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天上有朵雨做的云
1 回到网吧我就马上到聊天室找雪琴,她都有些等得不耐烦了,问我去了哪里。我不想瞒她什么,就向她说了自己被翁姐亲了一下的事,心里老大的不好意思。想以前我谎话张嘴就来,可面对雪琴我却不会说一句假话。雪琴自然是不高兴,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唉,这事解释不清,越描越黑,就不再和雪琴说了,自己以后注意些就好。 这以后翁姐还是隔三差五地来叫我出去吃饭,我想就当朋友一样相处吧,吃顿饭啥的也无所谓,只是怕再像上次那样被她亲,那就不好了,一次是偶然,次数多了性质就不同,和雪琴也交代不过去,我要做一只完整的“蛋”,不要再给翁姐留缝,所以每次她找我出去吃饭我都带上郭勇,同去同归。有他在身边翁姐装也得装扮成稳重样。郭勇是当地人,也很健谈,看得出渐渐地翁姐和他也聊得很是投机。 我租住的房子是一栋三层小楼,我住二层,三层住的是母女俩。我们共用一个楼梯,难免的就会时常碰面。先认识的小女孩,名叫月儿。
月儿很懂礼貌,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见我就笑着喊叔叔好,一来二去的就熟悉了。月儿和她母亲阿芳来自四川,经营一家服装店。阿芳三十多岁,模样还很周正,特别是气质不错,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高雅劲儿。 真正和阿芳的接触是在一天晚间。二楼和三楼开的是侧门,楼梯外还有个铁门。那天已经很晚了,估计差不多是在后半夜,我被一阵砸门声惊醒。夜半三更的那动静很刺耳,再一细听还有个男人在喊着什么,后来听清楚了门外那人喊的是“哦房”,也就是阿芳的意思吧。当地人说话就那味,不好好吐字。砸几下门他就扯脖子喊两声“哦房”,楼上的母女俩也没有动静。这还让人怎么睡觉啊,真他***烦人。我没好气地趿拉着鞋走出屋,见阿芳和月儿正站在门外楼梯上,阿芳穿一件白色绸睡衣,月儿穿得也很少,冻得直哆嗦。见我出门来,阿芳上前小声对我说:对不起,把你给吵醒了。我问那是谁在砸门?阿芳说:一个坏男人,不能让他进来。本来我就烦着,再听阿芳这么一说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男人在女人面前都喜欢装,都想把自己装扮成能为弱者提供保护的强汉形象,就十分凛然地说:怕他什么,难道他还能把你吃了?这半夜三更的他一直这么吵下去也不是个事,把左邻右舍的人都闹醒了像个啥样子啊?说着我就要去开门。阿芳急忙拉住我,话语中夹着哭音:我可不想见他呀,要不我先在你屋里躲一躲行不? 这样也好。我就拉开自己屋门让阿芳进去,然后让月儿回自己屋睡觉。那孩子很聪明乖巧,临上楼前还编好了谎话,冲我神秘地说:就骗他说我妈妈去上货了晚间没有回来。 我当然不会那么说,阿芳在不在上没上货去也不可能让我知道。拉开楼下的铁门,一股酒气扑面而来。那男人个头很高,高得有些驼背。见了我他先是一愣,继而说我找哦房。我没好气地冲他说找谁也不能这样吵吵闹闹的呀,没看现在都***几点了?他也不理我,嘴里还是叨咕着那句话:我找哦房。说着就从我的身边蹭了过去,晃晃悠悠的嗵嗵地上了楼梯,直奔三楼。 三楼只有月儿在房间里,一个小女孩,所以我不能不管,就也上了楼进了房间。这是我第一次上三楼来。灯光下那个男人的面貌更清晰了,五十岁上下,很瘦,尖嘴猴腮。他在冲月儿嚷:我找哦房,月儿就说我妈上货去了今天没有回来。他还是重复着说:我找哦房。好像他只会说这四个字的一句话,惹得我忍不住的直想笑。 只笑是不行的,得赶紧把他打发走才好。我对他说:你也看到了,你要找的人并不在,赶紧回去吧,我要闩门睡觉了。他盯着我打量了半天才说:你,你是谁呀,我找哦房关你什么事?我知道眼前的这人是喝大了,就好言相劝:我是住楼下的,你也看到了你要找的阿芳并不在,还是回去吧,等天亮了再说好不?那人用惺忪的眼睛将屋子环视了两遍,然后说:我知道她在这屋里,躲着我,就,就在床底下藏着呢,我就在这里等她,她不回来我就不走,不走。说完他就倒床上了,再去想和他说些什么赶他快走时,却发现他已经呼呼地睡死了过去。 这孙子,竟喝成了这样。还真是拿他没办法呢,再说我也不知道人家和阿芳是什么关系,就不好太过分就不能动粗的。目前最重要的是怎样把这后半夜打发掉。阿芳还躲在我的房间里,月儿也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醉鬼身边。想了想我就让月儿跟我走,去找她妈妈,就让那家伙一个人睡去好了。 领着月儿回到我的房间,反锁好房门。阿芳正坐在床上捂着脸哭。这时我才发现她竟没有穿鞋,脚丫上沾满了土垢。我又和月儿回三楼的房间,为阿芳拿回她的衣服和鞋子,那个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的男人睡得像个死猪。 阿芳已经不再哭了,正用我的脸盆洗脸。我问她: 那人是谁呀?怎么敢这么放肆。 阿芳把洗脸水倒入卫生间的马桶里,很随意地回答了我一句:是陈厂长。 月儿插嘴道:是一个老混蛋,整天缠着我妈妈,能烦死个人呢。 阿芳转脸训斥月儿:小孩子家的别管大人的事,别学着那么恶毒。 我也没兴趣管她们的事,就让她们娘俩安心地在我的大床上睡觉。 那么你呢?你睡哪里?阿芳问道。 我说:我去网吧,你们睡时把门闩好,走时把门带上就行了。
