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今夜激情澎湃 |
作者:上官谷二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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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03-1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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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下着小雨,我和小雷共打着一把小伞,走在鼓浪屿的青石板路上。两边还是那些破旧的欧式洋房,红的砖,尖的顶,还有生锈的露台上爬满寂寞的青藤,一切都显得那么破落,一如我现在悲伤的心情。 这条幽长的小巷,我不知曾经陪着“小米”走过多少次,只记得那些方正的青石板从巷口铺到她家正好是第一千零一块。每次走进小巷她都要求我讲一个笑话,有多少次她抱着肚子,蹲在石板上,笑的站不起身来;黔驴计穷后,我再也搜刮不出正经笑话,她便耍赖,提溜在我的身上不愿下来,非要我的笑话总数最后凑够一千零一个才会放过我,没有办法只好拿些黄段子充数,和着隐约飘来的钢琴声,她不好意思地嬉笑着、轻捶我的背,我们追着、笑着,让欢乐尽情飘洒在这幽幽深巷中。
“小米”对雨有一种特殊的理解,她喜欢暴雨的那种畅快淋漓,可以洗刷尽人间的一切污垢的气势;她不喜欢小雨,尤其是蒙蒙细雨,太绵软、太细腻,就像温柔的刀,不知不觉中将人慢慢一刀刀割死,太阴毒。也许我在厦门的日子多数都是风和日丽,从来没有和她一起淋过大雨,也没有共同尝试那种畅快淋漓,感觉上有点遗憾。 只有一次,我们在海滩看海时,下起了中雨,“小米”抓住机会似的硬是逃出我撑的伞,瞬间便成了落汤鸡,看我还是站在伞下,她停止了欢快的蹦跳与欢笑,失望地看着我,终于我扔了伞,冲进雨中,和她一起雀跃起来。那天回到她家时,我感冒了,不停的咳嗽,裹了两张毯子加上她的拥抱,我还是觉得很冷。她出去很快买药回来,还熬了姜汤,第二天我便恢复了健康。从此,哪怕是毛毛细雨,她都会尽量将伞偏向我一边,她说我淋不得半点雨的,几次都感动的我快想放弃流浪。
一夜失眠,我的头脑现在竟然清醒的很。和小雷挤在一张床上,谈了一夜。谈人生、谈价值,却没有谈我们一贯的扣女话题,猛然之间发现我们都成熟了很多,也都现实了很多,再也不是刚出校门时的愣头青。几年的摸爬滚打,我们身上都长出了一层很厚的甲,有如海龟的壳,圆滑中还能风雨不透的保护着自己。他不愿意承认他的有贼心没贼胆,我也最终没有承认我的滥交和薄情寡义,就那么装作坦诚的谈了一夜。
还是那扇熟悉的铸铁门,我和小雷都停下了脚步,我紧张起来。小雷一边按门柱上的门铃,对我说:“还记得这里吗?”嘴角挂着轻蔑的笑。 没有作声,我透过栅栏静静地看那根顶头雕花的石柱,中西结合的美,庄严并静静地美着。二楼的阳台,班驳的黑色雕花铁栏杆,玻璃窗,白色的幔帘一动不动地将整个窗遮了个严实。院中的花草绚丽地开着,正中那座本应喷水的雕塑还是没有喷水。景色一如往昔,我却没有了往日等候“小米”开门时的那份轻松愉悦的心情,一切都没有变,唯一变的是我。 时间不长,随着一阵“沙沙”的拖鞋声,一位不认识的四十多岁妇人撑着把红花伞,快步来到门前。看到“小雷”,用闽南语打了招呼,笑着便开了门。看来对“小雷”还挺熟悉,应该是经常来的吧,我心里想。 见到我,她愣了一下,“小雷”便用普通话介绍说:“这就是任鑫,‘小米’心里经常惦记的那个人,我朋友。”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我,我赶忙笑了笑,朝她点点头。本来想说句“你好”之类的话,却同时我的脸唰地红了起来,她也知道我就是那个负心人啊,嘴角动了动,没能发出声音。
