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我回到了北京,一切是那么地熟悉。回到家中,我故意显得很平静,随意应付了几句父母连珠炮似的询问。事实上我清楚他们在这一段时间肯定急得快发了疯,但我不愿去想这一切。好在他们看我平安归来,也就没有多问。 一觉睡到了中午,睡得很沉,很稳,几乎是没有做梦。醒来时觉得自己竟然在家里,感到十分惊诧。但我又能在哪里呢?我自嘲地笑了笑。 起床后简单洗了个澡,掸了掸书包上的尘土,装了几本书,出门上学去了。 已经上课了,一进教室,就感觉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由望向黑板的方向转向了我,我也看到了他们每人脑门上的一个斗大的问号。我向正在讲课的,但同样目瞪口呆的老师点了点头,微笑着目不斜视地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没过多久下课铃就响了,老师看了看我,无可奈何地走了出去。倒是袁伟的一声炸雷似的叫声吓了我一跳:“操!你丫死哪去了!”说着踩着桌子就朝我奔了过来。一时间我被同学包围住了。袁伟说:“你丫在西安怎么突然蒸发了?害得我们又找警察,又找你,找了一个礼拜也没音信。回北京见你也不在,我们都他妈急死了!你丫到底跑哪去了?” 我望了望同学们惊诧好奇的目光,笑了笑,说:“没什么,碰见个熟人,多玩了几天,让大家操心了,对不住啊!”随后向袁伟使了个眼色,意思是我会单独跟你说的。他心领神会,手一挥:“散了散了,丫活着回来就行了,大家回去吧!”
放学的时候,我故意拖得很晚,等人都走光了我才开始收拾书包。这时,袁伟走了进来,说:“她找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我拿起书包,向门口走去。 连影在外面站着,一见到我,泪水刷地从水汪汪的眼睛里流了出来,流得悄无声息却又让人看起来是如此的悲伤。我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她的头伏在我的肩上,也紧紧地抱住了我。 我们互相搂着走出了校门,袁伟在等我,我冲他打了个手势,他走了过来,我们三人来到了一个离学校不远的空场。这里比较偏僻,过往行人很少,地上杂草丛生。我和袁伟以前没事就到这里聊天、抽烟,很是舒服。而今天来这里,我看得出他们的心情十分沉重。
我和连影并肩坐在石台上,袁伟坐在我们对面,背靠在他的书包上。他点了一根烟,又顺手扔给我一只,我点燃,深深地抽了一口,感到这一段沉重的经历再次铺天盖地似的向我袭来。自打回到北京,我已经很少回忆这些,偶然间灵光一闪,便会感到一阵揪心的痛。如今这些回忆聚集在一起,令我深深地感到百感交集的难以承受。 我看了一眼边上的连影,她低着头,默不作声,只管摆弄自己的手指。坐在地上的袁伟不停地抽着烟,望着地上的野草。天空逐渐昏暗下来,伴着随风拂动的小草,越发显得凄凉。 一片静寂,只听得风声微微作响。我便在这沉默中开始讲述在西安与他们分开之后的经历。
“再后来我就回到了北京,这你们都知道了。”我碾灭了一根烟。我也不清楚我到底用了多长时间讲完的,只知道当我讲完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我讲的时候,好像根本没有刻意去回忆,而是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那段时间,重复着当时的心情,感受,只是用嘴在不经意间传达了出来。我略去了与迟芸在慈恩寺那一段,原因我也不清楚,只是认为说出来有很大的不妥。 又是一阵沉默,就连一向聒噪的袁伟也没有说话,在近乎黑暗中,我只看见他手中烟头的火星在一闪一灭。过了一会儿,我听见身边传来微微的哽咽声,虽然很小,但我听得十分真切,那是连影传出的。我再一次将她瘦小的身躯揽入怀中,她的头埋在我的胸前,声音也逐渐从哽咽变为了嚎啕大哭。她一定是被我所说的吓坏了,也一定为我感到担心紧张,一听我讲完,那颗悬在嗓子的心顿时化为不可抑止的泪泉涌出。 “事情过去就过去吧,不要再去想了,就当是场噩梦,忘了吧。”袁伟冲我说。我点了点头,但同时感到很惊诧,怎么他突然变得这么深沉了。
