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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美殇     
美殇
作者:初雪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4-10-15

 第十四章 21世纪 K和AN

    “停!OK!”
    导演话音刚落,片场立即响起了掌声。可AN依旧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脸上残留着某种遗憾和不甘。大家都知道,这位年轻的演员依旧沉浸在剧情规定的情绪之中。
    一旁的熙推了推她说:“快起来吧,醒一醒脑子!”
    AN这才睁开了眼睛,问:“结束了?”
    熙说:“结束了。”
    AN下了床,露出梦一笑的笑容:“终于结束了……可是真的结束了吗?”
    这时,导演走了过来,张开双臂拥抱了一下AN,说:“演得真是太好了,这场戏堪称是表演的经典。我还真不知道,该怎样动刀子剪辑哩。”
    AN又问:“真的全部拍完了?”
    导演说:“应该说,演员的戏已经拍完了,剩下就是我的事了。”
    AN长长吁了口气:“原来真的全部结束了……”说着,她径自朝化妆间走去。

    然而,AN并没有立即御妆。穿着戏服,独自坐在镜子前,久久凝望着镜子里映出的那个素妆女子,她是那么病态苍白,却是那么楚楚动人,令人生出无限的怜悯。她对镜子里的人说:“你是我吗?不,你不是我,你是汉代的李夫人。可是,为什么我们如此相像?我是处女座的,你也是处女座的吗?我想,你一定是的,因为你那么追求唯美,总是让自己最美的部分展示在人们的面前。你我朝夕相处了这些日子,现在就要分别了,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沉默。沉默。沉默。

    AN从自己的化妆包里拿出了《汉书》。为了演这部戏,经纪人替她卖了这套书,可是她从来就没有读过。刚进剧组那天,她到处宣扬自己已经通读了这套书。想想那时的所作所为,至今还是面红心跳不已,真是幼稚得可笑。她翻开扉页,在目录上寻觅着,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于是,她读到了这样的文字:

    孝武李夫人,本以倡进。初,夫人兄延年性知音,善歌舞,武帝爱之。每为新声变曲,闻者莫不感动。延年侍上起舞,歌曰:“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上叹息曰:“善!世岂有此人乎?”平阳主因言延年有女弟,上乃召之,实妙丽善舞。由是得幸,生一男,是为昌邑哀王。李夫人少而蚤卒,上怜悯焉。图画其形于甘泉宫。及卫思后废后四年,武帝崩,大将军霍光缘上雅意,以李夫人配食,追上尊号曰孝武皇后。

    初,李夫人病笃,上自临候之,夫人蒙被谢曰:“妾久寝病,形貌毁坏,不可见帝,愿以王及兄弟为托。”上曰:“夫人病甚,殆将不起,一见我属托王及兄弟,岂不快哉?”夫人曰:“妇人貌不修饰,不见君父。妾不敢以燕惰见帝。”上曰:“夫人弟一见我,将加赐千金。而予兄弟尊官。”夫人曰:“尊官在帝,不在一见。”上复言欲必见之,夫人遂转乡歔欷而不复言。于是上不说而起。夫人姊妹让之曰:“贵人独不可一见上属托兄弟邪?为何恨上如此?”夫人曰:“所以不欲见帝者,乃欲以深托兄弟也。我以容貌之好,得从微贱爱幸于上。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驰,爱驰则恩绝。上所以挛挛顾念我者,乃以平生容貌也。今见我毁坏,颜色非故,必畏恶吐弃我,意尚肯复追思闵録其兄弟哉!”及夫人卒,上以后礼葬焉。其后,上以夫人兄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封海西侯,延年为协律都尉。

    读着读着,她哭了,到后来,已是泣不成声。就在她哭得风调雨顺的时候,她的手机不失时机地响了起来。是她的经纪人打来的。经纪人在电话里问她:“拍完了吗?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又遇着什么烂事了?”
    AN说:“你才遇着烂事了。我爱哭不哭,关你什么事!告诉你,我现在就是想哭,哭了心里舒坦。”
    经纪人说:“好好好,你就哭个够吧,没人拦你!”
    AN说:“你哪那么多废话。趁着我现在还有兴趣听你说,有什么事,快说!”
    经纪人告诉AN,有一部戏想请她出演,是一部青春偶像剧,报酬不菲,问她愿不愿意。AN没有好气地说:“让青春偶像剧都见鬼去吧!以后,如遇着这种戏,你问都不要问我,一律拒之门外。”说完,她挂了电话。现在她的心情已经舒畅许多,那泪水仿佛就是一剂洗剂液,对她发起了一次洗脑运行,不哭了,脑子也干净了。她拭去脸上的泪水,对着镜子灿然一笑,说:“李夫人,拜拜啰!”

