给荆打招呼,不能到南坝镇来,不能对外人说,不能打我家里的电话,甚至不能提我的姓名……
虽然荆很想和我结婚,也或明或暗提了几次。我都一口拒绝。并达成了口头协议:与我交往的前提,是不破坏我现在的家庭。
荆看我心意已定,结婚之事就没再提起。不过她要求增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以前一周一次,现在一周两次。我原则上同意。
结果还好,两边都处得比较平顺。
钱大勇刚走,荆就打手机给我。
荆白天很少给我打手机的。她一般都在我下班或者晚上的时候才会找我的。
我关好办公室的门,按了按“接听键”。
沈实,你在哪里?我说我在镇上。
沈实,我想告诉你一个事情。我问什么事情。她说她下岗了,单位改制给钱走人,按工龄计算我可以领了一次性费用5.6万元。
我说你想清楚没有,不要盲目作出决定。
她说她已经办了手续,只是告诉我一声,明天就可以不上班了。
我突然发现,荆这个女人并不简单。事前她只给我提过几次,我叫她好好想想,没想到她做事这么果断和突然。昨天晚上,我们还楼在一起,她都没说这事,今天就说明天可以不上班了!
我真的吃了一惊。
不过下岗就下岗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下岗的人多的是,也没发现有谁饿死在街头!
我问她下岗了准备做什么?她说她想了很久,也问了一些朋友,准备开一家服装店。并说我认识的人多,叫我帮她找个好点的门面。
我答应了。
我马上给钱大勇打了个手机:钱胖子,想请你帮一个忙!
钱大勇嘿嘿一笑:沈镇长,又有什么事嘛?
我说就是有事,没事找你干吗?
钱大勇说你那个事先不说,先说说我的事,我那20万元钱你打算什么时候给?
我心想,找门面的事很重要,如果完不成任务,荆定会认为我无能。而我对这些一点都不熟悉,只有靠钱大勇,他是搞房地产开发的嘛。
我便对钱大勇说:钱胖子,你的钱我保证月底给你。
你哪里去找钱?钱大勇有点不相信。
我说我已经给“农具厂”的胡厂长说了,在他那里借20万元。我曾经帮他协调过贷款,胡厂长已经答应帮我。今年农具厂效益很好,赚了40多万元。
那好吧,你究竟有什么事情?钱大勇一下子就高兴了。
我说你还记得那个荆小潞吧?他说知道,不就是你那个很漂亮的小情人嘛!
我说她下岗了,想找一个门面开个服装店。
钱大勇一听:没问题,没问题,“奔康大道”中间有六个门面是我的,你随便挑就是了。
晚上我到荆家里去了。
我装着很失败的样子对荆说:小荆,门面的事我问了很多人,他们都说不好找,特别是人气旺的门面!
荆并没怪我:不是吧,听说现在“跃兴市”有很多空门面的,租金也不高。
我笑了一下:小荆,我是骗你的,我已经给你找好了,就是那晚在医院你看见的那个钱胖子的门面,有六个,你随便挑。
荆像小孩一样跳了起来,抱着我的脸,一个劲地亲:还是我们沈大镇长面子大,人缘广,不到10个时就把这么重大的事情搞好了。
我找了张纸,写了钱大勇的电话号码,递给荆:明天,你就给钱胖子打电话,他带你去看门面。
说完又给钱大勇打了个手机,约好明天上午十点,荆给她打电话。
钱大勇说上午有事,改在下午三点。
我问荆,荆说就那么决定。
晚上,荆在床上很卖力。
这个女人,花样很多,总把我折腾得神魂颠倒,我的身体好像是一团胶泥,被她充满魔力和幻想的手,捏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捏一个形状,她和我就会痛快地呻吟一次。
在这方面,老婆根本无法与她相比。
老婆是一个传统的女人,虽然和荆年龄相仿,但她在这方面缺乏创造精神。她总是被动地爱着,被动地接受着爱。有时也会疯狂一些,但那种疯狂,缺少了艺术和想像力。
有时,我甚至怀疑自己,究竟是爱荆的身体,还是爱她的心灵,或者是爱她充满想象力的性?
