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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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之后被人呵护的感觉真好。平时对你满不在乎的人在旁边不停的对你问寒问暖了,也不会计较你吃得多了,更不会要你去帮他做事了。 当蚂蚁小心翼翼的把我放在麦当劳的椅子上时,顾不得擦脸上的汗,笑眯眯地问我:豆子,想吃什么尽管说! 我咬咬牙,说:你们吃啥我可不管哪,我只点我吃的,你听着,香芋派菠萝派苹果派各一个,汉堡包两个,鸡腿两个,鸡翅四个,奶油冰琪淋一个,大杯可乐一杯,冰块要多一点,对了,还给我拿两包蕃茄酱! 蚂蚁的嘴张得老大,他的鼻蹙到了一块儿,说:你……你怎么吃这么多啊? 我说:你不知道我病了吗?难道我就不能加强一下营养吗?
其实,我心里盘算着:那三个派呢,留给地下室那三个姑娘吃,另外汉堡鸡腿鸡翅各留一半,等会儿自己靠在床上边看书边吃。那多美! 好吧,小艳,走,帮我一起去买,一个人拿不了。蚂蚁说。 于是,我就舒舒服服地坐在那儿,看他们在人群里挤着。同时,我也在考虑,等吃完了后我到底要不要我的脚好起来。我想:千万不能露马脚,不仅不能让我的脚好,还要装得更像一些,只有这样,才能博得他深深的同情。 我准备一直装下去。
在瞬间,我有了一个阴谋,当然是乘蚂蚁去买汉堡的时候自己策划的。我要一直装下去,把这作为对蚂蚁的一次全面考核。我看到邻桌好像有点未吃完的黄油,于是用手指挖了一点儿,把它涂抹到脚背上。我明白,这点牺牲,不算什么。只不过是回去后多用一点香皂洗洗的问题。 蚂蚁来回跑了好几次,我看到他微黑的脸上有细细的汗珠,那一刻,我心里一动。同时,我又责问自己是不是太过份了。但此时已是开弓已无回头箭了,而不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问题,箭在弦上还是可以取下来的。 蚂蚁让我先吃,他说,加强营养是耽误不得的。
我呆呆地看着蚂蚁好久,他发觉我在看他,显得有点不好意思,说:豆子,怎么啦?脚疼吗?我看看! 我下意识地收回了脚,可他还是看到了,他说:天哪!已经肿了,有点黄黄的,看来,要去医院看看! 我不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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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艳站在门口,蚂蚁说要她拦一辆的士,把我送回去。我看蚂蚁忙忙碌碌的帮我打包,又要了一个袋,把我的皮鞋装好。我说:对不起,我吃东西后不能坐车,我晕车,要吐的。 蚂蚁一屁股坐下来,一脸苦相:天哪,又要我背,你人看起来长得不胖,可背在身上就像一头猪!还有头发,缠到我颈子里,痒死了! 听他这么说,我刚才对他的同情之情消散到九霄云外,我说:猪就猪!谁叫我不能走路呢!蚂蚁背猪,呵呵,有意思。还不快背呀你! 时间也不早了,刘小艳帮忙把我弄到蚂蚁的背上后,回了家。刘小艳向我们挥挥手,说:豆豆,过几天京京见见!蚂蚁大哥,辛苦你了!
