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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十二亭       
天香十二亭
作者:花逝无痕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3-10-3

    第十三章:李凝雪义释何天香  田尺儿终倾赫天南

    第三天早上,何天香与薛沉香天不亮就来到田府,却见院内停了一绿一红两顶软桥,何天香不由一愣,问薛沉香道:“怎么回事?”
    薛沉香也莫名其妙,只好摇摇头。
    突见后面红轿的轿帘一掀,露出田尺儿娇艳的小脸笑道:“何大哥,你们才来呀?”
    何天香不由吃了一惊:“怎么是你?”
    绿轿上走下田寿,笑道:“何壮士,尺儿磨了我两天,硬是要到长宁去玩一玩,你们就顺了她吧!”
    薛沉香急道:“田大人,你应该知道,咱们这次可不是出去闹着玩的!”
    “我知道。”田寿叹口气:“可谁让我现在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呢?再说,咱们此行这么秘密,李老贼也未必就能晓得!”田寿眼里突然写满了苍桑,田尺儿也可怜兮兮的地看着何天香。
    何天香心肠一软,眼睛一闭闭着嘴牵过一匹马走在前面。
    薛沉香看了何天香一眼,也只好默默地牵过一匹马。
    田尺儿不由笑叫道:“薛姐姐,何大哥已经同意我去了,你呢?”
    薛沉香看了田尺儿一眼,却一句话也不说,只上了马和何天香并肩行去。
    田尺儿讨了个没趣,不由噘了嘴低声道:“哼,有什么了不起!”一下子拉下了轿帘。
 
  一行人乘黑悄悄出城,却向西行然后才向东南折下,直奔长宁。
    匆匆赶了一天的路,众人也觉累了,便下马休息,就地野炊。
    天已渐晚,凉风习习,何天香独自一人伫立在山坡上,负手远眺着西天的云霞。晚霞殷红,边镶灰青,显得有些悲寂孤冷。
    突然,一个软软的身子靠了过来,何天香回头,却是田尺儿。
    “何大哥很喜欢看晚霞吗?”田尺儿上前一步,和何天香并肩而立,晚风拂过她乌亮的眸子,掀起几根散发。
    “不,它总使我难受!”何天香黯然地道。
    “情由景生,一个人独对残霞,自是一种凄凉,但现在咱们两个人一起站在了这儿,这情景自又是不同了,对不对?”田尺儿却笑道。一双汪汪的大眼睛紧紧地向何天香扫来。
    何天香叹了一口气:“田姑娘,现在天色已晚,咱们还是回去吧!”说罢,也不等田尺儿,转身就走。
    残霞满天,淡月徐上,田尺儿恨恨地甩上甩袖,摔落几许失望,却又沾上几许气恼。
    
    夜阑人定,唯有篝火熊熊。
    得得得……突然,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何天香抓起长剑一骨碌爬起:“有人来了!”
    薛沉香点点头:“只有一个!”
    “尺儿,尺儿,等等我——”一声大叫传来。
    “是赫天南!”何天香松了一口气。
    马未停,人已落,果是赫天南。
    田尺儿见赫天南,满面是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由奇道:“天南,你来做什么?”
    赫天南急道:“你也是,要出这么远的门,也不告诉我一声!”
    田尺儿立即不高兴了,冷笑道:“你是我什么人?我出来还得先告诉你?!”
    “尺儿,你不要再对我这样子好不好?你这几天到底是怎么了,我是真的担心你呀!”赫天南急的要哭。
    田寿看了赫天南一眼:“天南,你出来,你爹知道吗?”
    “不知道,我今天去找尺儿才知道你们一大早就出门了,这才一路上打听着追来。”
    “那你还是先回去吧,咱们这一趟有重要的事情去做,可能还有些危险!”田寿关心地道。

    一听有危险,赫天南更不愿走了:“那怎么行?我既找到尺儿了,又怎么能回去?再说,我常常出门,离开个十天半月,我爹也不会担心的!”赫天南盯着尺儿道。
    田尺儿烦了,干脆道:“赫天南,你要跟着就跟着好了,反正我已有心上人了!”
    “什么?!是谁?”赫天南好遭雷击,脱口问道。
    “就是他!”田尺儿突然伸手指向何天香。
    “啊?!”场中顿时一片惊愕。
    何天香张大了嘴巴,薛沉香别过了头,赫天南却死死地盯着何天香,眼睛中火花乱冒,田寿则把头一低,很长很长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良久,良久,赫天南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转身朝田尺儿结结巴巴地道:“尺……尺儿,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吧?”
    “赫天南,我告诉你,以前我或许跟你开过不少玩笑,但这一次……”田尺儿冷冷地道,话并未说完,但谁都明白。
    赫天南脸上忽青忽白,立即变得很难看。
    田尺儿则依旧冷笑着看着他。
    赫天南的眼睛看着地面,脑门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但还是咬着牙道:“不管你怎么说,我还是不信!”
    “你若是不信,那就跟着看好了!”田尺儿冷冷道,也不再理众人,自己回红轿径直睡下。
    赫天南走到何天香身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便在火堆边坐了下来。
    薛沉香走了过来:“他还算是个君子!”
    何天香看着赫天南的后背,只得叹了一口气。
    “可你呢?”薛沉香突然又问道。
    
    一夜之中,谁也不曾睡好;第二天,众人简单地打点了一下便上路。
    何天香的马匹走在最前面,薛沉香担任后卫,田寿和田尺儿的轿子行在中间,赫天南沉着脸伴在田尺儿的轿旁,但那轿高已经半日未启了。
    赫天南几次想要跟田尺儿讲几句话,但看了看那厚密的红绒轿帘,不觉中又把头重重地垂下。
    何天香沉默,田尺儿沉默,赫天南也沉默,薛沉香更无话可说,田大人也只好保持沉默。
    沉默之后还沉默!
    一行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如同一支刚遭了败绩的队伍,谁也不肯先行讲话,只怕稍不小心就会刺痛了不知哪个人早已敏感的神经。
    终于捱到了中午,已到了吃饭的时间,可何天香还是照旧骑着马默默地向前走着。
    赫天南无语,薛沉香也无语,田大人也不说些什么,田尺儿却在轿中再也忍耐不住,打开右面的轿窗帘子向田寿叫道:“爹,我快要饿死了,咱们能不能先停下来吃些东西?!”
    田寿却看了前面的何天香一眼道:“这个你得问问何壮士,此行的一切安排都由他负责,就连爹爹也得听他的。”
    何天香坐在马背上,头也不回:“大人,此处名卧龙谷,又名断魂谷,极易遭到伏击,咱们既便是要休息,也最好是先通过此谷之后再说!”
    田寿点点头:“原来如此!”
    赫天南却将马猛地一勒,朝何天香叫道:“装什么样子!这里若有埋伏,早就该发动了,你们不想吃,我自己一个人吃好不好?”
    唰!左边轿窗的帘子一下子被拉开,露出了田尺儿怒气冲冲的脸:“赫天南,要吃你自己留下吃,我出谷后再吃!”唰——帘子一下子又拉上了。
    赫天南一时竟呆在那儿,过了好久方才醒过神来,策马又追了上去,照样伴在轿旁,只不过脸色更现铁青。