进了门,她把我们让进厅里坐了,赶紧到厨房给我们准备茶水去了。 “小雷”对我说,“她是‘小米’晋江老家的一位远房亲戚,‘小米’父母出事后,便一直住在这里照顾她,也算是个保姆吧,对了,她姓温,叫她温姨吧。” 我点点头,示意知道了。环视大厅,摆设跟原来也没有什么区别。望着通向二楼的木梯,我站了起来,我焦急起来,我知道“小米”的房间在楼上,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温姨已经将茶水端了上来,见我魂不守舍的样子,赶紧摆着手示意我坐下,小声说着闽南语。我听不懂,看着“小雷”。 “小雷”拉了拉我的一角,“你先坐下,小点声,别惊动了‘小米’,她在楼上休息呢!” 我赶紧坐下,紧张地不停搓手,“你问问温姨,‘小米’的情况如何了,是不是又昏迷了啊?我想现在就看看她行不?” 温姨一边操作着泡茶的器皿,一边和“小雷”交谈着。我听不懂,向右首看过去,我知道那边的墙上有一幅“耶酥”挂像。低下头去,我在心里虔诚地默默祈祷着:主啊,我虽然以前不相信您,但是也请您发发慈悲,救救您的孩子吧!她那么年轻、善良,不应该遭受这病魔的折磨的,请您救下她吧! “‘小米’前几天天刚刚做过手术,现在身体还是很虚弱,医生嘱咐不能受太大的刺激”,“小雷”小声对我说,“我想我们,不是,我想你还是不要见她了吧,至少是现在。”他看着我的眼睛,等着我的回答。 眼泪立刻涌了出来,我不想再掩饰任何东西,什么尊严啊,狗屁!近在咫尺,却不能够看她一眼,心一阵阵疼起来,如果不是怕惊扰了“小米”,我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温姨觉察到我的异样,惊诧地看着“小雷”,好像能在他那里找到答案。 “小雷”没有作声,从茶几上抽了片纸巾递给我,我没有接,任凭眼泪颗颗滴下,滴在脚下的木地板上,发出“啪”“啪”的微声。声音陈旧的如同这年久失修的地板,声音虽微,却滴滴伤着我的心。
我知道我哭的样子一定很难看。小时候,每次父亲把我惹哭了,老妈便会拿着一面镜子,说 “任鑫啊,任鑫,你知不知道你哭的样子很难看啊,你自己看看,你再哭,长大了连个老婆都哄不着了啊!”我偷眼看着镜子中不停挤着眼泪的脸,实在不雅观,眼睛眯的很小,连鼻涕都快过了嘴角,再用手抹啊抹的,那个弱智样真的太丑了。不用多劝,我一会便会止住哭泣,然后赶紧洗把脸,再照照镜子的。 现在老婆肯定是能讨的到,再也不用为了美而可以去止哭了,但在两个和我的哭泣不相关的人的面前流泪,我还真是头一次。却是这从小培养的帅气和魅力,俘获了许多女孩子的心,就像这“小米”的真心和我对她的伤害,让我不能止住这场咽声的哭泣了。
屋子里静起来,静的根本听不到窗外的雨声,虽然那本来就是小雨,只有我的抽泣,我的悲伤填充着整个空间。“小雷”点起了烟,静静地抽着,温柔地将烟灰弹进小小的烟灰缸。 这样过了许久,温姨打破沉静,将泡好的茶“哗哗”倒进我们眼前的杯中。热气袅袅旋着从水的中央升起。闻着香气,我知道这是“铁观音”,应该是安溪的,“小米”只喝安溪产的这种茶叶的。 我用三指托起杯子,好像又听到“小米”在我面前笑嘻嘻地说:“这是‘三龙护鼎’,怎么样,形象吧?呵呵!” 见我的情绪有些好转,“小雷”说:“任鑫,你看你是继续留下等‘小米’的醒来呢,还是在我那里等着,我今天还要上班,只请了半天假。” “我留下,”我几乎不加思考地说,“你上班去吧,我一定要在这里等她醒来的!有事我打你手机。”我摸了下口袋,这才觉察到装着电话的手包忘在他宿舍了,只带了钱包过来。 “你下次来时记得把我的手机和包带过来,我忘在你那里了”,我说。 “小雷”将他的手机递给我,“先用我的吧,办公室的电话回头我用它给你打过来,我不会走远的,基本都在办公室。” 将他送出门去,我和温姨回到厅里。语言不通,真的让我无法跟她交流,她只是不停地朝我微笑。可以看的出来,她是一个非常贤惠善良的女人,将“小米”家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虽然家具都很陈旧,但也能显出大户人家的影子。 从厅里左首走过去,上几阶台阶便是餐厅,欧式的长餐台,擦的很光亮,中线上一溜摆着三个白银的烛台,令我很吃惊的是,上面竟然有蓝色的香烛。记得给“小米”过的唯一一次生日,便是在这个宽宽的餐台,点的也是这种香烛,燃起来时没有黑色的烟,并且还有淡淡的香味弥漫到整个房间。她托着腮帮,隔着台子全神贯注地听我海天湖地乱侃,在这烛影的摇曳中,她看起来简直就是个心仪已久的小说女人,单纯、可爱,最要命的是她也非常的漂亮,于是这一切的一切显得异常浪漫。我还曾经一直把这次的情景作为经历过的最浪漫的事,后来在 “挣大钱”的想法诱惑下忙碌的根本无暇浪漫了,现在想来,只感到心头有点苦涩。