2 自打开网吧以后,我经常会在网上玩通宵,所以把屋子让给阿芳母女也就没当回事。那天在网吧也很有意思,一个年轻的女孩坐在我旁边,边哭边聊天,肯定又是一个网恋了的痴情女子。到最后她哭得实在是太伤心,竟从座位上滑了下去。显然是哭晕了。我把她从地上抱到椅子中,又给她拿了一瓶矿泉水喝。那女孩悠悠醒转过来,坚持着在键盘上又敲打出几个字:我不怪你,我不恨你。然后她就下线起身离开。 唉,看来这网络也真是坑害了好多人呀!尤其是女人,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就陷入到文字垒起的游戏当中。幸福都是刹那间的感觉,为了追求这种缥缈的幸福,女人往往要比男人付出的代价更大、更致命。 网络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孤独的灵魂。是的,孤独。 但网络上的女人们,还是寂寞的一群。寂寞也是可以分享的,在网上。 网络可以最大限度地满足她们的虚荣心。 爱泡网的女人可以美丽、可以平凡,但她们都有一颗寂寞的心。这种寂寞是深刻的。它好像一株长在阴影中的美丽植物,无人问津。于是,它愈加疯长,只为得到某个人的垂怜。无论是平凡的还是美丽的女人,现实中她没法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除非她陷入爱河。她可以和你谈笑风生,也可以和你诉尽衷肠。但她的眼角、眉梢,永远展现你无法读懂的寂寞。只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只因为女人有最大的包容心,也有最大的猜疑心。 但是网络则不同,它以其虚拟性得到多数女性的青睐。在这里她可以和任何一个陌生人展现她的寂寞。因为她认为这样是安全的。 爱泡网的女人或许已婚,或许未婚,可她们都拥有寂寞。寂寞是某日独自在家,整理孩子的日记,却不经意间发现自己年少时的情书;寂寞是晚宴上,华服美酒、巧笑嫣然,卸妆后只能独自面对满室的沉寂。其实,网络只不过是一个工具,如同化妆舞会上的面具,带上它女人就可以无拘无束地倾泄自己的所有寂寞。 爱泡网的女人,有的幸福,有的不幸。幸福的是因为身在福中不知福,不幸的则不需要任何理由。其实,寂寞隐藏在每个人的心底。在你快乐时,它总会来捣乱;在你悲伤时,它又会火上浇油。 而男人,男人在网络上只需会孔雀开屏就足够了。 上面的话是我在那天晚上胡乱临屏写下的感慨,有些乱七八糟。 不过我还是值得庆幸的,我有雪琴,还是应该感谢网络把雪琴送到我的怀中。
3 从那天起我和阿芳娘俩也越来越熟悉了。月儿不是阿芳的亲生女儿,是在她出生才几天的时候阿芳从路边捡回来的,是弃婴。在四川阿芳还有个儿子,老公不怎么务正路,喜欢赌博,日子过得很不像样,还总虐待月儿,阿芳就和丈夫离了婚,领着月儿出来闯生活。刚开始时她在一家塑料厂打工,工厂厂长姓陈,就是半夜来砸门的那个男人。陈厂长对阿芳很好,各方面都很照顾她,还出资为她盘下了一家小服装店,生意不好不坏的也说得过去。后来两人就做起了情人,阿芳一个心眼地对待陈,可陈厂长也喜欢找小姐,还不懂得防范些,总染上这病那病的。这令阿芳很伤心,最后她还清了陈厂长为她开店的钱,坚决要和他分手。陈厂长是个不甘寂寞的人,身边有别的女人时他就会暂时将阿芳置之脑后,赶没有女人再理他或喝醉了酒之后他就会又想起阿芳的好处来,死皮赖脸地央求阿芳和他重归旧好。阿芳不答应他就闹,还找了一帮小混混到阿芳的服装店去撒野,拿服装也不给钱,还砸东西。阿芳一个弱女子,人生地不熟,只有能躲就躲开些,躲不过去了就关门歇业。正准备着把店里的服装处理完就回四川老家呢。 这些都是阿芳陆陆续续告诉我的。通过那天晚间的事,阿芳把我当成了一个可以依赖的人,当成了好朋友,每当有什么好吃的就派月儿到网吧把我找去,作为回报,我也时常买些好菜拿到她那里,中午时就拿到服装店,晚间就在家里三人共进晚餐。月儿也很喜欢我,没事时总愿意跟在我身后。那孩子太缺少疼爱了,有我这么一位她喊叔叔的男人时不时地给她买些雪糕水果之类的东西,让她觉得很是开心。 没多久我在阿芳的服装店里还真当了一回英雄。 那天我在街头碰到一个挑着担子卖河蟹的人,感到他卖的河蟹很便宜,就买了一些,然后拿到阿芳的店里煮了吃。喝了一些酒,吃过饭后就困了,就到店后面一间算是储藏室的屋子睡觉,那里有一张很大的席梦思床垫子,躺在上边既凉快又舒适。就在似睡非睡的时候,我听到屋外店面中有人在大声地嚷嚷。当地人就那德性,有时候明明是在说好话听上去也像是在吵架,嗓门一个比一个高,所以我也没怎么往心里去。