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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香十二亭       
天香十二亭
作者:花逝无痕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3-10-3

    傻瓜蛋(婷儿)

  天仙给了芭蕉扇
  你却烧火做了饭
  雷公给了一把伞呢
  你却用来把书担
  傻瓜蛋傻瓜蛋气死我了傻瓜蛋
  
  有人为你裁衣衫
  你却嫌新不爱穿
  有人给你抛眉眼哪
  你却眼花看不见
  傻瓜蛋傻瓜蛋气死我呀傻瓜蛋
  真想把你一脚踹翻天
  真想拧着你的耳朵转两转哪—
  —唉
  今生还要和你修姻缘
  
  第一章 古道林边凤凰如火   龙泉镇里天香买扇

  “雁荡经行云漠漠,龙湫宴坐雨濛濛。”——温州雁荡山。
  沈括曾誉之为“天下奇秀”,不错的,这里有奇山,有秀峰,有清泉,还有常开不败,如火如荼的雁荡山花。这里很少有人来,宛如一块圣洁之地,世外桃源。
  雁荡龙湫瀑布前的一大块岩石上,有一间小茅屋,茅屋前坐了一个白眉皓发的道士,正自闭目养神,于身后哗哗的流水声,置若罔闻。
  突然,山崖下转出一个年青的小道士来,穿一身破旧的宽大道袍,但却遮不住他天生的朗眉星目;他双手各平端一桶瀑水,行云般向前走来。
  到了老道士面前,他把水桶放下,轻轻地叫了一声:“师父!”
  老倒是眉头皱了一皱,却没有睁眼,似在考虑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小道士不敢惊动他,便在一旁垂首侍立。

  过了好久,老道士才睁开双眼,缓缓地道:“天香,十八载弹指一挥间,你也该下山了。”
  小道士一惊,忙躬身道:“师父,我不下山,我陪师父。”
  老道士一笑,慈祥地道:“傻话!你能陪师父一时,你能陪师父一世吗?更何况,你确该下山了。你在山上十八载,世间已不知如何变幻,这寻仇一事也就更是难了。我也不知你父母是谁,唯此碧玉一块,是你项上的。还有玉笛一支,是为师多年所用,你一并拿去,好自为之吧!”
  “是,师父!”小道士将碧笛从老道士手中接过收进怀里,却仔细打量起那块碧玉来。玉圆如桂,望之晶莹滑润,一看便知是上等的蓝田好玉,上镌流云扶苏图案,正中是“何天香”三个篆字,反面则是自己的生辰八字。
  “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怨不得我叫天香,原来母亲生我的时节,正是桂花飘落的时节,只是花已自飘落,天香复又能留得几日呢?何天香心下不由黯然,收了碧玉,起身回屋。

  不一会,何天香从屋中出来,肩上挎了一个小包袱,到老道面前深施一礼:“师父,徒儿走了,您老多保重!”想到就要与这位十八年来相依为命的老人告别,何天香心中不由一酸,清泪顺颊就下来了。
  “这孩子还是如此的淳厚善良,将来到了江湖之上,恐非他福!”老道心中不由暗道,嘴上却说:“还记得为师赠你的那四句偈语吗?”
  “徒儿记得,不敢有忘!”
  “念来我听听!”
  “是!”何天香直起身来,朗声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照。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老道点点头:“好!你下山之后,凡事但莫强求,唯是心到也就罢了,而至于是非到底如何,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你明白吗?”
  “谢师父!”何天香双膝一软,跪倒坡,轻轻地向老道磕下三个头,然后转身向峰下走去。
  直到此时,两行老泪才从老道士脸上轻轻滑下,滴在岩石上,溅开……
  
  细细的小雨朦胧着,微风中似乎还有燕子在斜飞。桃花早已盛开,处处洋溢着淡淡的花香,路上来来回回都是赏花的人。
  虽然那一场《七十二章经》的风波轰动一时,但随之便再无波浪;虽然十六派弟子时时想着报仇雪恨,虽然有的武林人士时时打听着那名魔尊和他手下四大使者的下落,不管他们的真心是出于愤怒还是源于恐惧,但这些人都已似泥牛沉海般再无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于是武林又回复了十八年前的武林,人们似终于已忘却了那一场血劫,该狂的还狂,该癫的还癫,江湖又成了那外表平静,内里隐风含浪的江湖。

  中午,日已中天,赣南大道上急匆匆走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年青道人。虽然他衣衫破烂,但他那高逸的气质,那行云流水般的步子,立刻将那些穿绸挂缎的富家子弟比了下去。几个坐在香车里的闺秀不时的打开车帘偷偷地睨他几眼,直恨的那些自命不凡的公子哥儿们暗暗咬牙不已。
  但他依旧对这些一无所觉,急急地向前走着,虽然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快,但这种步子他已走了十几年了,想改也改不了,他走的正是流云步法。他也正是刚刚下山的何天香。

  路边,一架大草棚,几张桌子,十几条凳子,一挂大招牌:“徐二包子”名字起的土,但谁也不好说些什么,因为卖包子的就叫徐严,排行老二。
  内中已坐了几人,何天香也觉得有些饿了,便一转身,迈步跨了进去。
  “哟!道爷,你要些什么?”徐二哈哈着迎了上来。
  何天香一愣:“你叫我道爷?”
  “?”徐二也是一愣“客官,我不叫你道爷叫什么?”
  何天香低头,一眼瞥见师父道袍改制的长衫,随即醒悟,不由笑道:“呵呵,不要紧,你给我弄一个小菜,两个馒头,就行了。”当下找一个僻静之处坐了。
  徐二一怔,连忙跟了过来,陪笑道:“道爷,小号不卖馒头!”
  “不卖馒头?那你们卖什么呢?”何天香不由道。
  “小号只有包子,又鲜又大的牛肉包子……”徐二指着门外的招牌笑道:“另外还有老酒……”
  “好吧!你就只给我来几个包子,酒就免了吧!”何天香端起桌上的一碗凉茶喝了下去。
  “好咧,又香又热的包子一份——”徐二喝道,自顾去了。

  正等着,却听得门外马蹄声响,紧接着,门帘儿一挑,进来两个姑娘,领头的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长的丰肌玉骨,明眸皓齿,一身猩红的大披风,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艳,艳的如火,整个木棚也因为她的到来而突然炙热了许多。
  身后的一个则长得纤纤细细,一身青衫,显然是个丫头。
  两位少女一进马棚,顿时使得原本阴暗的木棚一亮,何天香也不由抬了头。
  那小姐扭头淡淡的将棚中诸人扫了一遍,掠过何天香,竟不由为之一停,随之别去。
  天香久居深山,何曾见过如此殊色,不由多看了两眼,这也难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天香如此,棚中诸人又怎能可免,顿时,棚中鸦雀无声,沉寂一片。
  那小姐似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儿,眉头不由一皱,身边的小丫头立即看出来了,马上柳眉一竖,小手一叉腰,杏目一瞪骂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家姑娘吗?”
  众人一听,不由连忙低了头——凭经验,人家大有来头,还是不惹为妙。
  徐二也连忙跑了过来:“小姐,姑娘,劳驾二位来小店,不知二位要些什么?”
  “有什么最好的,就尽管都拿上来,姑娘会少你的钱吗?”小丫头叱道。
  “是是是,两位姑娘慢等,小的这就去!”徐二连忙跑开了。
  那小丫头便自腰里拽出一条丝巾,弹了弹那张凳子,服侍姑娘坐下,然后才在旁边坐了,正对着何天香。
  别人不看尚可,何天香却不管这一套,他只觉得看看又不会少什么,为什么不能看呢?于是,他继续地欣赏这姑娘,就如同他日日在岩边看那流落不息,清亮冷冽的瀑水一般,以至于徐二将一碟包子放在他面前都不曾察觉。

