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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情的堕落       
纯情的堕落
作者:初雪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3-7-3

十九

在阴冷的寒风中,我戴着墨镜,穿梭于这座充满着谎言和冷漠的城市的大街小巷,寻找着那个黑色的背影。我甚至不知道,这样的寻找对我有着怎样的意义,就如我无意之中读到的那句“我跳舞,因为我悲伤”,莫名其妙地烙在我的脑海中一样。从长江街到市中心,再由市中心到润河街,我都要问着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同样的话:“您见过一个身穿黑衣裙、戴着黑面纱的女人吗?”每一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瞪着我,然后莫名其妙地对着我笑,最后莫名其妙地答应帮我寻找这个女人。李老大说我疯了,真该让把我送进精神病院去。是的,我真的疯了。其实,我明白,这次的寻找于我是非常茫然的,如果那个女人不是贺燕雁怎么办?就算她是贺燕雁,又能怎样?这证明了我什么呢?我是疯了,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世界是疯狂的,我无时无刻不住在精神病院里,每一个人都是我的心理医生,我也是每个人的心理医生。这一寻找的附属品是旺盛的性欲,犹如纯洁的天使有了欲望一般,有欲望的天使都是竭尽疯狂的,他们要用疯狂找回更加纯洁的部分。我开始亡命之徒一般地接客,每接一个,都狠命地干,干得她们排江倒海般地呻吟,我在这淫荡的呻吟中看到了纯洁的天使,嗅到的却是死亡的气息。

 

只有芳芳一个人说我没有疯,但她说不出我这不是疯狂的理由。她说:“你这很正常的,比正常的还要正常。”她开始帮我寻找,从长江街到市中心,再由市中心到润河街,有时她一个人,有时与我一起,她总是穿着出跳的衣裳,迈着带有诱惑性的步子,眼波流动在每一个凡夫俗子的脸上,暧昧的嗓音回响在大街小巷。现在,她是一个有了欲望的天使,有好几次,我差点忍不住干了她,但最后什么都没有干,也不可能干。一只“鸭”决不能与一只“鸡”走到一块。我以为,芳芳这么干有着极大的危险性,她很可能因为这次寻找而失去她现在的依附。但芳芳说,她的危险性随时都存在着,她那个有钱的老可怜不仅是“妻管严”,还是“子管严”。她有预感,有一天她会被老可怜的老婆和孩子碾碎的。

 

走过一条又一条街,穿过一条又一条巷子,我没有找到那个黑色的背影,那个背影仿佛从地球上消失了,我开始怀疑,那个背影压根就没有存在过,那只是一个幻觉。当我说出这个想法时,芳芳浪笑地说:“幻觉比现实好呀,否则,那么多人吸毒干什么?”我注意到,她的浪笑里有伤心的泪光。但是,我已经不能停止寻找了。这座城市一天天地在冷下去,我依旧在寻找那个可能是现实也可能是幻觉的背影,一次次地落空,反而一次次地充溢着希望。其实,能否寻找到那个背影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寻找的过程。

 

我没有找到那个背影,却找到了另一个现实。偶然中,我发现了小宇,那个被李老大出卖初夜权的男孩。看到他时,他正坐在市中心一家大宾馆大厅的沙发上,左顾右盼。我走向他时,他咧开嘴对着我笑。他问:“想玩吗?”困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们,惊恐的眸子里面藏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某种东西,直把你的心都给揪住了。见我和芳芳没搭腔,他又挤出讨好的笑意,乞求着说:“什么花样我都会,包你们爽的!”芳芳把我拉到旁边,尽量压低着嗓门说:“你难道没看出来,他在吸毒。快走,不要找事!”我也压低声音说:“不行,我得向李老大要个说法,不能就这么把这孩子丢下不管了。”我与芳芳发生了争执,大厅里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了我们。芳芳泼辣的一面发挥了作用。她迎向那些大惊小怪的目光,恨恨地说:“看什么看?两口子吵架碍着你们什么屁事?要看,不会自己家去吵去!毛病!”凡夫俗子们的目光真的一下就收回了。等我们回过神来,小宇已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芳芳说:“看见了吧,你想拯救他,可他不买你的帐。”我说:“我并没有想拯救他,只是这孩子太小了。”芳芳叹了口气:“要不是他吸毒,我也真想把他送回家。吸上毒,十头牛也甭想拉回来。不过,依他这样的长相,还是应该有市场的。你就不要烦啦,兴许,他比你混得好哩。”

