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
追悼会在深圳市殡仪馆隆重举行。 前来参加追悼会的人们从各地赶来,会场上人山人海,哀乐声声。会场里悬挂着云绮和邵力的遗像,写着:“云绮、邵力同志永垂不朽!”会场设有灵堂,灵堂上安放着云绮和邵力放大了的遗像,中间有两个空棺,周围摆满了鲜花和花圈,墙两边挂着各种挽联。 当刑警队的李队长宣读完悼词后,人们对着遗像接连三鞠躬,随后只听唏唏嘘嘘的哭泣、嗟叹声。云绮爸爸因为身体不好没有来。紫薇父母一声长啸,人却昏倒在地,几个人七手八脚地把老人家抬往医院。邵力的父母互相挽扶着,哭得悲悲切切。
正在这时,张天放拎着一台刚买的手提电脑,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边跑边喊:“邵力没有死!云绮也没有死!他们还活着,哈哈!”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真乃是半夜三更放炮——一鸣惊人。会场里顿时噪动起来,人人目瞪口呆。刘强以为他疯了,把他拉过一边,小声责问:“你发什么神经,这种时候还乱说话!” 张天放大口喘气,正色道:“我怎么会乱说话呢,不信你看。”说完他打开电脑,接上互联网,打开他的QQ,果然看到笑皮的头像正在快活地一闪一闪,如一条钻入深邃里的沙丁鱼,正在网上游来游去,好不快活。
刘强一把推开张天放,激动地打开笑皮的QQ,问:“坦白交待,你是谁?” 只见笑皮呵呵笑,说:“我是笑皮呀!” 刘强赶紧问:“邵力,你们还活着?” “算是吧。” “你们在哪里?”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们在干什么?” “你查户口呀,老实说我们什么都没干,你们倒好,没事找事,还为活着的同志开追悼会,没人性,还是等我们死了后再开吧!” “谁要你们不回来呀!” “我们是好汉上梁山——逼的!” 刘强狂喜,轻快地敲打键盘,问:“你个傻B,快说,你真是邵力?” “哎,刘SIR,你是扫黄还是打假,我邵力可从来没有水货!怎么,不会是因为我还活着不高兴吧?” 刘强大笑,又问:“我早知道你死了,云绮和紫薇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是呀,怎么了,吃醋了不是?” 刘强大喜,斗趣道:“你是狗坐花轿——不识抬举。” “你是狗咬尿泡——空欢喜。”邵力决意和他较劲,回了一个龇牙咧嘴。
李队长闻讯走过来看,他催促刘强:“你们真是和尚别卡子——调皮,这个时候还有心事在这里打情骂俏,我真服了你,快问他们到底在哪?” 刘强一激凌,迫不急待地问:“你们到底在哪儿?” “我们活在你们心中!”邵力狠狠地幽了他一默。 刘强是狗等骨头——干着急,气得大骂:“不说拉倒,就让你们到海里过年吧,真是狗给老虎挠痒痒——好心没好报。” “你后半夜做美梦——好景不长。”邵力是故意要和他较到底,气得刘强是和尚包头巾——无计可施。 “刘强,我们飘泊在一个孤岛上,那个岛叫玫瑰岛,如果你们不想开追悼会的话,就赶快派船来救我们!云绮。”一看就知道这是云绮的字,刘强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突然放声大笑,振臂欢呼:“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们还活着。”
吴大刚挤了过来,不停地问刘强:“紫薇呢,紫薇死了没有?”大家都在说话,闹哄哄的,居然没人理他。一个老者听了,对他说:“有你这样问话的吗,真是黄鼠狼哭鸡——假伤心。” 李队长等人看了,个个开怀大笑。李队长握着张天放的手,喜形于色,说:“你是怎么和他们上网了,你真是了不起呀,我要向上级领导汇报,为你请大功。” 张天放受宠若惊地说:“没那么夸张吧,我也是怕老婆知道,才躲到办公室里偷偷上网。” 李队长呵呵笑,说:“哦,看来还得为你老婆请功,你有这么一个会管你的老婆而感动骄傲。” 张天放为难地说:“李队长,你不是在现场作秀吧。” 李队长反问:“你看我是在作秀么?” “好象不是,不过,真要被阿娟知道了,我可惨了。”张天放语无伦次,象是喝凉水拿筷子——扭捏作态。
