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十二亭 |
作者:花逝无痕
文章来源:本站原创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3-10-3 |
|
|
第四章:兰娟一痴别山庄 婷儿一怒咬天香
血无天踏前半步亮式,何天香却是后退半步亮掌。 “呀——”血无天率先攻出三十四掌二十八腿。 何天香不退反进,以攻对攻,以硬碰硬! 砰砰砰啪啪啪!掌脚相交,劲气弥散。啪!二人一分而开,血无天气喘如牛,何天香也满面赤红。第一回合两人不分胜负,但血无天年长何天香五岁,内功修为理应高一些,但却依旧拿何天香没办法,可见何天香的修为已绝不在他之下。 “何公子好精湛的功力!”余循真不由叹道。原来,方才血无天那一轮快攻,是血影宫中有名的“风雷掌”,江湖中能接下来的人已不是太多,是血无天存心给何天香颜色看的。 慕容长明笑道:“娟儿的眼光几时错过?” “爹——”下面的慕容兰娟不由嗔道。 “哈哈哈……”慕容长明不由笑了。 江城月、李梦莲、芸儿、余循真、黄直也不由都笑了。 下面的婷儿却是一脸焦灼,急燥地问慧香道:“慧香,这个血无天一上来就这么厉害,何大哥能赢吗?” 慧香却皱着眉头道:“他们两个打的那么厉害,我眼睛都看花了,又哪里知道他们谁会输谁会赢?” 婷儿不由大是气馁,恼道:“还不如不问!”却又下意识地转头向那中年人瞧去。 那中年人自是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却一脸坏笑的问道:“你是盼他赢呢,还是输?” “我……我……”婷儿一愣,却是一连两个“我”,自己也不知道是该盼他输还是赢了,不由恼道:“你只告诉我他会输还是会赢不就得了?” 那人一笑:“我现在也不知道!” 呼!婷儿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昏倒过去。 这时就听台上血无天恨恨地道:“好!你再看这个,血影六十四!”就见血无天虎扑而起,掌脚大开大合,似铁棍崩石一般向何天香扑来,声势竟比方才还猛了几倍。 何天香也猛地大喝一声:“寒风推云掌!”脚奇幻地向前冲出,锲进血无天的腿风掌影中去,双掌却划圆了圈子,一掌接一掌的交替拍出,将血无天的直掌厉腿尽皆推开。 “这不是流云步法!”余循真道。 “但却是流云步法的底子!”慕容长明接道。 “这也不是伴风掌法!” “但还是伴风掌法的底子!”慕容长明笑道:“只是年纪轻轻便能如此举一反三更进一步,已十分难得了!伴风老儿教了个好徒弟!”
血无天那么凄厉的攻势,都被何天香以四两拔千金之势推开,且步伐灵活异常,步步在血无天身边紧逼,搞的血无天万分恼火,刚想变招,就见何天香突然扭胯斜肩,一声轻喝,运肩撞来。 砰!血无天给撞的七荤八素,不由一阵踉跄。 “好!再加一把劲儿!”台下众人大喊道。 突然场中嗤的一声轻响,人影错飞,众人不由定睛看去,却不由大吃一惊。 只见何天香倒飞三尺,负手冷然而立,衣襟下摆已不知为何物撕破,山风一过,露出一大片的肌肤来。 血无天却在三丈之外立定,右手指尖上乌光闪烁,一脸阴笑。 “卧龙爪?”慕容兰娟霍然而起。 台下的婷儿,慧香脸色大变,身后那中年人指间也突然有碧光一闪。 台上的慕容长明、余循真、江城月、李梦莲等人却现出愤然的神色,台下也哗然。 “卧龙爪”乃以寒铁制成,套于指尖,利若刀剑,上淬剧毒,若入人身,轻则溃烂,重者丧命,两人既是空手互搏,血无天却运用“卧龙爪”自是卑劣异常。 “不错,正是卧龙爪!怎么样,怕了吧?”血无天阴阴笑道。 何天香一语不发,只是长身玉立,一脸冷霜,凛凛地盯着血无天。 血无天不由为他的气势所慑,却依旧硬气地道:“怎么,你还要比吗?” “无赖!”台下不由有人大骂道。 江城月也道:“何兄,下来吧!没必要和他一般见识,你已赢了!” 何天香却无语,右脚缓缓后移,成丁字步,左拳前引于腰,右拳后负于背,身形微微前弓,眸子中冷光如刀! “什么?他还要和卧龙爪硬拼?”婷儿不由惊叫道。 “这是什么拳法?!”慕容长明却在心底中大呼道。 不认识! 不认识!! 不认识!!! 没有人认识! 何天香第一次使用完全自创的“九伤神拳”又怎会有人认识?