往后的日子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我依旧和连影成双入对,袁伟依旧咋咋呼呼,就好像西安那一段经历早已自然地消失在了我们之间的空气之中。但是,我总是在冥冥之中感到一丝莫名的惆怅,一丝未完成的继续感。总感觉一切好像都已经结束了,但又好像都没有结束,有什么好像在等待着我,但我遍寻不到这“什么”究竟为何物。 平静是虚妄的,直觉告诉我在这平静中蕴含的并不是纯粹的平静,而是更加汹涌的风波。 我和连影在街上并肩行走的时候,总感觉周遭的空气流动得十分不通畅,走着走着眼前就会出现幻象:西安的古城墙,城门上悬着一双哀怨的眼睛,仿佛在向我倾诉着什么,但我只能相望,不能心灵相通。 随后这眼睛灵光一闪,顿时幻化为成千上万双眼睛在我周围的空气中游走,天昏地暗,哀鸣遍野,数不尽的凄惨幻象刺痛着我的心,我也好像融入了这无尽的悲惨之中,成为了其中的一个部分,久久不能自拔…… “清愁,清愁,你怎么了?”连影的声音。 我这才回过神来,“你怎么了?你刚才的样子太可怕了!” 我这才感觉到额上,手上已经泌满了汗。从连影惊诧的表情想必也可以知道我的表情是何等模样。 “哦,没事,可能是这几天没怎么睡好吧。”我尽量使自己恢复平静,可刚才的幻象却依然似有似无地撞击着我的心灵,一切熟悉而又陌生,就好像从前世的荒原倏然幻化到我的眼前。 我平心静气,可总觉得有人在看我,我向连影说了这个情况,她让我去看心理医生,我只好暗暗地叹息。
(十四)
生活平淡如水,在我心中激不起一丝涟漪。一天中午,我正在教室看书,忽然袁伟跌跌撞撞地冲我跑了过来,满头大汗,还没等我说话,就结结巴巴地说:“门……门口,”“门口怎么了?”他咽了一口唾沫,“那……那个女的,西……西安……”我全身一震,“迟芸!她在哪儿?你看见她了?”我摇着她的胳膊。 “唉,”他摇了摇头,“就在刚才,我去小卖部买东西,无意中瞟见的,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后来定睛一看,没错,就是她!一身黑衣服。谁知道一转眼就不见了!跟个鬼似的,还是光天化日之下!这不我赶紧跑上来跟你说一声……” 还没等他说完,我就飞奔出了教室,一口气跑到校门口,可四周哪有迟芸的影子?莫非袁伟看错了?迟芸为什么到北京来?这不可能啊!我自嘲地笑了笑,叹了口气,在校门警卫惊异的目光下走回了教室。
又过了几天,我几乎把这件事已经忘却了,幻觉也较之以前少了很多。 “清愁!你的信!”一个同学把一个牛皮纸信封交给了我。 “谢谢啊!”怎么会有人给我来信呢?我瞟了一眼落款:自本市。这更不可能啊!本市的找我写什么信呢?我将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张折了两折的便条纸,我小心地打开,两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帘:周四下午五点,校外避风塘二层见。没有落款。 这会是谁呢?这么神秘。不直接约我,还煞废其事地写封信。 我一下就联想到了出现在我幻觉中的眼睛,莫非……我不敢往下想,只觉全身如过电一般颤栗了一下,顿时僵住了,手中的信险些掉在地上。
周四一整天,我都没有心思听课,只想着那个马上就要到来的约会。约会时的各种情景都在我脑中如过电影一般走了一遍,但惟独显示不出映像的就是坐在我对面那个人的面容。越想心中就越是烦乱,好不容易耗到了下午放学,我背起书包第一个离开了教室。 来到避风塘的二层,我粗略地环顾了一下。突然,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猛然将我的目光如磁石一般吸引住了。迟芸!没错,就是她!她默默地坐在角落里,依然是一身黑衫,安静得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是她那忧怨的眼神,那双仿佛有着数不清故事的眼睛,那悠然的纵深感使我一下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她。我略一惊诧,随后才发觉她在向我摆手,我走了过去。 坐下之后,我仿佛是要满足某种本能的欲望似的疯狂地注视她,与其说是注视,倒不如说是要把她全部吸进我的眼球,融进我的脑海。我把自从与她在西安火车站分别之后的所有似幻似真的思念都凝聚在这一时刻,变成与她深深地相望。 她同样看着我,眼神一如既往的幽深,但是又透出一丝丝的安定,平和,看不出一点久别重逢后的喜悦,疯狂,这使我忽然间对她产生了一种陌生的距离感。 “还好吗?”我关切地问道。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笑容是那样的甜美,又透出那样的无奈。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她俏丽的脸庞闪过一丝明亮的神采,但是转瞬即逝。 “呵,对啊,可能是我一见是你太冲动了吧,一时没想到。” 她笑了一下,喝了一口水,把头略转,眯起双眼望着窗外。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对我说:“其实我来北京已经有一周的时间了。”我马上想到了袁伟那天对我说的话,所以并没有十分诧异。“我这几天一直都在你学校周围走动,想找个机会约你,但又不想因为我影响到你和你的同学,每次见你的周围都有别人,所以只好找了这么个笨办法把你约了出来。” 我微微一笑。 “那个经常和你在一起的女孩子是你女朋友吧?”她问。 我早已料到她会问这个,看了看她,点了一下头:“是的,她叫连影,和我一个年级。” 