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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情的堕落       
纯情的堕落
作者:初雪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3-7-3



    现在,想起徐怀义,就想起那个初夏,湿漉漉的,粘黏黏的,像长舌妇卷曲的舌头。在那个初夏,我听见了长舌的蝉儿躁动不安的叫声,而徐怀义脸上的粉刺疯一样地长满了整个脸部。回想起那个初夏,我便认定,在我的血管里流淌着的那两个戏子的血液,让我有了与生俱来的卑贱,尽管我多么不在乎这种卑贱,但是,有时我会这样想,如果我的血管里流淌着的是高贵或平庸的血液,也许那个初夏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那么我找到的坐标一定是另一种样子的。不过,我从不感到这种卑贱是什么耻辱,相反,这种卑贱让我感到很骄傲。

 

    想起那个初夏的很多时候,我常常会忘记了徐怀义这个名字,在脑海里翻腾的是另一个名词——臭虫,然后就闻见了从粪坑里传来的气味。在我的思维里,徐怀义和臭虫这两个词是割裂的,而那个夏天,这两词是一体的。我与徐怀里住一个宿舍。我们都叫他臭虫,是因为他每次大便之前总要在宿舍里放个很响的屁,随着响声的结束,房间的空气就被他的屁同化了,我们得立即打开窗子。那个湿漉漉、粘黏黏的初夏,徐怀义的屁已臭得让人不能忍受了,而他的脸上开始长满了骚痘痘,一喝酒,那些痘痘就亮晶晶的,仿佛脸上爬满了葛优的光头,那是一种可爱的象征。不知道徐怀义的臭屁和他脸上的骚痘痘是否有着必然的联系,这两者同时出现,那是千正万确的事。臭虫对自己脸上可爱的骚痘痘怀有深仇大恨,时不时就对着镜子,去挤弄它们,一边喊疼一边更用力地挤,挤得每个痘痘都冒出了血。我们都知道,徐怀义在那个初夏喜欢上了一个女孩,他是为了那个女孩而忍受那种痛苦的。女为悦自己容,其实男人也是如此,特别在这样的时代,绝然相反的性别逐步向着中性变异,雄性的女人和雌性的男人越来越多。但那个女孩的确很有女人味,她有着两条箩圈腿,一部日本录像上说,这种腿是手淫型的,是最有女人味的。当然,我们不敢当着臭虫的面说这些,我们只是跟他开玩笑说:“臭虫,我们有一个去痘子的好法子。”臭虫立即睁大了眼睛:“真的?快告诉我。”爱情已让他变得迫不及待了。我们一本正经地说:“你一天放它三次,包你不长痘子。”我们哄堂大笑,臭虫脸红了。可是,不久我们就奇怪地发现,臭虫脸上的小痘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他的脸已变得光洁如玉。我跟另外两个同宿舍的同学心照不宣地建立起共守同盟,做起了私家侦探。终于有一天,我发现了臭虫的秘密,原来他在悄悄服用避孕药。这无疑是个惊人发现。要是换了别人,没准就把这个秘密彻底地烂在肚子里,可是我不同,当着臭虫和另外两个室友的面把臭虫的秘密给抖了出来。结果是,另外两个室友首先哈哈大笑,随后臭虫嚎啕大哭。我这时才感觉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伤害了一个无辜的弱者。我很内疚,给臭虫倒了杯水来表达我的歉意,并提议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让第五个人知道。另外两个同学也都附和了。我们四位室友击掌盟誓,只差喝”鸡”血了。原以为这件事就此过去,不想,没过几天全班竟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些性欲极强,又只能靠手淫解决问题的大学生们,又把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当然,徐怀义的那个女朋友也跟他分手了。我知道,准是那两个小子传出去的。我想跟他们决斗,可是又没有任何证据证实就是他们干的。那么,我也只有哑巴吃黄连的份了。现在我明白,这个世界上充满着那两个室友那样的人种,诺言对于他们不过是放了一个屁,用诺言这个美丽的外表,包裹着恶臭的本质。他们是真正的臭虫!最可怕的臭虫!可是,我当时对他们无计可施。

 