“小米”是一个很干净的女孩,我以前到这里时,经常不注意将用过的东西丢的满地皆是,她总是无奈地笑着将它们或清理干净或折叠的整整齐齐,对我也没有加以指责,让我时刻意识到她的贤惠和勤快。我不知道是否所有的闽南女人都是如此,让我摊上她一个已经够幸运的啦。 我总在想,像“小米”这样好的女孩子为什么还栓不住我的心,任何人都知道“选择流浪”只是个逃避的粗劣借口罢了,她竟然能够相信,并想一直等到我结束流浪的那一天的到来。她的想法导致这样的结局,让我始料不及,可我又能够做出多大的补偿呢。任何认罪的言语都会让我显得无比虚伪和恶劣,因为即使到现在我也没有娶她的意思,我现在不能给她任何东西。没有经历过她的那种相思之苦,我也对她说不出任何的安抚话语,这个时候,所有的解释、安慰都会在这真实的有些残酷的现实跟前,显得幼稚、可笑。我真想逃,我觉得无脸面对“小米”,我的丑恶灵魂没有脸面直接暴露在她的善良面前。
好像有人在叫我,我赶忙转过脸去,向着声音的源头。是温姨,她惊喜地笑着,小声地说着什么,并用手不停地指着楼上。看着这个矮个阿姨的惊喜表演,我立刻意识到准是“小米”醒了。我又惊又喜,感觉到心在“咚、咚”剧烈跳动起来,看来逃是逃不掉了。 我蹑手蹑脚地走在上楼的木梯上,生怕弄出些许响亮的声音,惊了“小米”。而以前我每次踏上它时,都是“噔、噔”地窜上去的,每次都害的“小米”独自一人慢慢走上去。 拐个墙角,我发现卧室的门是开着的,到房门时我却静静地愣在那里。这道我曾经无数次自由进出过的房门,现在我却没有勇气迈过了,想像着“小米”躺在床上的样子,我感觉我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更确切地说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 “是温姨在外面吗?”一个异常柔弱的声音传来,是“小米”的,温柔的像松骨。 我挪动脚步,将整个身子显现在不是太宽大的门框下,我想说话,可喉结动了几下,没有发出声来。 “小米”躺在宽大的床上,瘦小的身躯只占了床的小小一角。盖着一条灰色的毯子,眼睛怔怔地望着我。床的旁边有一个挂着盐水瓶的架子,靠近大圆窗的地方是辆装着医用氧气的小车,窗头柜上赫然摆着一个像示波器样的什么医疗设备。这所有的一切,使这里成了一个病房。
我移动脚步走过去,她张着嘴,伸出右手轻轻向外挥了一下,想阻止我继续走近。看我没有停下来,无奈之下,她猛地把头甩向里面。 我弯下身去,抓住她还没有来的及放下的手,感到她微微颤抖了一下,将脸向里埋的更深了。我扫了一眼她的头,后脑果然被几层白纱裹着,再外面是一层薄薄的灰色网状帽子,当年一头秀美的长发已经没了踪影。 她的手被无力的裹在我的手里,一动不动,房里很静,静地只能听到我的喘息声。看着毯子随着她的呼吸小幅度地上下动着,泪水在我的眼中已经盛不下,滚落出来,流过面颊,滴在我的手上。 我不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握着她的手,任凭时间奢侈地飞快流淌着。这么好的一个女孩,没有理由把美丽的青春在这另样的病房消耗掉,而我此刻又无能为力。
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小米”的腿终于动了一下。“米儿,我回来了,你就转过身来看我一眼吧!”晃着她的小手,我一开口就是带泪的沙哑声音,“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没能和你一同承担这突降的苦难,都是我害了你。我不敢乞求你的原谅,我只想你能看一眼我,不要不理我,好吗!” 我将头紧紧贴在她的手背上,就让上天保佑,这眼前的善良女孩尽快恢复健康,恢复往日的无忧快乐生活吧。 她还是没有反应,任凭我的硕大的脑门在她单薄的手背上柔柔地搓着。在这个时刻,我感到我的词语异常地贫乏起来,只能不停地重复上面那些话语。真不知道那些哄人的甜蜜语素都散落去了哪里。