原来张天放新买了手提电脑,乘老婆上街了,就躲在家里悄悄上网。可是白天好友不多,他就狗舔磨台——瞎转游。适逢邵力久违的头像一闪一闪地灵动,他以为见到鬼了,瞪大眼睛看了好一阵。就问邵力你是邵力吗,快说你到底是谁?见邵力突然从天而降,张天放大喜过望。在得到邵力确切的消息后,他这才风急火燎地赶到追悼会现场。
这时会场里非常热闹,听到笑声的邵力父母擦干眼泪,凑过来看儿子打的字,可惜没戴老花眼镜,瞧了好一阵,那字实在太小,看不清。 刘强就念给他们听,听到儿子说的话,邵力的爸爸就象老和尚的木鱼——合不拢嘴,张着蛤蟆嘴说:“这傻小子艳福不浅,还有俩个姑娘陪着呢,真是榔头敲钢板——叮当响,别理他,就让他去风流快活吧!” 邵力的妈妈白了老头子一眼,嗔怪说:“你是老公公给儿媳妇拜年——岂有此理,亏你还是当爸的,净说瞎话,真要是两个女孩欺负咱们小子咋办?”众人听了,哗然大笑。 气氛顿时活跃起来,庄严肃穆的追悼会变成了新闻发布会。
五十二
刘强和李队长迅速与香港方面取得了联系,又拿来地图察看,经过精心研究,发现地图上根本就找不到玫瑰岛。多次请教海洋专家,才得知玫瑰岛位于台湾海峡,属于澎湖列岛,距离厦门较近,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岛屿。 刘强等人当即乘飞机直奔福建厦门,得到了厦门警方的帮助后,率队乘船经过一天一夜的行程,又在台湾警方的大力配合下,并用直升飞机在周围巡逻,刘强等人于次日早上终于来到澎湖列岛,然后乘快艇直奔玫瑰岛。
终于看见有船来了,邵力、云绮和紫薇站在海滩上欢呼雀跃,振臂高呼,她们万万没有想到,救援人员这么快就来了,苦难的日子熬到头了,生命有了希望,三个人热泪盈眶。 刘强第一个跳上沙滩,和邵力、云绮、紫薇一一握手拥抱,这才发现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骨瘦嶙峋,刘强指着他们笑前合后仰,又心疼得不得了,捶了邵力一下,问:“看样子你们是乐不思蜀了!” 邵力说:“本岛主欢迎你的加盟,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十分乐意你当下一任的岛主,怎么样?” 刘强张口大笑,说:“美得你,瞧你那小样,跟丐帮帮主洪七公没什么分别,你有这么好的本事为什么不腾云驾雾飞回去,还用QQ求救?” 邵力问:“使用QQ那是我的秘笈,要不要我教你两手?”说罢望着云绮。 云绮凝视着邵力,又望望刘强,扑哧一声笑。 云绮带刘强走进洞口,只见里面还蹲着两个人,正在摆弄一部手提电脑,刘强问:“他们是谁?” 云绮说:“他们是好心的人。”然后就为他们作了介绍,并把遇到他们的情况说了。刘强握着他们的手,感激地说:“谢谢你们的帮助。” 台湾渔民也深受感动,诚恳地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知道他们的船没油,刘强就叫人送了足够的机油给他们,并为他们的船作了检修,使他们可以顺利返航。 刘强想看看那部电脑,紫薇见了,防贼似地瞪着他,冷喝:“别乱动,这是电脑,别弄坏了,电脑你会吗?这可是人家的东西。” 那俩个人见了,相视一笑。 刘强一愣,看着她说:“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美人痘紫薇吧?” 紫薇说:“你这不废话吗,明知我是美人痘还猜呢。” 刘强嘿嘿笑,说:“你老公还在等着你回去呢。” 紫薇没好气地说:“废话,用他等我不早死了,告诉你我没老公。”说完把手一抛,往沙滩上走去。