52
荆的服装店开张了,名叫“潞非路男装”。
这个名字是我帮她取的。“潞非路”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反正我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这个年代,只有怪怪的东西,人们才感兴趣。
荆也问过我:沈实,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嘛?
我说这个“潞”有三点水,那个“路”没有,就是“潞”非“路”了。你叫荆小潞,不是荆小路。如果是荆小路,就成了一条长满荆棘的小路了!
荆打了我一记“粉拳”,笑着说:我本来就是一丛荆棘,要剌人的!
我便一把抱住她:那你就过来剌吧!
我一抱,她就往我身体里面钻,好像要去一口很深的井里汲水。
卖男装就是荆的主意了,她说男人的钱好赚,不像女人那么斤斤计较。而且衣服是男人的面子,象征着男人在社会上的地位。男人的衣服不在多,而在是不是名牌、高档货。
我认为她的意见是对的。我买东西的时候经常就是这样,另人开价600元,我说少一点吧,别人就说那就450元,我就掏钱了。结果呢?那个东西只要200元就可以买到手。为这些事,老婆经常说我,以后我就很少上街买什么东西了。
开张的时候我没去。
不是有什么事,而是不敢去,怕被老婆和熟人看见。但我还是送了一个花篮,钱大勇帮我送去的。
不过晚上我到了她的家里,为她祝贺。
我特意买了一瓶红葡萄酒,一些精美的糕点。荆很兴奋,毕竟有了自己的一份事业,毕竟不会再那么空虚,毕竟有事情做了。
她故意拉灭电灯,在桌子上点了两支蜡烛。
烛光中的荆真的很美。小小的雀斑不见了,细细的皱纹不见了,她的笑容愈显娇媚,她的嘴唇愈显性感,她的鼻梁愈显挺拔,她的眼睛愈显清亮……
我和荆一句话一杯酒,把那瓶红葡萄酒干了。
最后一杯酒她是从我的嘴里喝的,一喝完,两张嘴就粘在一起了,两个身子就重在一起了,两颗心就叠在一起来,两种呻吟就融化在一起了……
我和荆都去冲了个凉。
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听那盘古筝。
荆把手搭在我的大腿上:沈实,我服装店还差点流动资金,你可不可以想点办法?
我的钱都在老婆那里,那次给岳母买按摩椅后,“麻将基金”里也只剩700多元。这么久没“麻”了,又没有收益。
但我还是问荆:还差多少?
荆说可能要1.5万元。我想了想:好吧,我去想点办法,等两天给你送来。
荆看了看我: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强。我和你在一起,并不是为了钱。
我说你想到哪里去了,1.5万元钱,又不是很多,我有办法的。
第二天,我就给钱大勇打手机,说我私人借1.5万元。他问我干什么,我说你不要管,年底还你,还可以算利息。
钱大勇说没有问题。
下午六点过,我找到钱大勇。他早已准备好了,从抽屉里取来出来,甩给我:沈兄,拿去吧,这钱是不是帮你的小情人?
我没理睬他。
这个钱胖子,就对这些问题很感兴趣。
我把钱给荆送到“潞非路男装”,我没有下车,只是把车窗开了一点,把钱递给了她。
荆问我还要到哪儿去?
我说这个时候了,当然是回家去。
荆看了看小林,没再说干什么,就忙她的去了。
为了缓解资金压力,党委、政府决定把宿舍楼下的门面全部拍卖。
几天下来,12个门面,有30多人报名。
明天就要正式拍卖了,吕梁却找我商量,是不是留两个出来,解决一下镇乡干部的问题。原来副书记李玉清和国土村建办的刘志坤想买。
我说这个事已经公布出去了,场镇和村社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事,如果留两个门面出来,恐怕群众有意见。
吕梁说不论怎么样,群众都是有意见的。我们留两个出来,就说是政府要用,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我说干部也应该与群众一视同仁,不能搞特殊,这样传出去,上面追究下来,谁来负责?
吕梁的脸一下子变了:这个事,如果真的追究下来,责任我一个人扛,不会牵连到你。
我也一下子变脸了:这件事是政府在操作,我是行政负责人,我至少有这个权力吧!
