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一个男孩，手捧着心爱之人的骨灰茫然地行走于山河大川之河，这是一幅何等悲凉的画面！
    我就这样毫无目的地行走，我需要行走，需要以此来缓解我内心的悲痛。可是我做不到，我的脑中，眼中浮现的全部都是连影的面容，她那纯洁的双眼，可爱的微笑。越是这样，越是泪流不止。不断地行走，不断地流泪。周围走过的山川是多么秀美，但在我的意识里得不到丝毫的反应，我只是在承载它们的大地上行走，而它们在我眼里却只是随时蒸发的空气。
    在饿得实在走不动的时候，生存的本能才会提醒我随便在途径的村落买点吃的充饥。走累的时候就立刻坐在地上歇着，不管周围是丛林、山洞还是更为恶劣的环境。风餐露宿，我却为此感觉不到痛苦。心中只有极度的落寞和对连影的思念。
    其余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在目无一物的情况下无目的、无方向的行走，这种行走与在西安时不同，因为那时的行走身边有迟芸可以进行无声的交流。而现在，我的身边只剩下手中幻化了的连影，我陷入了一种完全孤独的状态之中。
    我找不到归宿，也不寻求方向，只想与连影终日厮守在一起，永不分离。而这种厮守是褪去了知觉，麻木了情感的，是不带有任何时空转换的概念的。因为要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唯一重要的就是让这小黑匣在我身边，而我怎么样，我并不关心。我愿意就这样走下去，走到乌云散尽，走到天荒地老，走到与自然融合一体……

    天山天池，这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的地方终于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四周起伏的山峦银装素裹，中间包围的天池碧波粼粼，不断腾起仙境般的雾气。整个天池呈现出一幅超凡绝美的画面，身处其中自然会感到一份心境的悠远，灵魂的洒脱。这个仙境般的宝地地处天山之巅，接近神秘的天空。可以幻想在这里曾经发生过多少动人的故事，流传着多少动人的传说。呼吸着这里的空气，观望那清澈的池水，耳边仿佛传入了轻轻的诉说。
    我坐在天池旁，心灵顿时如明镜一般澄澈，经历过的种种伤痛仿佛在瞬间都被天池的灵韵所遮掩。我正在享受着天人合一的美感，忽然发现手上的小黑匣不见了，而身边却躺着一具洁白的骷髅，被雪山映射的晶莹白净。一副多么美丽的白骨，这一定是连影受了这美景的感染，而幻化成了这骨白骨。

    我转过身，轻轻地抚摸着骷髅身上的每一根白骨，仿佛就是对连影深情地爱抚。随着抚摸，我的情绪越发激动亢奋起来，朝思暮想的连影仿佛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摸到头骨，闭起眼睛，忘情地吻着，手也在疯狂地在白骨上游移。我的喘息越发急促起来，我再也不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脱掉衣服，与这具美丽的白骨做爱。
    在激情地缠绵中，白骨突然变成了连影！是活灵活现的有着肉身的连影，她在微笑地看着我，表情兴奋。我的心中无与伦比的激动，更加剧烈地与她起伏。在最亢奋的时刻即将到来之时，连影忽然消失了，剩下的还是那具毫无生命力的白骨。一股巨大的失落感袭上了我的心头，亢奋的血液顿时凝固，我不堪承受，浑身一松，倒在了地上。一阵彻骨的寒意进入了我的身体……

    （二十二）

    我睁开眼睛，原来只是一场梦，仍然是一场梦。梦醒后的落差让我更加心如刀割。我感到身上冷得厉害，但头部却滚烫，我发烧了。我竭力让自己看清所处的位置，这时景物、环境在我的意识中才又恢复了反应。我在一条公路旁的草丛边。我用尽全力让自己的身体慢慢地挪移到公路上，由于耗力太多，我渐渐支撑不住了，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小茅屋里的床上。后来渐渐得知，这茅屋的主人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爷爷，老伴早年去世，无儿无女，孤零零地生活在这里。那天发现我病倒在路旁，就用木板车把我拉了回来。
    一连几天，老爷爷都是很细心地照料我，喂我吃饭，为我熬药，让我感受到许久不曾有过的温存。
    我看到这间屋里只有两张床，一个灶台，零七八碎地摆了些破旧的生活用品。知道老爷爷的生活很清贫，不好意思再作打扰，执意要离去。但老爷爷总是极力地挽留我再多呆些日子，等病着好了再走也不迟。我拗不过，只好留了下来。白天帮着做些农活，跟老爷爷聊聊天。

    这个村落人烟稀少，所以一到晚上就十分的幽静。每到这时，老爷爷睡着了，我便一个人来到屋前的一条小溪边坐着。静静地聆听着流水声，思索着自己的心事。当然除了对连影的思念想的最多的还是迟芸留给我的那句话：回到属于你的地方。
    我苦苦地思索着，哪里才是我应该回到的地方呢？经常是想着想着就独自望着小溪发呆，因为实在找不到答案。
    我坐在小溪旁，望着流水，突然被吓了一跳。在溪水的映照下，我看到自己竟然是这副模样，头发蓬乱，胡碴满脸，双颊凹陷，双目无神。经历的一切把我折磨成这个样子，我只得苦笑。
    直到有一天，我正在发呆。突然间闪过一个决定：要先回北京一趟。虽然我很清楚，北京不是我要找的答案。但毕竟那是我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我需要到那里将一些情感找到一个收尾。
    在临行前我自己只留了一千块钱当作路费，剩下的都留给了老爷爷。与他依依不舍地作别之后，我踏上了去北京的归程。

    出了火车站，望着熟悉的北京，恍如隔世。一切都没有变，但一切仿佛又都变了，因为我的心变了。
    我回到学校。经历了这么多，再次回到这里，感到相比之下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和谐、纯挚。我回忆着曾经在学校的点点滴滴，当然，还包括与连影的一切。我不敢再去那些曾经与连影牵手走过的地方，害怕触景伤情，再次刺痛伤痕累累的心灵。
    我只是默默走到教室后窗，看着班里那些朝夕相处的同学。他们在安静地上课，袁伟照常在下面捣乱，我不禁笑了笑。我又看到我的那套桌椅已经被移到角落里了，在阳光的照射下，可以看出那上面早已积了厚厚的一层浮土。静静地呆在角落里，无人问津，就像我一样。
    他们在学习，正在向高考这个目标作着努力。学习、高考、校园这些对我来说是多么现实般亲切的字眼！这些字眼与我那些噩梦般的经历比起来所产生的情感落差让我再次受到了心酸的激荡。这些经历是我坐在这间教室里根本不可能想到的，而那些原本应该属于我的字眼正在离我远去，我已偏离了正常的现实的轨道。
    不堪承受使我离开了学校，途径家门口，我再一次心乱如麻。现在这样的我怎么去面对家庭这个概念呢？我只好强忍住悲伤，回到火车站，告别了这个曾经属于我的城市，毅然地踏上了开往西安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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