后来就有不对劲儿了,我听到阿芳也在吵,她平时说话声音是很柔和的。急忙起身出来看个究竟。见店中央站着三位小年轻的,个个跟瘪三似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路货。想必这又是来捣乱的了,借着酒劲儿我的胆子也壮些,怒目盯着那几个人,大声嚷着问: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阿芳说:他们拿了衣服却不给钱? 我嘴里说着谁呀谁呀?谁这么有能耐可以白吃白穿啊?逐个拍拍那几位愣头愣脑的家伙,说:是你吗?是你吗? 为首的那位还在狡辩,说:我们不是不给钱,是陈老板让我们先过来拿着穿,过后他来付钱的。 我劈手夺过他手中的衣服,扔回到货架处,骂道:放他娘的屁,你去告诉姓陈的,今后他要装***大爷就先把屁股给我洗干净喽,别总干这生孩子不叫生孩子——吓人的事。 其中一个小年轻的问阿芳:大姐,这位是——? 阿芳说:他,他是我老公。 我听阿芳这么一说心里更增豪气,胸膛挺得更鼓了。对付这样的小混混我有经验,打个巴掌就要给个甜枣,把弦绷得太紧了弄断了也不好。就说:以后各位要是瞧得起我这小店就常来光顾,我保证给你们个进货价。但是要想就这么一分钱不花就往外拿衣服,除非你们现在就把我挂了,否则就得让太阳从西边出来! 别说我还真把那三位给镇住了。估计我这一百八十多斤的大块头也够他们思量一下的。为首的那位还过来一边给我上烟一边搭讪:听大哥的口音像是东北人吧? 我说:你还说对了,我就是东北人。怎么,是不是听说东北人都好欺负呀? 那人道:哪里哪里,不瞒你说,我们的老大就是东北人呢。东北人都讲义气,大哥若是不嫌弃,以后我们多联络联络。 我也不能再装了,赶紧就坡下驴吧:既然你这么说,那一切都好办。这几件衣服你们要是看中了就尽管拿走。晚间邀上兄弟们过来,我请喝酒。 那人说:瞧大哥说的,我们还怎么好拿衣服呢,这不是骂我们一样嘛。我们这就走,去买几瓶好酒,晚间来和大哥一醉方休。 这事就算摆平了,喜得阿芳合不拢嘴。晚间那帮人又都来了,有七八个人,还带了几箱酒。喝酒我不怕,对付他们几个我不用整个胃就能令他们落花流水。席间我们还比狠,看谁身上的伤疤多。这他们也比不过我,上高中时,确切地说是小雪死了以后,有一阵子我打架打得很疯,常和县上的一帮总来学校闹事欺负女同学的地痞流氓真刀真枪地干,胳膊上就有缝过百十余针的疤痕。这本来是很丢人的事,但在那这些涉世不深的小混混面前却成了炫耀的本钱。再加上我故作的豪爽,最后他们都挺服气,大哥长大哥短地叫得都挺亲热。一直到现在,只要我一回浙江,这一帮子人还都会闻风而来,对我尊敬有加。 陈厂长得知我成了阿芳的“老公”,气愤不已,跑来大呼小叫的闹了几次,每次都有我护着阿芳,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有一次他要出两千块钱,让和我已经认识了的一个混混找人收拾我一顿,哪曾想那混混却和他说:现在明若大哥是我们的朋友,别说是你就出这么两吊子钱呀,再加十倍也没人替你做这事。你倒是该小心你自己些,要是明若大哥想收拾你,不出钱也有很多人会帮他把你办了。姓陈的就再不敢动歪脑筋了,只是在一次喝醉酒后又跑到服装店来找我和阿芳,拍着我的肩膀说:阿芳爱的是你,不是我。我退出,你们好好的吧,我从今以后正式退出。 我心里很好笑,那时我和阿芳还只是普通的朋友,并没有做过一丝一毫不体面的事情。但有我横在中间,也确实省去了阿芳许多的麻烦,看得出她十分感激我,生活中对我更加体贴入微,我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我只想和阿芳做朋友,因为我有雪琴。 为阿芳充当假老公给她带来了许多好处,而对我来说,随之而来的却是一场灾难。
4 翁姐还是总来找我出去和她吃饭,我不在时就让郭勇将我找到。那天傍晚,我和阿芳月儿在一起,正准备吃饭,三个人坐在一起很像是一家人呢。这时候郭勇领着翁姐来了。我没有想到郭勇会领着翁姐到服装店来找我。翁姐的脸都气白了,在服装店里转了一圈,一句话不说,最后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拉上郭勇就奔外面走。我也不知道郭勇都和她说了些什么,估计她是相信了我和阿芳好到一起的事了。以前我曾和她说不能背叛雪琴,信誓旦旦地说过除了雪琴除了老婆娟以外再不会跟别的女人。现在她知道我又当上了别人的老公,不生气才怪呢。可我用得着向她解释这些吗?或许这样更好。 其实是我错了。我实在是低估了女人的嫉妒心所蕴涵的能量。 那天晚上郭勇一人陪翁姐出去吃饭,回到网吧后他对我说:翁厂长非常生气呢,大骂这世界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最后她还喝醉了,车都没法开了。我看你这回算是彻底把她得罪了呢。 