  这时,两位姑娘的包子也上来了,那小姐伸出纤纤十指开始进食,一点一点吃的细腻至极。何天香与师父吃饭时虽不说狼吞虎咽,但也不曾见过这等文雅的吃法,一时心中不由想的远了。
  不料,那小丫头却察觉到了何天香的失态,不禁眉头一挑,捂嘴在那小姐耳边低语道:“小姐,你旁边那个小白脸总盯着你看,我看不像时个好人,要不要我过去教训他一下?”
  那姑娘剪水般的眸子向何天香一扫,随即略一沉思,低声道:“算了吧,我看他不像是那种人!”
  两人语声虽低,但又如何能瞒得过何天香的耳朵?听到这儿,又见那姑娘的秋波向自己扫过来,何天香脸上不由一红,也看看那姑娘歉然一笑,便低了头,从盘中捡起一个牛肉包子,一口便咬了下去。
  入口之处只觉得剧热烫舌,非人能忍受,何天香不由大急,连忙“噗”的一口把口中的东西尽数喷出,一跃而起。
  原来这刚刚出笼的牛肉包子,表面虽看似已凉,内里实是火烫,所以大家都是慢慢的吃,谁又像他一般啃瓜嚼菜般的吃那么热的牛肉?于是棚中众人哗然。那两位姑娘也忍不住,顾不得在人前,也银铃一般的笑了起来。
  那丫头忍俊不禁的笑道:“活该,馋鬼!”小姐却是抿嘴而乐。
  徐二笑着跑来,却见何天香烫得眼泪都已流了出来,不由笑道:“道爷,你是第一次吃本店的牛肉包子吧?小店的包子不敢夸,却是又香又热的,你得慢慢吃!”
  何天香这才想到,方才众人吃时,确是如此,不由面上一热“谢谢小哥指点!”于是重新坐下来,又拿了一个,细细咬了一口,是奇香无比,当下连声赞叹,这一顿吃,足足吃了有小半个时辰,直吃得肚子有些发胀,再抬头时,却发现许多客人都已换了新的,就连那两个姑娘也已走了,当下付足饭钱,走了出来。

  十字路口上,何天香驻足四望,却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是先去梅城何家庄呢?还是先去湖北郭师兄郭强家呢?师父许他下山早,对江湖阅历较深,由他带自己去何家庄,一则可以避免走错路,省去不少麻烦,再则可以向他多学一些东西,何乐而不为呢?当下便朝北走去。
  
  苍茫的古道,尘土已积存的很厚,人踩在上面,倒似是踩了一层厚厚的枯叶。何天香走在上面,说不出的悲哀;他虽有流云步法,但那双师父旧云履改制的鞋子早已破了好几个洞,落脚之处,尘土直往里灌。这还好说,更让何天香受不了的是有好几拨马队从身边跑过,踏起的尘土一人多高,弄的何天香满头满脸都是,当他忍不住想喊时,人家早已远去,那尘土却直往牙缝子里塞,何天香只有再闭了嘴,却不得不怀念起雁荡山中那洁净的泛翠的岩石道来。

  突然,前面的古道的林子边有人转了出来,何天香穷尽目力也看不清是谁,只看见一个红点一个绿点和几个灰点在晃动。
  “那是在做什么?”好奇心促使他展开轻功身法向前奔去。
  近了,近了,更近了。“啊?是她们!”何天香看清了,正是中午吃饭时棚子里的那两位姑娘。
  只见那两个姑娘正和一群灰衣汉子在争论着什么,好像争得还很激烈,因为不但那绿衣丫头在指手划脚,就连那不多话的红衣姑娘也已在怒声斥骂了。突然,那绿衣丫头抽出了剑向那群灰衣人扑去。
  何天香虽听不见他们在争论什么,但一见要打架,不由加快了步子。
  终于到了近前了,原来那丫头正在和一群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狠斗,丫头似乎很是气恼,挥剑狠狠地进攻着,而那群大汉却似有所顾忌,不敢下辣手,只是一味的游斗。但那丫头的剑法颇高,剑势凄厉,已逼得他们十分狼狈,以至于何天香来到跟前,双方都不曾察觉。
  双方已过了数十招,还未见胜负,那红衣姑娘似是不耐,突然娇叱一声,剑光一闪,人已似蝶一般飞起。
  “红花剑!”那大汉只喊得一声,剑光便已到了胸前,不由暗叫一声:“完了,这条小命就算是白白送进这丫头手里了。”

  突然,人影一闪,剑光一敛,森森的剑气已消失,这家伙立即倒走八尺,定睛一看,场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灰尘满面的年青道士。只见他微笑着对着那红衣姑娘,手中却轻轻地捏着那柄剑。
  “姑娘怎么这么狠?什么事非要杀人不可?”那道士道。
  红衣姑娘本来被气得头昏脑胀,本想杀一两个人解解恨,不料剑势甫出已被人用手抓住,不由大吃一惊,抬头一看,却道:“咦?怎么是你?”随即脸色却又突变,咬牙道:“好哇!臭道士,姑娘看错人了,原来你们本就是一伙儿的!”说罢拔回剑来又猛的向前挥去。
  何天香一怔,连忙闪开,口中急道:“喂喂,慢来,什么一伙的?”
  “还用再说什么?”红衣姑娘根本不停,一剑更猛的攻来,竟是同归于尽的架式,显然是已被气晕了头。
  两人本隔的近,红衣姑娘出剑又快,何天香看清时,剑光已至面门,何天香来不及多想,立即骑马蹲挡,双掌上下同时拍出。只听得“砰”的一声,何天香拍开了长剑,侧走两步,这才稳住了脚跟。
  却见那姑娘站在一丈开外,一手捂着胸口,手指着天香,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却不肯滑下来,只是气得脸蛋通红,怒叫道:“你……你……”

  原来何天香那两掌不但拍开了长剑,还顺手击在了那姑娘的前胸上,胸膛乃女子大防,那姑娘于此处被击,又怎能不大急。
  何天香又哪里知道这些,还认为自己一掌打重了,连忙赔礼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的剑也太……”
  “你这畜生!”“呼!”一道剑光自身后破空飞来,却是那绿衣丫头见主子被辱,一时气极,竟将手中的剑脱手贯了过来。
  “在下到底做错了什么?”何天香连忙转身,伸手一捞,将剑接在手里,惶急地叫道。

