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初织尚颖枫

    到了中午，大姐还是没有来，估计下午也会在家陪弟弟，就像几个月前陪我那样，虽然那时的放假。
    “家萱，”是郁晨学长的声音，“尚颖欣是去接颖枫了吧？”
    “嗯，我想下午也不会来学校的。对了学长，你好像跟尚颖枫很熟呢，叫得这么亲热，你们应该见过面吧？”
    “没有，虽然认识了两年，但从未见过，也没打过电话，颖枫说这样才有神秘感。”
    “真是个怪人……”我一边小声嘀咕，一边往嘴里送饭。

    总的来说，今天还是个好日子，因为今天下午是桌球社的活动月。从1点半到4点半，多美好的三个小时啊！其实，我现在的桌球打得已经很好了，上次之所以挨千刀，主要因为那个学长太狡滑了，专拿郁晨学长的事来分我的神，按实力讲，我现在最起码是和高一的学长们在同一水平上的，老头子对我这么多年的培养也不是白来的，当然要有所成效了。大陆的人叫桌球“乒乓球”，我不太习惯，不过叫什么应该不重要吧，会玩就好。

    在这样一个美丽的下午，桌球社的成员们欢聚一堂，25个人一家亲，啊，多美好啊！突然，四周静了下来，大家一齐看向了门口。体育馆的门口站着一个少年，穿着一套深蓝色的中山服式的校服，倚着门，一头深栗色的头发，嘴边泛起一道弧线，看起来很友好。
    “你是要报名吗？”上次“杀”我的学长走上去。
    “我是要踢馆。”那男生淡淡说了一句，就径直走进馆内周围依旧安静。
    “踢馆？”学长走近他，“小子，你是要捣乱吗？哪个年部的？”
    “我不是你们学校的，”他推开学长，伸了伸脖子，双手插进裤兜，“听说你们区选赛要拿第一，想来看看你们什么水平。”
    看着那家伙一副不可一世的德性，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喂，臭小子，你是哪个学校的？少来给我们捣乱！”一个学长说。
    “不敢吗？没有人才了？”那少年还是一脸傲慢。
    “你既然是有备而来，应该有挑战的对象吧？”一个学姐站了出来，“你要挑战谁？”
    少年笑了笑，说：“还是女孩子聪明，那好，那我就先挑战你。”

    四下一片哗然，他居然要挑战王牌师姐钟紫游，虽然我跟这位师姐并不熟，但是从入社起，就听说钟学姐是女生中打球最好的，实力在全社也能排前三名，这小子就认栽吧，挑谁不好，挑中了钟学姐。
    双方就位，哨起开球，采取“一球定输赢”的方式，先得分者算胜。
    学姐把球发了出去。
    “乒！”……大家都看呆了，少年一个反抽把球打回，刚好擦边，学姐站在原地，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得……得分。”裁判学长半天才缓过神，结结巴巴地说。
    “啊？不可能！”下面嘘声四起，这才一个来回，钟学姐就败下阵来，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叫人难以致信。
    “下一个是……”少年信手拿来名册，“郁晨。”
    他要挑战郁晨学长？天！这小子专挑厉害的点，不过看他刚才打钟学姐的架式，郁晨学长胜算也不大呀。

    果不出所料，五分钟过去了，这一球胜负仍未分出，郁晨学长是桌球社的无敌杀手，而这小子功底也很深厚，双方你来我往，僵持不下。看着学长前额的汗球，我有点心焦了。
    “郁晨学长加油！”我突然扬声大喊，打破周围的死寂。那少年被我吓了一跳，吃惊地抬头看了我一眼，刚好学长一球过去，拍案得分。
    “Yeah！”全社的社员兴奋地大喊起来，以庆祝学长的胜利，我则张着嘴站在那里，只觉得脸上发烧。
    “喊得好，任家萱！”学长学姐们都来表扬我。
    “可是这样恐怕胜之不武吧。”郁晨学长有点为难。
    “哪里胜之不武！”
    “有什么胜之不武？”同年级的社员也跟着起哄。
    “是我自己注意力不集中，怪不了别人。”少年撇撇嘴。
    “好了，一胜一负，算打平了吧？”钟学姐说。
    “谁说的？我今天要挑战三个人，三局两胜！”少年心有不甘。