    眼见就要到的谷口,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可何天香行在前面,却愈现紧张起来,双目紧紧地盯着眼前的一石一树,突然,何天香一声厉喝:“停!”
    唰!薛沉香抽出天问剑,护住后路,八名待卫护住轿子两翼,赫天南却抖手亮出一条十八节打虎紫金鞭,紧张地望着四周。
    何天香一端坐在马上,冷冷地道:“什么人?不用再躲藏了,有种的立即给在下站出来!”
    人影立闪,卓海池出现在谷口上,乱石间也立起数十个黑衣人将何天香等人团团围住。
    “是你?”何天香有些惊讶。
    “何天香,任你走到天涯海角,也逃不出老夫的手心的!”卓海池冷笑道,却又瞧见后面的薛沉香,不由吃了一惊,只觉似曾在慕容山庄一战中见过,却一时又记不起是谁来,不由道:“咦,你什么时候又多带了个婆娘来?”
    何天香冷笑:“哼,你好的大的胆子,竟敢当面骂天星十二楼的总楼主是婆娘,你算是活到头了!”
    “什么?她是薛沉香?”卓海池的脑袋一下子大了起来,心中暗骂道:“该死!你怎么就没注意到她那一身的黄裙子?只是这人也来了,今天的事可真有些不妙!”
    何天香冷冷地道:“卓海池,你的消息好快,咱们不过才走一天,你就能这么快跟下来,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今日你既送上门来,慕容山庄的账,咱们也该算一算了吧?”却又向四周看了看道:“咦,天冥宫那些怪物呢?”
    卓海池阴笑道:“没有他们,老夫照样也能收拾掉你们,你看着吧!”说着右手一抬,数十个黑衣人立即每人亮出一枝神臂弓,弯弓搭箭,对准了众人。
    神臂弓是弓箭中最强的一种,其功力比强弓硬驽强了不知几倍,箭头为精钢所制,可以洞金裂石,挨上一箭只怕就要没命,更何况是几十枝?何天香,薛沉香,赫天南与几名武功高的侍卫还可抵挡几支,但田寿和田尺儿却又如何受得起?别说挨上一支,就是擦上个边,只怕也得丢掉半条命。
    何天香不由骇然,眼见众黑衣人已将弓拉满,箭泛寒光,不由背心一发凉,连忙叫道:“护轿!”
    嗤嗤嗤!弓弦声响不绝入耳,几十支洞金箭飞蝗般呼啸飞至。
    锵——何天香拔剑护住正面,当当当!绿华飞溅,洞金箭在何天香面前一根根地折断,落在马下,但何天香却一步一步后退。
    轿后是一团白光,左边是一团乌光,右边则是一团乌七八糟的刀剑声响,八名待卫在那儿咬牙挡剑。
    长箭一根根的在轿前折断,但乌圈却越来越小,箭力也越来越足!
    啊!有人中箭倒地。啊!又有人惨叫!
    卟!一支沾满侍卫鲜血的长箭贯进田尺儿的轿子,擦着田尺儿的鼻尖停下,”啊——?!”田尺儿看着腥红的箭头,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晕倒在轿子里。
    “尺儿——!!”赫天南大叫一声,拔开轿帘,见田尺儿晕倒在轿子里,以为她已惨遭不测,不由心神俱碎,就觉左腿一麻已中了一箭。
    “尺儿——!!!”赫天南恸叫一声,突然转过身子,竟一把拔出那支洞金箭,大吼一声,双手执鞭便向前冲来。
    何天香,薛沉香听得赫天南惨叫,心中不由大震,以为田尺儿已真的惨遭不测,两人同时大喝一声,剑华突盛,将眼前的长箭尽数铰的粉碎,同时向前冲来。
    剑势如虹,威不可拦;鞭影如山,开天劈地!众黑衣人眼见三人冲来,身法竟是奇快至极,心中不由一慌,箭速为之一慢,箭网立即被生生撕破一条大口子。

    三个人立即像猛虎下山一般直冲了进来,生死关头,谁也不敢手下留情,立即,惨叫声,刀剑鸣声响成一片,何天香长剑连挥,三招不到,对方已倒下两人;赫天南却杀红了眼,两招不到,已将对方三人从头到脚砸成一堆,只见他在人堆里横冲直撞,紫金鞭所到之处,黑衣人非死即伤,两天来的愤恨,田尺儿惨死的悲恸,已足令他疯狂,连何天香和薛沉香都不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众黑衣人原也骠悍,但见了赫天南这等样子,竟一哄而散。
    “顶住!给我顶住!”卓海池气急败坏地叫道,他的“血蝠帮”已在慕容山庄一战中几乎全军覆灭,但他不敢相信相府号称最精锐的黑衣卫队在三个人的冲击面前竟这么快便垮了!
    但没用,箭阵已破,黑衣人死伤过半,斗志全无,一窝蜂似的往后跑,卓海池再喝也喝不住。
    “卓海池,该你了!”卓海池回头,何天香已站在面前。、
    “来就来老夫还怕了你不成?!”卓海池色厉内荏地挥剑扑了上来。
    何天香出剑,剑势如虹,闪电般地攻出七七四十九剑。
    当当当当当……
    剑影如虹,皓气四塞,火星四溅,卓海池连接四十剑,只觉剑重如山,连绵不断,压力竟此在慕容山庄初接何天香长剑时大了几倍,不由大骇,知道已远不是对手,连忙身形一偏,提了那柄已成锯齿形的长剑便跑:“何天香,今天算便宜了你,咱们后会有期!”
    “你还想走?”何天香怒道,正要追赶,却见赫天南已打散了黑衣人,正惨呼着“尺儿…尺儿…”提着浴血的长鞭直疯虎般地向着田尺儿的轿子撞去,当下也不敢再追赶,连忙跃了回来。
    众人七手八脚地打开轿子,却见田寿发髻上插着一支长箭缩在轿子一角,田尺儿也只是被吓晕了过去并无大碍,这才都松了一口气,再检点人数,众人脸上却沉重起来,十二名待卫四名轿夫死伤十三名,血流满地,一片狼籍。

    “忠义冢!”一座孤坟,十个死人,何天香的脸色更现铁青。
    “何大哥……”身后,田尺儿怯怯地道。
    “这才仅仅是个开始!”何天香却对着田尺儿阴沉沉地道,然后径直拉了自己的马向前行去。不错!没有田尺儿硬跟着来,他们中的有些人也就不必来,更不会死在这荒郊野外,以鲜血来添重这本就无法阻止的悲哀。赫天南又想冲出,却被田寿拉住,薛沉香也不好说什么,替田寿牵来一匹马。
    田寿上马,田尺儿也只有擦去眼角的泪痕,默默地跨上父亲的轿子,一行人终于踏着些许的悲哀与无奈,又走上了行程。
    马上头,何天香的身影显得格外的孤独与冷酷………
    
    远处的山头上,李凝雪正一袭黑衣,一匹白马,紧紧目送着一行人渐渐远去,轻轻地自语道:“雁荡何天香……”
    
