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我以为再不会见到徐怀义,也不想再见到徐怀义。可是,他并不想放过我。尽管我关了手机,可是还是在长江街遇着了他。
我去长江街是为了去见芳芳,就是那个喜欢闻火柴燃烧味道的“小姐”。在这座有着两条灵魂,充满着冷漠和谎言的城市里,“台风”已呈现出衰弱的颓势来,就如一个长跑者,经过长途跋涉,已不复开始时的勇猛,只剩下残延苟喘的份了。“台风”每年都要刮,每次都是这样的规律。“台风”刮走了一批“小姐”、“先生”,又吹来了新的一批“小姐”、“先生”,就如旷野中被人贱踏的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问题是,我本身就是被人贱踏的野草,但我从没有因为做了一棵这样的野草而羞耻,所以“台风”吹不走我。芳芳走了又回来了,那是因为她没有找到比长江街更适合自己呼吸的空气,所以她回来了。我以为芳芳是一个很纯洁的人,她起码比街上走的那些冠冕堂皇的凡夫俗子要纯洁得多。她的纯洁体现在自己的故事中。她为一个男人怀了孕,然后那个男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她独自一人躺在了冰冷的手术台上,独自一人让冰冷的刮宫仪器伸进自己的子宫,独自一人看着血从自己的体内流出来。她完全可以向那个男人索要赔偿费,因为那个男人完全有这个能力。但她没有,独自一人默默地承受了这一切。被男人玩出了肚子,却这么轻易地放了他,这种事情在一般的女人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不用另外一种方式把那个男人玩个半死,那才奇了怪了,而且这么做又是那么符合道义,没有人会指责她。但芳芳没有,只有纯洁的人才会这么做,芳芳是纯洁的。芳芳说她一心想做名妓,我对她说,做名妓她还不够格,再说,在什么都可进行交易的世界中,已经不可能产生名妓了。
芳芳找我是想托我帮她找一处房子。当她再次回到这座城市的时候,发现她以前租的房子已被房东租给了另外一个人。房东多收了她两个月的房租,不但不把钱退给她,而且威胁她要把她告发到公安局。她现在暂住在一家宾馆里,开销太大。她眼泪汪汪地对我讲述着她重回这座城市的种种经历。看到了吧,这座城市到处充满着冷漠和谎言,到处是粗陋的瓷器,到处是无情无义的凡夫俗子。我能对她说这些吗?当然不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答应她帮她找到房子。
我思考着到哪里帮她找房子,在润河街,还是长江街,或是在市中心。不知为什么,当我思考的时候,润河街总是第一个跃进我的脑海,仿佛冥冥之中,我与它有着某种默契。就在这时,我碰上了徐怀义,他一脸从容的笑,叮皮虱子一样叮上了我。我问他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这回他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他要发展我做他的下线。我也直言不讳地说我是做“鸭子”的。本来以为他一定会惊个半死,我的眼前甚至浮现他那吃惊的样子,张大了嘴,仿佛一口饭噎在了嘴里,死也咽不下去,眼睛里掠夺鄙夷的光,然后找出种种理由打退堂鼓。没想到,他一点也不吃惊,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显得从容不迫,他开始滔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他用一种优雅而宽容的姿态对我说:“这也是一种职业。职业本来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从本质上,你的职业与我的职业是一样的,都是靠劳动吃饭。只要对这个世界充满着爱心和宽容,你就是一个高尚的人。安利对任何人都敞开怀抱。”他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说的过程中,他用口腔喷对着嘴里喷了两下,我闻见了薄荷清凉而辛辣的味道,就像我最讨厌喝的一种茶。