一只猫蹦上了床,羞答答地“喵”了一声,吓的我身子颤了一下。抬起头,侧目看到一只白色的小猫已经懒懒地躺在了“小米”的脚边,将尾巴和头围成一个圈。看到我谴责的目光,竟害羞似的低下了头,我看着哭笑不得,此情此景,你来凑什么热闹啊。搁着往日,我非得将它撵走,现在的我,没有了心情。 也许是它的出现,“小米”慢慢地转过身来,眉目依然很清秀,就是嘴唇有些苍白,眼睛有点红肿,嘴角上还带着匆忙间没有擦净的泪水,但依然面带微笑的看着我。我还想开口说些什么,被她用手轻轻堵住了我的嘴。 “什么都不要讲,好吗?”她小声地笑着说,“你看这只小猫,我家的‘白马王子’,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问,有多快乐呀!” 她的左手做出要摸小猫的姿势,我赶紧将那只‘白马王子’轻轻地送到她的手边,她轻轻地在猫头上抚摸起来。 我捣蒜似的点着头,激动地在嘴里哈着:“好!好!” 什么都不说,我的罪过就能自然湮灭吗?什么都不想,这么可爱的姑娘就能恢复原有的健康和活泼吗?什么都不问,我们各自的将来都能天随人意吗?虽然她已经开口和我说了话,但她伪装的轻松和羸弱的体态让我更加自责、更加无地自容起来,心痛的感觉一阵阵袭来,不停地冲击着我的承受底线,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有些不能自已了。 “好了,好了,我的好哥哥,不要这样好吗!”她抚摸着我的头发,笑着劝慰着。 我猛然想到温姨的叮嘱,千万不能让她受刺激,我不是正在干这企图让她受感动的蠢事吗。想到这里,我使劲将眼闭紧,以求眼泪能快些流干,可越是这样,越是有些止不住了。 “我饿了,该吃饭了吧?”“小米”问到,“你还记得我最喜欢吃什么吗?” 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但也确实到了吃中饭的时候了。我当然记得她最喜欢吃的是什么,在一起的日子里,每天看海归来,都要拐到泉州路口的一个食品店买上几个鼓浪屿特产的鼓龙馅饼,酥柔湿润、口感冰凉、香甜而不腻人的馅饼可是她每天的必备品啊。由于入口有些甜,我倒不是太爱吃;可她就不同了,按她的讲话:就是这馅饼,从小哄着她每天不哭不闹地、幸幸福福地长这么大的。 我擦了擦眼睛,讨好地破涕为笑说:“你说的是鼓浪屿的馅饼吧,我立刻就给你买去!” 她微笑着点点头,我马上想站起身来去帮她买,也许是半蹲的时间太久了吧,在转身的瞬间,我腿一软,整个身躯竟然重重地趴在了木地板上。 听到背后传来“小米”“啊!”的一声大叫。
三十二 “小雷”来的时候,我正在隔壁的房间欣赏着“小米”的钢琴独奏,不忍心破坏我们的浪漫时刻,他便坐在楼下的厅里和温姨闲聊。 她正在弹的是李斯特一首曲子,我装模作样趴在琴旁,用一副无比欣赏的眼神,望着她飞快地在琴键来回舞动的小手。还不时深情地看看她俊俏的小脸蛋,再加上不时地问上个把比较弱智的乐理问题,整个下午,“小米”一直荡漾在非常快乐的情绪中了。
我几乎不懂什么音乐,在这方面做出的最大成绩,也许就是能在卡拉OK上完整地唱出几首还算挺流行的曲子,或者用口琴和着“锒铛韵”吹个“小草”、“望星空”啥的。调基本上不跑,可真是跑起来,便一直到终了都很难再拉回来。呵呵,就这个水平,对钢琴这么复杂的东西,基本上没有什么概念。“小米”就不同了,从小就在这“钢琴之岛”长大,七岁时家里买了钢琴,老妈就开始教,虽然没有进岛上的音乐学校,也能弹得几首好曲子。在教堂跟唱赞美诗时都有真人用钢琴伴奏,还有无时无刻从巷里临家飘出的琴声,这样的环境中长大,不被熏陶得满身艺术才怪呢。按她的讲话,在这里就算是个傻子,也至少能听出舒伯特的F小调和肖邦的G小调、降A大调的区别的吧。话说的有点绝对,但我却深信不疑。