    她换了一身牛仔,走出了化妆间。看见职工们正在拆卸布景和道具,摄影棚里已是一片狼藉。一个职工看见她,就冲她喊,让她赶快去饭厅,大家都等着她开庆功会了。她敷衍着,心里却在拒绝。连她自己都觉着奇怪,原本是那样喜欢热闹和浮华,哪里热闹往哪里钻,拍了这部《美殇》,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发生着改变,竟是那样讨厌出风头,那样厌恶人多的场合。她决定不去参加那个庆功会,找个地方,一个人好好地静一静。

    她到小卖部买了些饮料和食物,拎着来到了下榻的宾馆旁边的那个小公园。公园里弥漫着桂花香,幽幽的,诱惑的,让人想去抓去这花香,这可是怎样的妄想呢?可是,AN还是伸出了手在空中抓起来,抓着抓着,自己也笑了。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阵哭声,是个女人在哭,很伤心的那种。她沿着哭声的方向找去,发现竟是冰在哭。暮色中虽然看不清冰的脸,但哭声让人感到了一种发自内心的疼痛。这让AN想起自己陪冰去医院做人流的情景,那时的洁脸色苍白,像只无依无靠的小瘦猫蜷曲在医院的角落里,一双惊惧失措的眼睛望着医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当AN办好所有的手续向她走来的时候,她无声地哭了起来,双臂环抱着自己,直往墙角里缩,不住地晃着头,就像一枝盛开的花儿在风雨中摇曳。AN当时就想起这么一句话来:“花儿一样的女孩和畜牲一样的男人!”AN边走边诅咒,诅咒熙,诅咒与自己上过床的男人,诅咒全世界的男人,她对冰说:“坚强点,小姐!迟早都是疼,迟疼不如早疼,疼过之后就好了,你还是你,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漂亮。”她强拽着抽泣不止的冰进了手术室。可是,当手术室的门关上的时候,眼泪无可救药地流了出来,她感觉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疼痛。恍惚中,她看见有一个古装的女子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如一缕云烟一样轻盈而飘缈,却弥散着一股淡淡的幽怨,AN心里一惊,连忙拭去眼泪,可是看见的却是手术室门的那个大大的“静”,血一样的红正顺着笔划流淌着,她听见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呼救。此刻,在这个暮色苍茫的公园里,AN又一次听到了冰的哭声,又一次感到发自内心的疼痛,然而,她不再那么激动,却是心静如水。

    AN走过去,拥住冰的双臂,问:“怎么呢?是不是熙又欺负你了?”
    冰摇摇头,却哭得更厉害了,AN安慰了好久,她才平静了些。冰拉噎着说:“那个没良心的,一句话也没有留下,就溜了。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呀,好像那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AN沉思了一下,说:“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熙是圈子里有名的浪子,拍戏的过程就是他的爱情萌芽到死亡的过程。”
    冰继续哭着说:“可是,我为他怀了孕,打了胎。我是认真的……”

    AN不再言语,静静地听着,听冰悲痛欲绝的哭诉,听冰歇斯底里的诅咒,她知道此刻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是毫无用处的,冰此刻最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发泄,发泄完了,心气顺了,就好了,所以她要做的只能是做一名忠实的听众。实际上,冰哭诉了什么,诅咒了什么,她根本就没有听进去。在桂花的幽香里,在这样一个苍茫的暮色中,坐在一个受伤女孩的身旁,AN想的最多是她自己,她想起了自己那段纯洁而愚蠢的初恋,想起了初恋之后的无数次无疾而终的爱情,想起了无数次游戏感情的逢场作戏,想起了最近的那个半老男人K,突然间她发现,自己从没有从男人那里得到过真正的呵护真正的安全真正的付出,她只能抛弃一切,义无反顾地向前走,向前走,不知道前面等待的是什么,于是,她感到有些悲哀有些庆幸有些失落有些彷徨。