吕梁转身就走了。
晚上李玉清和刘志坤都给我打了电话,我叫他们一同参与竞价,政府不会把门面留两个,低价买给内部的人。
第二天竞争很激烈。
门面按口岸编号、定底价,每个门面的底价:3万至4万元。
拍买结果出人意料:每个门面的拍卖价:5万至7万元。
整个拍卖过程,吕梁都没有来。我知道,他对我有意见。
刘志坤买了6号门面,位置好,价也很高:5.2万元.。李玉清买了9号门面,位置更好,价更高:6.4万元。
一百多名群众参加了拍卖会,会后很多人都说:这才叫公平,这才叫公正,政府好多事都该这么做。
我感到心里很踏实。
会后,我到吕梁办公室,把拍卖的结果向他作了汇报。
吕梁说,好啊,这也是政务公开的好途径,看来党委的决策是正确的。
但我感觉得到,吕梁的意见还是很大。
我想了想,就笑着对吕梁说:吕书记,昨天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在你面前发火的。但我们都是为了工作,为了把南坝的事情弄好。
我坐了下来,给吕梁甩去一支烟:你说那个事,我昨晚也考虑过,你也是为了调动机关干部的积极性。你看这么办行不行,李副书记和刘志坤买门面的钱,政府给他们减一部分?
吕梁一下子就和颜悦色了:沈镇长,昨天是我先不对,你说的话很有道理。你说减一部分的事,你决定就是了!
我说吕书记你总要定个幅度吧?吕梁想了一想:就这么办吧,李副书记给4万元,刘志坤给3.8万元,你看如何?
我心想,怎么会减这么多啊!但考虑到他是党委书记,我不想把关系弄僵,就说:好吧。就按吕书记你说的办,不过这事,一定要保密,不要传出去了。
吕梁看了看我:你放心,我会给他们打招呼的。你也给财政所的人说说,钱是要经过他们的!
53
钱大勇把20万元钱拿到手后,对我很是感激。次日早晨7点过就打电话:沈实,今天晚上的时间一定要留给我。我说留给你干什么?他说把“谢眼镜”、“尖脑壳”叫到一起,喝喝酒,再麻一麻。
下午4点,他又给我打手机,说人已约好,还是在“水月轩”。
“水月轩”其实并不怎么样,那些菜的味道很普通,没什么特色。我想最主要的原因是“水月轩”在“红袖街”,“红袖街”好耍而已。
几个“麻友”喝了一阵,又“麻”了一阵。最大的收获,就是听说“谢眼镜”下面的病刚好,又去了“丽春美容院”。
我们把“谢眼镜”批了一个晚上,批得他四个小时输了1600多元。
我赢得最多:1360元。我计划往“麻将基金”里注入800元,拿500元给老婆,让她去买一件新衣服。
回到家里,我把500元钱从口袋里掏出来,在老婆面前一晃:老婆,今天涨了点水,这500元给你,你去买件好看的衣服吧!
老婆把钱接了,但并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我:沈实,听说“奔康大道”新开了一家“潞非路男装”店,你知不知道啊?
我一惊:她怎么知道的?一想,也很正常,老婆的爱好之一就是在服装店转。
我故作镇静:最近我很少上街,没听说过啊。
老婆看了看我的眼睛:你也去买套西服嘛,现在是镇长了,还是要穿得体面点才好。明天晚上我陪你到“潞非路”去看看,听说那里的男装很不错的!
我知道老婆的用意:算了,我还有几套衣服,都是去年才买的,今年就不买了,明年再买吧。
老婆没再问,去睡房看电视去了。
这个晚上我没有睡好。
我想老婆肯定又在怀疑我了。难道“死疯了”说的话真的就要变成现实?