在回地下室的路上,我趴在蚂蚁的背上,感觉他的手有点不老实起来,他的手一开始在我的腿的关节处,后来,慢慢移到了我的臀部,我用手指甲在他的肩膀上掐了一下,他一声惨叫,把我放到立交桥旁的花坛边,气冲冲地说:我真是受够了!你自己回吧!我不背了! 哼,才吓不到我呢!回就回!我嘴里说:你走呀,不背就不背!我不能走,就在这儿呆一晚上!关你屁事! 蚂蚁说:好啊,你想回去呢,就自己爬回去,哈哈!或者,像一颗豆子滚回去!那我走咯! 我心里想:蚂蚁还真的经不起考验,这样的人能和他交往下去吗?不,不能!我听到蚂蚁说:再见了,豆子!可别放在这里发霉成了豆豉! 我还是不死心,想看看蚂蚁到底是不是真的狠心扔下我,我想,无论如何,这戏要演下去,我先在这里坐一个小时再说。 我用手托着下巴,看着复兴路上的车流,心里在翻江倒海:豆豆啊豆豆,这茫茫人海,那个最爱你的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到底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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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中,长安街上的车在时间的河流里一路喘息。来来往往中,我能感受到疲惫的足音。每一个人,都在朝自己的家奔去。家!想起这个字,我心里满是无法言说的酸痛。我的家在哪里呢? 蚂蚁给我的短暂温存,还是贾心照留给我的稍纵即逝的回忆?昔日单纯的贾心照,在我眼里变得是那么复杂;而复杂的蚂蚁,在我眼里又是那么单纯。我好糊涂。我想起我这小儿科的小伎俩,稍稍聪明一点的男人都能识破,只有蚂蚁这个笨蛋,怎么会这么糊涂?我曾看过轰动一时的电视连续剧《过把瘾》,女主角杜梅就是一个在爱情上喜欢耍心计玩伎俩的女人。女人在男人面前卖弄千种风情、耍尽百样伎俩无非都是为了一个目的:看看这个被捉弄的男人是不是真爱她。我不明白我为何要用这样的苦肉计。我确信我喜欢上了蚂蚁.
手机响了。我一看来电显示,是贾心照的。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蓝屏,很想拒绝接听。我从心底,对他有种隐隐的恨。是他,使我的梦一个个破灭。然而,大拇指却不争气。贾心照的声音传到耳朵里:豆豆,你现在干吗呢?我说:在逛街呢!贾心照说:哦,一个人吗?要不要我陪你?他的声音在我看来变成了一种逢场作戏,我不喜欢不是发自内心的轻飘飘的语言。我用脸的下半部笑了笑,说:你还是陪你老婆吧!我和我男朋友一起呢!贾心照说:哦?男朋友?哦,那就不打扰了,再见,祝愉快!我说:再见!
天已渐渐黑了下来,我的耐心在一点点消退,我想:臭蚂蚁,我该回地下室了。我正准备从花坛上起来时,我看到我面前站着一个人。 是蚂蚁。他的手里提着我那没吃完的汉堡,说:死豆子,死猪头,你害死我了,我快到住的地方了才发现手上还提着你的东西。说完,他和我并排坐着,用手揪揪我的胳膊,说:还傻坐着干嘛?上来呀! 他要我到他背上去。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说:好! 蚂蚁在前面说:豆豆,你怎么就这么让人操心呢,我看我都变成了你老爸!你这个猪头,我算是受够了! 我的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趴在蚂蚁的背上,我觉得很温暖,我说:蚂蚁,你真好! 我好?呵,那是你糊涂!我是个坏男人,可能遇上你就变好了吧!蚂蚁说。走着走着,到地铁口的街心花园边时,蚂蚁说:豆豆,歇一会吧,我背不动了!然后,把我放在公园的椅子上。我知道蚂蚁又在耍花招了。我倒想看看他下一步怎么做,天已经黑了,在一片耀眼的灯光中。 豆豆,嫁给我,好吗?蚂蚁说。
在清爽的夏夜,我看着身边这位痴情的男人,他眼里的柔情要将我融化,他用他的点点诡计俘获我。我知道,我和他都是漂泊在异乡的孤独寂寞的灵魂,我们在深深吸引的同时,也渴望相互依偎。多少年来,在我心里始终固守着一种神圣的东西:我的婚姻,只能是因为爱而产生和存在。我知道在这个过于物化的社会,人们心中的爱情在慢慢消失,它被人的欲望镀上了一层不能经受岁月考验的浮金。听到蚂蚁这句话,我热泪盈眶。因为,在我看来,世界上最美的最能打动人心的语言就是这句话,它要比那句华而不实的“我爱你”好上一千倍一万倍。我再也抵挡不住他的诱惑,在心里,我对曹奶奶说:奶奶,我没有听你的话,我还是爱上了这个男人。