    已是启程后的第四天,正遇上一场暴雨,道路上尽是泥泞,众人行动不便,只得留在一座破庙中躲雨。何天香在大堂中央点燃一堆火,让众人绕火而坐,自己却捡了一件破神幔坐在大堂门口,独对着门外。雨很大,风也很急,整个天空中阴霾霾的,几乎不能视物。狂风将雨柱肆虐地扭曲着,疯狂地撞击着这座濒危的古庙,雨点激散,溅进堂内,随风吹在何天香身上脸上,一片冰凉。
    何天香却似无觉于这冰凉的雨滴,只是默默地盘膝静坐在那里,因为心底的苦涩与阴沉又岂是几颗雨点儿所能比拟的?一年已经过去,魔尊到底是什么东西,纵是查遍天下也找不出他的影子,伯父又死了,却又留下了那不知归途的何天弃,可自己的武功就是比天冥老怪都是那样的远远不及,人生啊!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这样的没有逻辑?!何天香在心底呼喊,抬起头,迎向那飞扑的雨粒,让他们将那满腔的愤热打湿。
    突然,一只手轻轻伸了过来,握住了何天香凉凉的手,那只手里充满了温暖与柔意。
    何天香回头,却是薛沉香。
    “在想什么呢?”薛沉香笑问道,轻轻在何天香身边坐了下来。
    “我爹,我娘。”何天香轻叹道。
    薛沉香又笑了,声音轻和的朦胧:“何公子,人要向前看,过去的毕竟过去了,徒思无益!毕竟,你所拥有的并不仅仅是你爹,你娘;现在你也并不只是为了他们而活着,不是吗?”
    何天香静静地拉着她的手,看着她大海似的眸子,只觉一股暖流从心底升起,渐渐地将那块冰冻融化,化作一眼温泉,流遍全身;外面风依旧大,雨依旧猛,但何天香身上已不再觉的寒冷。
    “谢谢你,薛楼主,你教了我好多人生的道理!”何天香道。
    “其实人生就是这样,只要去想了,去做了,又何必一定要在乎什么结果呢?”薛沉香轻笑道。
    突然,后殿传来赫天南与田尺儿激烈的争吵声,但风大雨猛,听不出两人在争执些什么。突然啪的一声脆响,一切的喧闹都归于停止,只留下风雨之声。
    沉静、沉静,还是沉静!刚刚一会儿,突然蹬蹬蹬一阵声响,赫天南双目喷火,左腮上印着清晰的五个指印,倒提着十八节打虎紫金鞭冲了出来,几步跨到何天香面前,嘶哑着嗓子对何天香叫道:“姓何的,你有没有胆子跟我出去走一趟?!”
    薛沉香刚要开口,却见何天香轻轻一摇头,只好不开口;何天香缓缓站了起来,看着赫天南轻笑道:“如果你认为必要的话。”
    “好!咱们走!”赫天南一步跨出门外。
    “照顾好他们!”何天香嘱咐过薛沉香,也一步跨出门外。
    “何公子——”薛沉香忙叫道。
    “放心吧!我们都不会有事的!”何天香回头朝薛沉香一笑,消失在雨雾中。
    
    一阵狂风吹来,将雨柱打成一团白雾,弥散开来,白雾散尽,现出两个对峙着的人影,赫天南手持打虎鞭,双目圆瞪,随时准备拼命。
    何天香却提销魂剑,平静地看着赫天南:“你就是为了这个要和我决斗吗?”
    “不错!就是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赫天南暴叫道。
    “赫天南,我看错你了,你不是个男人!”何天香可惜地道。
    赫天南一愣:“我怎么不是个男人?”
    “你若真是个男人,那就真真正正做出个男人的样子来看!”何天香沉声说完,扭头就走,风雨一卷,他的人已不见。
    “你若真是个男人,那就真真正正做出个男人的样子来看!”一句话似醍醐灌顶般击在赫天南的脑门上,赫天南只觉脑袋轰的一声巨响,双腿一软,已跪倒在雨泥里。
    
    第二天,雨停之后,众人重新上路,赫天南不再守在轿旁,却和何天香并骑齐行,二人一路上称兄道弟,说说笑笑,说不出的亲密。骤然如此,不但田尺儿的眼珠子几乎瞪出来了,就连薛沉香也大呼奇哉怪也,唯有田寿大是满意,不停地笑嘻嘻地摸着胡子。
    耳听得两人爽朗的笑声不断传来,薛沉香再也忍无可忍,策马跑到两人前面指着两人问道:“你们……你们……”
    “因为我们是男人!哈哈哈……”何天香笑道,打马疾行。
    “对!因为我们是男人!”赫天南也笑道,打马跟上。
    “男人?”薛沉香不由百思不解。
    田尺儿的轿子过来,田尺儿掀天窗帘问道:“薛姐姐,他们刚才在笑什么?”
    “他们说,他们是男人!”薛沉香道。
    “男人?”田尺儿也不由一阵迷惑。
    “哈哈哈……”前面又是一阵大笑,田尺儿抬头看去,却是赫天南在笑,却总也不见他回头来看自己,心中竟不由又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一时烦闷,不由伸手摔下窗帘,嘀咕道:“这家伙在捣什么鬼?”
    “不错!因为他们是男人,真正的男人!”田寿笑咪咪地点头道。
    
    清风渡口,何天香拴上马匹,走进渡口边的小木屋里轻松的笑道:“清风渡口一过便到新宁地界,再走半天的路程,咱们就可以到达长宁了。”
    “但今晚也是最危险的一晚,咱们必须加倍小心!”薛沉香又续道,众人点头。

    夜半,月上中天,天地间一片馨静,盘坐在门口的何天香突然双目一睁,猛地回身扑到田尺儿和田寿身上,就听得卓海池一声长笑:“何天香,你死吧!”四周拥出无数的黑衣骑兵,每人一张神臂弓。
    立时,乱虹飞逝,无数的洞金箭带着夺目的火光扑向木屋,将小木屋扎的剌猬一样,浓烟四起,拴在门口的马匹甚至来不及呻吟一声业已倒下。
    “哈哈哈……”卓海池得意地大笑着向身边一匹白马上的一个黑衣女子行礼:“小姐果然神机妙算,总算不虚此行!”正是李凝雪。
    “跟我爹做对的人都得死!”李凝雪道。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屋木四散,火片乱窜,众骑兵立时一阵骚乱;火光中,何天香抱着田尺儿,薛沉香提着田寿,赫天南左手抚腿,右手拴鞭威风凛凛地走了出来,而剩下的人全死了,身上插满了乱箭。
    火光中,何天香狠狠地盯着卓海池,这个人只要出现,那么带来的就一定只能是血与火!
    看着何天香的眼光,卓海池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李凝雪心中也不由一寒。
    “杀!”无影血蝠卓海池突然嘶叫一声,立时,数百名黑衣骑士一半长枪一半长刀向五人冲来。
    “走!”何天香突然把田尺儿抛给赫天南,飞身而起,砰砰!将两名黑衣人踹下马。赫天南,薛沉香立即提着两人上马急问道:“那你呢?”
    “别管我,保护大人要紧,快走!”何天香又起身,将一名骑兵连人带刀踢出丈许落在他的马背上,却又夹手夺过一枝长枪,顺手一摆,对方三人已倒在马下,“冲!”何天香在前面大吼道,唰唰,又将两人搠翻下去。薛沉香也催马向前冲,一剑带飞两个人的脑袋,赫天南则干脆举起长鞭将对方一名骑兵的马头打烂,五人一冲而过。
    黑衣骑兵虽多,身手也不弱,但又如何能与这三名武林高手相比?只见何天香催动马匹,长枪到处,或挑或扫,黑衣骑兵纷纷落马,几人无人之境,李凝雪与卓海池频频调动兵马围堵,但何天香身手之快,令人瞠目结舌,竟已如破竹般杀出一条血路,引导四人突出重围。
    “力猛而速耗,你这么冲击我的马队,又能会坚持多久?”眼见三人已冲出包围,李凝雪并不慌张,只是带了马队紧紧咬住五人。