  这时,突听一声怪笑自林子传来:“哈哈,丫头,怎么样,吃亏了吧?只要你答应本门少门主的条件,老夫替你废了他,如何?”说着,林中缓缓踱出一个高个老头儿,鹞眼鹰鼻,一见就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
  红衣姑娘猛地摇头:“休想!本姑娘就是死了,也决不答应,你叫金碧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嘿嘿嘿……话虽如此,可这由不得大小姐!”老头儿阴笑道。
  “那你想怎样?”红衣姑娘不由气道。
  “这还不简单?等老夫抓住你,往喜堂里一送,这事不成也成了吗?”老头得意的笑道。
  “你是什么人?”红衣姑娘心中一惊,不由问道,却暂时将何天香的事忘了。
  因为当今武林敢在她面前说出这等大话的人还真不多,她父亲的“红花剑法”并不是普通武林人士所能接下来的。
  老头儿哈哈一笑,双手一背,仰首向天,目中无人地道:“老夫上祁下运!”
  “龙门一煞祁运?”姑娘脸色不由煞白,这祁运一手毒龙鞭法罕有敌手,鞭上倒须不但可撕人皮肉,更沾有剧毒,着实令人防不胜防,现在天残帮里坐第三把交椅。
  姑娘情知不敌,只怕落在他手里,真要同那个邪门少主拜堂成亲,冷汗唰的一下便下来了,连忙跺脚,伸手一扯那丫头叫道:“快走!”便向旁边的马匹跃去。
  “走得了吗?”灰影一闪,龙门一煞已挡在面前。
  “大家拼命算了!”姑娘是走不脱,索性不要命了,竟低头连人带剑的一齐向前撞来。
  陡觉耳边听得一声:“快跑!”只觉得腰上一紧,自己的身子便腾云驾雾般飞起,正好落在马背上,姑娘回头一瞧,却见何天香正好挡在龙门一煞面前。

  原来,何天香一听两人对话,便知道做错了事,一见姑娘撞出,便立即出手,伸手抓住姑娘的腰带向后甩出,同时与龙门一煞换了一招。
  龙门一煞只觉眼前一花,面前已多了一个人,不由怒道:“小子,你是谁?活腻了,竟敢搅咱们天残帮的浑水?”
  何天香拱手肃容道:“在下姓何,单字天香,只是一个无名小辈罢了。在下虽不愿你的手下流血,却也不忍心看你欺凌两个姑娘!”
  “好!何天香,有了名字就好办了!”马上的姑娘若有所悟的道,却回头对那绿衣丫头道:“芸儿,咱们走!”顿时,两骑调头北去,只留下漫天尘土。
  龙门一煞刚想阻拦,却被何天香截了下来,不由恼怒地道:“小子,你可知道放跑了慕容兰娟是什么后果?”
  何天香这时才知道那姑娘叫慕容兰娟,嘴上却道:“慕容兰娟是谁与在下无干,只是你欺负别人,在下就看不过眼去!”
  “臭小子,你真的是想死!”龙门一煞十指一式“鹰击长空”当空向何天香扑来。
  何天香见他来势凶猛,一式“仆式穿掌“便向外闪去。
  “哪里走?”祁运一声暴喝,凌空突然变招,单臂一伸,已朝何天香后心抓来。
  何天香听得风头不对,也连忙变招,一式“反手捞月”身形往下一伏,右臂却向后反手挥去。
  嗤!只听得一声裂帛声响,何天香右肩上的衣衫被齐齐撕去,祁运也倒走五尺,右臂上被何天香反手扫中,火辣辣一片生痛。
  两个人谁也不再说话,陡凝神聚气,准备再拼。

  突然远处升起两束蓝色旗花,在半空中砰的炸开,五彩缤纷。立时,方才那个险些丧命的汉子走上前来,小心的道:“三爷,总坛特急召唤。”
  龙门一煞眉头一皱,冷冷地道:“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多管闲事的小子,先让你多活几天吧!老夫要先走了!”说完便转身带着手下离开,心中却暗道:“这人是谁的门下呢?”
  何天香一笑:“请便!”
  不一会儿,林外便只剩下何天香一个人了,看着身上已只剩半片的道袍,不由摇头叹道:“唉,看来好像不换一件新衣服都不行了。”
  
  上午,龙泉镇里人声鼎沸,人影川流不息,这是一个大镇,今天正值市集,周围二十几个村子里的人都来赶集,一时镇中卖什么的都有,什么样的人物,闺秀、公子、伙夫、农人,小孩全都到齐了,时已近午,整个市上已开了锅。
  “盛源缎庄”厅堂里,伙计们正忙的昏头转向,突然自门外踏进一个蓬头垢面,衣破烂衫的人来。
  伙计们还以为是叫化子,连连摆手道:“待会儿再来,现在忙不开!”当下又去做别的事,再抬头时,却见那人仍再原地未动,不由气道:“你没听到吗?”
  那叫化子却开口了:“在下是来做衣服的。”接着手中光亮一闪,却是一锭三两重的银元宝。
  掌柜的眼光立时一亮,连忙迎了上来,有钱的就是祖宗嘛!
  “咳,公子,你要做件什么衣服呢?”他听声音便知道这人不会太大。
  “你随便给我做件就得了,唉,只是可惜了这件袍子!”叫化儿惋惜的道。
  来的正是何天香,他以前没做过衣服,也不知道衣价到底几何,惟恐不够,便拿了三两银锭出来,却不知一件上好的衫子只需要一两银子便已足够了,掌柜的又怎会不殷勤照顾呢?连忙派人带他到后面洗脸,自己又亲自裁了半匹上好的蓝缎子,让衣匠们立时做了起来,外加数尺白缎子做的一套内衣,总共也不过才值二两三钱银子。
  “盛源”不愧是龙泉最大的衣店,不过半个时辰长衫便已做了出来,正好何天香也梳洗完毕,当下穿上一试,抬臂伸腰,正好合身,当下推门而出。

  一除数日泥垢,何天香身上一爽,说不出的舒服,不料刚走的几步,何天香骤然发现不对,因为他每走到一处,总有一群小媳妇大丫头老远向自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一片,何天香还以为自己穿错了什么,连忙上下看了一眼,并无奇特之处,何天香不由有些奇怪,一礼问身边的大娘道:“请问大妈,在下身上是不是有些不妥?”
  那位大娘抿嘴一乐,笑道:“俗语道,男爱娇,女爱俏,公子好福气,长得一表人材,也无怪姑娘们喜欢了,现在这里好多都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公子要不要大妈替你上上眼?”
  何天香一听,脸不由一下子红臊的紫红,连连摆手道:“大妈见笑,大妈见笑!”
  