    这可麻烦了，郁晨学长是社里最厉害的球员，再找不出能比他打得好的了，那这小子岂不稳赢？
    “我要……”少年低下了头，又忽地一抬头，“任家萱！”
    啊？！！五种天打五雷轰的感觉顿时袭来，一排齐刷刷的目光也随之投来。
    “打我？”我指着自己，小声问。
    “是你啊，”少年一笑，“那好，就你吧。”
    完了，我肯定要跟钟学姐一样，刚发球就被抽下去了。我心里这样想着，一边战战兢拿起球来。
    “就看你了，家萱！”钟学姐一只手搭在我肩上，“这是至关重要的一局哦。”
    倒霉呀，怎么偏偏被赶上，成败在此一举，我背负着全社的期望呀！万一输给这臭小子，我哪还有脸活，可问题是，我必然要输的呀！妈妈呀，可怎么办才好？
    “不要紧张，”背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是郁晨学长，“尽力就好，放松点。”
    温暖呀，幸福的暖流瞬间走遍了全身，还是郁晨学长好，我真越来越喜欢他了。如，为了学长，我非赢不可。

    抱着决一死战的决心，我发出了球，出忽意料地，我并没被抽杀，来来去去，这小子一点要杀我的动静都没有，倒是跟我打起和平球来。我也不敢轻举妄动，万一我先下力气，被他一个反手，岂不自断后路？于是，我们就这样斯斯文文地打着。突然，他趁我放松袭来一记擦边球，又狠又快，而且擦的是桌球的最右角，和他一拍打死钟学姐的招式一样，不行，这一球说什么我也得接着，就算不是为钟学姐报仇，也不能让他一招连赢两局，想到这，这没顾后果，奋力向右方扑去，整个人像飞起来一样去钩球，一闭眼，一挥拍，刷地打了回去，由于自身重力，随着一声巨响，我扑倒在地。
    “嗒，”我听到了球落案的声音，紧接着是球落地被弹起的声音，太好了，他没接住！
    “哇——啊——，”背后一囝喧哗，应该在感叹我的英勇吧，嘿嘿，我趴在地上，心里偷笑。
    “哇——啊——，粉红色的哎！”
    嗯？什么粉红色的，这什么意思啊？我抬起头，看看横卧在地上的自己，呃……裙子整个掀到了腰间……真是粉红色的……哪里有墙？一种想立刻撞死的感觉让我再笑不出来。等一等，在身后一群人里，那本应站在桌球另一端的少年居然站在我脚边，这么说，他根本没等在那里接球，而是直接跑过来的。那么，他这一球，就是特意想看我出丑喽？我思绪还没理清，用复杂的表情仰视着他。
    “你赢了，”少年带着一种同样复杂的笑，淡淡说了这三个字，就“呵呵”地离开了。
    “任家萱，你帅呆了！”体育馆里吵成一片，伴着放学钟声的响起。

    我神经麻木，直到走出馆也没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想了一会，我觉得，不管怎么样，哼，我被那家伙愚弄了。
    学校上空的乌鸦成群地叫着，好像也在嘲笑我。粉红色的……呃……一想到在众人面前出洋相我就想钻地缝，世界上还有比我更可怜的黑道小姐吗？想到这里，的确觉得自己挺对不起我的身份的。人家哪一家的黑道小姐不是唯我独尊，蛮横高傲的？至少也得像大姐那样威严庄重吧，可是我咧？还不是善良可爱又平易近人的……感觉好像从检讨变成了自夸，呵呵……有点不好意思。
    “一个人走啊？”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旁掠过。
    “啊？”我扭头一看，天哪！是不是真的啊！站在我右边，双手插兜与我并排走的，居然是……那个害我出丑的可恶至极的臭小子！
    我扭过头去没理他，谁知道他是不是想和美女搭讪的小太保呢？他又不是龙仁的学生，放学时间还不回家，在我们校门口转悠，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家很近吗？要走着回去？”他真是厚脸皮，居然继续搭话，好像我们很熟似的。
    “很远。”我冷冷地说。
    “那为什么走着回去？”他见我答话，便又追问。
    “锻炼。”我好像只会扯这个理由，上次对小羊羔也是这么说。
    “不会很累吗？”他好像没那么好骗，或者是我说谎时表情太烂了吧。
    “不会。”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今天。”
    “直接回家还是总会先偷跑出去玩？”
    “回家。”
    “你是只会两个字两个字说话吗？”
    “不是。”
    “又是两个字。”