    五人虽冲出重围,但三匹马上坐了五人,马力明显不济,眼见身后火光将近,火把下神臂弓的弓弦已张,何天香突然一扭马头向后冲去,叫道:“你们先走,按原定的计划行事!”
    薛沉香与赫天南对望一眼,又看了看身后无数的火光,只得一咬牙,拼命的催动坐骑向前跑。
    蹄声如雷,当!当!何天香用大枪砸飞两支洞金箭,红缨起处,一枪将两名骑兵扫落下马,又搠翻一个,这才返身朝另一方向奔去。黑暗中不辨方向,也看不清对方有几人,黑衣骑兵立即一窝蜂似的追了下去,火把逐渐排成一条长龙。
    何天香功力深厚,目力惊人,边跑边观察,见后面有人追得太紧放了单,便猛地一勒马匹,回头突然出枪!
    啪!那人冲得正紧,何天香又是向下出枪,那枪竟给他顶弯了。
    何天香只得圈马回来,一个海底捞月,捡起他的枪,顺手把他的神臂弓和箭筒也搞了下来,抬头一看,后面火光已然很近,何天香抹一把汗,信手搭箭,嗡-嗡-嗡-啪啪啪!最前头的几支火把立即应声而灭,后面的火把一见,立现犹豫,徘徊不前。
    何天香吐了一口气,调头拍马前行,不料刚走没多远,却见后面火光又一条长龙似的追了过来。
    “真是贼心不死!”何天香不由暗骂道,扭身引弓,又将前几匹马射倒,待再射时,却发现已没箭枝了,正想去折弓,却突觉坐下一软,那马竟口吐白抹一下子向地下跪去。
    “真倒霉,屋漏偏逢连阴雨!”何天香借了那马一顿之势,人已向前飞了出去,照旧喀咔一声将那弓折断,提了长枪便跑——现在天已放亮,再走不脱,只怕再就永远也走不脱了,更何况自己已在突围时为争取时间而损耗了大量的功力。
    可没跑多久,就听身后马蹄雷动,何天香知道这次是再也走不脱了,干脆立定了身子,转身冷冷地盯着众黑衣骑士。
    群马策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何天香包围了个水泄不通,数十支洞金箭的箭尖对准了他的脑袋,森冷的箭尖映着幽暗的火光显得格外的冷锐。
    一支火把下,李凝雪一推马头来到前面,上上下下打量了何天香一眼;“你就是那个何天香吗?”
    何天香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不屑地别过头。
    李凝雪见何天香不理自己,不由觉得大失脸面,怒道:“何天香,你难道真的不怕死吗?”
    何天香却对着众黑衣骑士大声道:“大丈夫生于天地间,生当有为,死又何惧?!我知道,你们都是李让民的走狗,来吧,今天有谁要取何某性命,在下恭请指教!”说着,大枪向四周一指。
    众人见他正气磅礴的样子,竟不由一齐勒马倒退了几步,面上均现骇然之色。
    卓海池不由怒道:“废物!一群废物!跑什么?他就一个人,又受了伤,能有多大能耐?”
    何天香却冷笑道:“卓海池,每次都是你跑的快,但愿你这次不要再跑了!”何天香单手挺枪向前逼来。
    “射死他!快射死他!”卓海池大骇,连忙飞退。
    嗡——嗡——嗡
    到处都是弓弦在急颤,无数的洞金箭射出,但何天香竟在箭出之前已跃起,大枪一轮,十几名箭手的脑壳已被锋利的枪尖划破,众人一片哗然。
    “上!上!快杀了他!”卓海池在后面大叫道,十几名血蝠帮的残余高手立即扑上,许多黑衣骑士也蜂拥而上。
    李凝雪突然叫道:“卓帮主,留下活口,我要问他口供!”
    卓海池心中暗道:“留他活口?算了吧!今天不乘此机会弄死他,说不定他哪天就要了老夫的命!”说着也扑了上来。

    一时间,场中刀光剑影翻飞不断。
    突然,卟的一声响,一个黑衣人摔出丈许,胸口上一个大洞,翻了几翻,再也不动。
    吧!又是一个,接着又是一个,李凝雪脸色一变,突然抽剑纵身跳进战圈叫道:“何天香你别狂!”
    但就在同时,只听何天香一声长啸,一柄长枪竟化作万千条,人影乱飞,十几个黑衣人一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向四周摔去,一缕缕血溅散飞,场外立即一阵大乱。
    “八方夜雨会中州”好威猛的一招“八方夜雨会中州!”
    何天香单手持枪,枪尖浴血,直指苍天,眼光中一片冷酷的灭寂。
    卓海池肩头中枪,呆立在那儿,似不敢相信方才那一击的凌厉;李凝雪长剑坳断,一脸恐惧,方才刺出那一枪的简直不是人,长枪透过三柄剑,两柄刀,打断自己的长剑,直奔胸口,然后她便看见了一双眼睛,一双一见就令人难以忘怀的眼睛,那眼睛在自己魂飞魄散时闪过一丝怜悯,枪便撤回了。
    鲜血顺着枪柄汩汩流下,将何天香的手湿得透红,何天香却毫无知觉,单手持枪遥遥指定了卓海池,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沙沙……脚步缓慢的移动声,听起来居然有如此恐怖的魔力?他没有看谁,他只在盯着卓海池,但所有的人都已感到了他那犀利的无坚不摧的杀气,立在卓海池身边的黑衣人开始潮水般的退开。
    卓海池的身子在发抖,所有的黑衣骑士都觉得身子在发抖,场中一片可怕的静寂,死亡的静寂,数百个人的灵魂竟在一个人面前崩溃!因为生命的主宰已不是他们,而是何天香!
    突然,卓海池狂叫一声,跳起身子便躲到一群黑衣人后去抢马匹——居然承受不了这种压力,想一个人跑掉!
    呼!何天香突然出枪,卟!长枪贯穿两名黑衣骑士的前胸,透过卓海池的后背,又从他的前胸透出!
    没有惨叫,没有痛呼,卓海池只是双目暴突,死死的盯着胸口冒出的枪尖——死不瞑目!所有的黑衣人也都双目暴突,紧紧地盯着那支冒血的枪尖,就似那枪尖刚刚从自己的胸口冒出来一样,有的人突然流泪,有的有突然呕吐;朝阳初上,大地间一片红辉,但原野上却是一片腥风恶臭,凄冷苍凉。

    得得,急促的马蹄声唤醒了噩梦中的黑衣骑士,众人回头一看,却见不知何时何天香已骑了一匹枣红马绝尘而去,李凝雪却骑了一匹白马在后面穷追不舍,众人这才如梦方醒,连忙上马追赶,但为时已晚,距离愈拉愈大。
    一夜激战,遍体伤痕,何天香只觉浑身散了架般,无力地伏在马背上,任由马匹驰骋,他明知有人跟在身后,但他已无能为力,方才的一击已用尽了他残存的功力;马匹在飞驰,眼前却灰朦朦的一片,不断地勾化出婷儿、沉香、郭强、伴风等人的容颜,“难道我快要死了吗?”何天香轻轻地问自己,但没有人回答他,只有身上不断流下的鲜血,点点滴滴,染红了清晨刚刚接受了雨露的嫩草鲜花地。
    李凝雪骑的是宝驹,但也跑出了十几里地后方渐渐追近何天香,大叫道:“何天香,你这个恶贼,你给我停下!”
    但何天香此时已处于半昏迷状态,又哪里能够听到。
    连叫三声,李凝雪见何天香依旧伏在马背上毫无反应,不由咬牙抽出神臂弓照准何天香的后背射来,暗骂道:“你杀了我那么多人,去死吧!”
    不料,何天香的马匹正上斜坡,那箭嗖的一声正射在何天香的大腿上,扑嗵一声,何天香身子一翻,摔下马来,摔在地上一动不动,枣红马骤失主人,不由住了蹄,在旁边喘着粗气,来来回回兜着圈子。
    李凝雪不由一愣,也下了马,小心翼翼地先靠近何天香,却见他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
    李凝雪抽出长剑架在何天香脖子上叫道:“何天香,你给我起来!”
    连叫了几声,何天香还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难道死了?”李凝雪自语道,收了剑,伸出两个指头一试何天香的鼻息,却还有气息;再一探额头,只觉似接上了一只烧红的铁锅,忍不住“啊”了一声,站起身来恨恨道:“何天香哪何天香,你也有今天?!”说着长剑用力插下。
    突然,李凝雪的长剑停滞在半空,两滴清泪,顺着何天香的脸颊轻轻滑下。
    他在哭!他为什么要哭?他又在为谁而哭?
    李凝雪突然放下长剑,轻轻地把何天香搭在马背上一手牵着自己的白马,一手牵着枣红马缓缓地向前行去。