得罪就得罪吧,我也没太往心里去,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可接下来的事情就该让我焦头烂额伤透脑筋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第二天开始文化部门的人几乎天天到我的网吧来检查,工商税务的也都积极行动起来,以前我做的那些“工作”忽然间都不管用了,按章纳税交费。找熟悉的人暗地里一打听,知道了是有人举报我。文化部门的举报电话号码是12345,只要有人发现我网吧里有学生娃在上网谁都可以随时拨打那个电话。文化的人是这么说的:我们也知道现在网吧不好干啊,要是没人举报我们才懒得去查呢。现在总有人给局长打电话,都是反映你们网吧的问题的,我们的压力也是大呀。 每检查出有一人次未成年人上网,要罚款五百元,这是毫不含糊没有商量余地的,罚单当场就开。几天下来,网吧就被罚了近万元。赶紧禁止学生上网吧,可你这里不让学生进来不代表他就不去别地儿上网,这关系到能否留住客源的大问题。营业额也直线下滑,从原来的每天一千多元一下子降到每天只有三、四百元。网吧中光缆费一天是一百块,电费一天要近两百,房租、人员工资、工商税务、卫生费消防费等等杂七杂八的每天还要核三百来块。这是眼瞧着干赔啊,赔得我都快走不动道了。 真应了那句老话:嘴起泡尿黄尿睡不着觉。简直是快把我愁死了。上火生气也解决不了啥问题,咬紧牙关维持着吧,希望哪一天风向变了或者举报的人也腻烦了会放我一马让我再翻过身来。哪曾想屋漏偏逢连阴雨,更大的灾难接踵而来。 我那网吧在一所中学的背后,虽然距离近些,但由于学校不开临街的大门,要是想从学校到网吧也有近千米的路程。按说这也算符合网吧地理位置的要求了,当初申报时上头也没提出什么异议,也算说得过去。但现在却再也过不了这一关,文化部门勒令我在一个月内将网吧搬走,原因是距离学校的直线距离没有超过二百米,否则予以查封。 我知道自己完蛋了,彻底的失败了。给网吧搬家我是搬不起的,要重新租房重新布线重新申办重新请消防气象部门(您不知道吧?开网吧还得经过气象部门同意才行呢!)前来检查批准验收,得再投入五、六万块钱。可我上哪里再去找钱呢?为了不让供电局断网吧的电,刚从阿芳那里借了五千块钱才把上月的电费交上。雪琴也没什么钱了,娟那里更不用说。再说就是搬到新地方后也架不住总有人举报啊! 我是没辙了,一点办法都没有。 要说有办法的话那就只有求助于三老婆霞。网吧这点钱她不会在乎,可那样一来我也就只剩下守在她身边这一条路,她不会再放任我离开她,那雪琴怎么办?甚至都得考虑一下娟和儿子该怎么办。 这办法不行,肯定不行。 还去借钱吗?和父母和哥哥姐姐借?向昔日的朋友借?估计都能借来但要丢多大的人啊?网吧已经显而易见没什么前途了,是害人的行当,背后举报你的人肯就此罢手吗? 不行,这也不行。 那么,还剩下惟一的出路,就是将网吧卖掉。 郭勇在当地有熟人,一听说我准备卖掉网吧他表现得非常积极,找到了好几个买主。我的网吧开业时总共投入是二十五万,而要卖出时十五万都没人理会。几经周折,也多亏了郭勇从中的极力撮合,最后以十二万五千元成交,而且还只拿到手十万块,剩下的两万五要等到执照都过户完毕以后才能结清。十万就十万吧,去除欠四名员工的工资、补交文化部门的罚款、房费电费、还浙江朋友的欠款,最后我就剩下不到三万块钱了。雪琴的七万以及家里人的六万块钱还一个大子都没有还呢。我辛辛苦苦开了几个月的网吧,到头来一算帐,竟赔进去十三万。 赔钱算不得什么,倒霉好玩。问题是我再经不起折腾,没有钱再翻过身来。 卖网吧那天是2002年12月31日,距离我走出家门奔向这外面的世界正好是一年的时间。那天晚上我坐在马路边,一直坐到天亮。心里灰暗到极点。没有人能帮我,一个人都没有,没想到自己竟混到了今天这么个境地。怨谁呢?找不出可怨恨的人,脚下的路都是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好在自己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到天亮时我的心情就好多了,新的一天总要开始,旧的一页就让它翻过去吧,卖掉网吧后起码还有一点好处,那就是我可以去北京陪伴雪琴了。她已经和她老公离了婚,分得一套住房,每天都在盼着我回去呢。 我一夜未归把阿芳和月儿吓得不轻,以为我会想不开做出些傻事。当看到我又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样子后才放心。阿芳不停地劝解我,说一些钱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之类的话,还说她以后要好好开服装店挣钱替我还债。她那个服装店在我看来也太小了些,心想左右钱已经赔那么多了,也不在乎手头上的这几万块钱,何不如再赌一把,开个大些的服装店,或许还会有些转机呢。就把自己的想法和阿芳说了,她也满心欢喜。加上她自己的积蓄,我俩凑了五万块钱,把原来的店兑掉,又盘了一家比较大些的服装店。还算很挣钱吧,起码可以供得上我花费的。 几个月后,当我又一次来到浙江,网吧的事算是真相大白。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原来是翁姐在背后指挥着这一切,只因为我没有答应做她的情人,只因为我成了阿芳名义上的老公,她就要令我在浙江无法立足,赔得一塌糊涂。