    真讨厌，这家伙，为什么现在吃闲饭的人就那么多呢？倒是又帅又可爱的男孩子快要濒临灭绝了。话说回来，这小子的确长得很漂亮，有一双大眼睛，深栗色的瞳孔与深栗色的头发十分配调，一米八的身高和适中的身材，如果他能不这么讨厌的话，也算得上是极品了，可惜啊……唉，真是白瞎了他父母给他这么好的外表了，如果长得帅的男生都能有同样美好的内在，那多好啊！我心生感慨。
    “我很喜欢你。”趁我不备，坏小子撇来一句。
    “什么？？？”我瞪圆了眼睛，“你太过分了吧！只见一面的人也会敢说喜欢？！”
    “你终于说话超过两个字了。”他一副“我成功了”的表情，笑嘻嘻地看着我。
    “呼……”又被这家伙戏弄了，我气得转过头去，决不再理他了。
    “唰”地一下，他从我右边一闪身，晃到左边，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时，低下头，嘴唇在我扭过去的左脸上轻碰了一下，我停下了，可他的脚步没有停。
    “我说的是真的。”又是淡淡地一句，他就这样双手插兜地走了。

    站在原地，我从事没有害羞而如此窒息过，脸上，身上，都好烫，那被他吻到的地方一阵阵地发热肿胀，像被蜜蜂刺过一样，心脏快要从口中跳出来了，在这条通往洗车厂的小路上，我顶着一个苹果脸呆立了足有五分钟。
    “呜呜！”是小马哥的车笛声，今天他去洗车了，本来约好我去洗车厂找他的，那离学校不过三分钟的脚程，但我光发呆就用了五分钟，这不，他来找我了。
    “家萱，上车吧。”现在小马哥跟我已经是铁哥儿们了，他坐在车里替我打开后排车门，我几乎是顺拐地走上了车，整个人还陷在刚刚错乱的情节中。
    “车很干净吧？”小马哥心情不错。
    小马哥也许看出了我有点不对劲，虽然好像有事要说，却没有再开口。这倒给了我足够的清醒大脑的时间。左边的脸颊还一下下地发烫，心跳也依旧没有减速。这个杀千刀的混蛋臭小子，实在太过分了！我长这么大，脸都还没被谁碰过呢，他居然……不……不，这不是吻，这只是他的嘴在我的脸上碰了一下，对，这是碰！我自我安慰着，可是，这种话傻子才会相信，我坚信我不是傻子。

    大概过了15分钟吧，我从一片混沌中走了出来，情绪比刚才平静了好多。而惊讶与不安也毫无保留地全数转化为对那小子的痛恨和满腔愤怒，没错，他一定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堂堂任老大的掌上明珠任大小姐，欺负我？占我便宜？哼！我叫你十倍奉还！就这样，如果他不幸哪天被我撞见，我决不手下留情，臭小子，你给我当心点！呃……我已经气得想杀人了。
    很快，车子稳稳地停在了家门口，我调整了一下表情和心情，我才不要因为那个臭小子生闷气呢，家里还有温柔的大姐在等我，还有昨天“大放血”买回家的狗狗Diara呢！对，我要开心点，犯不上影响自己心情。
    于是，我笑呵呵地下了车，笑呵呵地按了门铃，笑呵呵地走进家门，可站在玄关，我实在是笑不出来了。上帝啊！我眼前这个人是准？！这个穿着我家的拖鞋，双手插兜，一面鬼笑一面看着我的人是谁？！他决不是那个在体育馆让我当众出丑，25分钟前又亲了我一口的我恨得想拿刀砍的臭小子！
    “啊——啊！”我歇斯底里的大叫方圆五百里都能听见。
    “怎么了，怎么了？”大姐拿菜刀，从厨房跑出来。
    我立刻上前夺过大姐手中的菜刀，身体挡在大姐前面，双手握刀直指着好坏小子：“你跟踪我？？”这是我胡乱的思维中唯一想得出来的原因。
    那小子动都没动，还是冲着我的鬼笑（虽然从理智角度看，他是在温柔地微笑，但对当时的我来说，那就是鬼笑）。
    “家……家萱，你干什么啊？”大姐被我吓到了，“她是我弟弟，颖枫？”
    “哐啷，”刀子掉在了地上，大姐刚才那句话在我耳畔不停地回荡着。
    “什——么——！”我用前所未有的历史最高音狂叫着，鞋都没换就一溜烟跑上了楼。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也不要去想了，一天发生这么多事我根本接受不了，不要啊！世界太丑恶了！生活太残酷了！我只想把自己扔到床上，我什么都不管了，这日子不能过了！一，二，三，扔！我扑进床里，像蜗牛缩进了壳，真不想出来了呀！
    嘀嗒，滴嗒，嘀嗒……我清楚地听见时钟走过的声音，想起仔仔周渝民的那首《记得我爱你》就是这样唱的。
    “不行，”我忽地从床上坐起来，“我要振作，绝不能再因为他出丑！”我对自己说。不管怎样，我至少要表现得体，他想让我出丑，我偏不出，他想让我生气，我偏不生，他想让我情绪起伏，我偏不痛不痒，我绝不能意气用事，绝不能冲动，大不了跟他打持久战，我就不信了，还会有我任家萱摆不平的事？！好的，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把事情弄清楚。
    “萱萱！下楼吃饭啦！”是大姐的声音。我抬头看看表，天哪！6点15了，那么……我在房间里来了整整一个小时？！换好拖鞋，我下了楼。
    “镇静，微笑。”我对自己说。