    冰的哭声渐渐小了,终于像只叫累了的蝉偃旗息鼓。AN说:“这世界不相信眼泪,我们只能擦干眼泪向前走,永不回头,永不停息。”
    冰茫然地说:“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我该怎么走呢?”
    AN想了想,问:“你真的很想做演员吗?如果是这样,我一会帮你,真的。”
    冰不解地问:“帮我?你为什么要帮我?”
    AN若有所思地说:“只因为你我都是女人,就这么简单。”

    那天晚上,离开那个小公园之后,AN把现在的助理叫到身边,多开了一倍的工钱,然后把她辞退了。AN对助理说,不是不满意她的工作,而是现在有一个人更需要这份工作,而这个人的阅历比她更丰富,具有成为好演员的潜质,她得给她创造机会。几年之后,冰终于出来了,但是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冰曾是给AN拎包的,不过,冰从来不承认这一点。

    简单的庆功会过后,导演拎着一瓶酒敲开了K的房门,也带来了一身浓烈的酒气。他一脸沮丧地告诉K,投资方让他把20集的素材剪辑成36集的电视剧。对于这样的消息,K并不吃惊,以前他曾拍过一部片子,那个导演按投资商的要求,最后把16集的素材剪辑成40集。这年头,片子拍得越长,越好拉广告,影视公司的腰包也就越鼓,谁会嫌钱杠腰呢?就连张艺谋的片子,片头不也得插10分钟的广告吗?那些商业电视剧就更不用提了,用最少的投入获取最大的效益,这就叫效率。效率,效率,你懂吗?导演自然是深谙此道了。不过,让K感到吃惊的是另外一条消息,就是导演居然答应把《美殇》这个名字改成《美人的秘密生活》,整个一个三级片,低俗,无聊,淫秽,所有的谩骂之词用在这个名字上都不为过分。

    K望着脸色因酒精的作用而容光焕发的导演,问:“你居然答应了他们?你怎么能答应他们?你这到底是怎么呢?”
    导演嘴对着酒瓶“咕咚咕咚”一气把整瓶红酒喝个精光,握着红色的酒瓶,瞪着一双红色的眼睛,望着暗红色的吸顶灯傻笑,说他看见了无数张百元钞票在屋顶上跳舞。K知道导演是醉了,便走过去,拖了导演就往卫生间走,导演挣扎着晃悠着,好几次差点把K给带倒。K好不容易把导演弄进了卫生间,一把把他的头生生揿进了脸池里,然后放大冷水死命往导演的头上冲,导演在水下面发出“喔喔”的怪叫声。过了好久,导演总算清醒了些,拖着湿淋淋的头发和上半身,对着镜子哭了。一旁的K拿来了浴巾盖在导演的头上,导演一把扯去浴巾,哭说:“我真的没办法,没办法呀,他们说,要是不剪36集,不改片名,就不让我烧,不让我烧呀。你知道,火对我意味着什么吗?火是创作的动力,它让我甩掉过去重新开始,它让我才思敏捷充满想像力,它让我拥有无尽的力量。我要把那些布置道具服装全都烧个精光,我喜欢看它们在火中舞蹈,听它他们在火中歌唱……”

    渐渐地导演变得语无伦次,口齿不清,后来头一垂,站在镜子前发出鼾声。就在导演的头垂下的那一刹那间,K蓦然发现,导演的头发竟全部花白了,就像枯萎中的芦苇那么干涩那么苍苍。K的心突然一阵疼痛,就像有锥子锥入了自己的骨髓,慢慢地把自己吸干。