  “哟——姑娘们看哪,还是个雏儿呢!”大娘也不由乐了,乘兴朝周围大声喊道。
  哄!姑娘们也不由一齐笑了。
  何天香更是尴尬,大娘一把没拉住,他已从人缝中钻了出来。
  大娘在后面急的叫道:“哎——你先别走,你还没说你是哪家哪户的呢?”
  何天香又哪敢再搭腔,只放低了头逃窜,再抬头时,却发现已到了一个扇子摊旁边,心中不由一动,心道:“这样下去难免尴尬,我何不用扇子遮面,这样岂非可以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当下,他移步来到摊前,随手拨开几把,第一把是黑色的底子上书辛弃疾的一首词道:“当年万里觅封候,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处,生暗旧貂裘。”另一把上却是苏东坡的一首:“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赤壁怀古》,这些诗词何天香早已在师父的案头看的熟悉至极,便放在一边,当捡起第三把时,却见做的雅致至极,上书“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旁边是几点墨梅,更添无限韵致。这样雅致的诗句,这样雅致的东西,何天香还是第一次见到,只觉得整件东西摆在手里,使人如香如麝,回味馨永。一时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来,只知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总之怪怪的,便问那摊主道:“老丈,这上面写着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到底是什么意思?”话尚未完,却突听耳边轻轻一声娇笑:“傻瓜!”
  “嗯?”何天香听得似有人在说话,待回头时却不见半丝人影。
  那摊主却笑了,笑的有些神秘,轻声道:“小哥,这种事情可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哪!”
  “什么?”何天香没弄明白。
  “木瓜!”同样又是一声娇笑,在何天香耳边响起。
  “怎么,撞邪了?”何天香这次听得真切,再抬头却是依旧不见人影。
  却听那摊主不耐烦地解释道:“小哥,这个东西不是一句半句就能解释清楚的,有时就是三天五夜也说不明白,可是只要你有那么一点儿体会,这东西就简单了。呵呵,是不是?”
  何天香还是困惑的点点头,从袋中取出银子付了帐,又将扇子捂在脸上,这才复往前走。
  “两情既然若要长久了,那两个人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在一起了,倘若人一分开,那又会有什么情趣?不是朝朝暮暮,那岂非要长相离别?可看来又却像不是这么一回事……”他一边走着,一边不停地念着这两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岂在什么来着?”不料一句尚未念完,只听得“砰”的一声响,紧接着耳边响起一声惨叫,然后他便看见无数的火星在面前晃动。
  然后,他便觉得自己胸前的衣襟被人提了起来,他使劲儿的晃晃脑袋,终于睁开了眼睛,金星是不见了,看到的只有一张嘴,确切的说是只有上下两排雪白的牙齿,牙齿在上下蠕动着,而声音却是从脑后传来的:“你怎么搞的?走路不长眼?!”
  “哦。”
  何天香这才清醒过来,敢情方才是撞人了,反弹之力那么大,自己还以为是撞墙了呢!
  何天香使劲儿地眨了眨眼睛,这时那人的话已喊完,嘴巴也闭上了,何天香这才看清了,那人也是个文生公子,长的眉目清秀,只是眉毛稍嫌弯了一些,正瞪了两只大眼睛狠狠地看着自己。他伸手抓住何天香胸前的衣襟,努力地想把何天香提起来,但他比何天香矮了些,即便踮了脚尖也不够高,连试了几次都不成功,只得放弃,甩开手气道:“走路哪有只看扇子不看人的?”
  他的嘴角向上微翘着,胸脯一起一伏,显得大为气恼。
  旁边一个十五六岁的书童也立即和道:“就是嘛!”
  何天香自知理屈,连忙认错道:“对不起,对不起,天香向两位兄台赔罪了!”
  “天香?”那公子鼻子一歪,随即又道:“我看是‘天想’吧?!”
  “哈哈……”围观的众人都笑了,那公子话一出口,大概也是觉得好笑,不由也和那书童一起笑了。
  “天想?”何天香一愣,随即醒悟,不由也笑道:“兄台见笑!”
  “嗯!这还差不多!以后走路小心些!”那公子的气这才小了些,腰杆拨得笔直,甩袖从何天香身边走过。
  “是是!”何天香刚应了两个字,却又似觉得那公子在耳边轻轻笑道:“又岂在朝朝暮暮,呆瓜!”
  何天香一惊:“嗯?他怎么知道我再往下念是‘又岂在朝朝暮暮’呢?”又想道:“奇怪,这声音好熟,好像在哪儿听说过。在哪儿来着?”他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壳,突然记起来了:“傻瓜,木瓜,呆瓜!原来是他?!”何天香猛地抬头。但人群茫茫,又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湖北的古道上,行着一个天蓝长衫的年轻人,正是刚刚被捉弄了的何天香。
  虽然去何家庄的路他不知道,但去湖北的路却早已听郭强啰嗦过不知多少遍了。
  一想到这个师兄,何天香不由笑了,因为他这个师兄不但懒,而且出奇的馋,馋的不是肉,却是酒,馋酒也就罢了,而且酒后一定会打呼,让何天香一听就头痛的呼!
  小屋已在眼前,屋里点着油灯,暖暖的,一如他的心。
  他轻轻地敲了几下门,人却已轻灵的绕到了后窗。
  “谁呀?”一个大汉探头出来瞧了一下外面,瞧不见半丝人影,窗户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人猫般地闪了进来,往墙边的那张小木床上一躺,哈哈笑道:“师兄,你又上当了!”
  “好啊,你什么时候来的?”郭强不由大叫道,反手摔上门,往床上只一扑,噹!床边的油灯便摔了,屋中漆黑一团,拳脚之声,却立即大作,紧接着便是水碗,筷子,脸盆的声音,好像已不是师兄弟间的玩闹,简直是一场恶战。嘭!不知道是谁的脚蹬出了窗子,一只鞋子也踢了出来。
  突然,屋中安静了下来,一个声音叫道:“何师弟,你快松手,我的胳膊都让你拧断了!”
  何天香却骂道:“先把你的臭脚拿开,都几天没洗了,还好意思架在我头上!”
  “不拿!”郭强赖笑道。
  “不拿?”何天香也笑,手上一用力,格——就听郭强一声惨叫,连忙叫道:“好好好!一二三,大家一齐拿开!”
  “砰!”窗上的剪影一分两散“轰!”却是屋中唯一的一张木床倒塌的声音。
  安静,难得的片刻安静!

  良久,“师兄,怎么办?”何天香问道。
  “怎么办?你睡房梁,我睡桌子,反正碰上你,我总是倒霉!”郭强狠狠的道。
  “什么?我睡房梁,你睡桌子?我是客人呐!”何天香却叫了起来。
  “好吧!咱们老规矩,石头剪刀布,输的上房,这总成了吧?”郭强妥协道。
  “这还差不多!”何天香笑道:“但你今晚要是敢再打呼,我就掐死你!”何天香突然又恶狠狠地叫道。
  三大声石头剪刀布,二人才安静下来缓缓地低声交谈。
  然而两个人却谁也不知道,屋后的树林里正有两个人伏在那里面面相觑。突然其中一个长叹了一口气道:“唉,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和孩子似的!”
  另一个却轻声笑道:“你不也是吗?”
  “去!越说越没正经!死丫头!”那黑影娇嗔着推了另一个黑影一把。
  此时,屋中低语声没有了,两人已进入了梦乡,夜好静,星好美!
  