有一天晚上,学校放映了吴子牛导演的《南京大屠杀》。整个放映过程中,特别安静,一直到放映结束,这种静还持续着。那天,我有一种预感,一定会发生某件事。果然,到了住宿区的时候,那里已是另一番景象了。几乎每一幢楼的学生都在向下扔空的啤酒瓶,满耳都是噼呖啪啦的响声,里面还夹杂着国歌的歌声。看样子,晚上的电影激起了大学生的民族之恨。先前的安静只是为了这一时刻的暴发。在这种情境中,没有人能够无动于衷。我的爱国热情也像火山一样爆发了。我冲进宿舍,把空啤酒瓶和水瓶一古脑儿往楼下扔。一个小时以后所有的热情都平息了,宿舍区里只剩下一片狼藉,这里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抗日战争。我们宿舍里一场关于美国人与日本人的争论由此开始了。我的观点是美国人比日本人可爱。理由是:这个国家没有强占过我们的一寸土地。要不是美国人扔下原子弹,第二次世界大战还不定要延续几年了。我们为什么要恨美国呢?另外几个同学认为,美国人与日本人一样可恶,甚至比日本人更可恶,他们总以世界老大自居,恃强凌弱,不可一世,如果没有美国,这个世界将平静得多。我们争论了很久,双方都僵持不下。在我们争论的人群里,惟独臭虫没有参与进来,他一直躲在帐子里,也许失恋对他的打击太大,他还沉浸在失恋的痛苦之中。当时我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臭虫的姐姐嫁给了日本人。万万没想到,这一疏忽,成了我和臭虫之间开展恩怨决斗的导火线,更没想到,它会把我送进监狱。

 

记得我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日本人是撒出的一包骚尿,汉奸则是一包臭屎,与日本人联姻的中国人则是骚尿加臭屎,是最下三滥的人种。我这话刚说完,臭虫突然动如脱兔般冲出帐子,抓起桌上的一只玻璃杯向我砸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已是血流满面,到现在我的额头上还留有一块伤疤。要知道,这种打架的场合对我是一种兴奋剂,肉搏给我带来的是通体舒畅的快感。我在流血,却感觉不到疼痛,我抓起桌上的一只玻璃杯向臭虫砸去。臭虫一闪,杯子没有砸到他的头,只是砸到了他的身上,他叫了一声,玻璃杯“啪”地掉到地上,碎了。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秒钟。几秒钟过后,几位同学上来把我们拉开了,并送我到校医院包扎了一下伤口,臭虫也跟着过去了。从医院出来,臭虫掏钱请我们到校旁的小酒店喝啤酒。我们拿着啤酒瓶一边走一边喝,到了宿舍区,我们把啤酒瓶狠命向地上扔去,试图再引发一场爱国主义行动。然而爱国主义热情平息下来的大学生,都睡去了,此时的宿舍区已静得如坟墓一般。一切都是那么无聊,无聊得让人疯狂,让人疯狂得要窒息。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有同学传话过来,说是系里找我。我的超感能力总是愚顿的,我丝毫也没有意识到这跟我与臭虫的打架有关。按理说,在整个打架的过程中,我是受伤害的一方,因为我流血了,我是弱者,人们应该同情弱者。然而我错了,在特殊的情况下,任何的事情都违反常规的。我忘了告诉你,那个初夏也在“刮台风”。我一进系办公室,就看见办公室里有四个公安,然后就感觉到头被什么电了一下,后来就失去了知觉。接下去就是提审。警察让我交待罪行,我却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一无所知。后来他们开始诱导我,他们没有让我跪下问话,而是让我坐在一张凳子上,并替我下了手铐。至今我还记得,其中的一个慈眉善目的,肥肥的蒜头鼻子上,毛孔清晰可见,每个毛孔都在外向渗着油,因此他的鼻子永远都是亮晶晶的。第一个审问我的就是他。一开始他就对我讲了一通大道理,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之类,他的声音就像他的那张脸那样慈善。说完了大道理,就问我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我说不知道,真的一点也不知道。于是他问我某年某月某天的晚上干了些什么,我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他就提醒那天晚上学校放了《南京大屠杀》电影,并问我是不是与一个同学打架了。我这才回忆起来,把那天的情况说了一遍。我一边说他一边记。后来他让我在他的记录材料上按了手印,就把我带到外边的一间房间里。那里面有一条没有上漆的长凳子,上面已坐了五六个人,都戴着手铐。看见我进来了,都很漠然地望着我,然后都去看正在播放的电视。电视里孙悦正在唱《祝你平安》。有两个警察也在看,其中的一个给我重新戴上了手铐。此刻我的脑袋处在真空的状态之中,拚命地想,可什么也想不起来。窗外的天色暗了下来,一点也感觉不到饿,只是很困,睡意像潮水一样倾泻而来,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一个女人牵引着,女人的手充满着母性的温暖,可是我不能看清她的脸。女人牵着我走在一片汪洋之中,她的手仿佛充满了无穷的力量,让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恐惧。我昂着头勇敢地走着,尽管并不知道前头会是什么。后来,这个有着母性温暖的手的女人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想,那个女人应该就是我的母亲。这个梦还在持续着,可是我被人唤醒了,审讯又开始了。这回审讯我的是看电视的其中的一个警察,他的开场白与慈眉善目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表情很严厉。被提审的时候,我还处在半睡眠状态之中,他问我什么,我总说不知道。他火了,骂了我几句,就用电棍打我,我“哇”地一下吐了,吐出来的全是酸水,差点就背过气去,这下我全醒了。于是我又把那天晚上与臭虫打架的事复述了一遍,之后,又在供词上按了手印。这样的审讯后来又经历了四次,每次都是在我刚进入睡眠状态之时提审我,在没有看清这些人的脸的情况下,又开始了重复那个已经经历过的程序。我在想,这些人大概都有一些虐待倾向,否则,怎么总是在我最瞌睡的时候提审我呢。