 

但是,到了“夏娃河”,我还是把小宇的事跟李老大说了。李老大听着,脸上浮现出悲天悯人的表情来,连连叹气说:“真的可怜哟,只是我也爱莫能助。虽然我把他引到这条道上来,又是那么好挣钱,可是‘师傅引进门,学业在各人’,谁让他自己不学好?翅膀还没长硬,就学着吸白粉。不要怪我李某人无情,是他自己要走这条路的,也就只能随他去了!”李老大说着,替他那个姓张的干儿子张罗客人去了。姓张的服务生到底下海了呀。听说,李老大要着力把他捧成一个名“鸭”。真他妈好笑,姓张的居然也能当名“鸭”?如果仅拥有潘安的貌、敖曹的屌就能做名“鸭”,这世上的名“鸭”真是遍地都是了。他妈的李老大真不是人养的,就这么把一个孩子给毁了,要知道他才16岁呀。可是,这孩子毁不毁,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又不是我把他引上这条道的,我担哪门子心。我还是一门心思做好自己的生意吧。

 

但是,那天晚上我的生意差透了,才坐了一个台子。这几天,我挺背的,总是留不住客人,出不了台。生意全被那个姓张的嫩“鸭”给抢去了,因为他跟我属于一个类型的。但是今晚是最差的。今晚陪的那个客人,我估摸着是个白领,长相还可以,只是特抠门,又是陪她喝酒,又是陪她聊天,还要陪她跳舞,累得够呛。被她缠到午夜,才知道她根本没有要我出台的意思。一个晚上才拿了那点坐台费,我真的要喝西北风了。看着我落魄的样子,李老大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说:“做这一行,你不觉得自己太老了吗?算了吧,还是跟我学做‘爹地’吧。”我没好气地说:“逼良为娼的事我做不来。”李老大冷笑说:“说得对,我是逼良为娼。怎么着,不服?要不是看在你我共过患难的份上,早揪了你。”此时,我无言以对。我真恨我自己,为什么会是个胆小鬼?为什么这么惧怕李老大的淫威?但转而一想,如果此时我与他硬顶,等待我的将是生命的残缺。以生命为代价换取所谓的自尊,值吗?自尊又能值几个钱?在这个世界上,有了钱就有了自尊。见我软了下来,李老大又开始表现出他的慈悲了。他抚摸着我的头说:“你呀,好就好在你这臭个性上,可坏也坏在你这上面,真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依你的条件,要样子有样子,要本钱有本钱,要文化有文化,生来就是做名‘鸭’的料。要是让我好好调教调教,包你门庭若市,红遍长江街。只是你不肯呀。现在好了吧,年纪一年年大了,我想调教也调教不起了。你好自为之吧。我不是没良心的人,如果哪一天想通了,再来找我,我不会不管你的。”我听得出李老大的口气,那里面包含着讽刺和施舍,而这样的口气,我早已习以为常了。

 

午夜时分,“夏娃河”的先生们纷纷拥着徐娘半老的女人,出台了。我坐在一个角落里寂寞地吸着烟,身上划过“鸭子”们鄙夷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割在我身上。这个午夜的“夏娃河”是伤感的,我和几个长相较疵的“鸭子”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还在等待客人的出现。其实,我心里清楚,这种等待已没有了任何意义,就是再遇上一个客人,跟着她出台了,又能证明什么?实际上,除了那一点点自怜外,什么也证明不了。那两个没有出台的“鸭子”同命相怜一般,很快聚到了一起,然后围住了李老大。我知道,下面他们将会在“夏娃河”的一个包厢里,与李老大玩三个人的游戏。只要有本事哄得李老大死去活来,他们明天的生意保准就火起来了。其实,我完全可以像他们那样做。但我坐在那里没有动,吸了几口烟,听见外面有雨的声音,很压抑的。我走到窗前,轻轻撩开窗帘,看见玻璃窗上都是雨滴,顺着平滑的平面直往下淌,窗外的一切都模糊起来。我突然有了强烈的伤感,不,那不是伤感,而是一种绝望,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绝望,在这一时刻我有了心碎的感觉。我意识到,自己真的要疯了,如果再在“夏娃河”呆下去,我非杀人不可。