刘强望着她叹口气,对邵力说:“你那女弟子怎么了?象是走火入魔了!又是你的功劳吧!” 邵力说:“那是李莫愁,这里还有个梅超风,你可要小心些才好,不然没你的好果子吃。” 云绮知道他们在说浑话,娇嗔道:“走吧,还等什么。” 刘强也说:“行了,邵岛主,算你有本事!”然后搀着云绮,拉着邵力和紫薇正准备上船。 邵力说“且慢,你有没有带相机过来,帮我们拍几张绝世经典如何?” 刘强笑了,心想这家伙,全身上下仅剩一条破短裤了,还光腚子坐板凳——有板有眼,诗人就是诗人,简直是不可理喻,想想还是满足他的愿望吧,就回头大声问:“谁带相机了?”船上有人就把相机递过来。
见有了相机,邵力就拉着云绮和紫微摆了几个酷呆的POSE,又请来台湾渔民一起合影。刘强吆喝着,抓起相机,咔嚓咔嚓为他们留下了几张丐帮十八代弟子最原始的叫花子写真。 望着无垠的大海,邵力、云绮和紫薇左手牵着右手,悲喜交集。大海浪沙,欢歌笑语,取景器下情景交融,融情于景,留下一份对玫瑰岛质朴而深沉的心情,这里也许是地球上最原始最质朴的风情画卷。 拍完了,刘强问:“该走了吧?” “请再等一下,我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办!”邵力说着,跑到山坡上的野玫瑰丛里,连花带根扯了几棵玫瑰树,用刘强带来的塑料袋子包好。 刘强奇怪地问:“你这是干什么,今天好象不是情人节吧,你是要送给我?” 劭力郑重其事地说:“你想得美,送给你凭什么,我要带它回去繁种,让玫瑰岛的故事发扬光大。” 刘强暗自称奇,惊叹道:“如此荒蛮的小岛也有这般浪漫,真是稀罕,看来你是光棍娶媳妇——净想好事。” 邵力笑道:“你是大炮打麻雀——得不偿失。” 刘强说:“你是粉条子炒藕——无孔不入。” 邵力大笑,说:“你是黑屋里打算盘——暗算!” 刘强气得大骂,厉声说:“你是病好了打大夫——忘恩负义!” 两个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居然你是我是斗起了嘴皮功夫。云绮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你们是狗咬狗骨头都不是好东西!”俩人拍拍肩,相视一笑,这才与台湾渔民挥手告别。
上得船来,刘强带他们在船上洗澡,每人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随船的医生们又给他们察看伤口,做了全身体检,然后带他们进餐。 见他们一个个精神都好,刘强喜不自胜。 天高云淡,清风送爽,海面上碧波万顷,水天一色。火热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格外温馨。 开船了,邵力、云绮、紫薇站在船舷上,挥手告别与他们朝夕相处的玫瑰岛。船艇鸣叫着,披波斩浪,溅起的浪花追随着船尾,象在一马平川的沃野里犁出的一条银晃晃的路,那就是人生之路。 海鸥逐浪,低飞雀跃,似乎在一路欢送。 船象离弦之箭,飞快地离开了玫瑰岛,越来越远了,最后只成了一个小黑点,糊湖起来,跳跃起来,慢慢消失在视野。
望着茫茫起伏的海浪,邵力目光呆视,心潮起伏。翻腾的海涛,灿烂的阳光,抒漫的海风,还有善良朴素的心灵,这就是带不走玫瑰岛的故事,玫瑰岛的情结在轻风里苏醒过来。 再见了,玫瑰岛! 刘强走过来,搂着邵力的肩膀问:“是不是舍不得离开?” “是的,如果要我选择的话,我还真想永远生活在孤岛上。”海风扑面,邵力长发飘逸,衣袂翩翩。 “邵诗人,你就不要这么忧伤了,看来我是来得不是时候了。” “也不是这么说,如果没有台湾同胞的帮助,如果没有那台电脑,说不定我们真的要终老在那儿了,到那时,后悔的可就不是我一个人了。” “你什么意思?”刘强笑着问。 “我没意思呀。”邵力望着远方,感慨万千。
经过一天一夜的航行,船于次日清晨到达厦门,在厦门休养了两天,刘强、邵力一行改乘飞机飞回深圳。 在深圳黄田机场,得到消息的深圳人们齐来迎接,他们一下飞机,就看到长条幅上写着:“欢迎英雄归来!”前来迎接的人群挥舞着鲜花簇拥而上,机场上下彩旗飘扬,锣鼓暄天,场面壮观,好不热闹。 刑警大队的李队长率领队员们与邵力、云绮和紫薇一一握手,李队长太高兴了,嘴里反复说着同一句话:“感谢感谢,非常感谢你们回来!”