 

其实从他们的诱供中,我已基本弄清了事情的真相。那天晚上我的玻璃杯砸到了臭虫身上的某根神经,他的性功能受到了损害,实际上是臭虫已失去了性功能。在审讯我的那些日子里,我想的只是同一问题:我砸出去的杯子怎么就让臭虫失去了性功能?难道臭虫的性功能是他妈的豆腐渣工程?我甚至想到了臭虫今后的命运,性功能的丧失意味着他那个象征着生命的东西再抬不起头,意味着他不可能再有女人,意味着他只能像太监一样活着。我仿佛看见他坐在墙角的太阳底下,口口声声呼唤着他的命根子,那声音像个女人似的,又细又尖。我想到了臭虫,我内疚得恨不得要拿自己那个伟岸的东西和他交换,内疚得想死了。我把臭虫的未来想得很远,惟独没有想自己。其实,我当时的想法是多么可笑,如今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因为徐怀义比我过得快活得多,理由是他有大把大把的钱。这年头,有了钱就什么都有了,管他是性欲狂还是性无能,在金钱面前什么都成了不平等的。我的思绪一直很紊乱,直到宣布我被判劳教两年,我才清醒过来。我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了被社会所唾弃的人。当我坐在囚车里,透过铁栅栏的窗子,看见了灿烂的阳光,拥挤的人群,绚丽的广告牌,我哭了,记得我叫了“妈妈”。我听见押送我的“小察子”说:“现在哭迟了!你们这些人渣,活着有什么用!”他的话让我打了一个寒颤,我看见身边的几个人都剃成了鸡蛋样的光头,有一个是癞痢头,还有一个油光可鉴。我的头也一定成了鸡蛋,不知道自己的头颅成了鸡蛋会是什么样的。我终于想起有一位教师也曾这样骂过我,那是因为我在他的茶叶里放了烟丝。现在我正向牢房走过去,成了人们眼里真正意义上的人渣。我又哭了,哭声一路伴随着我。哭泣中,我看到囚车变成了母亲的子宫,我睡在里面,是那么安全和温暖,我愿意永远永远地睡在里面。

   

    这是那个湿漉漉、粘黏黏的初夏发生的事情。每当我想到它,就用燃着的烟头烫自己的肉体,然后用温湿的舌头舔这些伤口,我便安然入眠了。

 