他说了这么多,只为了证明一点,那就是他尊重“先生”这一行,他是平等地看我的。我始终闹不明白,这么简单的话完全可以用一两句话就表述出来,他却要绕这么大的弯子,把简单的事搞得这么复杂。可是,看看我们的周围,不都是按着把简单的变复杂这条道走下去吗,仿佛不复杂就无法在世上生存。我觉得社会学家应该把这种现象作为一个课题进行研究,没准能得诺贝尔奖哩。徐怀义毫无疲劳的迹象,而我已经听累了。他喝了口茶,仿佛是画在脸上的从容的笑容忽然不见了。他一脸正色地说:“你应该改变自己。”我笑了笑:“可我觉得我这样生活很好。”他又说:“年纪大了,怎么办?”我说:“我从不想自己的未来,我只看重现在。”他说:“所以你一定要改变自己。”他开始给我讲沙皮狗的故事,说是一条沙皮狗雄心勃勃地要穿越沙漠,它做好了充分准备,可是最后它被自己的尿憋死了,因为它在沙漠中无法找到一棵树,让自己靠着它撒尿。听了,我笑了,因为我找不出我的选择与这个故事有着怎样必然的关系;他也笑了,不再从容,而是极为放肆,这令我想起旧社会有钱人对穷人的嘲讽。酝酿了很久的那个恶毒的念头又一次在我的灵魂深处升腾起来,我决定行动。
我带他去了润河街,坐到独臂老太的大排档里。每次我到润河街,总是选择这个大排档。独臂老太见到我,就谄媚地笑了起来,其实她的笑与徐怀义从容的笑在本质上是一致的。她不仅少了一条胳膊,而且少了一只乳房,走起路来缺少了平衡点,看起来显得很滑稽。她走过来,问我是不是老规矩,我说是的。徐怀义问我老规矩是什么,我告诉他,就是红烧牛鞭、白水煮腰片,还有霸王别姬。听我这么一说,徐怀义笑了起来。我把独臂老太一家的遭遇说给他听,他用长长的叹息表示了他的同情,之后,脸上又浮起从容的笑。菜很快就上来了,他吃得很优雅,吃一口就要用餐巾纸轻轻擦一下嘴角,喝汤时不发出一点声音。我问他:“味道怎么样?”他直说好。我说:“这三样菜的味道,就是这座城市的味道。”他抬起头来,很好奇地望着我。我说:“不到润河街,不吃这三样菜,就等于没到过这座城市。”独臂老太过来问要不要给菜加点重料,我连忙说不要。我知道重料就是罂粟,就是毒品,千万碰不得的。我们这行里的一些兄弟姐妹,就是因为吸了毒,把自己给废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我一入这行,“爹地”就告诫我,决不能沾毒品的边,一沾上这个,就什么都完了。可是李老大自己却在吃白粉,心狠手辣的李老大好就好在这个地方,不像有的“妈咪”,为了控制手里的小姐,引诱她们吸毒。我让独臂老太上两样“花菜”,她的脸上便浮现出暧昧的笑意。不一会儿,两位妖冶的洗头妹就窈窈窕窕走了来,她们的眼睛就像润河街上的灯光,暧昧地透出情欲。“哎哟,原来是两位帅哥呀!”她们说着就靠着我和徐怀义的两边坐下了,我闻见了一股劣质香水的气息。我指着徐怀义说:“今天这位帅哥是客!”坐在我旁边的那位洗头妹一双大奶几乎凑到我面前发嗲起来:“这么帅的大哥,今晚三百,你就别把妹当人呀!”我推开她,站起身来,说:“这位先生,你们给我好生伺侯着。要是先生不满意,我拿你们问罪!”徐怀义起先有点忸怩,但经不住那两位洗头妹的左嗲右嗲、左抱右抱,然后就湮没在润河街的黑暗中。所有的爱心和宽容,在人最本能的欲望面前,都变得一钱不值。
我来到润河边,百无聊赖地走着。夏季的炎热已经过去,润河街夹着油烟和脂粉气的风吹过来,已带着点凉意。此时的润河是黑暗的,没有路灯,只能借助傍河而建的房屋透出的光,才能勉强看清脚底的路。而此时的长江边,到处是霓虹,到处是人声,比白天还要灿烂。润河街已成了被阳光遗忘的角落,没有人尊敬它,没有人爱护它,但是它释放了那么多人蛰伏在灵魂深处的欲望,而它自己已满目疮痍。独自走在这阒无人声的河边上,听着那无力的流水声,闻着那泛滥着的河水的臭味,我看到了一个人影,他在我前面踽踽独行。我喊他,他不应,只是一个劲地朝前走着,孤独而无助。一阵风吹来,月亮的影子在河水里晃动着,那个人影便被水里的月亮给晃散了。我蓦然意识到,那个人影就是我自己,我看到的其实就是我自己。我莫名其妙地想到了徐怀义,想到了他那画在脸上的从容的笑,想到了他无休止的购物欲,最后想到了他稚嫩如婴儿的阳具。也许,我的做法太残忍,就像一个四肢健全的人,在瘫痪者面前瘸着走路一样。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很坦荡的,而今晚面对着散发着臭味的河流,我发现自己原来与凡夫俗子们一样猥琐。于是,我返回润河街。