温姨将饭菜端上桌,“小雷”便忍不住上来打搅一下了。沉浸在浪漫的气氛中,我一时还转不回来,在他的唏嘘声中,我愣是抱着“小米”下到了餐厅,连温姨看的都鼓起掌来叫好,把个“小米”羞的红晕满面。 “小雷”下了班没有回家,直接来到这里,所以手机没有帮我捎过来。也不知道“嫣然”怎么样了,不知道我的消息,真不可想象她能急成啥样子了;工厂的事情倒不是太担心,有大利打理着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吃了饭,我拿了“小雷”的手机,准备到外面给“嫣然” 打个电话。“小米”看我神秘且凝重的样子,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神情低落了下来。我愣了一下,没有解释,拿了伞走了出去。 雨,还是那场小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整天,仍然没有任何想要停下的意思。橘黄色的路灯照在石板路上,远远看去显得油光光的,将很少的几个路人的影子拉的长长的,晃来晃去。绕过路口,店铺多了行人也多了起来,可以看出多数是游客,背着包,东张西望地欣赏着这个岛屿的夜景。转了一圈,又回到了门口的那条巷子里,暂时告别了街头喧嚣,在微雨弥漫中倾听那些从窗户里飘出的琴声。任凭心里那种悲离惆怅的情绪,像潮水一样,轻轻地涌动着,一阵阵地扑打胸口。
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嫣然”说,直接说我在照顾一个病重的老情人吗,还是撒谎说在这里公干?关于我的过去,我给她讲过不少,但多数是讲些为朋友两肋插刀和义薄云天的豪爽之事,根本不敢给她讲我沾花惹草的花花糗事,她不问,我当然不会主动去说。可现在,作为她的未婚夫,我却离开来在这里照顾着我的老情人,虽然“小米”重病在身,我还是觉得有些不能原谅自己。能不打电话说就不说了吧,反正她知道了没有任何的好处,弄不好再出点插曲,更会让我痛苦不堪了,再等两天,如果“小米”的病情都能像今天这样好的话,我还是尽快赶回深圳吧。 打定了主意,我整理了一下思绪,又回到了“小米”家。“小雷”正给他们讲着什么笑话,整个客厅洋溢着欢乐。见我来了,他便问我,今晚怎么办,是住在这里呢,还是跟他回宿舍,他正好有个朋友有条小游艇,多晚都可以送我们回厦门。 我看看“小米”,“你说呢?” 她顿了顿首,“如果不方便的话,你还是跟他回去吧,我有温姨照顾着,没有什么事的。”她努力的点头,企图让我相信她可以忍受这即将到来的“我近在咫尺,却不能陪伴她的”一夜,虽然我们都会深深陷入痛苦。 温姨对着“小雷”说了几句话,我有些急迫地等待着他能尽快给我翻译,显然她早已经知道我和“小米”的关系已经不仅仅限于普通的男女朋友关系,“小米”的感受她是最有发言权的吧,我想。 不出我的所料,在“小雷”翻译后我知道她果然说的是最好让我留下,这样“小米”有危险情况的话,也能有人及时照料。我的心立刻敲开了庆祝的鼓,看来天下人都愿“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小雷”有些恋恋不舍的独自离去,从他的眼神中我再次觉察出,他可能早就开始喜欢“小米”了,从昨天他对我的漫骂中已经可窥一斑。这样的女孩有谁见了会不喜欢呢,我真为她碰到了我而不值,天杀的我啊,这一场已经开唱的戏如何来收场,像是已经归来的我还是不能给她任何承诺,我的存在就是乱像之节啊。真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现在才知道我原来一出生就已经烂掉了,天生就是个滥情、滥义、烂掉灵魂的主,在这已经被金钱染黑的世道里,不停地做着残害清纯、迫害友情的混事。
考虑到“小米”的身体,我们便早早睡下了。也许是我太疲惫了吧,一沾床就几乎直达梦乡。闲谈了一会,她绝口不提这么多日夜来对我的思念之情,总是避重就轻地瞎聊,竟然比我还要早地睡去了。 早上一醒,就发现“小米”一手看着书,另一只手背上已经输上了水。“醒了?”她笑着问,“还照顾我呢,刚才医生都来了,你还在酣睡呢,呵呵!” 我不好意思起来,“我太困了,对不起啊!你怎么不喊醒我来呢?”我说。 “没有啦,只是重复每天的必须功课而已,医生说我的情况恢复的非常好的”,她安慰我说。 我揉了眼,看看桌上的钟,竟然是9点多了,我真是头贪睡的猪啊。既成事实,我便不急着洗簌了,索性躺在她身边装作可爱地和她呢喃起来。