 

我朝“夏娃河”的大门走去,经过李老大那一拔人时,李老大说:“阿剑,不跟我们一起玩吗?”我说:“今晚,我没有兴致。”其中的一个“鸭子”讥讽地笑说:“等哪一天有了兴致,告诉我们一声哦。”我说:“就你也配跟我说兴致的话?我还没你那么贱!”那个“鸭子”冲上来了,瞪着兔子一样发红的眼睛,气势汹汹地要跟我打架。我从来就不畏惧打架,我喜欢打架,打架带给我的是吸毒之后的快感。我只是感到好笑,这个他妈的除了长着一根大鸡巴,其他都一无是处的家伙,居然想跟我打架?弱智!但最后这架没打成,因为李老大和另一个“鸭子”拦住了他。李老大冲着我说:“我放你一条生路!听着,不许再进‘夏娃河’的门!”我回敬他说:“李巨基,我也告诉你,阿剑我不稀罕!”

 

我是在一种热血沸腾的状态下出了“夏娃河”的。出门时,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我正想开骂,定神一瞧,却愣住了,我叫了一声:“贺燕雁!”对方却平静地说:“原来是欧阳剑呀。”

 

二十

与贺燕雁的不期而遇,证明了那个黑色的背影决不是我的幻觉,她确实在这座充满着谎言和冷漠的城市里存在过。但贺燕雁却说她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她一定在撒谎。可她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呢?我观察着她说话时的眼睛,但很失望,我读不出她眼睛背后的东西。

 

近乎疯狂的寻找到此终于划上了一个句号。当这个句号划圆的瞬间,我明白了一件事,寻找只是为了体验寻找的过程,而结局已毫无意义了,因为分别5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大家显得都很平静,丝毫没有久别重逢时的那份激动。我和她走进了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屋,在暧昧的烛光中面对面坐着,谁也没有看谁,谁也都在看谁。午夜的咖啡屋有种潜在的伤感,无边无际的,毫无理由的,却是蚀入骨髓的。外面好像下雪了,我听见雪籽打在窗户上淅淅沥沥的声音。贺燕雁突然说:“下雪了。已经好多年没有看到下雪的冬天了。还记得那个下雪的运动场吗?”我点点头,又摇摇头。真的,对于那个操场我已经很模糊了,好像那天,我对着天地间的苍茫想到了雪的令人厌恶之处,雪掩盖了事物的本质,而阳光比雪更令人厌恶,那是因为雪做在明处,做得很张扬,阳光却做得不露痕迹,很内敛,像一个阴险无比的人。她开始对着烛光出神,一动不动地,仿佛被这暧昧的烛光给吸进去了。我第一次发现贺燕雁的眼珠子特别大,几乎占去了眼睛的三分之二空间,苍白的脸色中便有了种圣洁,但她的浑身却是满含着疲惫和沧桑的。

 

我开始听她讲述这些年来的经历,但她始终没有问我这些年来都在干什么。如果我第一次在“夏娃河”看到的那个黑色背影就是她的话,那么她早已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呢。这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这年头,这样的女人已基本成了“大熊猫”。在男多女少的社会中,女人已被宠坏了,她们大多数成了吸附在男人身上的“蚂蝗”,而没有成为“蚂蝗”的女人,又要把男人培养成吸附在她们身上的“蚂蝗”。想知道听她讲述她的经历时,我在想什么吗?你一定会以为我想到了充满阳光和迷茫的大学生活,由此生发下去,想到了很多很多,诸如自己那私生子的出生,阴暗的监狱生活,寻找工作时所遭受的种种怀疑,还有现在所操的“鸭子”职业,于是禁不住感慨万千。得了吧,又是凡夫俗子的见识。实话告诉你吧,我只想到了一句话:今晚,我要干了她!就这么简单。

 