中年人眸子中却流光溢彩,闪现出奇幻的色彩,没想到一个娴静温文尔雅的人,竟也能冷酷至斯! 又有风起,吹动何天香已被撕破的衣襟,又露出那一大片肌肤来,细雨淋入,清爽无比! “呀——”血无天突然再也忍受不了这种压抑,狂叫着挥爪扑上。 咚!擂扳突然被踩裂,擂扳上木屑四散,何天香一拳击在血无天的“卧龙爪”上! “啊?!”慕容兰娟不由惊呼出声,婷儿则干脆把自己的手指咬进了嘴里。中年人却眼中精光四射! “啊呀呀呀——”血无天只觉如铁碰钢五指欲折,忍不住抡着右手在擂台上一阵狂跳,大叫道:“这是什么功夫?” “九伤神拳!”何天香凛然道。 “难道他已到了可以运气成罡的境界了?”江城月不由看着他的拳头惊叫道。 “他是个习武的天才!”李梦莲也不由叹道,却见擂台上何天香已憋足了劲儿,一拳一拳地向血无天打来,只见拳出若电,劲风呼哨,若乱石崩云,又若铁雷惊鼓,永无所惧,一往无前。 血无天又哪里还敢招架,只得一退再退。 砰!何天香突然一拳击中台柱,只见得木屑四散狂飞,整座擂台都在轰轰震动! “哈……”慕容长明不由哈哈长笑:“余兄,就这一拳,只怕也只有丐帮纪帮主的降龙十八掌可以比拟了!” 余循真也笑:“自古英雄出少年,慕容兄,只怕再用不了几年,江湖中便再无你我立足之地了!”
突然,木屑中血光暴起,血影剑! 何天香在暴退,双袖却怒拂而出。 嗤!双袖已被铰的粉碎,但剑光却如蛇一般凌厉地附骨而至。 “何公子,接剑!”慕容兰娟突然将自己的长剑贯了出去。 铮!铮!铮!铮!铮! 擂台上一阵金铁交鸣,火星四溅!剑光中现出血无天狰狞的面孔:“何天香,你去死吧!” 何天香在疯狂的剑光中飞退,但头脑却清明如镜。 啪!血无天手中的长剑突然被踢飞!风云十八腿,学自郭强的风云十八腿! 嗤!血无天的右胁也被何天香一剑划过。 “啊——”血无天不由一声惨叫,却有一大片红云当头向何天香压来。 何天香把剑一挑,御在一旁,却是血无天的那件“七血衣”,血无天已连蹦带跳的逃下擂台,大叫道:“何天香,慕容兰娟,这笔帐我记下了!” “哗——”台下一阵欢呼! 余循真也笑道:“慕容兄,得婿如此,夫复何求?” 慕容长明也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能得此婿,纵是再让我多树几个仇敌,慕容长明也决不说二话!”