    一个山洞,篝火熊熊……
    昏迷中,何天香只觉腿上一阵剧痛,忍不住睁开了眼,却见是要凝雪正将自己腿上的洞金箭拔出。
    “你不是很男子汉吗?”李凝雪握着洞金箭冷笑道。
    “你为什么不杀我?”何天香咬牙问道,冷汗因剧痛而缀满额头。
    “一刀杀了你,岂不太便宜你了?”李凝雪看着何天香腿上流出的鲜血,解恨地道:“更何况,我还要问你的口供呢!”
    “什么口供?”何天香问道。
    “田寿那老不死的到哪里去了?”
    “哈哈哈……”何天香仰天笑道:“田大人到哪里去了,你该去问他才是,问我怎么知道?”
    “别跟本姑娘装蒜了,你们分手的时候,不是说过‘按计划行事’吗?”李凝雪大怒。
    “我确实说了,可我就是不告诉你!”何天香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朝着李凝雪笑道。
    “信不信我杀了你?!”李凝雪不由把提起何天香的衣领怒道。
    “我好像并不是第一个死在你手里的人!”何天香的脸上突然现出鄙夷的神色,直视着李凝雪的眼睛。
    李凝雪的目光在何天香的直视下逐渐退缩,猛的放了何天香的衣襟背过身子问道:“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本姑娘照给!”
    何天香轻轻一笑:“很多!”
    “多少?你开个价码!”李凝雪叫道。
    “你出不起!”何天香冷笑。
    “什么?你说我出不起?笑话!堂堂相府虽说不比北王府强多少,但也绝不会差多少!”李凝雪怒道。
    “他们给我的是一颗心!”何天香道。
    “一颗心?”李凝雪吃惊的转过身子,盯着何天香。
    “不错!一颗仁忍和爱的心,一颗关心天下黎民百姓的心!”何天香轻轻地笑着说,眸子中突然充满了崇敬与幸福的神光,这神光与熊熊的火光映在一处,将他的整个身体包起,凝融成一团红黄色的光晕,形成一种说不出的柔和之美。
    李凝雪一愣,静静地凝视着何天香的脸,竟似也被这美丽所感染。
    “婷儿,对不起,我要先走了,你们自己多保重……”何天香轻轻地说着,眼睛却开始虚弱的合上,但脸上洋溢的却依旧还是那片温暖祥和的光,在这笑容里,仿佛还有一丝悲苦的无奈与几许怅惘的寂寥。
    李凝雪不由惊叫一声:“糟!我忘了给他止血!”连忙从怀中取了一个黑瓷瓶,倒出一些药粉敷在何天香腿上,待去扯何天香的衣襟时,却见他身上的衣服为干血所滞,早已找不出一块好布料,干脆扯下自己的一个裙角替他包扎了起来,又去寻找其他的伤口。
    当一切都清理完之后,李凝雪便轻轻坐在旁边又打量起何天香来,不由又回忆起他手执长枪跃马在黑衣骑兵中冲突往返的情景,那是何等的气势;当他手执长枪单枪面对众人挑战时,那又是何等的威风?然后,她便又想起了那双眼,那双眼……?怜悯的眼,直视的眼,幸福的眼………李凝雪突然向何天香的眼睛看去,现在这双眼睛正柔和的闭着,可里面,又深藏了多少的爱恨缠绵?
    “难道,真是我错了?”看着何天香依旧祥和的笑脸,李凝雪有史以来第一次扪心自问。
    篝火依熊熊,似在回答着她的问题,但是对与否,无人知。
    突然,昏迷中的何天香又叫道:“婷儿,婷儿——”
    “婷儿,又是那个婷儿!”李凝雪突然无由的一阵烦气,却把手往何天香额上一探,不由大吃了一惊,心道:“糟了,他还在发着高烧,这样下去可不行,我得赶快带他离开这里找个大夫看一看!”
    不料,何天香的双手突然抬了起来,握住她的小手迷迷糊糊地叫道:“婷儿,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
    李凝雪大惊,连忙抽手叫道:“放手!你快放手!”但何天香手劲奇大,她愈是往外挣,何天香抓的愈是紧,叫道:“婷儿,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来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李凝雪突然无名火起,脱口叫道:“你那个婷儿已经死了!”
    “不,不!你不会死的,你说过,就是要死,我们也会死在一块儿的,你忘了吗?”何天香迷迷糊糊急切地叫道。
    李凝雪猛的一呆,停止了挣扎,轻轻地地俯下身来,静静地看着她,眼光中同样充满了怜悯。
    “你知道的,我是多么的喜欢你们,我爹娘早已死去,在这世上,除了师父,师兄,我最亲最近的就是你们了,我真的舍不得你们……我愿为你们生,为你们死……”何天香在高烧中断断续续地呓语。
    明知他说的是胡话,但早已有人热泪满眶,容憔心悴了。晚风中,有人在轻泣。

    过了许久,红日渐西,李凝雪方幽幽地出现在洞口,脸上泪流未干,形容看来有些憔悴。突然长草所掩的洞口不远处有人问道:“邹堂主,还没有何公子的消息吗?”却是薛沉香的声音。
    李凝雪不由吃了一惊:“姓薛的好本事,居然这么快便找到这里来了。”连忙蹲下身子拨开重重茅草向外看去。
    却见周围都是清一色的白衣女子,薛沉香黄衫飘飘坐在马上,脸上一片焦灼。
    就听那邹堂主道:“禀楼主,咱们此处人手极为有限,是否要请丐帮和慕容山庄于此处的分舵帮忙?”
    薛沉香略一沉思点点头:“只要是为了何公子,他们断无不帮之理。对了,他们的马匹就在附近,他们是走不了多远的,给我细细的搜;另外,通知其他分舵,留意一下田姑娘和赫公子的踪迹。”说完打马而去,却不知自己要找的人竟在咫尺之间。
    邹堂主一挥手,一群人立即散了开来,四处细细查找,有两个人竟渐渐向洞口走来。
    “可恶!”李凝雪心中不由暗暗骂道:“这样找下去,迟早会给她们挖出来,倒还不如趁丐帮和慕容山庄的人来之前遛之大吉!”
    于是,小心的遛回洞内,却见何天香依然昏睡不醒,当下也不管他身上污移不堪,把他背在背上,猫了腰悄悄跨出洞口,专捡人缝里走,七迂八回居然让她闯了出来。
    离天星楼的人一远,李凝雪的心便放下来了,心中暗自庆幸道:“今天真是大意,听哥哥说那个薛沉香是个极难惹的人物,幸好没落在她手里,否则我可真惨了。”
    然而,她很快便知道事情并非如此简单了,因为背上的何天香已经越来越重,到后来,竟直如一座小山压在背上。
    一边艰难的挪动着步子,李凝雪一边咬牙切齿的大骂:“怎得这些臭男人都这么重?真是要命!”一不留神,脚碰在一块石头上,一阵左摇右晃之后,李凝雪再也抵不住大地深情的诱惑,一声尖叫,砰!的一声和何天香一起重重地砸进了大地的怀抱。

    过了许久,李凝雪方捂着额头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迷迷糊糊地分辨了一下东西南北之后,这才在脚下找到了犹在呼呼大睡的何天香,李凝雪不由气极,愤愤地踢了一脚叫道:“人家为你受了那么多的罪,你还好意思睡的跟猪一样!你要还是个男人,就起来,起来呀!”
    可何天香又哪里会听得到?
    李凝雪叹了一口气,终于安静了下来,缓缓坐下,淡月初上,大地上辽阔一片,清辉淡淡。
    李凝雪去留两难,饥饿、寒冷,疲惫,害怕终于联手渐渐袭来,她有生以来何曾受过这种折磨,不由怔怔地看着何天香,泪珠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儿,一时竟不知悲从何来,突然放声大哭道:“我这又是何苦啊?!”
    