过了一个星期,没什么动向。
又过了一个星期,还是没什么动向。
我想老婆可能只是随便问问,她的话没什么别的意思。何况那天在沧江边上,灯光不亮,她不可能把荆看得很清楚的。
但我的估计又大错特错了。
那天下午5点过,荆打我的手机说感冒了,头有点发烧。吃了药后,胃很不舒服,还很想睡觉,叫我下班后去“潞非路”接她回家。
我从不去那里接她的,但这次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回到市区,我就叫小林回去了。
我打了个的士,到“潞非路”门口,只停了三分钟。荆看上去是有些不舒服,脸有点红,额头上直冒虚汗,还不停地咳嗽。
在电梯公寓门口,我搀着她下了车。
下车的时候,她差点跌倒。我看她浑身无力的样子,就扶着她进了电梯。
在她家里,我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把药吃了。又把她抱上床,她拉着我的手,不准我走。
一坐就是两个半小时。
我看时间也不早了,出门时老婆叫我下午早点回去,说晚上一起去给小中买个新的书包。便吻了吻她的额头:荆,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你有事的话就给我打手机。
荆说今晚就不走,好吗?
我说我给老婆说好要回去的,你总不能让老婆又怀疑我吧!
出门的时候,我差点瘫倒在地。
我老婆一脸怒火站在荆的门口,一看见我,就是三记耳光。打完就冲进电梯,我想进去,她使劲把我掀出来,一个人冲下去了。
我的脑袋彻底炸了。
这下完了,这下“死定”了!我在心里惊慌地叫着。下了楼,冲出电梯公寓,老婆已经无影无踪。
我晕头转向地走在街上,好几次都差点被的士撞倒。有两个的士师傅还对我破口大骂:哪里来的疯子,不快点走开,把你“龟儿子”撞死算了!
回到家,我的脑袋又痛又胀。
走进门,我发现老婆正坐在沙发上。小中不在,估计是老婆送他去他奶奶那里了。
老婆好像哭过,脸上还有泪痕。但此刻她已经没哭了,她叫我坐下,并给我倒了一杯水。
沈实,今天是怎么回事?老婆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说一个朋友病了,我去看了看。
那个朋友是谁?老婆盯着我。
那个……那个朋友……我还没说出来,老婆就接上了:是荆小潞吧。
我点了点头。
你们又在起了?老婆问。
我说我们没在一起,只是她打电话说感冒了,叫我去送她回家。
老婆突然冲过来,又打了我几耳光:你们没在一起,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一直跟着你们,你们又搂又抱还说没在一起?!
说着就哭了起来。
老婆去洗手间,我跟着去了。
我怕她像荆一样想不开。
老婆没做傻事,只洗了洗脸,就出来了,坐到沙发上。
我给她也倒了一杯水。
老婆接过,喝了一口,很平静地说:沈实,我们离婚吧!
我一听,心就裂了。
我说老婆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不好,是我又伤害了你,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吧,看在这个家,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接着我又把荆割腕的事告诉了她。
老婆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沈实,说实话,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爱你。为了你,我真的牺牲了很多很多。我喜欢跳舞,我放弃了;我喜欢画画,我放弃了;我喜欢和朋友一起出去旅游,我也放弃了!我承认你对我也好,对小中也好,对这个家也好。但我的确没办法,让另一个女人来分享我的丈夫。我是人,我有人的感觉,我是个女人,我更有女人的感觉。你在意过我的感觉吗?
你没有在意过我的感觉,你没有!那次在沧江边我发现你和荆小潞的私情后,我很痛苦,也很矛盾。我二十多天都没睡好觉,我想了很多很多,我不想这个家毁灭,我需要一个家;我不想儿子缺少爱,我需要一个身心健康的儿子;我不想你离去,我需要一个体贴我、疼爱我、呵护我的丈夫!老婆的眼泪又滚了出来,每一滴都像一颗针,扎在我的心上。
老婆接着说:最后我原谅了你。我想你不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我想你一定是一时糊涂,我想你会从此以后更爱我、更关心我,你会用更深的爱,洗去我对你的怨恨。但我又一次失败了,你不仅和荆小潞混在一起,而且还经常骗我,沈实,如果是你,你会怎么想,你会怎么做?