报社、电视台的新闻记者纷纷为他们拍照采访。 吴大刚看到了邵力,挤过人群,抱着邵力说:“邵诗人,想死我了,你居然没死,太好了!”邵力拍拍他的肩,指着紫薇说:“你看,谁来了,现在可以正式与你交接了!” 吴大刚看着紫薇,裂着大嘴,傻傻地笑,说:“你回来了!”说完要做拥抱状。 紫薇连忙推开,说:“是呀,想不到吧!” 吴大刚又拉着紫薇的手问:“你还好吧?” 紫薇摔开他的手,冷淡地说:“还好,就那样。” “想不想我呀?”吴大刚追上去,厚着脸皮问。 “想你,哼,想你干什么,告诉你,我可是艾克斯光照人——看透你了!”说完,紧紧跟着邵力,上车离开了机场。
云绮回到警队,同事们三呼万岁,都围过来看她,一个个热情洋溢嘘寒问暖,李队长特意为她大摆庆功宴。云绮的爸爸听说大女儿活着回来了,病也好了大半,他不顾医生的坚决反对,硬挣着过来看女儿。 老人搂着女儿的手,仔细端详,热泪盈眶,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云绮这才发现不见了妈妈,她拉着爸爸的手问:“爸爸,妈妈呢,妈妈在哪?还有小妹云雾呢?她们怎么不来看我?”老人泪水模糊,哆嗦着无从说起。 云绮又急问刘强:“我妈妈呢,云雾呢,她们都在哪?” 刘强难过地低下了头,云绮越看越不对劲,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见刘强不说话,又跑过去问队长:“队长,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妈妈和妹妹究竟怎么样了?”
李队长叹了口气,难过地说:“云绮,你要坚强一点,我相信你是一个好警察。” 云绮困惑地望着队长,茫然地问:“你说什么?” 李队长说:“是这样,你妈妈已经去世了,你妹妹受伤后昏迷不醒!” “啊!妈妈!”云绮一听,扑进爸爸的怀里,悲声长号,哭得嘶心裂肺。 李队长耸耸鼻子,避开一边。刘强说:“你别伤心,节哀顺便!” 云绮突然转过身,指着刘强喝问:“我妈妈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悲痛欲绝,怒气难消。 刘强小声说:“你妈妈是在你走后不久,被歹徒杀害的,本来我是想告诉你,可是考虑到你的处境,怕影响你的工作,所以一直没有说出来,对不起!” 云绮还想质问刘强,眼前一黑,人却晕了过去。
刘强等人立即开车将云绮送往医院。一会儿,云绮醒了,吵着要看云雾,刘强就带她和云爸爸到观察室看云雾,只见云雾鼻孔插着管子,脸色苍白,双目紧闭。 陶玉玲一直守在云雾的床边,见云绮来了,笑着说:“好了,你们全家终于团圆了,她这些日子好多了,可能等的就是你回来。” 云绮感激地点点头,俯下身,抓着云雾的冰凉的手,轻声呼唤:“云雾,云雾,妹妹,你醒醒!我是姐姐呀!” 云爸爸也喊道:“雾雾,我的乖女儿,姐姐回来了,快睁开眼睛看看姐姐吧!” 云雾仿佛听见喊声,她放在床边的一只手动了一下,陶玉玲看清楚了,惊喜地说:“你看,她真的醒了。” 云绮再喊,云雾的手又动了一下,这次力度更大了,然后,只到一声呻吟,果然看见云雾微微眼开双眼,定定地看着云绮,忽然说:“姐姐,我的头好痛呀。” 见妹妹死而复活,云绮和爸爸抱着云雾,一家三口悲喜交加,伤心不已。
五十三
深圳早报社已做了新的人事调动,吴总编已退休了,凌子风名正言顺地坐上了吴总编的椅子,整天在办公室里耀武扬威,吴大刚上了编委,接上了凌子风的班,谢玉瑕重新担任新闻部主任,其他人都不同程度有所攀升。 唯有邵力还是一名记者,总之是跑腿写稿的料,报社一下子又调来了很多新面孔,邵力不认识。
邵力回来后,瘦狼张天放、北村和韩星土、谢玉瑕、柯兰等新朋老友都来了,并特意在玉玲客家酒店为他接风洗尘,紫薇也来了。 看见了劭力,陶玉玲自是喜上眉悄,专门留出最好的包房款待他,并亲自陪酒把盏。张天放好奇地询问他在孤岛上的生活,北村和韩星土说他们的杂志已办得有声有色越来越好,现在正缺少人手,力邀邵力加盟。 唯独谢玉瑕一言不发,眼睛默默地凝视着邵力,那神情,似乎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