这时芸儿已走了来:“恭喜何公子,贺喜何公子!” 何天香装糊涂:“恭喜我什么?” 芸儿一笑:“自是恭喜何公子入赘了!” 何天香忙道:“姑娘错了,在下还未跟慕容姑娘比过呢!” 芸儿轻笑道:“这还用比吗?” 何天香脸色一正:“姑娘,这是规矩!” “你这人真是死脑筋!”芸儿不由大是摇头,却也只得回头跟慕容兰娟说了。 慕容兰娟正自高兴,一听此话,心中寻思:“或许他是怕人闲话,其实我上去三招两式败给他也就是了!”想到这里,便又走上台来。 何天香却乘此向台下的婷儿使了一个眼色,婷儿会意,轻轻点了一下头。
此时,慕容兰娟已来到面前。何天香倒转长剑递给她:“多谢姑娘赐剑!” 慕容兰娟却不接剑,只是盯住何天香,幽幽道:“何公子,这些天可好?” 何天香一听,连忙避开她目光道:“慕容姑娘,在下……”话尚未完,一个人突然拿着一封信急急跑上擂台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何天香,你娘病重,要你马上回去见她最后一面,否则,就来不及了,快走!”正是婷儿。 “什么?”何天香一听,一把夺过信纸,草草扫了一眼,连忙朝慕容兰娟一拱手急道:“慕容姑娘,对不起,家母病重,在下唯有先行告退了!”说罢,连忙与婷儿一起如飞奔下擂台和慧香一起往外奔去。 台上台下诸人乍一听,都不由一愣,慕容兰娟一时也傻了。就这当儿,何天香已下了擂台奔出二三十丈远。
那中年人略一迟疑,随即也跟了出来。 哗——人群顿时乱了。 “何公子——”慕容兰娟一下子回过神儿来,慕容长明、余循真、李梦莲、江城月却还都是一头雾水。等他们再回过神儿来,何天香早已射出七八十丈了。 “何公子——”慕容兰娟突然大叫一声,跳下擂台向前追来。 “娟儿”慕容长明连忙下来,其他诸人也连忙跟上。 但台下人群已乱,反而增加了他们追赶的难度,一时之间,反而越拉越远了。 却说何天香、婷儿、慧香遥遥在前飞奔。 何天香道:“婷儿,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婷儿却冷冷道:“你认为事情就这么算了?” “那你还想怎样?”何天香不由笑道:“反正不会再有人去打擂台了!” 婷儿却幽幽地道:“我怎的有种感觉,好像觉得慕容姑娘不会就此善罢干休的!” 何天香却笑:“没什么,我躲她一段日子之后,慢慢也就淡了。” “唉,你还是不懂女人的心。”婷儿心中长叹道:“我实在不知道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正奔着,忽然前面一排站了八个人,四老四少,四大世家!金万能、金碧良、南宫剑、南宫柳、东方青、东方灯、万雷兰、百里宽,八个人一字排开,正冷冷地盯着奔来的三人。 四大家刚因比武招亲的事弄的反目成仇,什么时候又这么齐心起来?何天香见势头儿不对,连忙止步,双臂一张,拦住婷儿与慧香。 何天香独自上前,一扫众人:“诸位,为何拦路?” 金万能阴阴一笑:“你小子就是何天香?” 何天香道:“不错,在下正是,不知金长老有何见教?” 金万能冷冷道:“见教?那是自然!咱们数年来找伴风那牛鼻子找不到,今日捉了你,不怕那牛鼻子不出来!” “对!”南宫剑也在身后道:“这十几年来,我一想起天山上的那件事,气就往上冲!” 何天香一听,立时明白。师父曾跟自己讲过,十九年前,天山千年一现的“天山玉莲娃”出现,习武之人若服之,功力可达通玄之境,而天山雪莲却要死一千三百颗;如此天山采药之人将再无业可做,天下药物中也将少了天山珍品,是以风花雪月四奇与天星楼主薛摇红和三大世家并天残帮、血影宫中人连拼三天三夜,终使“莲仙”逃脱,但双方梁子也就如此结下,但风花雪月四奇自此归隐,难觅踪迹,天星楼五家却是轻易不敢招惹,不料今日听说何天香是伴风的弟子,也无怪四家如此心齐了,只是血无天走的匆忙。已不知从何外下山,否则也早做的一路了。 何天香已知今日不好走脱,面上却笑道:“哦,原来如此,那么诸位打算如何对付在下呢?” “自是要好好抬举你了!”金碧良冷冷笑道。 “那就看你本事了!”何天香笑道。 “伴风当年都没有你这么自信!”万雷兰在后面接着道。 何天香暗暗一捏婷儿的手,轻轻道:“待会儿我向前冲,你就带着慧香从边上冲出去。” “那你呢!”婷儿急道。 “别管我,要不一个也走不脱!” “我不走!”婷儿突然大声道。 何天香吓了一跳,连忙捂住她的嘴:“你鬼叫什么?现在什么时候了?”