  因为郭强还有事要办,谈妥在梅城相聚一起去何家庄后,何天香便先行动身。
  中午,好烈的太阳,何天香只觉得浑身粘粘的,说不出的不舒服。突然,远处传来了哗哗的水声,“有河水!”何天香不由大喜过望,快步转过一片树林,便看见两片树林中间夹了一条河,欢腾的河水正跳跃着向东流去,何天香看看四周无人,不由一边脱着衣衫,一边跑向巨石扑通一声跳进了河里。
  微凉的河水泡着身子,说不出的惬意,何天香突然发现那件衫子昨夜和郭强玩笑时脏了,又见正午太阳正好,便扯了过来在河中搓洗起来。
  “啊?”他刚露出身子来的时候,巨石背后却有两个人,面红耳赤的掩口相对吃吃的笑。
  洗足了,泡够了,何天香便躺在河滩上晒太阳,静待着岩石上的那件衫子晾干,不觉中却睡熟了。
  “救命呀——”河对面中的林子中突然响起一声女子的尖叫。
  何天香睡的正熟,没有听到。
  “救命呀——”何天香还是没有听到。
  “救命呀!”这次声音大了许多,直如鬼哭狼嚎,就响在耳边,何天香吓得一个机灵翻坐起来,茫然四顾。
  “救命呀——”这次他听清了,顾不得石上的衣衫,立即向林子那边奔去。
  他刚离开钻入林子,岩石上的那件衣衫便倏的滑下不见。
  何天香展开身法,绕着林子一转了两周,仍不见人影,不由奇道:“莫非我听错了?不会,记得有一声特别大的,可怎会找不到人影呢?”回到岩石边,正要去取长衫,却见岩上已是空空如也,不由明白过来,幸好钱袋还是在身上的,不过再买一件罢了。当下摇着头,又去取扇子,左寻右寻终是不见,不由叹道:“我也真傻,倾巢之下岂有完卵?罢了罢了!”说着直又取出那件撕破了的旧道袍罩在身上,凉凉快快地往前走去。

  树林里,仍是两个黑影。
  “笨死了!连声喊声‘救命’都不会,还得要本公子亲自在石头后面大叫!这不是你叫我起床的时候了?”一个黑影愤愤的道。
  “哼!有什么?好歹不是在京城里!”另一个黑影也不服输的笑道。
  “哦?京城里怎么了?”第一个黑影没明白过来。
  “要是在京城里,你这么一喊,还不把咱府里一半的人都吓死?”
  “哼!那又怎么了?”
  “不过,这次你却有点儿折本了,没有引起轰动效果!”第二个人影得意的笑道。
  “为什么?”
  “这次你只吓起了一个‘三瓜’!”
  “三瓜?什么三瓜?”第一个黑影一头雾水。
  “所谓三瓜者,傻瓜,木瓜,呆瓜是也!哈哈!”第二个黑影奸笑道。
  “死丫头,臭丫头,你真的讨打!”第一个黑影举起了手中的东西,赫然是何天香的扇子。
  两个人又闹了一会儿,第二个黑影方问道:“公子,咱们下一步怎么办?”
  “嗯,反正京里我是暂时不想回去,咱们不如就跟了那个‘天想’玩玩吧?”第一个黑影略沉思道。
  “嘻嘻!”第二个黑影笑。
  “你笑什么?”
  “公子是不是喜欢他了?”
  “吓!别乱说!”
  “嘻嘻,还死不承认,看,脸都红了,嗯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嘻嘻。”第二个黑影装模作样的嘻笑道。
  “死丫头,臭丫头,行了。明天咱们去张家集,那里是去梅城的必经之路,咱们就在那儿等他!”
  
  早晨,何天香一身崭新的中衣,外罩两片破旧的道袍,不伦不类的出现在镇上。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折扇上几行字在人群中突然一闪,何天香不由一呆,却发现自己的那身天蓝长衫也不知何时穿在了别人身上,那人背对着他,但那件长衫显然不是他的,穿那件长衫,他整个人显得有些过于矮瘦!
  何天香心下生疑,不由分开人群挤了进去,轻轻一拍那人肩膀:“兄台请了……”
  那人一回头,却立即吓得一个踉跄,就像小姑娘突然见到一条蛇一样:“怎么又是你?”
  “怎么又是我?”何天香不由一愣,细一端详,认出来了,却是前天龙泉镇上被自己所撞的那人,不由一笑道:“真巧,咱们今天又见面了,可是你干嘛这么怕我呢?”
  那人一笑道:“我是怕你又带扇子出来了。”身后那书童不由嗤嗤一笑。
  何天香脸上一热:“兄台还是那么会说话,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想请教兄台。”
  那人眼珠儿一转笑道:“哦?尽管说!”
  “那在下就直言了!”何天香咳嗽一声道:“在下看兄台身上的这件长衫怎么像是在下的……”
  “这是你的长衫?”那人不由一声尖叫。声音好熟稔,似在哪里听过,何天香一时却记不起了,只得指着那人手中的扇子:“还有,这个……”
  “啊!那你说我是偷了?!”那人像被一脚踩了尾巴,声音更大,引来一大堆围观的人。
  “我可没这么说……”何天香连忙解释道。
  “可你明明说了!”那人截道:“只是你说我是贼,我怎么也看你怪怪的呢?”那人随手拈起何天香的中衣:“这是哪儿来的?”
  “买的!”何天香一脸茫然。
  “买的?”那人点点头:“你见谁穿这么漂亮的中衣却穿这么脏破的外套的?”说着伸手一扯,嗤——何天香身上仅剩的半截道袍也给撕成了两片,只剩一圈挂在肩膀上。
  “你……我……”何天香气极,又不想随便出口伤人,一时不由为之气结。
  “你什么?我什么?还死不承认?”那人冷冷道,却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在手中一扬,突然大叫道:“大家看哪,这个人是贼呀!谁替我扁他,这些银票就是谁的了!”
  “大家快上呀!走过路过切莫错过,谁扁的厉害,谁就分的多呀!”那书童也在旁边惟恐天下不乱的鼓噪道。
  
  大把的银票亮了出来,又见是外地人,还有谁不眼红?大家立即发一声喊,群情涌动,争先恐后的冲了上来。
  何天香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眼见无数的拳头砸了下来,连忙抱住了头。
  砰砰!圈中立即尘土大作。
  “他怎么不还手?”那书童不由奇道。
  “他要是凭功夫打人,那就不是他了!”那人眉开眼笑地道。
  “才几天,你就这么了解他了!”书童不由笑道。
  “我也有钱——”尘土中突然一声大叫,众人立即停了手。尘土中,何天香鼻青脸肿地将一个小包袱举过头顶,包袱上面托了几块可怜巴巴的碎银,应该是老道士送他的全部积蓄了。
  “快扁!”那人不由跳着脚儿拍手笑叫道:“我加倍!”
  砰砰!围中复又尘土飞扬,声音更加响亮。
  那书童看了正自手舞足蹈的主子一眼,突然道:“公子,这么打你所喜欢的人,你就真的那么高兴吗?”
  那人一呆,立即停了下来。
  “臭小子,老夫找你多天,原来你竟躲在这里,看打!”正这时,人群突然炸散,一条生满胡须的长鞭劈头盖面地向何天香打来。
  听得风声迥同,何天香本能地向前一跃,正好落在那公子面前,躲过一鞭,而那些不会武功的看客却被鞭上的倒须勾中,刮去一大片皮肉,不由惨叫连连。
  何天香抬头,却是龙门一煞祁运正舞着他的毒龙鞭向自己扑来,不由一边躲开,一边大叫道:“好祁运,咱们出去打,不要在这里伤人!”说着,却靠那公子更近了。
  “谁跟你出去?老夫就让你在这儿横尸街头!”祁运冷笑着又将鞭子圈了回来。
  何天香连忙拔身而起,却听得后面一声惊呼,听风声也是一个人飞身拔起,他正要回头,毒鞭又扫了过来,只得再次向外贴地滚去,却听身后也是一片滚动声,正自奇怪间,就听得那公子气极大叫道:“喂!糟老头子,你跟他有过节,干吗跟我也过不去?我什么时候招你惹你了?”
  原来,何天香与他离的很近,祁运一动鞭子,谁也得快躲;祁运的鞭子又刁钻,一时竟是谁也脱身不开。何天香与祁运有过节,自不觉什么,但那人平自无故便被殃及池鱼,火头可就大了。
  祁运一笑:“嘿嘿,活该,谁让你倒霉,偏偏碰上这小子,要骂就骂姓何的吧!”说着,毒鞭子催得更紧,直把两人逼得东窜西逃,南倒北歪,但任谁都不敢碰那狠鞭子,因为那鞭上不但有毒,而且生满了倒须,刀砍不断,剑削不伤,如龙身上的逆鳞,任谁碰上也得少一两块肉,要不又怎会叫:“毒龙鞭”呢?
  那书童虽也急,但一连数次进攻都被祁运单掌逼了回去。
  刚开始,那人还不住的骂,但后来鞭越来越快,他也顾不上骂了,只是拼命地跟着何天香跳,时间一长,两人身上衣衫尽为汗水所湿,又滚上不少泥土,简直已成泥衫了。
  祁运却嘿嘿笑着,存心想把两人累死。那公子实在熬不住了,忍不住再次破口大骂:“死老头子,糟老头子,我到底干你什么了,你竟……”下面话还未说完,祁运突然一式“千重浪”向两人的下盘扫来。
  “不好!”两人不由同声大叫,一同飞身跃起,却听得“嘣”的一声响,两人已一声惨叫,从半空中各各捂着脑袋栽了下来。
  原来,两人跃起时,那公子跃得有些仓促,身形偏了些,竟一头撞在何天香的脑袋上,连额头都撞青了。
  看着两人狼狈的样子,祁运笑得更浓了。
  这时那公子在后面大叫道:“何兄,有什么……什么法子吗?我实在……实在受不了了!”
  何天香此时也是累得直喘:“有是有,只不过……只不过你得抓住他的鞭梢儿!”
  “什么?你好没良心?难道要用我这双玉手去碰那勾勾儿吗?”那人大是不满。
  何天香正自吃紧,又哪里听得清他的什么金手,玉手,只是大声叫道:“你待会看好了,我会给你一样东西,很有用!”
  “什么东西?”
  “你呆会儿就知道了!”何天香又躲过一鞭。
  “不管什么东西,你们就用吧!老夫倒要看看,你们能用什么制住老夫的毒龙须鞭!”祁运大笑道。