柯兰还象以前一样,老佛爷放炮——神气十足,她还提着那个鼓鼓的手提包,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从容不迫地说:“邵力,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好在你这次大难不死,要不然,你什么也没有,你看看这是什么?” 邵力接过来看,还是那份未签的保险合同,这次经历了太多艰难,他对保险理解深了,对生死看得明了,心想这柯兰还是有先见之明,是该签字了,就问:“你不会是现在就要我签字吧?” 柯兰说:“是的,你必须马上签!”那口气很强硬。 “为什么?”邵力习惯了她的霸道语气,笑着问。 “因为你是危险分子,风险数最大,你吃了一次亏,不能再吃第二次了,现在是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你必须马上签字,一分钟也不得眈搁。” “你是不是把我看成是恐怖分子拉登了!” “差不多,你比拉登还拉。” 劭力为难了,手里拿着合同不知如何是好。
紫薇一向心高气傲,她怎么也看不惯柯兰的蛮横无理,冷冷地说:“你这不是赶鸭子上架——有意作难,买保险也是个人的意愿,哪有强迫人家买保险的道理。” “关你屁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柯兰不拿正眼看她,回击道。 “你强按牛头喝水——办不到,邵力别理她!” “你别茶壶里招手——胡来,这里没你的事,呆一边去。”柯兰的嘴从不饶人。 “你吹糖人的出身——口气不小,哼!”紫薇白了柯兰一眼,不说话了,气得嘟嘟叫。 “柯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吴大刚为邵力,也为紫薇不平。 “我没意思!”柯兰脸不改色心不跳,继续奉行自己的野蛮原则。陶玉玲左右看看,微笑着举起杯子,说:“喝酒,喝酒!”众人齐都起身举杯。
喝了酒,邵力重新坐下来,望着柯兰说:“我是想签字,可是我……” 一直沉默寡言的谢玉瑕终于开口了,她对邵力说:“我想你还是签吧,你没钱是吧,我帮你买单!”谢玉瑕大大方方地说,她的优势是有钱,人又高雅,为了邵力,她敢于出手。 刚逃难回来,邵力确是没钱,但邵力还是硬撑着面子说:“能不能迟一点?” 柯兰翻着白眼,毫无妥协地说:“你这人我还不知道,不能再拖了,你现在就签!” 张天放、北村和韩星土听了谢玉瑕的话,都怂恿邵力,说:“难得柯小姐的一片痴心,那你就赶快签吧,放心吧,我们都有钱!” 邵力正想说我才不要你们的钱呢,不料柯兰却说:“什么钱钱钱,我早付了,签吧!”怕邵力不相信,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张收据说:“你看,这个给你留着!”
邵力的心怦然一跳,感动得快要流泪了,心想柯兰真好,平时是茶壶里放元宝——只进不出,难得今天如此慷慨大方,今生能有这么好的朋友真是死不足惜。他拿起谢玉瑕递过的笔,刷刷刷,毫不含糊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好!”陶玉玲一声欢呼,大家齐声鼓掌。 紫薇是鸡娃吃黄豆——咽不下,她眼睛都红了,再也坐不下去了,愤然离席。 吴大刚追出来,问:“你要去哪里?” 只听紫薇说:“我要去找工作!” “找工作,这个时候还找什么工作?”陶玉玲立即起身,拉着紫薇说:“妹子,如果不嫌弃的话,我这里正需要你,怎么样,留下来吧?” 紫薇看看这客家餐馆也挺不错的,再说外面她一点儿也不熟悉,万一再碰上个坏人怎么办,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她正自迟疑,邵力走过来,首肯地说:“我看行,陶玉玲是我们最好的老板,也是我们最热心的大姐,你好好干,她不会亏待你的,再说还有我们这么多朋友会关心你帮助你,我们相信你一定行的,怎么样?” 谢玉瑕也鼓动说:“是呀,陶大姐是最热心的人,你到她这里工作最安全!也是你的福气呵。” 吴大刚一听,暗中窃喜,又怕她不同意,催促说:“你还考虑什么,快答应了,如果你在这里的话,我们更有借口喝她的酒了!” “你就会喝酒,馋嘴猫,喝死你!”一席话说得紫薇心花怒放,她转怒为喜,嗔骂道,重新回到座位上。 “好,来喝酒!”陶玉玲见紫薇同意了,格外高兴,又一次举起了酒杯。