    在圆桌旁，三个人坐了下来。
    “何叔呢？”我问。
    “去小区公园晚练了，”小姐一边盛饭一边说，“我让便衣们也回家了，今天这顿晚饭，就我们三个人一起吃。我亲自下厨的哦！”
    “介绍一下吧，颖欣姐。”那小居然假装不认识我。
    “哦，对了，”大姐指了指他，对我说：“颖枫，我弟弟，小我两岁，快十七了，怎么样，很帅吧？他在台北可是万人迷哦！”
    “啤，”我小声答应着。
    “对了，你刚才怎么那么激动？”大姐想起了“菜刀事件”。
    “我……”不行，既然那小子装不认识，我也只好顺水推舟，“没……我看没见过，以为闯空门。”我随便鬼扯了一个理由。
    “这样啊，呵呵，颖枫，你被当成小偷了哦。”不知情的大姐笑着对那小子说。
    “没关系，这样也蛮好玩的，”那小子笑了笑，“我想跟家萱生活在一起会很有趣吧。”
    扑！我终于还是喷饭了，而且是真正的“喷饭。”
    “怎么了？”大姐见我反应不对劲。
    “没……没，听着有点别扭。”
    “哎呀，有什么别扭的，”大姐摆了摆手，“要不，就跟我一样，叫萱萱。”
    扑！二度喷饭，不过这一次，是我和那小子齐刷刷地一起喷。
    “你们俩怎么怪怪的啊？”大姐露出为难的表情，“虽然颖枫比家萱大一岁，但大家都不是外人，要亲热点才是，既然差的不多，就不必用敬语，分长幼了。萱萱，你就叫他颖枫，要不……”
    “好……好……”我立刻出言打断，晚一步说不定大姐会要我叫他“枫枫”呢！
    就这样，我们共享了一顿气氛鬼异的晚餐，就各自上楼了。

    晚上9点多，敲门声响起。
    “谁？”
    “我，尚颖枫。”
    呃……这个讨厌的家伙，这么晚了还找我，可是……又不能不开门……我慢吞吞地走过去，开了门，那小子穿着一身维尼熊的睡衣站在门口，不过睡衣是黄色的，哼，算他走运，我喜欢黄色。
    “很想搞清楚吧，”他开了口，但我没有作声。
    “其实，下午我是想去看看郁晨的，我并不知道任家萱你也是桌球社的，输给郁晨时听见有人叫你的名字，我才想说不定你也在场，没想到你真的在，而且就是害我出丑的家伙。”
    “我害你出丑？”我暴跳如雷，“臭小子，到底谁害谁出丑啊！”
    “好……好好，”他缩了缩脖子，一付“我怕你行了吧”的表情，“可是，你也不该叫我‘臭小子’吧，我们是一家人哦，这可是颖欣姐说的，何况我又比你大，作为大家闺秀，不好失了礼节吧？”
    呃……这家伙……我实在不知说什么好。
    “叫我颖枫吧，试试看，也不会很难的。”他的声音变得很温柔。

    我低下了头，不知如何应对，突然……这家伙上前一小步，光速般俯下身子在我右脸颊上“碰”了一下，我呆了，他却没呆，转身走向他自己的房间，一边走一边笑呵呵的说：“明天见。”
    上帝知道我是不是晕倒了，因为当我恢复知觉时，已经躺在了床上，看了看表，才过五分钟，还不到九点半呢，那么我刚才没有晕倒喽，可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包括我是怎样关上门走上床的。那感觉跟晕倒没什么区别，眼前发黑，从下至上涌起突破沸点的热气，胸口堵塞，缺氧窒息……天哪！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又被他用嘴“碰”了！这次是右边。

    辗转反侧，我已无心去“享受质感”，现在的感觉怎么去形容呢？心头的小鹿不停地跑来跑去，好像连头发都被巨烈的心跳带动着一起打颤，这个臭小子，实在叫人无法忍受……忽地，我想起了他刚才的话——“叫我颖枫吧……”
    “颖枫……”我细声念叨着，唉，不去想了，睡觉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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