  又过了三招,二人再次被迫跃起,何天香突然大喝一声“接着!”两团黑物立即向那公子砸去。
  那公子不及细看,双手接住,下落之时,立即将手中的物事一合,正好将扫来的毒龙鞭夹住,不由喜叫道:“夹住了,夹住了!”
  鞭稍不动,毒龙鞭威力便已去半,何天香不由喊了一声:“好!”立即转守为攻,击出六掌七腿,连连向祁运攻来。
  那公子双手各捏一团物事,拼力夹住了,不让祁运回夺,那双掌正好立于胸前,不吸气尚可,倘一吸气,便立有一股恶臭攻来;若不是他要拼命夹住了鞭梢,只怕早已给熏倒了过去。
  “他到底给我的是什么?”那公子心道,不由凝神细细看去,谁知不看尚可,一看之下,直把公子气了个眉毛倒竖,几欲栽倒。
  “可恶,竟是他的鞋子——!”可不是吗?何天香不正在赤着脚猛攻祁运,好使他撒手扔鞭吗?两个人只打的昏天地暗。只剩下那公子立在那儿连连叫骂:“晦气,晦气!”
  祁运只比何天香高出一点,但长鞭被夹住,又加上个书童,顿感手忙脚乱,一时招架不住,只得撒手扔鞭,倒翻了出去,大叫道:“小子,算你厉害,咱们走着瞧!”

  风停雨歇,何天香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料刚一低头,就有一团物事向自己飞来,连忙伸手接住,原来是自己踢出去的鞋子。
  “臭死人了!”那公子恨恨的道。
  “可没有它能行吗?再说,你的脚难道不臭?”何天香笑道。
  “我们的脚是香的,哪有你那么臭!”那公子气呼呼地道。
  “香的?咳,不跟你多说了,那件衣服算我送你,再会!”何天香说着,身子一晃,同样消失在人群中。
  “哎——你怎么这样就走了?”那人不由急道。
  “我怕你了!”人群深处,一个声音遥遥传来。
  何天香的确是怕了,虽然他也爱搞恶作剧,但无论如何是搞不过眼前这人的,晚走真不如早走!
  “啊唷唷,人家是你什么人那?要走这要跟你说清楚?”那书童满头大汗地回来了,玩笑道。
  “你,讨打!”那公子又举起了扇子,不料一下子碰在额头上撞起的大包上,不由一声惨叫。
  “拿开手,我看看!”那书童一边替他轻轻揉着,一边吹气:“哎哟哟,我们的大公子,还撞起了这么大一个包,跟谁这么亲呢?”
  “还不是那个何天香?哎——你轻点儿!”那公子呲牙咧嘴地道。
  “哟!好亲热,那个老头子到底是什么人?”
  “谁知道,反正不是好人!”
  “你怎么知道?”
  “你不见他跟何大哥打架吗?”
  “哟!这么快就叫大哥了,太快了点吧?再说,你不也作弄他吗?”
  “不说了!坏丫头,死丫头,臭丫头!”
  “好好好!不说了!”那书童忙叫道:“可这是在大街上,你就先别骂我丫头,好吧?”
  “好啊!那我就骂你坏小子,死小子,臭小子!”那公子又笑了。
  忽然又想起何天香的鞋子来,便道:“把你的鞋子脱下来!”
  “干什么?”那书童不由奇道。
  “叫你脱你就脱,不用问!”
  那书童只得脱了一只给他。
  “我们的鞋子一定是香的!”那公子自语道,说着把那鞋子凑到鼻上一闻:“呸!怎么这么臭?你几天没洗脚了?”
  “我天天洗呀!”那书童奇道。
  “那为什么还这么臭?”
  “跟你跑了那么多的路,又跟老头子打了那么久的架,又怎会不臭?你的不也臭吗?”书童道。
  “我的?自然不臭!”那公子一惊,但很快又怀疑了,终于脱下了一只,缓缓凑上去一闻,砰!那人已一头栽倒在地,鞋子也扔出老远。
  那书童连忙将他扶了起来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我都快要给熏死了。”那人双目发直的道。
  这公子的鞋子格外密实,又打了那么久的架,出了许多汗,里面确是比何天香的臭多了。
  “唉,这下我可真输了。嗯?不行!”那人眼珠一转:“慧香!”
  “奴婢在!”那书童连忙应道,却一扯公子的袖子:“这是在大街上!”
  那公子却不管不顾,只叫道:“你立即去香料铺,替我买麝香五斤,龙涎香五斤,檀香五斤,再买……再买香粉一匣过来!”
  慧香一愣:“你要这么多香料做什么?”
  “不懂就别问,本公子今晚要洗脚!”
  “洗脚?”慧香不由睁大了眼睛。
  