    第二天中午,一头老牛拉着一辆破车在路上慢慢腾腾地走着,一个老头儿睁着昏黄的双眼赶车,狭小的车厢里却横七竖八扔了两个有气无力的年青人,何天香的手臂架在李凝雪的脖子上,李凝雪的腿搭在何天香的肚子上,车厢每一震动,两个人的脑袋便撞在一起,滑稽极了。
    李凝雪饿的两眼发花,脸上泪痕未干,却犹自自我安慰道:“嘿嘿嘿,看……看来,我还不是那种倒霉透顶的人嘛,嘿嘿嘿,嘿嘿……”
    牛车终于来到一处豪华的庄园前,一名管事模样的人手捏一块银牌匆匆地奔了出来:“小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凝雪不悦地道:“海管事,这枫叶别院是我爹的产业,我为什么不能来?”
    “小姐说哪里话了,属下只是觉得突然而已,小姐千万别多心,千万别多心!”海管事忙陪笑道,一挥手,两名丫环连忙上前扶起来李凝雪。
    “给那位老人家二十两银子让他走!”李凝雪道,一名青衣人连忙拿出银子来给赶车的老头儿。
    海管事却瞧了瞧犹躺在车厢里的何天香一眼,眉头一皱道:“那这个人……”
    “先给他换身衣裳,再找个大夫给他好好看看!”李凝雪有气无力地道:“我现在好累,先扶我进去!”

    何天香一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李凝雪鼻尖上和额头上各贴了一块白布,不由哈哈大笑。
    李凝雪被他笑的莫名其妙,不由怒道:“笑!你笑什么?再笑我一剑杀了你!”
    何天香却依旧笑。
    李凝雪大是奇怪,便伸手从梳妆台上摸了一面铜镜,一照之下,自己也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屋中笑声一片,听得门外的海管事一愣一愣的。
    突然,李凝雪止住了笑声,厉喝道:“何天香,在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何天香也止住了笑,不客气地回道:“我心所愿,谁能止之?”
    何天香轻笑。
    “难道你非逼我用刑吗?”李凝雪痛苦地道。
    “如果你认为有必要的话,那也不妨一试!”何天香依旧淡淡地笑。
    李凝雪看着何天香,喘了几口粗气,突然大叫道:“何天香,你去死吧——”
    房门被狠狠地摔了回来,又荡了出去,又荡了回来。
    
    刑房里,黑暗阴森,何天香被剥光上衣扣在墙上,烧红的烙铁散发着逼人的热浪,沸油上翻滚,竹钉成排地列在架上,皮鞭也如毒蛇一般死死盯紧了何天香赤裸的胸膛。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李凝雪道。
    “哼!”何天香轻蔑地一笑!“过了今天,田大人就到达长宁了!”
    “行刑!”李凝雪立即怒叫道。
    滋——肉香扑鼻,何天香一声闷哼,手腕勒出了血。
    啪!李凝雪狠狠地一鞭抽在了海管事头上,心痛的叫道:“混账!我叫你上你就真上哪?!”
    “啊?!那……那……”这个姑奶奶说变就变,海管事一时手足无措。
    “赶快松绑,送到我房里去!”李凝雪扔下皮鞭走出刑房。
    
    “为什么?”何天香静静地看着李凝雪为自己上替上包扎创口。
    李凝雪看了他一眼,依旧低头无声地替他扎创口。
    “不管你怎样对待我,我是不会说的!”何天香叹道。
    李凝雪连头也不抬,又扯过一条纱布。
    “你到底要想怎样?”何天香有些茫然。
    剪断最后一根纱布,李凝雪将纱布,创药还有刀剪一起放进盘中端起来冷冷地道:“抛开公事不论,咱们做个朋友总不算过分吧?!”
    何天香一愣,不由叹道:“你是个好姑娘,但何必一定要助纣为虐呢?”
    李凝雪猛地扭头,没好气地道:“我愿意和你交朋友,但我并不认为我爹有什么不好!”说完便要出门。
    “那北王爷和田大人又有什么地方错了?”何天香不由问道。
    “他们私蓄武装,收刮民财,阴谋乱政……”李凝雪道。
    “哈哈……这个你听谁说的?”何天香不由打了个哈哈。
    “我爹和我哥!”
    “李汉成?”
    李凝雪点点头。
    “李姑娘,谁是谁非,不能只听几个人的,而是要听听天下老百姓是怎么说的。”何天香突然叹了一口气,轻轻道。
    李凝雪身子一震,深深地看了何天香一眼,突然若有所思,默默地走了出去,却又在门口回头道:“再问你一个问题!那天为什么不杀我?”
    何天香一愣:“一定要说吗?”
    李凝雪点头。
    “因为我还从没杀过女人!”何天香道,竟似有些失落。
    “同情?怜悯?还是什么别的?”李凝雪的声音中竟有几许讥讽。
    “你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吧!”何天香的回答也同样的生冷,又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荷叶扶疏,玲珑嫩绿;锦鱼浅翔,碧波鸳鸯,李凝雪独倚“恋荷亭”,粉臂支腮,螓首铅凝,怅怅眷眷,一声长叹,复长叹。
    突然,海管事急急跑来道:“姑娘,在下有人来报,公子爷和天冥宫的何天弃,血影宫的血无天已快到庄外了,咱们是不是早早出去迎接?”
    “什么?我哥哥来了?还有血影宫和天冥宫的人?”李凝雪吃了一惊跳起来。
    “呃——是呀,那怎么了……”海管事见了李凝雪样子,不由莫名其妙。
    “你自己接他们,不过千万不要告诉他们我和何公子在这儿!”李凝雪急急道,转身朝何天香房里走去。
    “为什么?”海管事不由问道。
    “这个你不要问,记住,你要是乱说错话,你自己看着办吧!”李凝雪匆匆走开。
    
    吱呀——房门被推开。
    何天香一看李凝雪焦急的样子,不由把手中的《太平御览》放下,问道:“怎么了,出事了?”
    “我哥哥来了!”李凝雪急道。
    “李汉成吗?我们曾见过面!”何天香嘲讽地道,全然没放在心上。
    “可还有天冥宫的何天弃和血影宫的血无天!”李凝雪叫道。
    “何天弃,血无天?”何天香的脸色一下子阴了下来:“这两个人怎么凑在一起了?”
    李凝雪却在急急地收拾东西,道:“趁他们还没来,咱们还是先走吧!”
    何天香缓缓地起身,苦笑道:“如果真能够走脱的话,那可倒真算是奇迹了!”
    两个人刚离开别院不到三里路,山庄里便锣鼓齐鸣响成一片,几路人马似旋风一般冲了出来。
    何天香捂着胸口回头一看,笑道:“果然不出所料,他们都是恨我恨进骨子里了!”
    李凝雪却是只顾扶了何天香一味快走,一句话也不多说。
    看着一脸焦急的李凝雪,何天香突然又笑了:“李姑娘,你这样做,难免会和你哥哥大伤感情,你还是送我回去吧!”
    李凝雪却猛地抬起头气道:“你给我闭了嘴好好儿的走路,行不行?”她眼光中充满了许多纷繁复杂的东西,似恼却又非恼。
    何天香叹了一口气,只得加快了步子。
    
    得得,身后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李凝雪与何天香不由对望一眼,何天香苦笑道:“他们好不容易得到这次机会,又怎会轻易放弃呢?李姑娘,你已经尽力了,谢谢你!”
    李凝雪却狠狠地剜了何天香一眼,突然一掌将他打倒在草丛里,又拔了些草将他掩好,转身朝另一个方向奔去,一路上也不再掩饰行藏,将长草踏得东倒西歪,包袱也丢在一边。
    “李姑娘——李姑娘——”何天香连叫几声,没有回音,想站起来,却又软绵绵的力不从心,极目望去,却也唯有身边齐腰的长草与蔚蓝的天际。
    刚过了一会儿,马蹄声在身边停下,就听何天弃道:“他身上有伤,跑不远的!”
    却听李汉成恨恨道:“凝雪是怎么搞的?好不容易逮到那个混帐王八蛋,却又白白的放掉他,真气死我了,看我不好好收拾他!”
    血无天却道:“李兄放心,凭咱们三个人,那小子还能飞上天去?咦?好像是往这边跑了!”
    得得,马蹄声响,三个人向李凝雪跑的方向追去。
    何天香躺在草丛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又替李凝雪担心起来,李凝雪虽说是李汉成的妹妹,但放走了自己,毕竟不是一件小事,却也不知道李汉成将怎么对付她。
    追着追着,落在最后的何天弃眼珠突然一转,也不招呼二人,径直拨马往回奔来,又到了何李分手之处,一阵乱找,终于发现一片被压成人形的长草,不由哼哼冷笑。
    