“小米”告诉我她昨天晚上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梦到了自己成了一个钢琴家,竟然在这美似海上花园的鼓浪屿上开起了钢琴独奏会,沙滩、海水还有不停鼓掌和惊叫的观众们,那种期盼和欣喜的神情让我非常感动。昨夜的一场酣睡,身边的人竟然梦的这么甜,没有看到她睡梦中甜美的笑腼,我深深感到无限的遗憾。 “那不是梦,是真的!”我捧着她的手,神情地望着她惊诧的眼睛,“如果你今天的身体允许的话,我准备给你在海边的沙滩上,筹备你的钢琴演奏专场,可以吗?” 她不再搭话,显然把我的话当成了梦呓,捂着嘴看着我甜甜的笑。 “我说的是真的,你想想,”我用手夸张地在空中比划起来,“阳光、沙滩,飞翔的白鹭,波涛涌动的大海,还有静静听你演奏的观众们,那将会是多么宏大的演奏会啊!” 她“呵呵”地稍微大声的笑了起来,手又像抚摸孩童一样落到了我的头上,我感到她那母性的温柔将我的头发舔弄的逐渐光亮起来。 “相信我吧!”我吻着她的手,“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的吗,只要你首肯,我肯定帮你做到的!” “可我的钢琴水平确实很差劲的喔,你想看我在人面前出丑啊?”她还是有些信心不足的问。 “哎哟俺的花姑娘,尽你最大的努力去演奏,把你的感受全部借着琴声传递给大家,即使弹的不好,又有谁能嘲笑你呢?我想,那些观众大多都是游客,也不会有太多内行的高手吧,嘿嘿,你就答应吧!”我像个大孩子似的撒起娇来。 她静谧了片刻,终于说:“好吧,好吧,就依你了。地点不要太远了,我只会弹那几首曲子,弹完就收工,好吗?” “OK!”我高兴地几乎从床上跳了起来,照她的额头情真意切地小亲了一口,“我一会就去帮你筹划了哈。”
冲了个凉,又稍稍往肚子里塞了点东西,我便出门给“小米”寻觅“演出”的地点,绕岛几乎一圈后才发现,原来这个地点不好找啊。稍微像样点大点的沙滩不是被别墅区圈去做了自留地,就是成了大型的公共浴场,要觅一个“人既不多也不少,地点不大也不小”的地方还真有些难度。既然答应了她,我现在要是打起退堂鼓来,岂不是特没面子。
在店铺满布、行人如织街上满腹心事地转悠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办法来。忽然眼前一亮,我立刻驻足在街边一家名叫“美丽新娘”的婚纱影楼,装潢的还算挺气派,隔着玻璃可以看到悬挂着不少的各式各样的婚纱。我何不借着拍婚纱海景照的当口,让咱家“小米”穿着婚纱来个激情表演呢,她婚纱我礼服的,想着都觉得档次高。一扫愁绪,我神采奕奕地晃了进去。
攀谈一番才知道,这影楼的经理竟然是个广东人,姓赖,曾经还在深圳开过影楼,年龄比我小一岁,从言谈举止可看出他定也是个性情之人。我说我的这个朋友“小米”的情况不容乐观,病情时好时坏,让他无论如何一定要帮我们找个好点的海滩,拍摄之余再帮助她开场演奏会,能让她快乐也是我此时此刻最大的心愿了。 他连呼“原来是这样啊,原来这小小的鼓浪屿还隐藏着这么一段稀世的爱情啊!我一定尽量满足你们”。让我听着心里惭愧的要死,心想他要是知道“小米”现在的境遇和我的背情失踪有很大关系的话,这“稀世的爱情”也许再没有办法说出口了。哎,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我只有多做些让她高兴的事,才可以弥补些许吧,我心里想。 他暂时不能完全答应我能办成这事,况且还要和沙滩的管理处打打招呼才能定下来。我便留了“小雷”的手机,让他尽快的办,尽快的通知我,我就在家里静候佳音了。又顺便买了些馅饼,这才回到家里。