邵力把从孤岛上带回的玫瑰花种在自家的阳台上,天天浇水培灌小心侍弄,野玫瑰非常茂盛,长势喜人。 邵力回到深圳早报社,老同事们都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他。凌子风见了邵力,不无讥讽地说:“邵诗人,你回来了,那边的日子好过吧。” 邵力轻轻点头,心想你这是婊子送客——虚情假意,就说:“还行,要不要我带你试试?” 凌子风装疯卖傻地说:“拉倒吧,你好过,可我们却难哟!” 邵力不明白他的要说什么,问:“你什么意思?” “我们报社要整编了,经费短缺,广告又少,我们经过精心研究,准备精简人员。” “你到底想说什么?” “也就是说你的调动是不可能了,由于你离职时间太长,你的工作已经有人代替了,我想你反正也累了,啧啧,看看你都瘦成豆芽根了,真叫人心疼,你不如好好休息一下!” “凌总编,你要精简我就明说吧,何必转弯抹角。” “也不是这个意思,我们考虑你还是蛮能干的,主要怕你身体吃不消,想让你多休养休养,不好吗。”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废话少说,我走还不行吗?”说完,邵力拂袖而去。 “慢着!”凌子风叫住他,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光盘,阴阳怪地调说:“这有个东西,你拿回去慢慢看。” “什么东西?” “看了你就知道了。” 很显然,这是一个刚刻录的母盘,从背面的盘上看,所刻数据不多。邵力手里捏着这个光盘,象在葫芦里看地图——糊里糊涂。
邵力一回到家就打开那个光盘来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那画面就是上次他和方小曼做爱时的情景,因为角度不太好,技术蹩脚,拍得不甚清楚。邵力就看几眼就关了,他气得脸色铁青,想打方小曼电话痛骂她一顿,可她的号码早换了。 邵力是酒怀里洗澡——得罪小人了。还用说,已经没戏了。 凌子风这个老东西,真是孔夫子的砚台——心太黑,也罢,咱也决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非想个法子整治整治他狗日的不可。就在这时,谢玉瑕来电话了,她约邵力喝茶,邵力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夜色蒙胧,灯光璀璨。 邵力和谢玉瑕喝着香茶,气氛沉闷。谢玉瑕对邵力的不幸深表同情,对凌子风深恶痛绝,又不知如何说起,俩人傻呆呆地你看着我,我望着你,有种惺惺相惜之感。 邵力心情重重地问:“你能不能把凌子风与你之间的事以及他贪污腐化以权谋私滥用职权等坏事说出来?” “为什么?” “你孬管为什么,敢不敢说?” “我是黄花女做尿布——早作准备了,有什么敢不敢的,就是在找机会!” “那好,现在机会来了,你说吧。” “你想告他?” “是的,我想他也是罪有应得。” “他已是黄昏走到悬崖边——日暮途穷。” “谁要他黄鼠狼专咬病鸭子——合该倒霉,我要让他身败名裂。” “那好!”谢玉瑕欣然应允。
于是,谢玉瑕就把凌子风如何骗她如何占有她如何威迫她和她所掌握的情况一五一十都告诉了邵力,她表情痛苦如怨如泣,仿佛有着深仇大恨。听得邵力神情激昂,怒火满腔。 谢玉瑕说凌老头就是利用方小曼这个狐狸精耍美人计,一个个领导和头面人物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然后将那些风流韵事偷偷拍下来要挟他们。 他们谈到深晚,回来后,邵力夜不成眠,索性披衣起来,为凌子风列举了八条罪状,写好后,他打印几份,准备寄给上级各部门。天快亮了,他才倒在床上休息。