    草丛中,何天香正踉踉跄跄地向前走着,突然,何天香停了下来,眼前现出了马上的何天弃。
    “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何天弃冷冷地道。
    “那你为什么还不动手?”何天香的声音也同样的冷淡。
    何天弃看着何天香,何天香看着何天弃。
    “你我兄弟本可以联手做大事!”何天弃可惜地道。
    “但却不是坏事!”何天香讽刺道。
    “什么是好事,什么是坏事?”何天弃冷笑道。
    “对梅姑娘负责是好事,支持李相国谋反就是坏事!”
    “你管的还不少?”何天弃不由笑了。
    “也不多!可你知道谋反失败的后果有多可怕吗?”何天香突然怒道。
    “可你知道,如果成功的话我能得到多少吗?!”何天弃也大声道。
    何天香看着何天弃,何天弃看着何天香。
    “疯子!”何天香终于道。
    “不错,我是疯子,你却是傻子!”何天弃也缓缓地道。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轻风徐来,长草摇曳。
    “看在是你葬了我爹的份上,今天我不杀你,但一过今日,你我不再是兄弟!”何天弃绝情的可怕,突然拨马便走。
    何天香一愣,突然大叫道:“何天弃,我发誓!如果你真的敢做出误国害民的事,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哼,那你就等着吧!”何天弃回头冷笑,却又回头阴阴地笑道:“李相国,你要谋反,但我怎能让你那么轻易的就成功?哼哼哼哼………”

    李凝雪虽然轻功不弱,但究为女流,再说又无马匹,不一时,已被李汉成远远看见,遥遥叫道:“凝雪,你给我站住!”
    但李凝雪又何能听他的?只是在草丛中时隐时现的一味猛跑。
    李汉成又叫几声,不见李凝雪停下,不由怒火更炽,猛拍几下马匹,几步追上李凝雪,一鞭狠狠抽下:“我叫你跑!”
    “哎哟——”李凝雪只觉背上一阵剧痛忍不住痛叫一声,伸手一摸,居然满手是血,待转过身来时,眼眶中已是泪汪汪一片,一脸不信地看着李汉成叫道:“你打我,你……你居然打我?”
    “打你?打你还是轻的呢!”李汉成余怒未消,挥鞭又要朝李凝雪头上打下。
    血无天忙伸手拦住道:“李兄,她毕竟是你妹子嘛!”
    “她若真是我妹子,就不会这样帮着外人了!我问你,何天香呢?”李汉成怒道。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知道!”李凝雪哭道。
    “反正我不知道,你问我也没用!我要回去告诉爹,说你打我!”李凝雪大哭着转身就走。
    “你还有脸去见爹?那个王八蛋在京师坏了爹的大事,爹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你还把他放跑了,就是我不打你,爹也会打死你的!”李汉成越说越气,又是一鞭抽下。
    李凝雪躲闪不及,连忙一招手,啪!手背上立即那一片血肉模糊。
    得得,马蹄声脆,何天弃缓缓而来,冷冷道:“李兄,算了吧!人已跑远了,打她又有什么用?”
    李凝雪抬头,猛见何天弃,不由大吃一惊,脱口问道:“何公子,你怎么又回来了?”话一出口,立觉不对,但为时已晚。
    果然李汉成立即暴跳如雷,皮鞭夹头头脑雨点般落下:“臭丫头,你还不知道?我叫你不知道!”
    鞭长地阔,李凝雪无从躲闪,脸上身上立时一条条都是血痕。
    锵——李凝雪突然拔剑!
    “怎么?你要跟我动手?”李汉成阴阴地道。
    “你既不认我这个妹妹了,我也就不认你这个哥哥了!”李凝雪红着眼睛道:“大家鱼死网破!”
    何天弃与血无天也实在看不下去了,方道:“李兄,算了吧!咱们先回去。”
    李汉成这才愤愤收了鞭,叫道:“你跟我回去!”
    李凝雪却跳了起来叫道:“我不跟你走,我要回去见爹!”
    “混账!不听我的话,我现在就杀了你,爹不会多说半句话的!”李汉成瞪起充满血丝的蛤蟆眼恶狠狠地道。
    李凝雪胸口剧烈的起伏,眼眶中珠泪滚滚,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夜晚,枫叶别院,烛影摇泪,李凝雪趴在床上用被子捂着头大哭一场,珠泪滚滚湿锦卧,却无半声窗外落。皮鞭暴戾了肉体,却更撕裂了灵魂!
    高烛已燃尽,红泪也流冷,李凝雪趴在枕头上,又想起李汉成狂舞长鞭,冷酷无情的模样来,忍不住复又热泪盈眶,突然哽咽道:“何公子,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
   
    月斜露华浓,得得,一骑两人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正是突出重围的赫天南与田尺儿。
    赫天南浑身是伤,一夜激战,半日狂奔,手中的紫金鞭都已快要拿捏不住,田尺儿却衣服上沾满了赫天南的鲜血,似睡非睡地偎在赫天南怀里。
    马匹渐缓,赫天南摇摇晃晃的下马,伸手把田尺儿从马上抱了下来,轻轻倚在树边的一块石头上,蹲在旁边,替她拨开粘在脸上的乱发,心痛的叫道:“尺儿,尺儿,你醒醒你醒醒!”
    田尺儿却朦朦胧胧地看了赫天南一眼,迷迷糊糊地道:“别烦我,我好困,让我再睡一会儿!”说着,又缩了缩身子酣酣睡去。
    赫天南见她蜷得似虾米似的身子,不由一笑,突见她脸上有块血迹,忍不住伸手去擦,不料他手上本满是鲜血,这一抹不但没抹净,却是越抹越乱,赫天南不由叹了一口气,脱下外衣轻轻替她搭上;突然,身边嗖的一声响,一只野兔连蹦跳的跑,赫天南眼中不由一亮,立即展开轻功便追。
    那野兔猛见有人追它,竟是机灵至极,几个跳跃已跃出老远,可赫天南又岂是省油的灯,心中暗暗叫道:“兔子呀兔子,今天算你倒霉,就给尺儿填一填肚子,也算是功德一件哪,啊咪陀佛!”口中念着啊咪陀佛,却又开了双手,凶神恶煞般扑来,不多时,一人一兔已转过两棵大树不见。
    
    田尺儿睡的正香,突觉有什么东西湿呼呼的正在舔自己的脖子,不由大是不高兴,伸手一推道:“干什么……”又睡了过去。
    不料,不一会儿,那东西又舔了过来,田尺儿受痒不过,不由睁了眼,不料一看之下,田尺儿直吓得魂飞魄散,竟一个机灵跳了起来,也不知怎么便给爬到大树上去了,惨叫道:“救命呀——”
    原来,树下竟是一只狼,一只硕大的老狼,正贪婪地吐着血红的舌头,眼中闪烁着碧绿的光,紧紧地盯住了树上的田尺儿。
    田尺儿虽在树上,但只觉全身发凉,不住的打颤,真不知什么时候手就会把不住树干,一个跟头跌下来,只大哭道:“救命呀——救命呀——”眼泪鼻涕一下子都流了出来,却也早顾不得注意形象了。
    