5 这之前阿芳到网吧去看过,见各种营业执照整齐地都挂在墙上,这就说明过户手续都已经办好。我就专程从北京来到温州,接手我网吧的人还欠我二万五千块呢,现在这么一笔钱对我来说绝对算得上是个大数目。 来到温州放下行李我就去了那家网吧。一进门我就看到了郭勇,很端正地坐在吧台中。见了我他连个笑容都没舍得给我。要知道在我开网吧的那几个月时间里,他基本没做什么事我还给他开了八千多块工资呢,现在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他还在这网吧里呢?看看墙上,一些主要的如文化经营许可证工商登记执照等一应俱全,再一看法人代表,让我不禁打了个冷战。那一栏中白纸黑字,明晃晃地写着郭勇二字。天啊,现在他竟是老板了!怪不得他会如此冷漠,现在应该是他欠我的钱。那么当初他急吼吼地帮我联系买家竟都是做戏?那时网吧的价格被一压再压,这中间和他会有多少猫腻?我真的不敢再往下想,就拿出当初的欠条准备快些把帐结清,一些弄不明白的事容回去后慢慢的想吧。可郭勇说他不欠我的钱,被我逼急了就说那你找大老板吧。大老板是谁呀?到傍晚时分就知道了,郭勇给我打电话说他的大老板邀我出来喝茶,顺便把欠款一事了结掉。 我是和阿芳一起去的,到了一家茶楼。这里的茶楼和洗头城和泡脚中心都差不了多少,多数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场所,都是关上门就可以对小姐为所欲为的地方。我还琢磨着为什么要选择这里谈话呢?莫非这位老板也是个如韩厂长一般的人物吧。进了一个包间后我才发现是自己错了,那位老板是个女人,正背对着我低头摆弄着一些票据。听到我们进来的声音后她站起身,非常大方地向我伸出右手:明若你好! 我一下子愣住了,机械地握住这位幕后老板的手,嘴里叫道:翁姐——? 那人就是翁姐。 翁姐只是笑了笑,都没拿正眼仔细看一眼目瞪口呆的我。然后她抽回手,坐回到座位上,依旧是笑呵呵挥手招呼我和阿芳入座,然后清了清嗓子就开始对我说开了:咱们也就不绕弯子了,明若你大老远地从北京来一次也不容易,把事情尽快解决掉对大家都有好处。我也不瞒你,这网吧是我出钱买的,当初听说你不想开了,郭勇也没什么事做,就买来给他玩吧,挣不到几个钱的,每天都要我出面协调,烦都烦死了,还不够费心的呢,呵呵。……咱再说这网吧,我这里有一些票据,把帐拢一拢,该是谁的谁负责,一是一二是二好吧?这张是市工商局给下了个单子,要补交在你营业时所欠的费用。现在收费标准变啦,每台机器一个月要收五十块钱呢。还有这张,这是《浙江消防》杂志费用,你在时就应该交的,总共是一百四十四元。算了,这些都是小钱,主要的是这张,是工商局的罚款。去年一年你的网吧都没有到工商部门年审呢,上头查下来,给予罚款处理。开始时说要罚五万呢,你也知道我有个表哥在工商局任头头,给通融了一下,从宽处理,罚了三万,这是罚款通知。不交就不让开业呀,真是没法子。还有这张,是公安局信息科让统一买“任子行”上网软件的,当然,这个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还有这一张,……我粗略地算了一下,该你摊的总共是三万八千七百块的费用,原来我们欠你两万五,去除这个你还应该给我们一万三千七百元。看在以前我们关系不错的份上,我就再做次主,你就再给一万吧。欠条你拿来没有? 我一直在乐,望着翁姐那两片翻飞的嘴唇一直抿着嘴乐。多么的好笑啊,瞧眼前的这位翁姐真是太有意思了,她怎么这么能说呀。我真恨我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答应做她的情人,那样的话我就有机会一次性的祸害死她。那一刻我有一种非常强烈的冲动,十分想把她压到身底下干她一番!这女人,什么都不缺,不就是欠干吗?想男人想得都快疯狂了。都说最毒莫过于妇人心,今天这位姓翁的娘们是让我真正领教到了。 阿芳在一旁扯了扯我的衣角,提醒我说:明若,你再看看,这帐是怎么算的啊?怎么反倒成了我们欠她的?她在问你要欠条呢! 我还在笑,冲着翁老板说:呵呵,可真有你的,算你狠! 翁老板还是那么一本正经,说:明若你可不能这么说啊,俗话说亲兄弟明算帐嘛,不信你可以把这些票据再核对一遍,看我加得有没有出入。只要你说话,一切都好商量…… 我再也忍不住心头的怒火了,一把抓过那些个红红绿绿的纸片子,三下并作两下撕扯粉碎,然后用力摔到翁老板满是惊愕的脸上。我探过脑袋,恶毒地盯着她的眼睛说:两万五我不要了,一分我都不要了。让我求你,做梦!你就用那钱买两面镜子回家吧,没事时多照照你那副熊屌样。 翁老板的脸由红变紫,又由紫变白。她伸出哆哆嗦嗦的手指着我声嘶力竭地说:我的样子怎么了?