  晚上,客栈的上房之内,一根红烛流着蜡泪,火芯不时地跳动一下,整个房中的影子便也跟着抖动一下。
  床边的大盆里,水汽腾腾地冒着,一双已泡得发红的纤细脚趾便浸在这热水里,显然已有些时候。屋中浓浓的香气已催人欲晕,但慧香还在向盆里倒龙涎香,而桌上还放着一盒未曾启用的香粉。
  “公子,还不够吗?”慧香擦一擦额上的汗珠,轻声问道。
  “倒,继续倒,想这么就压倒我,摆脱我,没门儿!”那公子坐在床边,拿了一大块丝巾,也不时地抹着脸上,细细渗出的汗珠。
  突然,下面房间传来了噼啪的打斗声和沉闷的呼喝声。
  慧香停了下来:“公子,下面好像有人打架!”
  “快倒!正事不干,你去管他们的闲事做什么?”
  “是!”慧香继续将袋中的香料倒入盆中,香气开始浓郁的吓人。

  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楼板居然被人顶破了一个大洞,紧接着冒上一个人来。
  房中两人吓了一跳,一个从水盆边跳了起来,另一个也顾不得脚上的水,一下子便把脚埋进了被窝里。
  新上来的那人刚迈开一步闪到桌边,洞中便寒光一闪,又窜上一个人来,剑光如雪向那人刺到,那人来不及躲闪,顺手抡起桌上的香匣砸出。
  噗!红雾满天,香气浓的发腻。
  “什么东西?”两个人不由都停了下来,看着飘落在肩上,头上带着浓香的红色粉末。
  一个提剑的老头,一个年纪轻轻的相公,竟是龙门一煞与何天香。他们都不识得这是什么。何天香是根本不认识这玩意儿,龙门一煞是没想到两个男人房间里竟也会有这东西。
  床上那公子一见两人,不由大喜,双手抱膝,流波一转,笑道:“喂!怎么又是你们两个?”
  两人一听,甚是耳熟,扭头一看,也都不由同时叫道:“咦?是你?”
  “别动!你们都已中了我的销魂毒粉了!”
  公子说着,拉那书童坐在自己床边,压住被角儿。
  “什么?销魂毒粉?你是桃花门的!”龙门一煞一听,脸色立变,身形一闪已夺门而出。
  何天香却不知道什么是销魂毒粉这种桃花奇毒,不由问道:“什么是销魂毒粉?”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那公子一笑。
  “是呀!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何天香摸摸脑袋,转身出去,却听后面有人叹道:“唉——这人只怕活不长了!”
  何天香不由回头:“兄台这是什么话?”
  “销魂毒粉,毒粉呐!”那人生气地道。
  何天香这才回过神来,不由大惊失色:“这可怎么办?”
  那公子见何天香惶恐的样子,这才乐了,笑道:“你不用害怕,你我虽总磕磕绊绊,但总算也有了那么一点儿交情,我就把解法告诉你吧!你听好了!”
  何天香听着。
  “生甘草三钱,天蟾三钱,黑豆一两,蝉蜕半钱,外加巴豆半两,温火熬烂,一日三次,记清了吗?”
  “记清了,谢兄台!”何天香哪敢再逗留,嗵的一声,直接又从那窟窿中跳了下去,同时,窗下一条人影也一闪而没。
  眼见天香急急出去,那慧香再也忍奈不住,把那公子推倒在床上,笑道:“好哇!加了巴豆,居然还一日三次!”两个人在床上捧腹大笑。

  不一时,天香自店外回来,提了三四个小包来,便急急去煎药。
  原来,阴阳差错,何天香与那公子同住一店而不互知,天香刚睡下,便被一阵浓浓的香气熏得难以成眠,当下盘坐练功,而那龙门一煞也对白日之事心有不甘,恰巧前来报复,两人一场恶战,何天香没有兵刀,被迫破楼上了房,又稀里糊涂把那匣香粉撒了,却没想到得了一个“中毒”的下场。哪敢怠慢,当下按方行事,谁知第一剂刚下肚,腹中便已开了锅,只得狂奔厕所,一夜之中竟有九次之多,只笑得上房之中主仆二人直打跌,倘她们知道那龙门一煞也在勤于茅厕时,还不知道要笑成什么样子呢!
  可怜的龙门一煞,净跟着何天香倒血霉。自然,这笔帐肯定又记到了何天香头上,这不,祁运一边扎着裤子,一边咬牙切齿道:“何天香,臭小子!你给老夫等着,只要老夫肚子一好,就……就……哎——小二,快再给我两张草纸,顶不住了——”说着,他的人已箭般向厕所冲去。
  
  整整一天,何天香几乎瘫痪在了床上,直到第三天的清晨,何天香方脸色蜡黄的拉开了房门,揉揉发红的眼圈儿,便见主仆二人从楼上走了下来。
  “哟!何兄,脸怎么这么难看?没事了吧?”那公子吃了一惊。
  何天香连忙道谢,却谢得有气无力:“多谢兄台,在下已经好多了,只是浑身有些乏力而已!”
  “何止是乏力,你今天能走出房门来已经是奇迹了!”那公子心中狂笑,却强行憋住问道:“何兄,这是要到哪里去?”
  “梅城!”何天香答道,何天香未曾有过说谎的先例,又见这人虽刁不坏,也就说了实话。
  “梅城?”身后的书童突然惊喜的叫道:“咱们公子也正好要到梅城去办点儿事情,咱们岂非可以同路了?”
  那公子也摇着折扇,轻笑着看着何天香,其实他心里比谁都紧张,生怕何天香吐出半个“不”字来。
  何天香略一沉思,抬头笑道:“既是如此,为什么不呢?”
  原来何天香也多了一个心眼,自己不怕打打杀杀,却对那些什么毒啦粉啦的一窍不通,有了这么个“使毒”高手结伴而行,总会安全的多。
  虽然话中仍有个“不”字,但那公子已是如释重负,长长吐了一口气。
  “只是咱们也吵过好几回了,在下却不知兄台贵姓?”何天香笑道。
  “我姓苌,单字一个婷,你以后叫我苌婷好了,这是我的书童慧香。”那人大大咧咧地道。
  “苌婷?好名字!只不过好像带了些女人气息。”何天香点头道。
  “那你那‘天香’就不带脂粉气息了?”苌婷立即反驳,却突觉身后慧香在轻轻捅他,因为婷这两个字并不是寻常人所能叫的。苌婷心里明白,却向后摆了摆手,她俩正面对何天香,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何天香也无从看见。
  “这倒也是!”何天香不得不表赞同。
  不料,这次慧香却变成捏苌婷了,还在后面暗笑。
  苌婷一咬银牙,竟从面伸手过去,在慧香的大腿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哎哟!”慧香疼痛难忍,不由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何天香一惊,连忙问道。
  “哦!没什么,我肚子饿了!”慧香反应还挺快。
  三人同时大笑,“好!我今天请客!”何天香笑道。
  