    K把导演安顿到自己的床上,自己便能蜷曲在沙发上,拉开一小块窗帘,凝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他想起来了,这位导演有一个习惯,就是每拍完一部戏总要把戏里的道具、布景、服饰付之一炬,导演说他在火中得到了洗礼,获得了创作的灵感。没想到,这个习惯竟让他变成了这样,向媚俗低下了他那充满执着艺术的头颅。可是,在这个时代,还有几个人在恪守艺术的崇高?还有几个人能够拒绝媚俗?K又疼了起来,浑身都在疼,忽隐忽现的,无处不在的,他想喊,却又喊不出来,他只能紧紧地抱着自己,安抚着自己,以减轻疼痛的袭击。疼痛中,他的目光在房间四处流窜,终于定格在了那只红酒瓶上,他一阵冲动,抓起那只红得要出血的酒瓶,狠命向墙上砸去。酒瓶碎了一地,但导演还在打着浓重的鼾声。

    K醒来时,导演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离开。桌子上放了一只厚厚的信封,K知道那是他这部戏的演出费。纯一直信奉“男人有钱就变坏”这句俗语,对K的经济抓得很紧,K的演出费都是由纯亲自来取,从不让K过手。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签合时就按俗成约定做了手脚,导演总是把K的演出费扣下小部分,直接交到K的手上,只是这些都瞒着纯,不过圈子里一直流传着K存私房钱的笑话。

    实际上,这次纯来拍摄基地并不是为了K与AN的事,而是为了来拿K的演出费。对于纯,K一直背负着一种负罪感,他跟她结婚仅仅是为了赎罪。他们合作第一部影片时,K还是影坛上的无名小卒,而纯已经红了,而且拿了表演奖。在这部影片的拍摄过程中出了一件很有名的事,一名高级官员看中了纯,并把她搞到了手。实际情况是,纯并不乐意,所以那位高级官员就有了强奸的嫌疑。那天下午K亲眼看见那位官员把纯带进了一家宾馆,当时,他完全可以冲进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但他没有,他胆怯了,退缩了。等到纯出来时,头发零乱,目光呆滞,看来是受了不少折磨。后来的事实证明,那件事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纯的表演失去了以往的灵气,下滑得非常厉害,连那个把纯捧红的导演都开始对她失去了信心,准备另觅女主角了。那时的K才二十出头,身上还有这个年龄应该有的正义感,他以为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是自己的错,如果当时他冲进去,与那个禽兽不如的官员打一架,也许情况就不会如此。有很长一段时间,K都被深深的负罪感折磨着,于是,他开始赎罪,而赎罪的最好方法就是娶这个从身体到心灵都受过创伤的女孩。

    后来,他们结婚了,曾经红极一时的纯从此在影坛上销声匿迹。对于纯的销声匿迹最冠冕堂皇的说法是,在这位女明星的心中,家庭是第一位的,所以她要退出影坛,做一名贤妻良母。实际上,那次被污辱的经历,已让纯心力交瘁,甚至神经都有些不正常,已经很难在镜头面前表演了,只能依靠谎言支撑着自己的生活。如果不是为了赎罪,恐怕K和纯的婚姻早就走到了尽头。为了赎罪,K一直苦苦支撑到现在,维护着模范夫妻的虚假表象,实际上他们早已形同陌路。

    K至今也不知道纯和AN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纯对AN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竟那样轻而易举地战胜了AN。但K可以确定,纯这次在众人面前的表演是她表演生涯中最杰出的,如果把它复制到银幕上,肯定能拿奥斯卡最佳女演员奖。其实,纯到来的那段日子,对K来说简直就是残酷的折磨,有肉体是的,更有精神上的。来的第一天,AN一离开病房,纯就突然变脸,上去就给了K重重的两记耳光,接下去的日子就是变着戏法折磨K,逼着K低头认罪。可是,当K经不起折腾真正低头认罪了,纯又是哭又闹又是寻死觅活,更加变本加厉,更加肆无忌惮,更加无理取闹,把K弄得疲惫不堪,心力交瘁。K不得不佩服纯的本事,闹得如此厉害,居然可以逃过医生和护士的眼睛,在他们的眼里纯是一位真正的贤妻良母。