没有想到徐怀义会主动跟我联系。我一直觉得,我和他之间一切都已经了绝了,他失去了性能力,我蹲了监狱,然后以出卖身体为职业,我已偿还了他失去的一切,现在我什么也不欠他的了。我不想见他,因为我不愿再想起那个湿濡濡、粘黏黏的初夏,不愿再看到射进牢房里的暧昧的阳光,不想再让自己结了疤的伤口再流一次血。想到那个初夏,想到暧昧的阳光,想到身上的伤口,我就觉得自己是那么懦弱和无助,就像自己曾无数次做过的那个梦。但是,我还是答应了徐怀义的约会。他在电话里说:“欧阳,老同学,我是臭虫!”不可否认,这样的称呼对我有很强的杀伤力,它让我仿佛又回到了做学生的日子。在做了“先生”之后,我曾做过这样的梦,我梦见自己又回到学校,走进那个充满着臭脚丫味的宿舍,我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床辅,宿舍里全是陌生人,我跟他们说话,他们对我不理不睬。大学时,我读过一些心理学的书,很多心理学家都说,梦反映着人的潜意识。可是这个梦又反映着我怎样的潜意识呢?有一回,我无意之中与李老大讲起了这个梦。他听了之后,眼睛不住地眨了几下。他在思考时,总会习惯性地眨这么几下眼睛,然后就有了坏点子或好点子。他的眼睛停止了眨动,意味深长地看着我,说:“阿剑,你呀,真不该入这一行。”我说:“给我一个理由?”他叹口了气:“我跟人学过解梦。依我知道的那些毛皮,你做的那个梦,说明你的内心还在向往那种比较单纯的学生生活,可是现实是,你已经不可能回到学校了,所以你无法找到你的床铺。你的骨子里,还是很讲良心和感情的。干你这一行,要是心不狠、手不辣,就甭想赚钱,你的付出就是白搭。你脑子一定要放清楚点!”对李老大说的这些,我一直是将信将疑的。可是,当徐怀义说起那样的称呼,我激动得心律不齐。现在,我终于相信了李老大说的那些话,李老大与其在给我释梦,不如说是李老大在提醒我。但我不愿改变这一切,这正是我的弱点。在我的同行里,很多人都在用一种叫佛裸蒙的药水,据说这种水无色无味,但是可以刺激异性的嗅觉,女人闻了它,会对面前的男性产生好感。说实在的,这种水确实很适用“先生”这一行,因为“先生”和“小姐”不同,能否出台,要看彼此交流的情况,用了这种水,无疑可以提高成功率,而且省时省力。很多同行都在劝我用,连李老大也劝过我,但我没有用,做生意嘛,就得做得光明磊落一些,偷鸡摸狗的事让我脸红。

 

与徐怀义约会的地点是在一家很普通的茶吧。进去时,我依然戴着墨镜。面前的徐怀义,脸上已很光洁,看不出是一点青春痘的痕迹,很从容的笑现在他的脸上,但是无法掩不住其中的艰辛。我们点了最廉价的柠檬红茶。说了几句场面的寒暄之后,我才发现,他的语速很缓和,声音里也充满着从容的笑意。他说:“为什么不摘下黑镜,这里的光线很柔和嘛。”我说:“我对白天所有的光线都很敏感,不戴它,就会打瞌睡。”他的脸上掠过一丝关切的神色:“怎么回事?”我呷了一口红茶,眼顾左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接着说:“我认识一位眼科专家,水平很高,哪天我带你去拜访他。”天呀,他叮皮虱子一样叮上我了,他从前可是小孩脾气很重的人,他真的是脱胎换骨了。既然他这么想知道这其中的原因,我想还是告诉他吧,我要让他知道,我已为他付出了代价,我已不欠他什么了。我说:“看了也白看。这是在监狱里落下的,是心理上的原因。”气氛聚然间有些难堪,我和他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我们的面前只有半杯红茶。就在这时,我听见了淅淅沥沥的声音,不经意地朝窗外扫了一眼,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落雨了,初夏的雨还不很急,这座城市便湮没在朦胧的湿濡里。我说:“下雨了。”徐怀义说:“下雨好。”从容的笑已重现在他的脸上了,气氛又变得缓和起来。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谈自己的生意,说安利产品如何如何功效明显,他脸上的青春痘留下的疤痕就是被安利的某个化妆品治好的。他说的那些,我以为跟我毫不相干,我还在想,他说了自己那么多,怎么没有想起问我的情况。后来,他问了我一句:“你跟李姗总经理很熟吗?”尽管他脸上的笑还是那么从容,问这话时也仿佛是无意之中的,但是我还是看出了,他其实是用心良苦,很可能这句话就是今天他约我的中心句子,那么他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和我的客人拉上某种利益关系。我突然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我要看看他到底想利用我什么,于是我说:“非常熟。”他没有再问下去,而是提出让我陪他看看这里的市容市貌。