过完春节,眼看又到了情人节了。 云绮特意单独约了邵力出来,一见面,云绮就问:“你还好么?”那眼神有点凌乱,语气带着忧虑。 邵力说“暂时还死不了。” 云绮问:“找到新工作了吗?” “找到了,你放心,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什么工作?” “目前还没有确定。” “我想和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结婚了!” “啊!和谁?刘强?”云绮是三年不响,一响就惊人,听得邵力头晕目眩。 “是的,别这样好不好?” “恭喜你!”邵力的心就象是耗子掉进了接种箱——上上下下老打转儿。 “我知道你爱我,其实我也爱你,可是……”云绮低着头,泪水抑不住地流。 “没有可是,你的选择是对的,因为我不能给你承诺,因为我不能给你安定,因为我不能给你幸福,因为我……”邵力痛心疾首。 “不是,我是不想再漂泊,再受伤,我还有我的爸爸、妹妹,她们都要我去照顾,我无法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对不起,我别无选择,同时我也希望你能找一个比我好的女孩,永远幸福!”云绮喃喃地说。 “我现在是梁山泊的军师——无用了,既然你已作出了明智的选择,那我只好在心里祝你们幸福了。” “看来你是曹操败走化容道——不出所料。”云绮略微伤感地说。 说完,俩人依依而散。
云绮和刘强就选择在情人节这一天结婚,请柬都发来了,收到请柬的那一刹那,邵力感到昏天黑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云绮这么快就要结婚呢。 情人节那一天,邵力采了一大束自家培养的野玫瑰,来到婚礼现场,他将玫瑰隆重地送给云绮。云绮和刘强看到紫红色的玫瑰,大为惊奇。参加婚礼的人议论纷纷,都在猜想人家结婚喜日,这邵力送野玫瑰的是何居心。 云绮也没太在意,她知道邵力总爱别出心裁,有股倔劲。刘强见他面貌带微笑,他的笑容很凄惨,只有那斗败了的公鸡才有这种惨笑,刘强读懂了他的意思,有点沾沾自喜,他被喜庆的气氛冲昏了头脑,在邵力面前再无话可话。
谢玉瑕到处找邵力,打他手机关机,发给他短信又不回,她只想告诉他:凌子风被纪检部门撤职查办了,方小蔓离奇失踪了,他可以重新回来上班了。 邵力送完花,无心参与他们的婚典大礼。独自买了一瓶白酒,一咕咙全部喝完,酒瓶一丢,摇摇晃晃地上街了,他精神倍培,打的来到深南大道,正准备前往地王大厦。下了车,他精神恍惚,醒眼迷惘,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他迷迷糊糊乘电梯来到第二十九楼。 这里正是柯兰办公的地方,也许她还在办公室里,他不想去打扰她。就买了门票,在导游小姐的带领下,又乘电梯上到69楼,楼顶上人不多,只有几对手棒鲜花的情侣,他们一边优雅地看风景,一边依偎着悄悄私语。
这里是深圳的最高建筑,俯瞰大地,纵览深圳,尽收眼底。然而天空灰蒙,阳光萎缩,看那阴云低沉,似乎山雨欲来。只有脚下那密密匝匝的楼房、蚂蚁搬家似的车流,星星点点蠕动的人群,怎么也看不到远方辽阔的世界,邵力心如止水万念俱灰。 他烂醉如泥,醉眼蒙胧。他突然想着要飞,飞起来最好,飞到最遥无的地方,飞到大海拥抱的玫瑰岛,那个杳无人烟的地方,那块赏心悦目的净土。怎么才能飞,他想起了滑翔机,对了,只要站到最高处,往下一跳就能自然轻松地飞起来,只要起飞了,就能抵达玫瑰岛。
要说高,也只有拥有帝王之气的地王大厦了,它象一支擎天之柱,擎起深圳的蓝天。要说大,也非地王莫属,它恰似一座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皇宫城楼,巍然耸立,无尚尊贵,傲视一切凡俗。 他怀念起玫瑰岛远离尘嚣宁静恬淡的风景。这里没有岛上浩瀚无际的大海,没有自由奔放的海风,有的只是熟悉杂乱的人群,密如鸽笼的楼宇,紧张错杂的交通,混乱的繁忙,陈腐的俗气,势利的表情,生硬而冷漠的面孔,落寞而虚伪的眼神,已经熟悉到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的浸染,甚至融化了人的肌体,缓慢流淌,沉睡着,永不醒来。今天的邵力失落的不仅是一份风景,而是一份生存的意义。
他跌跌撞撞,他疯疯癫癫,吓得周围的人冷眼看着他。 他想该飞了,乘着酒兴,迅速爬在高高的防护栏上,突然振臂高呼:“深圳,你是我的天堂,我的地狱!” 喊声未了,邵力纵身一跃,象超人一样的飞了下去。风在耳边呼呼地吹,就象玫瑰岛的海风,眼看越落越下,越飞越低。他仿佛看到了玫瑰岛,岛上的树林、棕榈、椰树、还有一丛丛开着紫红色、银白色带刺儿的野玫瑰。
2004年5月——7月于深圳坪山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