既然你这么说明若我也就把话挑明吧,你欠我这钱一分也不能少,只要我翁美荷还在,你就休想和那个什么阿芳阿狗的快活。 本来我拉着阿芳已经走到门口了,听翁这么如此一叫嚣我真是气炸了肺,就又回过身,骂了她一句十分不好听但却很解气的话:凭您这一副阿婆样,男人就是在路上捡个鸡巴都不会操你!快撒泡尿自己浸死算啦! 我和阿芳走出很远了还能听到身后传来翁的嚎啕大哭声。阿芳直埋怨我,说没想到你一个上过大学的人竟能骂出那么难听的话。我说还不都是让她给逼的。阿芳就不再说什么,想了想她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姓翁的女人也真不是威胁我,当天晚间她就指使一帮年轻人跑到服装店来逼债。当时我正和我那帮狐朋狗友边喝酒边义愤填膺地说着网吧翁老板的事。没戗戗几句双方就跑到服装店外面亮出家伙动起手来。我也拿过一把菜刀冲入人群,一时间直砍得刀光飞舞,血肉横飞,鬼哭狼嚎。最终还是我们这伙人打胜了,让翁老板指使的人抱头鼠窜落荒而逃。月儿一见我就吓得哇哇大哭,我浑身上下溅满了血。不过摸哪哪都不疼,用水洗净后也没有发现一处伤口。月儿又破涕为笑了。 打出这么大的动静公安部门不可能不管,把我们悉数带到派出所。双方谁都不提欠钱要钱的事,我们这方坚持说那伙人是来店里抢钱的,而另一伙也硬说他们只是进店里挑衣服,由于价钱没谈拢而发生的争执。双方都有损伤,谈不上需要谁给谁医治。我也有当警察的朋友,帮着左右斡旋。最后就是调节,治安罚款也是免不了的,交了五千块钱完事。幸亏雪琴的工资卡我带在身上。 之后翁再也没找我提钱的事,我也不去找她。认了,认栽吧。
6 不过这口恶气可真是难消。在浙江待着也没什么事了,我就又返回北京。在火车上我随手拿过一本别人的杂志翻了翻,发现有这么一个很短的故事:有一个市长,养了好几个情妇,为了博得情妇开心他大开权力之门,还大肆贪污受贿,最后进了监狱。在牢中他开始深刻地反省自己,想起过去自己当知青办主任时就强奸过多名女知青,还逼得其中的一位投井自尽。 就是这么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故事却深深地打动了我。那一夜我躺在卧铺上兴奋不已,一点睡意都没有。将这个故事延伸开来,让那位死去的女知青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然后经过自己的奋斗为死去的女友报仇雪耻,也是为社会除掉一大祸害……我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的雏形就在那天晚间诞生了。回到北京后把这一构思向雪琴说起,她也很赞赏,就开始酝酿准备动笔。对于那个年代的事我谈不上有什么积累,只是凭借书籍电视等媒介有些一知半解,这对创作来说是大忌。就到处搜集资料阅读,甚至碰到一本《毛主席语录》都如获至宝。故事越来越完整,人物也渐渐清晰丰满起来。每天我都生活在自己编织的空间当中,和小说中的人物同悲喜共甘苦。每天晚间雪琴下班回到家中,首先做的事就是读我新完成的章节,然后我就笑眯眯地听她将我猛夸一通。那种日子真是不错。写了有半年左右的时间,二十几万字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终于脱稿了。 现在我在地下室修改的就是这部小说。 一部作品完成后,我习惯让它冷却一段时间,这样就能够回过头发现自己原始创作中所暴露出的一些过剩的激情。写完那部长篇小说我就离开了北京,回黑龙江陪老婆孩子待了几天,也见了好多过去的朋友,让我自尊心很是承受不了,就又去往浙江。在浙江的那一帮小混混面前,我绝对是个大哥级的人物,众星捧月一般。 也就是这次在浙江温州逗留其间,我认识了阿莲。
阿莲是服装店隔壁一家洗头房的按摩女,年龄和月儿不相上下,没事时总来找月儿玩,时间长了我也就和她熟悉了。那孩子话不多,一双忧郁的大眼睛给我的印象非常的深。她喜欢看动画片,在她店里看什么电视节目不由她说了算,所以每天晚间六点钟她都要跑到服装店这里来看电视中的“大风车”节目,小孩子一样盯着屏幕咯咯地乐个没完。阿莲还有一个招人喜欢的地方,那就是她不像其他小姐那样爱占小便宜,有时我给她一块菠萝或几个橘子什么的,她都会笑着接受,但用不了多久,她也会买来别的吃食来回赠你。嘴也很甜,随月儿一道喊我叔叔。 有一次我问她:阿莲你今年多大了? 她说:我十七岁。 我说:看着可不像啊。 她说:那我就十六岁好了。 我说:到底几岁呀? 这时在一旁的阿芳插嘴道:你就直说你十四岁算了。 阿莲就很不好意思,脸都红了,深低着头,嘟囔着说:是老板不让我那么说的嘛。 十四岁?未免也有些太小了吧。我清楚在洗头房的包间里每天都在重复着什么事,那都是些见不得阳光的勾当。名称是洗头房,说白了那就是妓院。想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正应该在学校里读书或是偎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年龄啊,怎么会出没于此等烟花之地呢? 