“小米”正在楼上练琴,悠扬的琴声在我踏进外门的一瞬间扑面而来,看来她对我的提议还是很重视的吗。温姨已经将饭菜端上了桌,示意我上楼叫“小米”下来吃饭。我蹦跳着上得楼去,看见“小米”果然神情专注地坐在琴边,对我的到来完全没有察觉。 虽然我对钢琴基本是一窍不通,但听着她弹的这首曲子,怎么听怎么有点像中国的某个名曲,悠扬中有悠谧、欢快中埋深沉,真是太美妙了,我站在她身后竟然也有些沉醉了。
一曲终了,屋子里静了下来,而她好像还徜徉在音乐中,静静地坐着不动。碍于她的病情,我不敢像往常那样从身后猛地抱住她给个惊喜了,便故意小声地咳嗽了一下,声音很小,她还是惊得肩头双双振了一下。她回头的当口,我正作掩口窃笑状。 “吖!”她见是我,便笑着皱眉说,“吓着我了你!”装作生气似的扭过头去。 我这才走上去,弯腰搂住她的双肩,矫情地说:“对不起,我已经很小声了,还是把你吓到了哈!” 她没有回头,“你还偷笑人家呢!” “呵呵,小傻子!”我笑出声来,“那哪里是笑你的弹奏技术不好呢,而是看到你的身体恢复的这么好为你高兴呢!”说着,我便亲了又亲她因为痒而紧缩着的脖子,嘴唇碰到她水嫩的皮肤,还是感觉那么的美妙。 身体里忽然有了那种冲动,可马上就消失了。对这么羸弱的女子有这种想法,无论是出于什么情啊爱啊的美丽借口,绝对是作孽啊,况且我已经对她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再这样想,就真的猪狗不如了。 我赶紧停下动作,在她耳边说:“探讨一下啊,我刚才这么听着你弹的曲子,有点像咱们中国的哪个曲子啊。” “是吗?”她笑着回头问到,“你说像哪首曲子啊?” 我站起身来,望着她的小脸庞有点尴尬加羞涩地说:“我也说不上来,也许是我听错了吧?我可绝对没有说你把外国名曲弹成中国味的意思喔!” 她望着我的眼睛,笑了笑,将两个酒窝深深地印在脸上。“你没有听错,”她说,“我弹的正是由《春江花月夜》改编的《夕阳箫鼓》啊,没有中国味道的话,那改编的人可要骂我了啊!” “喔!”我茅塞顿开,“原来是这样啊,很有味道!很有味道!”我又伏身过去,凑在她的耳边说:“你说我的音乐细胞是不是增加了,连这都给你听出来了。看来跟会弹琴的行家里手睡过觉,还真挺有作用啊!哈哈!” 她刚想娇呻呻斥我,正巧温姨在楼下等不及了,喊了几声。“小米”赶紧作罢,只轻轻地弹了一下我的脑门了事。 我学着清朝的仆人,甩袖子作了个揖,笑着喊到:“小格格,我打算这辈子做牛做马侍奉您,以弥补我刚才的过错!现在,我准备做马,背驮着格格您下楼用膳!” 她听了,笑着伸出双手示意想我抱着下去,我半蹲下背对她,高声说:“抱着下楼看不到楼梯,不安全,我还是坚持背格格下去!” 她没有办法,用双手做了个狠掐我脖子的小动作,不情愿地上了我的背。
吃了饭,听我说找演奏地点的报告,她便马不停蹄似的又让我背上了楼,接着练琴。开始就帮她翻乐谱,后来想想,这么好的表演机会,我也应该露几手吧,便和着她的琴声做起了各种滑稽的动作。真是本事到用时方恨少啊,不会什么舞步,仅凭着印象做动作,连我自己都觉得滑稽的接受不了,“小米”更是看着笑得把曲子弹错了好几次。罢了,我只好托词不能在演出现场抢了她这个大主角的风头,终止了伴舞练习,还是侧躺在床上聆听她的仙乐,忘情享受吧我。
一直等到天色已晚,影楼的小赖才打电话来说是一切OK,地点选在港仔后海滨浴场,跟管理处的人已经打过了招呼,明天下午早点去,先把相片给拍了,接着就可以演奏了。 “小雷”也打来电话,说今晚有点急事不能来了,正合我意,免得我们一点小亲密动作,他吃醋吃的给呛着。我把“小米”明天演出的事跟他一说,他表示非常担心她的身体是否经得起如此折腾,我将电话给了“小米”,她说她现在的情况非常的好,况且周围会有很多影楼的人帮忙,再加上任鑫,应该不会有问题。“小雷”放下疑虑,并表示明天有空一定会到海滩捧场。
一夜无话,早上八点钟,市二医院的医生准时来家里给“小米”诊治。一番检查后,向我表示她的情况出人意料的好。我咨询医生关于今天让她在海滩演奏的事是否合适,他明确地向我表示:应该没有问题,但是玩要注意一个“度”,她现在毕竟还是一个病人,休息好保养好才是正道。我点头称诺,有了医生这番话,我彻底消除了对“小米”病情的担忧,看来还是好人终究会有好报的啊。