迟芸也点了一下头,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桌面。 又是一阵沉默。 “清愁,想我吗?”迟芸突然问道。 我抬起头,凝视着她,只觉心头一震,仿佛在西安的一切,包括我的情感此刻都融化在她的眼神之中。 我点了点头。 她流泪了,泪水一滴滴地由那纵深的隧道向外涌出,落在她清秀的脸庞上,化作一缕缕迷朦的云雾。 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她:“他对你怎么样?我走之后,对你怎么了?” 她周身微微一颤,哽咽着说:“没什么,挺好的。”说话的同时我发现她有意识地把手缩进袖口。我一把拽住她的左手,手上竟然遍布着大大小小由淤血凝积而成的伤痕!她要缩回去,我拽住不让她动,轻轻地捋开她的袖子,胳膊上是同样的状况! 我只觉得浑身气血翻腾,大吼一声:“是他干的吗?” 可能是声音太大了,周围顿时静了,大家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平静了一下,坐到了她的旁边,看着她,轻声地问:“告诉我,是他干的吗?”迟芸没有表示,只是低下头默默地流着眼泪。 我叹了口气,轻轻地搂住她那瘦削的肩膀,让她在我的肩上,继续地啜泣。我也闭上了双眼。
当我们走出避风塘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我们并肩走在街上,她的手轻轻地勾住了我的指尖。霎那间,我感到周围飘逸着西安城那古朴的味道,我和迟芸又回到了那并肩无语,随性行走的时刻。一时间,我沉醉了,沉醉在这虚幻的快感之中。但是,幻象毕竟不是真实,北京灯火通明的夜景很快就把我带回到这无奈的现实中来。 在不知不觉中,我和她走到了那片空场,一个人都没有,出奇的安静。黯淡的月光如轻纱般抛洒下来,穿透了纯粹的黑暗。微风轻拂,四处飘逸着诗意的哀愁。 我坐在石台上,迟芸站在了我的前面,四手相连,透过月光我看到她在望着我,双眼注满了深情。想起她的伤疤,想着她被虐待时痛苦的神情,我的心如刀绞一般地作痛。我忍住心中的痛苦,百般怜爱地吻起她的双手,继而情不自禁地吻到她柔软的身体,隔着衣服,我仍然能够闻到她身上那诱人的清香。我含泪陶醉于其中。渐渐地,她开始发出了微微的呻吟声,这声音夹杂着复杂的情感。身体的温度也逐渐上升,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坐到了我的腿上,闭起了双眼。我轻轻地将她的舌头含入唇间,恣情地吸吮着。随着她的呻吟声,我进入了她,她忘情般地挪动着,脸上是那样的愉悦,又是那样的无奈。我也好像忘掉一切似的与她共同起伏……
当一切都结束时,我流泪了,她也一样。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静静地把衣服穿好,坐在了我的身边。相互沉默着。可在这沉默中又蕴藏着多少心灵的交流,在那恣意的尽欢之中又有多少矛盾的挣扎,然则这一切又只得化作流水般的谥静。 “清愁”,她开口说话了,“我这次来北京是为了和你说一件事情”。 “说吧。” “你要马上离开北京” “什么?”我吓了一跳,“离开北京,为什么?” 她微微地叹息了一声,“他发现你逃跑之后,就派人四处打听你的下落。他的势力的确很大,没用几天就查到了,所以他就派人到北京来找你,我听说了,就提前到北京来通知你。” 我没有说话,点燃了一支烟抽着。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去南方的一个地方,那里绝对安全。后天的火车,我已经买好票了,到时我来接你。”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这边的事安排好。” 我依然沉默,只是吸着烟。 我感到迟芸在转头看我,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去,说:“如果你想带连影一起走,可以。”语调十分的平静。
那一夜我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面对这突然闯入我生活中的巨大波澜,我几乎有些不知所措。我迷茫了,不清楚这一去面对的将是什么,我的命运将会发生怎样的逆转。我相信迟芸,但我又怎能去预料在那里发生的一切呢?可是我要是不去,也许等待我的将是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去挑战自己的命运。还有连影,她愿不愿意和我走呢?即使她愿意,我又怎么忍心让她同我一起去迎接未卜的将来呢?她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啊!越想到这里,心就越如刀割一般的痛苦。