关于贺燕雁大学毕业以后的经历,可以用如下简单的话概括出来:她到了南方,进入一家媒体公司,终于享受到自由选择职业的快乐。但是,自由选择是要付出代价的,她那前卫的设计并没有得到公司的认同。于是她又开始了新的寻找,不是为了享受自由选择的快乐,仅仅是为了寻找对自己才华的认同感。就这样东飘西荡地过了两三年,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是一叶浮萍,有的只是怀才不遇的不甘心,后来连这个都没有了,最后什么都没有了,空了,了了。她赶紧找了一个男人结了婚,不是为了爱情,而是为了互惠互利的利益,就像做了一桩生意。后来,她离婚了。原因非常简单,那个男人是个同性恋者,她不能忍受另外一个男人与自己分享丈夫。但她从离婚中得到了一大笔钱。现在,她暂时就靠这笔钱过日子。

 

她用带着伤感和自嘲的语气讲述着这一切。在结束对自己经历的讲述时,她说了那么一句话:“原来,女人也可以这样拥有金钱。”然后,她对着我淡淡笑了一下。我愕然发现,她笑的时候嘴角边有股抹不去的苦味。我开始竭力搜巡记忆中燕雁的笑容,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她那时的笑里是否有苦,是否有甜。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她现在很寂寞,否则,她不会到“夏娃河”这样的地方去。

 

我说:“今夜,我要和你在一起,就像那个下雪的冬夜。”她用一种很陌生的目光看着我,脸色苍白得有些发青。“我想做一回真正的男人!”我坚决地说。她收回了她那陌生的眼神,无力地摇了摇头。我说:“为什么?”她哭了,面颊上是泪,额头却渗出了汗珠,急促地喘着气。我一摸她的手,很烫。她用虚弱的声音说:“得找一张床躺一下。”她的样子蓦然让我想起了毒瘾发作的吸毒者。坦率地说,与吸毒者在一起,我便会生出无边的恐惧。我说:“送你去医院吧。”她有气无力地说:“不,到你家去。过一夜,就好了。”

 

下了出租车,燕雁几乎是压在我身上进了我的屋子。我听见,房东那边传来哗啦啦的麻将声和嘈杂的人声,是这座城市的另一种热闹,凡夫俗子式的。我把燕雁安顿在我的身上,只见她一个劲地颤抖着,嘴里不住地喊冷。我又给她加了床被子,她还是喊冷。我又是开电暖器,又是烧热水,又是准备冷手巾,忙得不可开交。等我灌好了两个热水袋走进房间时,惊呆了,只见燕雁在被子里已缩成了一团,发出了困兽一样的呻吟。我慌了神,赶紧奔到床边,摇着她说:“你这是怎么了?燕雁。我这就给你去弄点白粉来。”她抽噎着说:“抱着我……抱着我……快……”我脱了外衣,钻进被子,把这个瑟瑟发抖的身子抱在了怀里。我想起来,那个雪夜,她也是这么在我怀里颤抖着。不,现在已与当时的情形毫无相似之处了。她的身子热得像火一样,可是她的肚皮像冰一样冷。贴在她的身上,冷得我不住地打着寒战,这一时刻,我真切地感受了死亡般的寒冷。在恐惧与怜悯的交织中,我爬起来,把两只热水袋用干毛巾包好放在她的肚子上,然后我整个人都合在了她的身上,死亡的阴影一直围绕着我,袭击着我,我甚至想到她保不准会在这个下着雪籽的夜里死去。但是,天快亮的时候,燕雁的热度退去了,她的肚子也恢复到了正常的温度。我无力地仰卧在贺燕雁的身旁。深睡的中燕雁,脸上是圣洁的光芒,这种圣洁不是婴儿未经世俗污染的那种混沌,而是经历了太多的世俗之后,仅剩的那点点纯洁。我被她的这种圣洁感动了,禁不住把她再一次揽入我的怀里。

 

我也昏昏沉沉地睡去了。睡的过程中,我一直在做梦,梦见自己走在一片汪洋大海之中,除了水,还是水,我什么也看不见。这是我经常做的那个梦,绝望而无助。原来,两个寂寞的人在一起,得到的也只能是绝望和无助。

 