我知道荆小潞是你的初恋,我知道你对她一往情深。刚结婚的时候,有几次你都在梦中叫她的名字,我没有对你说,我反而认为你有情有义。我想,时间久了你就会忘记她,我想时间久了你就会爱上我。我知道结婚时你并不是很爱我的,我没有计较,我相信日久生情,我相信只要我作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你就会被感动!
但我还是失败了!沈实,既然你爱的是荆小潞,我就退出来,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我成全你们,不是很好吗?请你尊重我的选择,看在我爱过你的份上,好吧?!让我自己选择一次,好吧?!
我刚想说话,老婆就打断了我:沈实,你就不要再说什么了。我不想离开你,但我不得不离开你。这件事我想得很清楚,这是我的决定,你就给我这一次作决定的机会,好吗?
说完,老婆去了睡房:沈实,你也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今晚,老婆没有把睡房的门反锁。
我在门口站了很久,但没有进去。
54
我和老婆的婚姻是无法挽回的了。
这一点,我很清楚。从老婆漠然的眼神中,我已经看懂。但我还是心存幻想,作了很多最后的努力。
我找到岳父和岳母,但话还没出口,岳母就转身进了她的房间,她的表情已经不是愤怒,而是讨厌,而是对我的鄙视。岳父虽然没有走开,但他根本不理我,只顾埋着头用老花镜看报纸。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好像没有听见。
但我知道,岳父、岳母的心很痛。
我又请来乡下的父母。一听说我要和小青离婚,我妈就狠狠地骂了我一顿:沈实,你的心交给狗吃了啊?小青对你那么好,对我们那么孝顺,这样好的媳妇现在到哪里去找?!
我妈恳求小青再给我一次机会:小青,这件事是沈实错了,是沈实对不起你,你能不能不离婚啊?
小青哭着说:妈,真的对不起,是小青没福待候您老。请你们原谅,我和沈实的婚姻已经完了,我已经给了他机会,我不能再给了!
我妈“咚”地跪在小青面前,浊泪直流:小青,就算是我求你,你再给沈实一次机会吧,你不离婚行吗?
小青还是摇了摇头……
我又给老婆最好的女朋友们分别打电话,请她们做一做小青的工作,但结果是一句话: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一个月后,我和老婆顾小青协议离婚。
儿子小中归顾小青,我和顾小青共同支付生活费、教育费和其它费用,我支付70%,顾小青支付30%,每周我可以见小中一面;跃升路的宿舍归顾小青;家里存款12万元,儿子小中4万元(由顾小青代管),顾小青4万元,我4万元。
协议条款是我提出来的,顾小青没有意见。
从民政办出来,我们一人拿了一本绿色的离婚证书,心情都很沉重。
我突然记起当年我们领结婚证时的情景:
一出民政办,小青一脸娇羞,挽着我的手,身子紧紧地挨着我:沈实,我已经是你妻子了,你可要对我好啊!
我春风满面,楼着小青的细腰,得意妄形地走着:老婆,你放心,我一生一世只对你好,我要关心你、爱护你、疼惜你,让你的日子每一天都充满阳光。
说着就拉过小青的脸:来,老婆,亲一个!
小青开心地推开我:谁是你老婆啊!但还是含羞地把脸抬起,让我亲了一口……
沈实,晚上还是回来吃顿饭吧!小青两眼含泪,把头低着。
我叹了一声:好吧。
然后小青上班去了,我也去了南坝。
今天南坝镇赶集。整个上午我都昏昏沉沉的,批了很多报销单,签了很多字。办公室人来人往,嘴里都是一个字:钱!。
那个疯老头又来找我,一进门就嚷:你们这些“污官”,老子那个事你们真的不管了吗?老子要搬到你们镇上来住,你们吃啥子,老子也要吃啥子!
我说张大爷,你那个事情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时也作了处理,给你赔了谷子。那个时候有那个时候的标准,你不能和现在比。你生活困难,但民政上每年都给了你钱,你回去吧,这件事就不要说了。
民政上那点钱还不够塞牙缝,大头都被你们这些“污官”吃了。不得行,你不给老子解决,老子今天就不走了。
说着就把手抱着,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不走了。
我只好又叫来办公室蒋主任,把他拉了出去。
中午吃了一小碗米饭。想休息一下,这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心神不宁,睡不着觉。
刚走进寝室,计生办的宋主任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一身肥肉晃来荡去:沈镇长,出事了,出事了!