    K最后终于屈服了,向纯写下了书面保证书,承诺自己以后决不会再出轨,这才算平息了这场风波。不过,纯一刻也没有闲着,开始向AN发起总进攻。当时,K真担心她们之间会弄出什么事来。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接到AN打来的电话,AN说,纯是个极品女人,你应该好好珍惜她。那一刻,K的心总算落了地,不过感到很失意。他躺在床上,回想着与AN那个交织着真实情欲与虚无幻想之夜,在那夜中他闻到了夜色的香味,令人陶醉,令人痴迷,令人回味无穷。很久很久了,他总是讨厌夜的来临,那个夜晚他突然觉得自己苏醒过来,原来夜色是那么美好而富有诱惑的。

    狂潮退去后,他看着自己臂弯里的AN,禁不住流下感激的泪水,那时,他想起了这么一句话:艺术是要用灵魂和肉体一起去体验的。但是,那样的夜晚对于他而言只有一次,成了他生命里的绝唱。他回味着那个夜晚,做出了退出影视圈的决定。突然间,他感到一阵轻松,但轻松过后,伴随而来的就是空荡荡的失落。他找出黑泽明的《罗生门》碟片,放进影碟机,开始观看。这部片子他已经记不清看过多少次了,他喜欢看它,就是因为喜欢黑泽明用一则简单的故事片说出了人性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人都是利己的。看到一半的时候,纯进来了,她问K怎么又看这东西了,K不理睬她,眼睛紧盯着荧屏,纯便坐在旁边一起观看。看完时,纯说,这就是人呀。K说,对,这就是人。两人都发出长长的叹息。那时,K差一点就把退出影视圈的想法说出来,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过,K把退出影视圈的想法告诉了AN,AN成了知道K这一决定的第一人。摄制组解散那天,摄制组的人全都被导演叫到影视基地的一个广场,投资方也来了。广场上堆满了《美殇》剧组的道具、布景和服饰,五颜六色的,在阳光下煞是美艳。投资方代表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什么为了艺术要作点牺牲之类,什么要把《美殇》拍成精品,什么要力争摘取飞天奖和金鹰奖,惟独不提要把20集的素材剪辑成36集,不提把《美殇》换成《美人的秘密生活》。站在台下的演职员都注意到,台上的导演面色凝重,有一种绝望的东西在里面。后来轮到导演说话了,导演的嘴角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两个字来:“点火吧!”

    火点起来了,五颜六色的道具、布景和服饰立即葬身火海,它们舞蹈着,吟唱着,哭泣着,在火中慢慢地融化自己,最终化作黑色的灰烬。在场人的清楚地看见,导演是离那堆火海最近的一个,炽烈的火焰把他的脸炕得通红,晶莹的液体在他的脸上纵横交错,如河水般泛滥,但那分明不是汗,而是泪,一个搞艺术的老男人的泪。可是在以前,遇到这种场合,导演总是十分兴奋,对着那片火海手舞足蹈,喊着让人听不懂的话。而今天,这个男人在哭。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哭,是悲伤而哭还是喜极而泣。但是,K知道。他没有跟人任何人说,望着那片火海,凝视着导演的侧影,他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心。

    AN慢慢地向火靠近,她也看见了导演在哭,尽管她不知道导演哭泣的原因,但是她还是受到了感染,泪水夺眶而出。她从包里拿出《汉书》,一页页地撕下,然后向火中撒去,那片片纸张如飞蛾扑火,纵身跃入火海,立刻化为乌有。这一幕被在场的一位摄影记者捕捉到,拍成了一幅艺术照片,名字就叫《美殇》。
    K显然被AN的这一举动震惊了,他走到AN的身后,问:“为什么要烧了它?”
    AN说:“带着它,太累了,那就烧了它吧。烧了,就轻松了。”
    K说:“可你哭了。”
    AN说:“我不是哭这些书,也不是哭火里的这些东西,我是为《美殇》的这部戏哭。投资方的老板跟我说了,名字要改,片子也要拉长。就是说《美殇》将不复存在,虽然观众看到的还是汉代李夫人的故事,但那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美殇》了。”
    K问:“觉得遗憾吗?”
    AN摇摇头,说:“对我来说,应该是没有什么遗憾的。”
    K说:“可是,今后呈现在观众面前的不是你期望的那个。”
    AN说:“这又有什么呢?全身心地投入过,结局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火势渐渐地小了,黑色的尸体清晰地显露了出来,有的离开了地面,化作碎片,在空中飘荡起来。有一个碎片飘到了K的跟前,K伸手接住,那碎片立刻在K的手中变成了细末。K说:“我要退出影视圈了。”
    AN惊愕地转过身来,用不相信的目光盯着K。
    K说:“这是真的,我已经决定了。你是第一知道的人。”
    AN扭过头去,火已经熄灭了,人们陆续离开了,清洁工开始清扫残迹,她看见导演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似的。AN有很多问题想问这两个男人,可是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起来了,眼睛里、脑子里全都是那一片火海。她听见K在说:“走的时候,请通知我一声,我一定要去送送你。”