 

其实,徐怀义对这里的市容市貌压根就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这里的购物商场,更确切地说是对商场里的商品感兴趣。我怀疑他早就来过这个城市,因为他对这里的城市布局非常熟悉,一些隐藏在不惹人注意地方的稀奇古怪的小商场他都能找得到。每到一家商场他总要买很多东西,特别是服装,他仿佛是一个女人一样对服装有着没完没了的欲望。看着他为买服装忙得屁颠屁颠的样子,突然间,我心里内疚得厉害,如果我没有失手毁了他的性功能,他不会像个女人无休止地买衣服。生理的残缺导致了心理的歧变。我问自己:我是凶手吗?事实是,我已经杀了他。在这个落着小雨的下午,深藏在我内心深处的内疚感又一次站在了我的面前,甚至慢慢演变成了一种负罪感。我仿佛觉得自己在他的面前是一个罪人,这笔债我是永远无法偿还的。可是他用一种不经意的口吻对我说:“欧阳,看着商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就知道自己还得努力呀!”这不是有意在寒碜我吗?我淡淡一笑,从踏入第一家商场便滋生的那种内疚消失得无影无踪,我看到了自己身上的伤口,它们在汩汩地流着血。此刻,我心里涌出了无法清除的恨意,我不恨徐怀义,我恨的是那两个违背了诺言的同学,他们也许在某个地方过着非常滋润的日子,却把痛苦让我和徐怀义来承受,让我和他成了社会的可怜虫。我恶毒地想,我欧阳剑,没有其它的本事,但侍侯女人的功夫还是有的,有一天再撞上他们,一定要把他们的黄脸婆勾上床,在他们的心上划下一道无法抚平的伤口。想这些问题的时候,我的脸色一定非常难看。心里搁不住事,是我的弱点。也许正如李老大说的那样,我不该在这一行里混饭吃。徐怀义显然发现了我情绪的波动,他说:“你怎么呢?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是不是病了?”我说:“我没病。只是忽然想起了两个人,我恨他们。”徐怀义依旧用他从容的笑面对着我:“怨怨相报何时了?还是宽容一点吧。”我已没有心思与他争辩下去了,因为我觉得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多么的虚伪,他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有展示他的恨和怨,对我的恨和怨,他做得那样不动声色,却是又狠又损,他嘴里却振振有词地说对人要宽容。我无法忍受下去了,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否则我会疯的,在这种疯狂的状态中,我会再毁掉一个人的性功能,也许这个人就是我自己。

 

我费尽心计甩开了徐怀义这个叮皮虱子,开始寻找发泄疯狂的出口。通常我会有两种选择,一种是自虐,让自己心中无形的伤口化作有形,让它们血流如注,腐烂生蛆;另一种就是性的放纵。此刻我轻而易举地选择了后者。我拨响了李老大的手机,让他给我找一个能让我产生成就感的女人。他妈的李老大在电话里笑起来,隔着电话我都能闻到他嘴里的腥臭味。他说:“阿剑,我提醒你别忘了,你可是个‘编外先生’,这可是你自己闹着做的。”我告诉他我会给他中介费的,他却回我不能破坏行里的规矩。在挂断电话的当儿,我骂了一句。你一定猜不到我骂了什么?我告诉你吧,我骂道:“操破你他妈的肛门!”