宋主任40多岁,人很胖,有点像香港电影演员沈殿霞。她神色慌张地告诉我:我们弄了一个“大肚皮”回来,正在做手术的时候,那个“大肚皮”死了!
这还得了!
我赶紧跑到镇医院,那里已经人山人海。一个老太婆瘫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天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啊,你把我的媳妇弄死了,又把我的孙儿弄死了。我怎么活啊,我怎么活啊!
说着就向宋主任冲来,一把抓住宋主任的头发,一个劲地扯:你这个死婆娘,是你弄死了我的媳妇和孙儿,我要你赔命!
一些镇干部和医生把她拉开,她就发疯一样大哭大闹:镇上这些龟儿子又打人啦,打死人啦,老天爷啊,快来救我啊!
又冲过去,在宋主任身上和脸上一个劲地抓。宋主任的衣服被撕破了,露出白花花的肉,胸口上那软绵绵的两大砣东西也滚了出来。她“哇”地哭了起来:我不搞了,我不搞了!这是什么“鬼事情”嘛,我不搞了!
闹着就分开人群,走了。
吕梁过来以后,我们简单商量了一下。
便叫分管计生的刘副镇长找人把那个老太婆拉到镇小会议室,又叫计生办的小徐,骑摩托车去喊那个“大肚皮”的男人和村、社的领导。
“大肚皮”的男人没来,她男人到山西挖煤去了。但来了一大群人,大多是妇女和小娃儿,还有几个老大爷和老太婆。
会议室闹嚷嚷的,不管怎么打招呼,就是没人听。
最后还是那个队长镇住了堂子:闹个球啊,你们这么闹,就不解决了。等你们闹完才解决!
人群安静下来后,那个老太婆还是又哭又闹又骂。那个队长去劝了一下,她不听。队长就火了起来:哭个球啊,人死都死了,你哭得活吗?你还想不想解决,不想解决,就把那婆娘拖回去埋了,我看你能搞个啥子名堂出来!
那个老太婆还是很怕,他儿子不在,男人也死了好多年,就她一个老太婆和媳妇,现在媳妇又死了,就只剩她一个老太婆和三个正在读书的娃儿。
老太婆的哭声小了,只一个劲地抽泣。
刘副镇长讲了处理意见:先把尸体拉到殡仪馆,由镇上给钱请市卫生局派出人员对尸体进行检查,结论出来后,把责任弄清楚,再解决,该作赔偿就作赔偿。
老太婆不依,说人拉走了,你们就不会解决了,你们政府经常骗人,我不相信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
后来我们叫村社干部和老太婆的熟人去轮番做工作,说尽好话坏话,最后老太婆才勉强同意把尸体拉走。但有一个前提:镇上马上给她2000元钱,算是保证金。
我和吕梁同意了,老太婆领了钱,又把三个读书的娃儿带来,扔在了镇机关里。三个娃儿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很可怜。我就叫蒋主任先安排一下,给他们买饭吃,找地方住。
回到家,已经晚上10点过。
55
小青和儿子正在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下棋。
我把公文包放进书房,走出来,儿子就跑了过来,嚷着叫我教他下棋。
我看桌子上摆了很多我爱吃的菜,还有一瓶“五粮液”,是钱大勇送的那瓶。就对小青说:对不起,今天计生上死了一个人,闹了很久,回来晚了。
小青没什么表情。她把象棋收了起来:小中,你去玩吧。说完就把桌上的菜拿进厨房热。
然后我们一家人坐在桌子上吃饭。
小青给我倒了一杯酒,她自己也倒了一杯。小青伤心地说:沈实,我敬你一杯,以后你要多多保重!
我一口喝了,没有说话。
小青又给我倒了一杯。这时儿子嚷着他也要喝酒,并来抢我的酒杯,小青打了儿子一巴掌:讨厌,小娃儿怎么能喝酒呢!