小赖带了几个影楼的小妹和影工到了,由于我事先向他们提供了“小米”的身高和三围,所以她们便直接拿了几套白色且不同式样的婚纱,我给她们说“小米”最喜欢白色,也只有纯洁的白色能和俺家清醇素净的“小米”搭配起人世间最美妙的组合。她不需要化妆,所以没有请化妆师过来,自然的就是最美的。 将那架笨重的钢琴搬到院子门口,真是费尽了我和几个影工的心思和气力,它的重量远远超过我的估计。岛上没有专门搬运用的汽车,电瓶车又主要是载人的,最后只好找了几个人力工用板车吭哧吭哧地运到海滩,又租两把大大的遮阳伞架在它上面。我给一个力工一百块,让他专门在海滩看好了,这可是“小米”的宝贝,本着爱屋及乌的原则,我有责任和义务保证它的安全无损。别看事不大,我们折腾的倒不小,跟拍电视剧似的。 先在家里拍了几张“小米”的单身照,这两层的洋房本身就是一个绝好取景点。一身白衣的“小米”,拖着长长的裙,站在厅口高大的石柱下,简直一神仙妹妹下凡,大大超出我这个凡夫俗子欣赏境界,让我的灵魂有些迷失了。 天公作美,今天的天气晴朗地让人有些受不了。几张照片照下来,“小米”已经是汗流浃背、娇喘吁吁了,我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让她现在就去海滩,那里的太阳更加毒辣,也许能对她的身体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小赖带着人马先回了,说好四点正海滩见。吃了饭,我死逼着“小米”不要再练琴而要休息,战前的小憩,定能精神百倍,超常发挥的。 时间很快过去,我们坐着电瓶车到海滩的时候,小赖他们已经等在那里了,上午我随便帮“小米”订的鲜花也已经送来,百合和红的、黄的玫瑰。 气温还是居高不下,既然都来了,开工吧,趁着还算挺耀眼的阳光,赶拍了几张我和“小米”的合影。 我将鞋子脱了,挽了腿,半跪着向“小米”献花时拍了一张照片时,周围的游人看到我们的阵势,都围拢过来,指指点点的看着我们,但他们都面带着祝福的笑。几位少女唧唧喳喳向我投来热热的目光,她们小声说着的“好浪漫!那个新郎真是个帅哥喔!”“好帅啊!有点像苗乔伟哪!”的话语被我听个正着,心里美滋滋的。 “小米”显然也听到了,幸福地看了我一眼,眼角流露的笑如山花般漫烂开去,伸出手来将我额头的汗珠轻轻擦去时,又引来了围观者的一阵叫好声,便羞地匆匆收手,专注于造型了。
五点半,拍摄终于结束了,听说有钢琴演奏,围观的人越聚越多,快有上百人了吧。我将“小米”的双手紧紧抱在胸前,对她坚定地说:“亲爱的妹妹,请相信我你一定行的!” “小米”没有说话,只对我深深点了点头,好像已经有泪水滢在了眼里,一闪一闪的。我不再敢说话,演奏开始了,我和小赖将围在前面的游人劝开,让她和琴直接面对大海。 曲子一首首下来,刺眼的太阳也成了红的夕阳,弹者自是轻指飞舞、欢畅流离,听众更是奉献出一次比一次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这是什么样的一种情景啊,站在“小米”的背后,我的眼湿润了,心中像是打翻了什么,突然觉得非得大哭一场才能将我此刻的感情发泄出来似的。 现场弹琴再加上那点点浪花,整个沙滩已经成了一个欢乐的广场。 看到人群中有个熟悉的人头晃动了一下,是“小雷”,他咧嘴笑着向我挥手。我向他走过去,想拉他过来和我一起来站在“小米”的背后,充当“哼”“哈”二将来保护她。 没有走几步,忽然我看到“小雷”的嘴大大地张着喊了起来,他周围的人同样惊恐地也叫着,琴声停了。我猛地转回头去看“小米”,她闭着双眼,身体慢慢向后仰去,头上的白丝巾在空中扬起一角,将她的脸遮住了。 “啊!”我大声叫起来,伸出双手,双腿迅速用力使身体飞出一个鱼跃。 已经晚了,我落在地上时,“小米”已经早我一步仰躺在了沙滩上,我的手只抓住了她已经铺在沙子上的裙角。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下一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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