 

既然他不肯帮我,那么我只能靠自己。我知道,在“刮台风”的日子里,生意很难做。但今天我必须做,否则我会被自己的疯狂给弄死。傍晚时分,我来到了一个大饭店的大厅里,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包烟,一根香烟一半露在烟盒的外面。此刻,与其说我在等女人挑我,不如说我在挑女人,我要从她们的步态和眼神里读出她们内心深处的东西。我左顾右盼,装着在焦急地等人的样子。其间有几位徐娘半老的女人在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了坐,但她们都不是我需要的,因为她们的眼神告诉我,她们正被男人所滋润着,而他们的男人不能抚平她们阴道的皱折,所以她们需要新的男人。对于她们的暗示,我表现出无动于衷的麻木,她们一个个失望地离开了。我在等待,等待今晚我命里的女人,她让我产生一种成就感,那么我便寻找到了平稳的支点。

 

后来,来了一个女人,她看上去还很年轻,是真正的年轻。她在我对边的沙发上坐下,我闻见了一股青草香的气息,我知道那是她身上的香水散发出来的。她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而是一根接一根地划火柴,每次是都要等火柴几乎全部燃尽了,才肯罢休。突然我听见她在说:“火柴的味道很好闻。”她的嗓音粗粗的,与她单薄柔弱的外表极不协调,我想那是做了偏桃体切除手术的原因。在她的举动中,我的眼前浮现出一张苍白而纯洁的瘦脸,这张脸属于一个叫芳芳的姐妹,她也喜欢闻火柴燃烧的味道,而且喜欢收集各种各样的火柴盒。芳芳从不用打火机,只用火柴,就是为了闻火柴燃烧的味道。我说:“火柴的味道确实很好闻。”她终于抬起头来,我看清了她的眼神,虽然在对我笑,可是那笑里有一种干涩和绝望的东西,在她的眼睛闪烁的一刹那间,我基本断定出她就是可以让我产生成就感的女人。她说:“火柴的味道让人浮想联翩。它也许是村野的炊烟,也许是炉堂里的炉火,也许是老屋里阳光的味道,也许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的那缕香魂。”我以为“也许是卖火柴的小女孩的那缕香魂”是她真正想说的,她说的正是她自己。我说:“可以请小姐抽根烟吗?”她没有说话,从手提包里掏出一只银色的烟盒,从中抽出一支细长的褐色的薄荷烟,叼在了嘴里。我给她点烟时,发觉她的手有些颤抖。我乘机在她的手背轻轻拍了两下,她那苍白的脸上洇出了一丝红晕。后来,我跟着她来到了这家宾馆的一间套房里。她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话来,她讲起安徒生的童话,讲起徐志摩的诗,讲起了顾城的激流岛之死,再后来她又讲起了几个外国人的诗,我听都没听说过。我想,她是一个沉溺在梦中的女人。女人天生爱做梦,但梦女人与一般爱做梦的女人不同,梦女人是诗化而虚幻的,更接近于水的本质。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躺在了一张床上。这时已完全证实了我的预感,她在性上几乎是一块冰,我所做的就是融化掉这块冰,唤起她与生俱来的本能。我欣喜惹狂,心中升腾起一种侠义的情愫。时间对我来说已经静止了,我怀里的那块冰却在一点点地融化,化成了一瘫柔柔的热热的水。她捂着脸哭了,我告诉她,她的身体与她的灵魂都是一首美极了的诗,她捧着我的脸说:“谢谢!”眼泪从她忧郁的眼睛里滑落出来,她此刻已是柔情似水了。我没有拿她的钱。她问:“为什么?”我看着她说:“因为你哭了,因为你说了谢谢,因为你让我有了成就感。”

 

走出宾馆,雨后的这座城市特别清澈,夜色是透明的,闪烁着的霓虹便有了某种穿透能力,直穿透到人的灵魂深处。我毫无睡意,只有自己都不能承受的轻松。路过那个空无一人的广场时,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想要飞的感觉。我像气流似地奔到干喷泉池里,底灯直射出来,射到我的身上,我眼前的城市便显得美丽而虚假。我喜欢这种美丽的虚假。我开始跳舞,独自一个人跳舞,没有音乐,脚底的舞步是杂乱而有灵气的。天和地在我的心中旋转起来,旋转出一道美丽的虹。我明白,我是属于夜色的,夜色也是属于我的。我和夜色像情人一样,彼此属于,彼此拥有。在雨水冲洗过的今晚,我成了这座城市的夜灵,轻轻的,如飘浮着的一缕魂魄。“我跳舞,因为我悲伤。”这句话又一次从我的脑海里飞出,但此刻我没有悲伤,有的是快乐,如同夜色中的这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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