当蚂蚁的灼人的气息包围我的时候,我闭上了眼睛。蚂蚁抱着我的头吻我,他的舌尖慢慢撬着我微微合拢的双唇。我默默地感受着他:这个使我从一个处女变成一个女人的男人。在那次和他做爱之前,我是渴望坠落和堕落,你相信吗?一个传统的好女孩在骨子里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她甚至会想到去当一次妓女。而现在,从他的吻中,我知道,此时我们才真正相爱。 豆豆,其实,我没有走,一直躲在不远处的IC电话亭后面。蚂蚁在我耳边说。 我知道。我淡淡的说,我知道你一直没有走,没有!所以,我等着你。 蚂蚁说:我故意拿走了你的汉堡,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回来背你受你压迫的理由! 我忍不住笑起来,说:你天生一贱命! 是,豆豆,我是你的奴隶!我心疼你,我当你永远的奴隶!说完,蚂蚁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臂弯里,我感觉这里就是我的家。一个小小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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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我已经对婚姻绝望,感谢命运让我遇见了你。蚂蚁说。 地铁口又上来一群人,背着行囊,埋着头匆匆行走着,不远处,传来刀郎的歌,我和蚂蚁十指相扣,静静聆听苍凉的声音: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 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 2002年的第一场雪,是留在乌鲁木齐难舍的情结。 你象一只飞来飞去的蝴蝶,在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摇曳。
忘不了把你搂在怀里的感觉,比藏在心中那份火热更暖一些。 忘记了窗外的北风凛冽,再一次把温柔和缠绵重叠。 是你的红唇粘住我的一切,是你的体贴让我再次热烈。 是你的万种柔情融化冰雪,是你的甜言蜜语改变季节。 ......
我的手上湿了一块,抬头,原来是蚂蚁的泪。无声滴落的泪,融化在我的肌肤中。有时,一滴微不足道的泪也可以滋润久渴的心田。他的眼睛看着远方,平静地说:豆豆,想听我的故事吗? 想。我说。 他踌躇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表,幽幽叹了口气,说:走吧,不早了。以后说你听吧!说着,牵着我的手朝前走,走了一两百米,我和他几乎同时停下来,我想起来了,我忘记了我的脚!露馅了!他站在我对面,眼睛睁得大大的,指着我的鼻子,说:豆豆,你的……脚?你……?我身体前倾,大步朝前跑去,蚂蚁在后面追着,喊道:看我不剥了你的皮!你这个死猪头!死豆子!可真是气死我了----- 我边跑边回头看他,看他越来越近。突然,我听到他在身后喊道:小心!我回过头,一辆出租车在我面前急刹,司机从窗口里伸出脑袋骂道:不要命哪你!你活腻了吧?我也是活腻了!老婆孩子都交给你得啦! 紧挨着小车,阵阵热气袭人,我的牙咬着手指,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行啦行啦,我也没工夫和你嚼停,说着,他把车一拐,走了。
蚂蚁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下抱住我,说:豆豆,你没事吧?我看看,受伤没有?我想努力挣脱他,可他把我的人箍得死死的,连胳膊都动不了。他说:豆豆,别动,吓死我了,让我抱着你,我的心跳得厉害。唉! 我说:那你不打我了? 蚂蚁说:我干嘛打你呀?我发神经呀? 我这才放松下来,笑着说:你跑得过我?在学校读书时候,我经常拿百米冠军。走,哥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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蚂蚁把我送到招待所的红灯笼下,把汉堡递给我,向我摆摆手说:豆豆,我走了。我说:还早,下去坐一会儿,你还可以去和杨雅安下下棋嘛!再说,这里又有你的礼物给她们吃。蚂蚁说:什么礼物?我扬了扬手中的东西,说:这不是你买的吗?那三个派就是我留给她们的。 蚂蚁用手摸了摸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嘴角往上翘了翘,说:好吧,去坐一会儿。
下去后,我叫蚂蚁在外面站一会儿,进房看杨雅安小曼都在,衣服也没裸着,就向蚂蚁招招手,说:进来吧! 小曼正坐在床上修眉,头仰着,镜子拿得很高,见蚂蚁进来,忙放下扬得高高的胳膊,热情地打招呼;杨雅安歪靠在床上看武侠小说,听小曼的声音也抬起头来,看是她的棋友来了,有些兴奋的样子,说:坐!坐! 我从袋里拿出三个派,说:来吧,吃!吃!这是他买给你们吃的!哎!韩娟娟呢?怎么又没回来? 杨雅安说:她刚背着包出去,很兴奋的样子。 我说:还真难遇上她,总是我在她不在,她在我不在。 小曼对我挤挤眼,说:豆豆,介绍介绍,他是……? 杨雅安说:这还用介绍吗?不是男朋友还能是谁?