    “抓到了!”噗!赫天南在对这只野兔佩服的五体投地之后,终于抓到了它的一只后腿,刚要起身,便听得石头方向传来一阵尖叫。
    “尺儿?!”赫天南大吃一惊,手不由一松,那只野兔立即遛之大吉,但赫天南此时又何曾再顾得它,回身狂奔。
    刚一接近树边,赫天南就几乎魂飞魄散,只见一只硕大的狼在下面咬紧了田尺儿的裙子,使劲儿地往下扯,田尺儿则双手死命抱紧了树干,闭了眼睛,只哭天喊地地大叫,眼泪鼻涕都已经流到脖子上了,看来这场拉锯战已进行了不少时候。
    赫天南见田尺儿还没有事,不由放了心,却也大怒,提了紫金鞭便向前奔来,叫道:“尺儿,别怕,我来了!”
    那头狼久扯尺儿不下,正自烦燥,一见赫天南奔来,立即松了尺儿,低吼一声向赫天南猛扑了过来。
    “畜生!”赫天南怒吼一声,抡起紫金鞭,只一鞭,噗的一声将那只狼从头到尾巴砸成一摊肉泥,回头看看尺儿,却见她依旧在闭着眼睛爬在树上大喊救命,不由既有些可怜又有些好笑。
    “尺儿,尺儿……”赫天南叫道,伸手拉拉田尺儿的裙角。
    “狼!有狼呀——!”田尺儿条件反射似的将树干抱的更紧。
    “我知道,可狼已被我打死了,你可以下来了!”看着田尺儿依旧不敢睁眼的样子,赫天南不由有些啼笑皆非。
    “我不信,我不下去!”田尺儿叫道。
    “那好呀!你愿意抱着树过一辈子,那就随你吧!”赫天南笑道,在石头上坐了下来。

    听了好久没动静,田尺儿这才敢慢慢睁开眼,又慢慢向下看去,当她真的看清正用一块破布擦鞭的赫天南脚下有一具狼尸的时候,这才相信是真的,但仍心有余悸,怯生生的叫道:“赫大哥,我想下来!”
    一声久违了的“赫大哥”,赫天南如遭雷击,心中不由一阵猛烈的激动,自六天前,田尺儿都在叫他赫天南,这一声赫大哥叫来,虽已有些生疏,但竟是那样的动情。
    赫天南的心在飞,但却强行压住,装作冷漠地道:“那你下来呀!”
    “可,可我怕!”田尺儿看看那么高的地面,担忧地道。
    “那你是怎么上去的?”赫天南不由哭笑不得。
    “我……我怎么知道?!”田尺儿突然又哭了起来。
    “好好,你跳下来,我在下面接着你!”赫一南见她又要哭,连忙道。
    “你接得住吗?”田尺儿又看看地面担忧地道。
    “那你就在上面呆着吧!”赫天南做了个无奈的姿势,作势要走开。
    田尺儿忙叫道:“别,别,赫大哥,你别走,我这就下来!”
    又是一声赫大哥,叫得赫天南心里暖烘烘的,就是没有这声赫大哥,赫天南又哪里舍得走开?
    红裙飘扬,田尺儿从树上冉冉飘落,赫天南张开双臂,顺势一个侧旋,树在转,云在旋,天地在飞舞,红裙在飞扬,赫天南轻轻地看着怀中的田尺儿,突然觉得时间仿佛已停滞,天地间唯一剩下的便是两个人,两个紧紧抱在一起的人——田尺儿与自己!
    “如果就这样永远——那该有多好?”赫天南痴痴地道。
    突听怀里的田尺儿羞涩地道:“赫大哥,放我下来!”
    赫天南这才如梦方醒,连忙将田尺儿放下,退开两步,搓着手喃喃地道:“尺儿,对不起,我失礼了!”
    田尺儿粉脸透红,轻轻地道:“赫大哥,你说哪里话了,今天若不是你,尺儿既便不死在清风渡口,现在也死在狼口之下了;哦,对了,我爹和何大哥还有薛姐姐呢?”
    赫天南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田伯父和薛楼主在我们前面,应该是冲出去了,但何兄弟……何兄弟掩护咱们突围,留下断后,我就不知了。”
    “他死了吗?”田尺儿不由大急。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赫天南看着田尺儿焦急的样子,内心十分矛盾,痛苦的道。
    “你不知道,那就是说他已经死了?”田尺儿不由身子一软,坐在地上。
    “尺儿,尺儿,”赫天南忙叫道:“你先别急,何兄弟那么好的功夫,是不会有事的,你若不信,我可以陪你回去看看!”
    “真的?”田尺儿抬头看看赫天南。
    赫天南点点头:“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的好朋友!”赫天南的眼角突然也有些湿润。
    
    烈日已然高悬,遍地尸体遍地鲜血,刀枪剑戟乱搠一地,赫天南牵了马和田尺儿在尸体中细细地寻找着。找了好久好久,赫天南突然抬起来问道:“尺儿,咱们还继续找下去吗?”阳光下,他脸色已好了许多。
    “我是还想再找下去,可是我现在好饿,真的好饿呀!”田尺儿突然也笑了,脸上的阴冷一扫而光。
    赫天南看着她灿烂的笑容,不由一呆,却突然又低下了头!“本来有一只兔子可以吃的……”
    “什么是本来?”田尺儿笑道。
    “这个本来,本来……”赫天南一阵吱唔!本来我捉了一只兔子准备给你做早餐的,但看它那么可爱,你肯定不会忍心吃它的,于是我就把它放了!不过,你放心,虽说这儿不见一户人家,我保证会让你尽快吃上饭的。”
    “那你还不快走,我都快要给饿扁了。”田尺儿笑道:“吃过东西,咱们就赶快上路,何大哥和爹他们一定还在下一站等着我们呢!”
    也不知又走了多久,过了多少山坎沟壑,赫天南终于看到一座山坡上,有两间破草屋,连忙对田尺儿道:“尺儿,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田尺儿点点头:“我在这儿等你!”
    不一会儿,赫天南爬上山坡进了草屋,但好久不见出来,突然,一阵吵闹之声骤然而起,但砰啪几声似桌椅倒塌的声音过后,赫天南推天房门捧了一碗米饭急急奔了下来,来到尺儿身边急道:“尺儿,尺儿,快吃吧!”
    田尺儿却皱了皱眉,望了小草屋一眼问道:“赫大哥,到底出什么事了?”
    “别管他,你先吃吧!”赫天南有些心虚地道。
    “强盗呀——快来抓抢米的强盗呀!”小草屋内爬出一个干瘦的小老头儿,一出门却又给门槛绊倒在地。
    “你还说没事?!”田尺儿怒道。
    赫天南又手捧着碗僵在了田尺儿面前,低了头道:“我在里面好说歹说,求他给一碗饭,可他就是吝啬的不给!”
    “那你就抢?!”田尺儿怒道。
    “赫天南,把你的脏手拿开!”田尺儿突然厌恶地道:“我不吃这种抢来的东西!”
    赫天南猛地抬起头,看了田尺儿一眼,肚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突然扭头就往回跑。
    不一会儿,赫天南又捧着那碗米饭奔了回来,往田尺儿面前一递。
    田尺儿不由双目瞪圆,正要再度发火,却突然发现赫天南腰间的紫金鞭没了,不由立即明白了什么,突然感动的热泪盈眶,哽咽道:“赫大哥,你……你……”
    “这饭不是我抢来的你吃不吃?”赫天南哑着嗓子道,捧碗的双手在颤抖。
    “吃!我吃,我怎么能不吃呢?”田尺儿下马,轻轻接过赫天南手中的饭碗,在赫天南面前扒一口饭,抹一把泪,再扒一口饭,再抹一把泪,突然,田尺儿连人带碗一起扑进赫天南的怀里,恸哭道:“赫大哥-”
    赫天南也一把抱住田尺儿,眼中的泪水再也按奈不住,夺眶而出,喃喃道:“尺儿,我的好尺儿……”
    残霞满天,天地间只留下紧紧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好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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