我看见徐怀义踉踉跄跄从一间洗头房出来,向黑暗处奔去,像在逃避什么东西的追赶。我喊着他的绰号,追了过去。他的脸扭曲着,那不是痛苦,而是绝望。他声音低低地冲我嚷嚷:“她们嘲笑我,这帮最下贱的女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知道,你是有意这么做的!你这个卖鸡巴的‘鸭子’,世界上最下贱、最不要脸的男人!你怎么不死在监狱里?劳改释放犯!我恨你!”他狂笑起来,笑声惊动了隐藏在树林深处的几对情侣,他们如受惊的野猫四处逃窜。随着他笑声的结束,他的脸上已不再有绝望,取而代之的是那种画在脸上的从容不迫的表情,他很优雅地开始吸烟,手指高高翘起,像个女人。我说:“你说完了?”他对着润河一言不发。我说:“你想恨就恨吧。我只想告诉你,我不欠你什么,什么也不欠!你知道什么叫监狱吗?就是与强奸犯、盗窃犯、吸毒犯、杀人犯关在一起,就是侍候比你先进去的人拉屎撒尿,就是喝别人的小便,就是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就是吞下另一个男人的精液。我用这些偿还了你!”徐怀义已吸完了烟,姿势优美地弹掉烟头,轻蔑地看着我说:“这些跟我有关吗?当然没有,一点关系也没有。一个心智正常的人,都必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这一点你应该明白。现在我活得很潇洒,因为我有大把大把的钱。这个世道,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我也可以买下你!”看着他那一脸的讥讽和自得,我的脑海里倏地飞进了他那关于爱心和宽容的振振有词,于是我笑了,笑得喘不过气来。我说:“你当然什么都可以买到。但有一样你买不到,那就是作为一个男人最起码的尊严!”他气急败坏地向我挥起了拳头,我当时想,只要他的拳头碰到我身上,我就拧断他的胳膊,哪怕是“二进宫”。但是,他的拳头挥到半空就无力地落下了,然后他呼呼地哭起来,空洞而乏味。
十
我心情愉快,因为徐怀义说再也不想踏进这座城市,除非我死了。好吧,让他永远恨我吧,只要不再见到他那画在脸上的从容的笑,我永远都是心情愉快的。
我心情愉快地穿过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心情愉快地替芳芳寻找房源,心情愉快地与房东讨价还价,最后在市中心找到了一幢一室一厅的套房。我对这处房子非常满意,虽然地处市中心,但位置相对比较偏,这里的人都是上班族,彼此都没有什么来往。干我们这一行的,就需要这种不张扬的地方。我拨通了芳芳的手机,没想到芳芳在电话里说她已不需要这里的房子了,她已到了港湾。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突地一跳。港湾那边外国海员特多,个个壮得像牯牛,家伙大,力道也大,中国女人根本受不了的。“刮台风”之前,有一位四川妹子听说那边接一个客就能挣上千元,就独自一人跑了过去,没想到遇上一个驴一样的老外,把她的那个东西都给撑破了,差点死掉,赚的几个钱还不够治病的。没有生过孩子的女人是绝对不能到那边去的。我说:“你真的不要命啦?”芳芳在电话里咯咯笑起来,说:“我们的命本来就不值什么钱。”她挂了电话。她都不为自己担心,我又为她担心什么呢?真是杞人忧天。我去退房,与房东吵了一架,补了他一个月的房租,才罢休。
“台风”过去了,长江街热闹起来,李老大在长江街开的“夏娃河”酒吧也热闹起来。从外表上看,“夏娃河”酒吧仅仅是众多酒吧中的一个。如果说它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那就是它隐藏在一排高大的法国梧桐的后面,门面很小,特别内敛的样子。白天就是路过这里,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是到了晚上,冷色调的霓虹使它显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仿佛是与世无争的,与长江街的张扬与浓烈、冲动与野性、不安与奔放极不协调。