接下去的几个夜里,都是在这样的状态中度过的。我知道,贺燕雁在病着,而且病得很重。她没有告诉我她得了什么病,我也不想知道。但白天,她又变得快乐起来。依旧一袭黑色的衣裙,戴着面纱,跟着我穿过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奇怪的是,她只对这座城市的那些小吃感兴趣,一遇上特色小吃,她就眼睛放光,停下来买上一份,但往往只吃一口,就不再去碰了。她对面条情有独钟,吃面时,依旧发出很响的声音,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只有在吃面条的时候,我才发觉,大学里的贺燕雁又回来了,于是心里便滋生了某种感觉来。

 

她一直没有问我现在正在干什么,但我意识到,她早就知道了。这天,在陪她吃小吃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是姗姐打来的。姗姐在电话里说无论如何要见我,很急切的样子。我望了燕雁一眼,有些左右为难。没有想到,燕雁笑着说:“我一个人行的,忙你的去吧。”我在电话里答应了姗姐去赴约。

 

打完电话,燕雁突然问:“为什么要干这一行?”我先是一愣,然后说:“因为我最适合干这一行。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她开始吸烟:“我跟你撒谎了,其实,到这里已经不少日子了。第一次到‘夏娃河’就看到了你。”我问:“那为什么不来找我?是我让你感到耻辱了吧。”她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很爽地吐了一口烟:“没有!”我问:“真的?”她说:“绝对!”我说:“知道我讨厌什么吗?我最讨厌被人一遍一遍地问,你以前是干什么的?你现在是干什么的?你家里还有什么人?你多大了?结婚了吗?有孩子吗?像‘小察子’审讯一样。这帮凡夫俗子真他妈讨厌,这些关他们什么事。”燕雁说:“所以你选择了这一行。”我说:“也许吧。起码,现在再没有人那么关心我了。那种关心真让人受不了!都是一群有眘偷窥欲的变态狂!”燕雁扔掉了吸剩的半截烟,说:“还记得你们文学社开展过的一个关于处女和处男的讨论吗?那天,我去听了。真逗!我记得有一个长得很丑的女孩,好像叫芳芳什么的。对,是叫芳芳。她很激动地说,这个时代,标榜自己是处女或处男,其实是很可笑的一件事。从人性的角度讲,女人,人人都想做妓女;男人,人人都想养二奶。男妓这一行的出现,是女权的胜利,是女性解放最根本的标志。”我反问她:“那么,你怎么看像我这样的人?”她沉思了一下,叹口气说:“当时,我很赞成芳芳的观点。现在,才知道,那是错的。只有寂寞的女人才会到‘夏娃河’去,只有堕落的女人才会做‘二奶’,而守着丈夫和孩子过一辈子的女人,则成了道德操守的牺牲品。说来说去,女人总是最不幸的。”我已感觉到与燕雁之间存在着的强烈分歧,但始终没有说出来。对于一个患病中的女人,还能要求什么呢?重逢时,我想着的是如何操她。现在,好几天过去了,我们同处一室,除了给她冰冷的肚皮取暖,我什么也没有对她做。我在心里解嘲地说:还真有点相濡以沫的味道。

 

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燕雁兴奋地说:“下雪了!下雪真好!”她张开双臂,在雪花飞舞中舞蹈起来。我这是第一次看见她跳舞。她的舞姿异常轻盈,轻柔得像雪花一样,超凡脱俗得像圣山上的圣女。脚像腾了空一般,但蕴藏着某种力度。伴随着她咯咯的笑声,她越转越快,然后瘫坐在地上,发出雪花一样快乐的笑声。她喘着气问我:“做一片雪花多快乐呀!”她的身后,一条长长的灯河已经开始流动起来。

 

今晚我必须得做姗姐的生意。“夏娃河”是不能去了,如果再留不住老顾客,这一行我真的无法再干下去了,我就得失业,失去饭碗。我问燕雁一个人能否挺过来,她说不要紧。送燕雁回我住处的路上,我们遇到了那个擦皮鞋的男人。他告诉我他已找到儿子了。我说:“恭喜你呀,你的父爱终于感动了上苍。”他却凄凉地说:“可他完全给毁了。”他没有再说下去,头也不回走了。望着雪花中踽踽独行的背影,我突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感动,我说不清这是为什么,而身旁的燕雁已经哭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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