    可是,K并没有接到AN离开的消息。他从宾馆服务员的口中得知AN刚刚离开,便疯了一样朝楼下跑去。从二楼到楼下的大厅,距离很短,可是奔跑中的K感觉那是二万五千里的长征,他得翻越雪山,他得穿越草地,他得披荆斩棘,他得不惜一切代价。当他走完这极短的也是极长的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时候,他看见,灿烂的阳光下面是空荡荡的一片,没有人,没有车,没有声音,只有阳光下自己的影子,他听见了自己粗重的呼吸,不,他听见了来自自己灵魂深处的呼喊,于是他仰着脖子,朝着蓝天白云喊出两个字——李菡!这是深情款款的呼唤,这是惊天动地的呼唤,这是悲恸欲绝的呼唤,宾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人们探出头来,看着这个半老男人在狂呼乱叫。
    导演冲着K喊:“老伙计,戏已经拍完了,一切都结束了,你就快点走出来吧!”

    AN乘坐的小汽车如离弦之箭驶出了影视基地,车上的人一直在说笑着。忽然AN收敛起了笑声,她问身边的冰:“你听见喊声了吗?”
    冰使劲听了听,摇摇头,于是又打开车窗,可还是摇摇头。AN肯定地说:“不,肯定有人在喊,很遥远却很清晰。我听出来了,是‘李菡’两个字。有人在喊李菡!”
    车上的人听AN这一说,先是沉默,接着便哄堂大笑,说AN别是演李夫人演得走火入魔,当心别弄得张国荣一样。同伴的哄笑激怒了AN,AN骂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少见多怪!”笑声嘎然而止,在场的人都知道AN开始耍大牌了,保持安静是最明智的做法。

    AN将额头贴在车窗玻璃上,很凉,她看见了杂乱无章的风景,依旧听见那声声的呼唤,她判断出,那是K在喊。她之所以选择不辞而别,就是为了彻底斩断情丝,K的妻子纯实在是太贤惠太善良了,在这种贤惠善良的女人面前,AN感到了羞愧,感到了无地自容,她已经失去了继续这段感情的勇气。现在,离影视基地越来越远了,与K在一起的那个夜晚却变得异常清晰起来。在那个夜晚,她作为一个女人,第一次完完全全、认认真真地审视了一个男人的全部,那是一个已经开始衰老的男体,皮肤松弛了,肚子上堆积了脂肪,但是,苍白的肌体下面隐藏着一股无与伦比的力量,就像一座活火山,随时等待着熔岩的喷发。她抚摸着这苍老而满含欲焰的身体,就像李菡在知春堂第一次抚摸男人的身体一样,用心灵感受着,仿佛要把这个男人的一切全都记录了下来。当他们融合在一起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了做一个女人是多么的幸福。那夜,她在那个半老男人的怀里嗅着他的体味睡去了,睡得那么踏实那么安祥,犹如一只睡在主人怀里温顺的猫。

    此刻,AN终于明白,在《美殇》剧组的这段日子,一切都是虚幻的,只有那个夜晚才是真实的。于是,她哭了。
    身旁的冰问:“AN姐,你怎么了?”
    AN拭去脸上的泪痕,拉开车窗,让风吹了进来。她答非所问:“现在,让那美好的东西都随风而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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