长江街属于白天,更属于夜色,而“夏娃河”酒吧既不属于白天也不属于夜色。但是,当你推开那扇内敛的门,绕过那扇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的屏风,就别有洞天了。虽然布局与别的酒吧没有太大的区别,挂的壁画是西洋画,乍看上去别有一番风味,透着几分高雅,但是定神细瞧一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画是西洋的油画,但一涮水是裸体的男人,在暧昧的灯光下,连那纯洁的裸体小爱神丘比特也在燃烧起欲望来。在这里,男人是被用来玩赏的,他们正面全裸,但裸的仅仅是肉体,他们的灵魂被肉体紧紧包裹着,在窒息里体味着不同的人生。
我在太阳落山之前走进了“夏娃河”酒吧,于我而言这里仅仅是一个提供交易的平台,在这里头我不是我,而是一样可以出售的东西,是一具行尸走肉。进去时,酒吧里还没有客人,也没有音乐。李老大的老婆赛金花正在对几位小“鸭子”训话,那一身肥膘一抖一抖的。别看她珠光宝气的,可心里苦着啦。李老大那德行,谁不知道,他手下的那些“编内先生”哪个没有被他睡过?瘦得像个人干,能有多少油水留给赛金花?要不是看她有那么点经营管理的能耐,早被李老大蹬了,依她现在的样子,没准只能在润河街卖家伙。看见我进来了,她停止了训话,起身朝我走来。赛金花压着嗓子对我说:“今晚,‘夏娃河’可要诞生一位明星了。”我扭头朝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那几个我不认识的“先生”看了看,闻见了一股浓烈的香水味。我说:“是他们中的?”赛金花不屑地看了看他们,说:“就他们那熊样,也想当明星?实告诉你吧,是你大哥着力培养的一个。”我说:“哦。是舌头长,还是‘老二’大?”赛金花轻轻打了我一下:“没正经的东西,尽朝歪地方想!”她抖了抖浑身的肥肉,又把嗓子压低了一些:“是个不折不扣的处男!”我笑了起来,李老大手下居然也有处男?这真是男人的幸运。我朝那群不认识的同行点点头,算是打了声招呼,然后找了一个座位坐下。坦率地说,在这一行里,我是处在边缘的,我从来都是被动的,因为我明白自己的长处在哪里,所以,我其实一直掌握着主动。音乐响了起来,依旧是萨克斯奏出的轻音乐,配上这暧昧的灯光,一切都飘忽起来,如水中月,镜中花,哪怕是一阵微风,都会把这吹得无影无踪,可是它又是那么迷人,带着无法抵抗的诱惑力,明知这一切都是假的,却心甘情愿地一步一步地走进它。
客人陆续多了起来,大多珠光宝气,徐娘半老。李老大出现了,但他的身后没有跟着赛金花说的那个神秘的明星。李老大用他那惯用的伎俩忙着给他手下的“先生”介绍客人,像一阵风似地穿梭于客人们之间。我是编外的,只能靠自己的本事坐台,比编内的要辛苦得多。但我还是找到了自己的客人,陪她们进了包厢,喝了几杯酒,喝了几首歌,聊了一会儿天,她们就匆匆离去了。我知道她们是来探路的,今晚她们是不会带男人出台的。送走了客人,我在大厅里找了个无人的座位坐下,扫视着这里的一切,吧台上的一个女人的背影引起了我的注意。那个女人的背影很瘦俏,美丽中透着一股冷艳,在这热闹中生出几许冷清清的感觉来。有几个“先生”跑过去跟她搭讪,她都无动于衷,他们很无趣地走开,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噜着什么。不知为什么,那个女人的背影于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那决不是我的老顾客,我怎么也不想起来在哪儿见过这样的背影。包厢里隐隐传出男人和女人的笑声,很放肆也很热情,却充斥着空洞的意味。我讨厌这个地方。再朝吧台那边望去,那个令我熟悉的背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想,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就在这时,李老大朝我走了来。他询问了我一些情况之后,叹了口气,动员我跟着他,做个“编内”的,我报以淡然一笑。如果真想做编内的,我早就做了,何必要等到现在?