阿莲那孩子命真是苦啊。待阿莲不在时,阿芳陆陆续续和我讲了阿莲的身世。 阿莲姓于,大名叫于莲花,出生在东北吉林的一个农村,家里很穷,妈妈几年前就去了内蒙一座名叫满洲里的城市打工,据说是在一家饭店涮盘子。家里就剩下了她和父亲。十二岁那年冬天,阿莲生下了一个孩子,在这之前村里人谁都没有发现小阿莲已经怀孕了,还都以为每天病秧秧的她是得了什么重症。你信吗?十二岁的孩子竟又生了个孩子,而且孩子的父亲就是阿莲的父亲。孩子生下来没几天就被别人抱走了,阿莲的禽兽父亲也下了大狱。从此阿莲就和舅舅一起生活。她早就不念书了,每天帮舅舅料理家务,也算能混得一口饱饭。好日子没几天,嗜赌的舅舅又用阿莲还了赌债,卖给了一个山西人。那年阿莲还不满十三岁,不满十三岁的阿莲就给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当起了老婆。那男人也不怎么务正道,与别人合伙偷耕牛宰杀卖钱,事发后就带着阿莲跑,一路辗转到了广州。开始还过了几天好日子,据说男人押六合彩中了一些钱。有钱了就烧包得紧,开始吸毒,没有钱就准备卖掉阿莲。阿莲就是在她那所谓的丈夫和别人商量卖她的价钱时逃出来的,稀里糊涂上了一辆广州到温州的省际班车。到温州后先是在一家排档干杂活,后来就不知怎么跑到洗头房去了。 那孩子性子犟着呢。最后阿芳说:前一段时间她和店里的小姐打架,三个小姐都没打过她。后来那几个吃亏的小姐找了几个混混,把阿莲堵在了外面,打得鼻口流血那孩子愣是没有说一句软话,后来还是我过去给拉开的。 听完阿莲的身世我心里很沉重,总觉得像有块石头压在胸口。我以前曾经找过连自己都已数不清有多少的小姐,也知道小姐们或真或假的都有一段辛酸史,不过那多数都是小姐自己编的,为的是骗客人的同情。阿莲不用编,有时候夜里就会看到她从洗头房里向外送客人,嘴里还喊着:慢走啊大叔,有空常来玩。这本身就够让人感觉悲哀的了。她才只有十四岁呀,十四岁有多大?自己的儿女今年几岁?真想不出那些个嫖客怎么就忍心下得去手? 从那以后我对阿莲格外的好,还领她和月儿一起去划了一次船。我真想帮帮她,哪管让她在阿芳的店里帮着卖卖服装也行啊。于是有一次我就试探着问阿莲: 你对你现在的生活满意吗? 阿莲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望着我:满意呀,我最多一天能挣七百块钱,怎么会不满意呢。 我说:你就没想过要干些别的? 阿莲说:我什么也不干,就干这个。叔叔你是不知道,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舒心过呢。 我一时无话可说。 后来阿芳就不让月儿和阿莲一起玩了,这是我的主意,因为有一天月儿竟傻乎乎地跑来问我:叔叔你知道什么是处女吗?阿莲说我太嫩,还是处女呢。 没多久我就离开温州回到北京,出版社的编辑为那部长篇小说提出了许多修改意见。但我不怎么会改,我一直不太会修改自己的作品,结构上做大的调整就更不行。我心里还惦记着阿莲,就写了个描写妓女的短篇小说,也没什么深度。我知道自己是对那块领域还缺乏些了解,感情上也只是廉价的同情而已。这是远远不够的。 2003年10月份我又去浙江时,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阿莲死了,被人用石头砸死在公园假山下。 阿莲心肠好,自己有了钱以后还惦记着家里,即使是当初卖她的舅舅她也没怎么嫉恨,过年节时还给他寄了些钱回去。后来那个在广州准备卖她的男人回吉林找到了阿莲的舅舅,又按信封上的地址找到了浙江。阿莲那时候处了一个男朋友,一个很阳光的打工仔。小姐们大多都有男朋友,在温州那座城市里靠小姐吃饭的男人和蚊子一样多。阿莲被夹在了两个男人当中,当然最后还是那个老男人占了上风,逼阿莲交给他八千块钱才肯罢手。阿莲稍有不从就会被他打得鼻青脸肿。后来那个小男孩不干了,找人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情敌,教训得重了些,构成了伤害罪。男孩就跑,带着阿莲的全部积蓄跑得无影无踪。老男人从医院出来后,自然对阿莲怀恨在心,等阿莲为他凑够了八千块钱的当天,也就是十月一日那天晚间,一帮人一起去公园观看国庆灯展,在一假山暗处将阿莲用石头砸死,然后趁着夜色负罪潜逃。 我愤怒了。是的,我原来缺少的就是这种愤怒! 虚假的繁荣掩盖住了许多底层的呻吟,都市的喧嚣让丑陋和罪恶变得更加的触目惊心。 阿莲是活生生的人啊,是我们的姐妹! 我要把她写下来,都不用太怎么费心构思,阿莲活生生的事例足以让人为之动容。那些天我总和小姐们混,花钱买好吃的请她们,让小姐为我介绍阿莲介绍她们真实的生活。我还认识了几个靠小姐吃饭的吸食白粉的烂仔,给他们买烟和他们一起喝酒,听他们讲吸粉的感受看他们真实地把那点宝贝白粉放到香烟的锡纸中吞云吐雾。一切都准备充分了以后,我就一头扎进当地一家网吧中,一天一章,写出了可能是我这辈子都再不会写出来的小说,名字是《少女马莲之死》.