儿子很不高兴,哭着跑进他的房子,不出来了。
小青又给我敬了一杯酒:沈实,你以后要多多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体,不要太操劳,那些事你叫下面的人去做嘛,何必什么事都自己亲自做!
我的眼泪实在是包不住了。
小青给我夹了一块鸡腿:来,沈实,这是你最爱吃的。这顿饭以后,我就不能煮饭给你吃了,你自己要注意一下,少吃方便面,方便面是没有营养的。
说着小青也哭了。
我拍了拍小青的肩膀:小青,不要哭了。我真的很感谢你,你对我这么好,我不会忘记你的。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说,毕竟我还是小中的父亲!
小青含泪笑了一笑:沈实,没事的。小中你可以经常来看,我知道,你很爱小中,小中也很喜欢你。
我们又碰了一杯。
我和小青商量了一下,儿子这么大了,也懂事了,还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他。但时间已经很晚了,就决定明天早上给他说。
明天是星期天。
吃完饭,我便清理自己的东西。
我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些衣服、鞋子和书籍。小青走过来问我:你马上就要搬走啊?
我说反正都要搬的,明天是星期天,正好有时间。
小青说你的东西,想放在这里就放在这里,你在南坝,不必把东西搬到南坝去。等以后回来了,再搬走也不迟。
我说还是明天就搬走吧,也没什么东西的。
小青没再说什么,在一旁默默地帮我整理那些东西。
凌晨1点过,那些东西清理完毕。
小青去了睡房,她的门,还是没有反锁。
我进了书房,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这时小青走了过来:沈实,今晚你到睡房里来睡吧。
我过去了。这一夜,我们没做那个事情。我们静静地躺在一起,直到天明!
早上我和小青叫来儿子。
儿子还想睡,是小青把他从床上抱下来的。
搞啥子嘛!儿子睡眼朦胧。
我摸着儿子的头:小中,我和你妈要给你说点事情。
说嘛,搞快点,我还想睡一会儿!儿子闹了起来。
小青又想打他,被我止住了。
我说小中啊,你知道离婚这个事吗?
这个事我怎么不知道,就是爸爸和妈妈不在一起了嘛,我们班上有三个同学的爸爸和妈妈都离了婚,我们还骂他没有爸爸呢!
那我和你妈如果也离婚了,你会怎么想?我问得很小心。
小中笑了起来:不可能吧,你们这么好,怎么会离婚呢?说着望了望我,又望了望小青:老爸,老妈,没事我睡觉去了。
我说小中,我和你妈真的离婚了。
儿子脸上笑一下子不见了,望着小青。小青点了点头:小中,你爸爸没骗你,我们真的离婚了。
儿子还是不相信,小青就把离婚证书拿给他看。
儿子一看,“哇”地大哭起来:不,不,不!你们怎么会离婚呢,你们不能离婚,我不准你们离婚!
我说,儿子,我和你妈离婚了,老爸还是会经常回来看你的,给买很多好玩的东西。
儿子边哭边嚷:不,不,我不要什么东西,我要爸爸,我要妈妈,我不要什么鬼东西!
儿子哭了很久。
我搂着儿子,小青摸着儿子的头。一家人就这么抱成一团,哭成一团……
过了一会儿,儿子伤心地问我们:爸,妈,你们是不是不要小中了,是小中不乖吗?是小中惹你们生气了吗?
我和小青把儿子抱得更紧了:不是的,小中,不是的!爸爸爱你,妈妈也爱你,你要听话,不哭了,好吗?
小中停止了哭闹,一双小手,紧紧抱着我和小青的腿。
小林帮我把东西搬到车上。
站在屋里,我看了看这个曾经给我欢笑、给我幸福、给我安慰的家,看了看面容憔悴的小青,看了看眼含怨气的儿子,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感到万蚁钻心,只感到悔恨万分。 我轻轻说了声:小青,多多保重!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 儿子一下子扑过来,死死抱住我:老爸,你不要走,你不要走啊!我今后一定会听你话的,你不要走啊! 我亲了亲儿子的脸:小中,我的好儿子,你一定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 儿子点了点头,被小青拉了过去,搂在怀中……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