我要做一名自由自在的“先生”,哪怕是碰得头破血流,我也决不会后悔。李老大给我透露了一个消息,说是魏仔回来了。我惊说:“他竟敢回来?就不怕姗姐扒他的皮抽他的筋?”李老大笑了起来:“我说阿剑,你还真是嫩了点。魏兴国是什么货色?一个大男人,生了那么大的鸡巴,却会在女人面前河水一样地淌眼泪。姗姐这种女强人,最经不得男人的眼泪,而且是个英俊的男人,况且又与她有过旧情。她能下得了毒手吗?”我说:“这么说他又被姗姐包了?”李老大说:“自然了,据说在姗姐的床头跪了一夜,第二天把眼睛都哭肿了。”我问:“他的那个小情人呢?”李老大鄙视地说:“什么呀?还指望魏兴国像你这样重感情?他是什么人,拔鸟无情的家伙。他的那位小姘头被一位大老板包了去,魏仔可是从中狠狠赚了一笔呀。”听李老大这么一说,我差点想吐出来。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魏兴国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良心真的被狗给吃了。姗姐这么能干的人,居然也会被他的眼泪给蒙了。
午夜终于到了,这是“夏娃河”最热闹的时刻,客人仿佛是从地下钻出来似的,一下子多出了很多,有女人也有男人。女人在找货,男人也在找货,当然那群男人都是同性恋者,在长江街还没有一家同性恋酒吧,李老大曾说想开一间,不知为什么只听风声不见雨,到现在也没有开成。当然也有误闯进来的男客人,当他们发现这里没有坐台小姐,只有坐台先生时,会逃也似地往外奔。赛金花就嗫着嗓子喊:“大哥,别走啦,就是这里啦。要小姐,我们帮你找呀!”她是不会放过任何赚钱机会的。一些同行开始出台了,他们怀里搂着那些珠光宝气的女人,亲密无间地走出“夏娃河”。出台的价将会很高,对于一个下岗工人来说,那将是大半年的生活费。运气好的,他们也许会得到一个固定的客人,甚至会找到一个靠山;运气不好的,也许会遍体鳞伤。今晚,我对出台没有兴致。我开始施展自己的手段转台,我的脸上堆着专门练习过的纯真的笑,眼睛里却燃烧着淫荡的火焰,说着文质彬彬的话,仿佛自己是多么有教养和涵养,又多么有文化。一切都是在做戏,一切都是在作秀,到处是谎言,到处是冷漠的热情,到处是虚假的情意绵绵,就如脚下这座有着两条灵魂的城市。转了三四个台之后,我的口袋里有了钱,现在钱并不能带给我任何的兴奋,我感觉有点累了。人毕竟不能永远活在谎言中,如果那样的话,不是在谎言中死去,就是在谎言中疯狂。此刻,逃逸是我最佳的选择。
就在这时,赛金花跟我说的那个明星出现了。当李老大牵着他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我能感觉到所有目光都在他那里聚焦了。天呀,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纯情的男孩子,完全是一副没有发育完全的样子。如果仅凭他的外表,也许真的是一个处男。李老大在“宫”里鸡奸我的时候,我21岁,之前我早就有了性的体验,出道时已经25岁,完全成熟了。现在跟在李老大身后的男孩,显然要比21岁要小得多,难道他真的是处男吗?我知道,一个人的外形可以变得年轻,但他的眼神永远改变不了。李老大开始带着他转台,他一副羞涩的样子,整个一个青苹果。当他经过我坐的台子时,我狠狠地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与他的眼睛不相称的东西。但我没有,我只是看见了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有恐惧,有对这个世界蒙昧的惊奇。我不禁对他生出了一丝怜惜。李老大不知从什么地方搞来这么一个尤物?我思索之际,男孩已跟着一个可以做他母亲的肥女人出台了。那个肥女人出了8000元的价买下了他的初夜。
那个男孩叫小宇,只有16岁。看着他被搂在胖女人怀里发育不完全的背影,我有一种预感,李老大这么干下去,任凭有再大的能量,终究要出事的。小宇完蛋的时候,就是李老大的末日。但是,这与我无关!这跟任何人都无关!我永远都是一只与世无争、独来独往、自由自在的“鸭子”。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