  时已至春,长长的古道两旁,芳草连天,各色的花儿争奇斗艳,各有各的娇姿,各有各的媚态,吞吐着芬芳,远看去就像一匹五彩的锦缎。
  何天香,苌婷,慧香三人正漫步其间。天香看多了山中的花草,此时见了这等如绢如绣般的画面,不觉更加亲切起来,一回头,却见主仆二人已每人掐了一大把的鲜花,苌婷还不时嗅嗅这朵,闻闻那朵,鲜花下的脸蛋,竟比平时又娇艳了许多,显出一种说不出的媚态,何天香看得呆了,不由暗叹道:“幸好苌婷是个男身,倘若是女身的话,只怕不比那慕容姑娘再美上几分?!”
  苌婷一抬头,却见何天香正自出神,不由脸一红,羞道:“喂,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儿?”
  何天香脸上一红,连忙回避了他的眼光,却盯了苌婷手上的花束一眼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你们这么采花儿有些不妥!”
  苌婷不由道:“为什么?”
  天香一声轻咳:“我是说:咱们是男人,就得有些男人看花的味道,不要去学那些女孩子,动不动就喜欢伸手,让这些花多开几天,多让几个人看,不也很好吗?白居易明知道‘明朝风起应吹尽’也不愿把它采下来,而只愿‘夜起衰红把火看’你说呢?”
  “呵呵,没想到你竟如此懂得怜花惜玉,不是也有一句‘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苌婷不由笑道,却骤觉意境不对,连忙掩了口。
  “那又怎么了?”何天香不由问道。
  苌婷眼珠一转,又笑道:“你只知道白居易惜牡丹,那牡丹自是贵种,而至于寻常的花儿,他也那样吗?不也有人做过‘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句子吗?”
  “这个……这个……”何天香只觉得他说的有理,可又不完全是那么回事,自己反倒无从反驳,一时急了。
  婷儿见他如此模样,反倒笑了:“行了,呆子,你说折花儿不好,我以后不折也就是了,还用急成那样?”
  突听后面慧香嗤嗤发笑,婷儿立时满面通红,转过头轻声骂道:“小蹄子,你笑什么?”
  慧香乐得把嘴一抿:“两位公子,时候不早了,咱们也该上路了吧?”
  何天香忙道:“对极对极,还是赶路要紧。”又朝婷儿一转:“婷兄弟,我们走吧?”
  苌婷一颔首,三人复又上路,走着走着苌婷突然问道:“何兄方才叫我什么?”
  “苌婷兄弟呀!有什么不对吗?”何天香不由道。
  “错倒是没什么错,只是‘婷兄弟’也太拗口了,你以后叫我婷儿得了!”婷儿抄着手笑道。
  “婷儿?”何天香惊道。
  “怎么了?我母亲就是这样喊我的!”婷儿笑道:“顺口儿!”
  “可这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儿……”何天香迟疑地道。
  “我叫你何大哥也一样,大家是好兄弟,不是吗?”婷儿笑道。
  “不错,不错,大家是好兄弟!”何天香也爽朗的笑道,刚下山便有人叫大哥,又是如此清秀标致的人物,何天香又怎会不愿意!
  慧香却把嘴唇贴道苌婷的耳边上轻轻笑道:“该是何相公吧?”
  婷儿的脸立时红到脖子跟儿,叭!一扇子把慧香敲开:“去你的,没正经!”
  何天香回头见了,不由笑道:“婷儿,你用我的扇子打人了!”
  婷儿却朝他一睨,似笑非笑地道:“什么?我好像听说有人把衣服和扇子都送给我了。”
  “失言,失言!”何天香连忙笑道,三个人笑做一处。
  
  夜风,轻轻地吹着,如此的轻柔,就如一只素手上的醇酒,下喉处,情悠悠。
  慕容山庄庄后的桃花已经盛开,一朵朵花瓣就像女孩子们鲜润的樱口。月华却似流水一般轻轻地泻在桃林之中,笼起一层淡淡的雾。
  一个身着红纱衫的女子正懒懒地靠在一株桃树上,纤手无力地垂在身后,她美丽的大眼睛中却充满了虚幻的色彩,好像整个灵魂都已不属于自己。

  
“常叹此身无归宿,笑鸿雁,来来去去,年年为谁碌。料得古道飞尘处,心谁属?泪眼朦朦,今君在何处?”

  念着念着,她的螓首已轻轻垂下,冷清的月光中,两滴清泪已随风流,落土处,却无声。
  忽然,一枝桃花从她背后伸来,在她眼晃了两晃,她却一点儿都没看到,只顾低了头,低低抽泣了起来。她娇小的身子在轻轻地颤抖着,就如一只雨中的红莲,又如一只沾了露的蝴蝶,让人心中不由升起一阵说不出的怜惜。
  这一来,身后那人不由吓了一大跳,顾不得玩笑了,连忙一步转到她面前:“小姐,你怎么了?”却是芸儿。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红衫姑娘见有人来,连忙别了身子,急急拭干了眼角的泪痕。
  “小姐,到底谁欺负你了?”芸儿急急问道。
  “没什么,没有谁欺负我,真的!”那姑娘连忙解释,但眼圈一红,清泪又滑了出来。
  “哼!我就知道他,何天香!”芸儿恨恨地道。
  “不是,不是!”姑娘不由慌了,连忙替他辩解道:“那次不怨他,是我用的剑招太狠了些,是我的错!”
  “那会是谁呢?”芸儿想不通了。
  “不要问了,芸儿,我们回去吧,只怕又要晚了!”她怀里揣着兔子一样,怕芸儿再问,急急转身走开,芸儿只好跟着。

  这姑娘正是慕容兰娟,是武林东南西北四大世家之北世家慕容长明的独生女儿,生得玲珑剔透,粉雕玉琢,脾气却是刚烈无比,又喜着火红,所以人送绰号“火凤凰”,是除天星楼薛沉香之外的武林第二大美女。十五岁时,提亲之人便络绎不绝,竟连江湖第二大帮天残帮的少主金碧良及其他三大世家的公子都屡屡碰了钉子。这几个人倒也不死心,硬是磨了两年,但慕容兰娟压根儿就瞧他们不起,这两年也是白磨。
  曲高和寡,人至高处,总有种不胜寒的感觉,姑娘也叹世间无人,但自那日棚中一见到何天香,便立刻被他身上那种特有的淳厚质朴感染了,再加上树林边的那件事,竟使一颗芳心完全扑到何天香身上,脑海中再也挥不去,何天香那俊逸的身影,却不知天香到底对自己如何,情至深处,竟至于哭泣出来,又恐再被芸儿看见,只得连忙走开。
  不料刚走几步,迎面匆匆来了一个婆子,一见慕容兰娟便上前施礼道:“小姐,老爷喊你呢!”
  慕容兰娟眉头一皱“什么事?”心中却暗道:“天这么晚了,父亲可从没有半夜三更喊自己的先例呀!到底是什么事呢?”
  那婆子头一歪:“嗯……,听说好像为了小姐的婚事!”
  “什么?”慕容兰娟的脸儿立即冷了下来。
  “我不去!”她早已厌烦了那些媒婆们剜肉似的三角眼儿,那使人作呕的奉迎;更讨厌那些水光溜滑的,仗老子的名头出来哧人的世家子弟,说着,甩袖向前行去。
  那婆子连忙紧跟一步,急道:“小姐,老爷说了,今天来的可不是普通人物……”
  一句话还未说完,慕容兰娟已回头冷笑道:“你怎得恁的啰嗦?不去便是不去,难道来的还是天王老子不成?”说完照旧前行,芸儿紧跟了上来。
  那婆子打了一个冷战,这姑娘平时都是好好儿的,可一提到她的婚事便立即成了个母夜叉,她还真怕得罪了这个在慕容山庄说一不二的丫头,只得紧跟在身后道:“那倒不是,只是老爷说:以前的事,他都替你推了挡了,但这次来的,却是三大世家和天残帮的人,实在不能推了,无论如何你也得去走一趟,至少也得走一个过场!”
  “什么?三大世家和天残帮的人都来了?”慕容兰娟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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