正说着,外面有人在问:太平公主在吗?杨雅安一听,忙把脚从床上拿下来放进皮鞋里,说:胖子来了!说完,背着包,对蚂蚁说:在这儿多玩一会儿,我男朋友约我,我走了啊! 蚂蚁的嘴里还在自言自语:太平公主?她怎么还叫这名儿?我对他指了指胸脯,他会意过来,哈哈大笑,说:真有意思!妙! 我对蚂蚁说:你在我床上躺一会儿,我到杨雅安床上去,走了那么远,也累了。我们靠在床上说话,小曼,你不介意吧? 小曼说:我还巴不得有人来呢,真是有些寂寞。 我说:小曼,我们拉拉家常吧,对了,你一直没讲你的故事呢! 小曼说:反正你男朋友也不是外人,我讲讲也无所谓。我说了你可别笑话我。我来自成都,来北京是为了找一个我非常喜欢的人。可我又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地址,我只知道他现在也在北京,豆豆,我很傻,是吧?因为明年元旦我就要出嫁了,我想在我出嫁前见见他。 我的头离开被子,坐了起来,说:真是怪,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呢? 网上啊,大学毕业之后,我分在审计局工作。那一段日子,人特别郁闷,就在网上聊天,认识了他。 我说:你在哪里聊?你是成都的,在草堂里聊吗? 对,豆豆真聪明!我学的是中文,所以经常去那里对对句什么的。小曼说。
不知怎么的,我竟有一种预感:小曼所喜欢的那个人一定是蚂蚁。因为他在那儿太优秀了。我侧过头看他,他的双手枕在脑后,眼微闭着,我敢肯定他决没有睡着。 我问:小曼,他的网名叫什么呢? 骚人。小曼说。此时。我看到蚂蚁一个激凌地坐起来。看了看小曼那边。然后又睡下了。我心里明白,蚂蚁有过一个网名,就叫骚人的。那一刻我很失望。 我听到小曼接着说:不知道为什么,总忘不了他。后来,我妈的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家里有些钱。我想我也不小了,就答应了。他让我结婚后当他的全职太太,他家里开了好几个花店。辞职后,我想我也不能闲着,在北京学学插花,顺便想碰碰他。豆豆,你不会笑我吧? 我说:小曼,怎么会笑你呢?女孩子都有自己的梦,总是活在美好的梦中。可男人呢?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骚人,他还会记得你吗?兴许他现在又有新欢了呢!小曼,别太当真,别为他们太痴情,男人是不可靠的!
后来,我在草堂就一直没发现骚人这个名字了。也许你说得对,唉!人哪,就是这样!小曼叹了口气。 蚂蚁说:我不同意豆豆所说的什么男人不可靠,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人活着,都不容易啊! 我说:可是,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人呢? 蚂蚁说:难道男人就没有受伤吗?只不过,他们把什么都放在心里,不愿意说出来而已。不然,那这世界就成了一个哭哭啼啼怨天尤人的世界了。 我对蚂蚁说:不早了,我还没洗澡,你回去吧! 蚂蚁揪起来,坐在我床沿边看了我好一会儿,说:好吧,你也早点睡,别看书太晚,我走了!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