矛盾激发的挣扎使我一直到黎明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我没有去上课,我不想忍受与朝夕相处的同学们分离的酸楚,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而为我担心。但我要去找连影,我一定要让她知道这一切。 我走到学校附近,站在连影放学必经的小胡同等她。不一会儿,我就远远地看见她骑着车过来了。 “连影。”我轻声叫住她。 “啊,”她一惊,显然是吓了一跳,“清愁,怎么是你?怎么没去上课?”她转过头,很惊诧地看着我。 我把她带到附近的一个小花园里,坐在一条长椅上,我点燃了一支烟。 “到底怎么了?快说呀!出什么事了?”连影摇着我的胳膊问道。 她越是追问,我心里的矛盾冲突就越是剧烈。但该说的时候必须要说,否则会抱憾终生。 我转过头,看着她那双纯洁的眼睛,那里是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变故的。我又转了回来,狠狠地吸了一口烟。 “清愁,你快说啊!”她的声音中已带有委屈的哭腔,而且气息开始发重。 我担心她的身体,于是把心一横,转过身来,握住她的手,把事情从头到尾跟她讲了。她在听的时候,两眼充满了惊恐,身体也在微微发颤,但我还是狠着心说给她听。当我讲完时,她仿佛还在沉浸在惶恐无措之中不能自拔。 “连影,你没事吧?”我摇着她的手。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清愁,你真的要走吗?太危险了!”说话时她早已泪流满面。 “连影,我作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顿了一顿,“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连影慢慢地转回头,把目光投向了地面,久久没有说话。 我知道,这个问题她实在是太难以回答了。我轻声对她说:“我知道你很为难,请原谅我生命中的这些风波,也许它们就是我的宿命。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如果你选择去,那么明天就在火车站第七候车室见面,上午八点半的火车。如果你选择不去,那么我衷心祝福你生活的幸福,一定要走好自己的路,多多保重,尽最大的努力。”我强忍住眼中的泪水,“把我忘了吧!” 连影摇着头,泪水滑落不止,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鞭打着我那颗早已悲痛不已的心。 我不忍再看,起身就往外走。 “清愁!”连影那撕心裂肺般的喊声叫住了我。 我没有回头,此刻的我心中早已如万箭穿心般剧痛,矛盾的纠缠折磨着我,一片一片撕碎着我真实的情感,百感交错,五味杂阵,我还能做什么呢?我完全没有任何理由让连影同我一起远走天涯。一切尊从她的选择,我也许注定与她如相交线一般交错继而无止境地远离。但我无能为力。一切都是命运。 我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身后响起一阵阵伤心欲绝的哭声……
第二天我很早就起来了,发现父母早已上班去了,就写了封短信,大概说明了我要去外地一段时间,不要为我着急等事,然后拿起我的在前一天收拾好的行囊走出了家门。 来到火车站候车厅,发现一身黑衣的迟芸已经到了。我走上去和她打了招呼。迟芸用那忧郁的眼神看了看我,说:“你决定去了,连影呢?” 我叹了口气,摇摇头说:“不知道,再等等吧。” 迟芸点了点头,她的眼神好像在说她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还有十分钟火车就要开了,人们大都已进站上车,候车厅几乎没什么人了。我心焦地不住看着手表,望着候车厅的大门。迟芸则双手插在衣兜中平静地凝视着窗外。 “马上就要开车了。”迟芸轻声地提醒我。 我看看表,又看了看那空荡荡的候车厅大门,说:“走吧。” “清愁!”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入了耳际,我激动地转身望去,连影!是连影!果然是连影!她向我这边跑了过来! 我一把抱住跑向我的她,激动地说:“你还是来了。”我感到我的手已在微微地颤抖。 “当然要来啦!怎么能让你丢下我不管呢?”连影俏皮地笑着,但笑声中已有了哽咽之音。 “你好,我是迟芸。”迟芸很有礼貌地微笑着。 “你好,我叫连影。”她兴奋地摆着手,然后仔细地看着迟芸:“嗯?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快进去吧,火车马上就要开了。”我也没来得及多想,招呼着她们走进站口。 随着汽笛的轰响,我们离开了这座城市。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