7 小说是写完了,而且可以说写得还相当成功。我把小说的打印稿给曾和阿莲在一个店里上班的小姐们看,她们各个哭成了泪人。后来还集钱请我到一家大饭店吃饭,席间有个曾欺负过阿莲的小姐哭着说:阿莲死了,谁能保证下一个阿莲不会是我? 不过我为那篇小说付出的代价也是相当大的。在那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我基本上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没有安稳地睡过一次踏实觉,进入了疯狂的创作状态。每天夜里我都是在网吧度过的,临屏创作。白天时满脑子也都是阿莲,我不止一次朦胧中看到过她,她哭着对我说:叔叔啊,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我真的还没有活够呢。……写完了我的身体也快被拖垮了,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总有些飘飘忽忽的感觉。这都没有什么,休息几天也就会好起来,问题的关键是我和雪琴的关系也出现了裂痕。 我一心扑在阿莲身上,无形中就疏远了雪琴。每次她打电话过来我不是和小姐们在一起就是泡在电脑旁,她怎么会高兴呢。后来她患上了感冒,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家中,很无助,颓废得要命,不禁委屈得直哭。正在伤心间,我的电话来了,她便赌气不接,后来还关了手机。我在那边当然要着急,但也并没有多想什么,还和她开玩笑发短信说你是不是正和别人约会呀?怕我打扰才关机?这边雪琴打开手机一看短信就火了,给我回信说我现在是一个单身女子,结识新的男朋友难道不是我的权力吗?然后又关了手机,而且也不接我打到家里的电话,只是记得一遍遍地数着我打到家里电话的次数。我一共打了二十多遍电话,从夜里打到天亮,就是没人接听。 可想而知我当时的样子,整个人都快疯掉了。这是雪琴第一次和我闹,冷丁地让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闹情绪。我深深地爱她,正是由于这种爱才更受不了她对我那样。我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没费什么劲就想出了雪琴跟男人约会然后怎样怎样的几百种可能。本来我身体就虚弱,再加上这股急火,真是差点要了我的命。开始大口地吐血,捂住嘴血就会从鼻子里往外冒。我也切身体会到了感情失落后的那种抓心挠肝的痛苦。阿芳请了个中医来给我把脉,中医说的话吓了我一跳,也把阿芳吓哭了。他说我的腑脏皆有问题,特别是气息混乱,调养不好生命危矣。接着就开了几付汤药,花了我们六百多块钱。我才不信他那一套,像他这中江湖郎中就喜欢夸大其词,如果没人得病他吃什么去呀。不过阿芳却当回事,尽心竭力地照顾我。她也总急着给雪琴打电话,但雪琴还是一概不接。阿芳忍不住就开始当着我面骂雪琴:真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女人,明若,真是白瞎了你对她的一片心了啊! 后来我连床都爬不起来了。每天接受阿芳喂我饭喂我药,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那天晚上,阿芳坚持要为我擦洗身子。这怎么能行呢,我和阿芳还只是朋友关系,互相间虽然都有好感,但我还从来没有过别的非分之想。阿芳说我也算是过来人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我说不行。阿芳说你总在床上这么躺着汗都排不出去,对病情不好呢。我说那也不行。阿芳说我就给你擦擦上身和大腿,一会儿就完事。说完她没再容我说行不行的,拿着刚从热水中浸过的毛巾就开始擦起来。先从脸部开始,感觉真是舒服。然后她帮我脱去线衣,仔细地擦拭我的前胸,我的后背。然后擦脚,擦完脚她便开始脱我的裤子,只给我留了件裤头。她的脸也红扑扑的,一直紧咬着下唇。最后,她终于没有控制住自己,扔了毛巾扑进我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光秃秃的我。她喘着粗气说:明若啊,我要你做我的男人,我喜欢你很久了,你就做我的男人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我不会像雪琴那样狠心地对你的。……我那时的身体还很虚,心理上更是脆弱。我回应着阿芳的拥抱,不住地点着头。 我们的泪水流到了一起。 雪琴病好了以后给我发了一封信,详细解释了她那几天的情况。虽然我们很快就冰释前嫌又重归于好,但裂痕终归是裂痕,我们都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关系很难再恢复到以前的热度了。在我心里又有了一个阿芳,这让我一阵阵的很是内疚。 2003年12月1号,我带着写好的《少女马莲之死》从浙江又回到北京。从那时到现在,我都没有再回浙江,不愿意回去,想都没想过。 “过去的生命已经死亡。我对于这死亡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曾经存活。死亡的生命已经腐朽。我对于这腐朽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 “生命的泥委弃在地面上,不生乔木,只生野草,这是我的罪过。”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