正这时,东方青一挥手,八人成圆将三人包在里面笑道:“想走?你们还能走的掉吗?” 何天香不由暗叫道:“完了,这下可真是要一个也走不脱了!” 这时,身边的婷儿反倒笑了:“何大哥,这次你可赶我不走了吧?!”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何天香恨的牙根儿发痒,却又不得不叹道:“唉,我说过我是个不祥的人,麻烦果然就来了!” “咱们是兄弟,还说这个?况且,你不是还有保驾的吗?”婷儿笑道。 果然,她话音未落,远远已听见慕容兰娟的声音:“何公子,你等一等——” 慕容长明、余循真、江城月也在后面怒叫道:“何天香,你给我站住!” 何天香不由大急,心道:“糟糕,前有伏兵,后有追兵,这可如何是好?” 东方灯也道:“慕容长明、余循真、江城月他们都来了,事情有些棘手呢!” 南宫剑却一声大喝:“棘什么手?大家正好大打一架,也出出这口恶气!要不然咱们先一齐动手毙了这三个小子也行!”话完却不见众人有所反应,不由抬头,却见东方青等人正呆呆地看着何天香三人的身后,不由也随之看去。 他这一看不打紧,立即倒吸一口凉气,只见一块青石上,一个中年人正衣袂翻飞,双手倒负,昴首向天,似在向苍天问取些什么,又似在凝神聆听着些什么。 “天问神剑”南宫剑不由在心底中狂喊,已知今日之事不可能成功,只得向后一挥手带头道:“我们走!” 百里宽还不明就里,不由问道:“怎么又要走了?”万雷兰推了他一把:“叫你走就走,别罗嗦!”八人急急退了开去。
追兵已近,何天香虽不明就里,但也不敢再耽搁,一拉婷儿:“走!”三人已如风般也消失在山下的树林中。 慕容兰娟追至近前,却是半个人影不见。“何公子——”慕容兰娟悲怆大呼,陡觉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软,便已倒下。 随后的慕容长明连忙上前扶住叫道:“快回庄上救治小姐!”一行人也顾不得再追,一发上山来。 良久,慕容兰娟方缓缓醒转,一见父亲在床前,连忙问道:“他,他真的走了?” “是的。”慕容长明沉声道:“他的确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那么讨你厌吗?”慕容兰娟突然哭道:“你既那么讨厌我,这次大会你又何必要来,何不要我自生自灭?你既来了,又何必要走?为什么?为什么!”说至情处,已是柔肠寸断,泪落如珠。 江城月道:“慕容姑娘,你别太伤心了。或许他有难言之隐,不得已而为之。” “他既有事,何不说出来,难道我还会违他意吗?” “又来了!”李梦莲不由笑道:“既是难言之隐,又是随便可以说得出口的?” 慕容兰娟听了,却不再说话,只顾抽泣。 慕容长明却拍拍女儿的肩膀笑道:“傻丫头,你哭什么?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你叫他跑!赶明儿老爹就上雁荡山找他师父去,他若再不说句公道话,老爹就把他的房子烧了!” “爹——”慕容兰娟已抱住慕容长明的腰大哭:“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为什么他还要在最后关头走?什么他娘病重,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一个藉口!他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既不想要我,大可以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又何必总是那个样子,让我的心都碎了!” “傻孩子,别再乱想了,他既来帮你,就证明他心中有你,咱们就有希望对不对?”慕容长明劝慰道。 慕容兰娟依旧摇头,痴痴道:“他若心中有我,又何不曾有所表露?他若心中有我,又何必做贼似的躲着我?你看,他这次来倒像是来还债似的!” “好了,好了!别再胡思乱想了,伤了身子,什么可就都没有了,快休息吧!赶明儿老爹就上雁荡山!”说到这里,慕容长明却又叹道:“不过,说实在的,爹还真喜欢那小子,你若真跟了他,爹下半辈子可就放心了!唔,干嘛让你跟他?是让他跟你,让他来咱们慕容山庄,爹的位子让他坐!”慕容长明又大笑道。 “爹,瞧你说的!八字还没一撇呢!”慕容兰娟虽尚在垂泪却也羞涩难禁。 江城月突然凑上前来道:“慕容老伯,你明天去雁荡山,咱们师兄妹也不好闲着。这样吧!你去雁荡找伴风道长前辈,我跟梦莲下山去把那小子揪来,倒要问问是怎么回事!” “好!咱们就双管齐下,只是麻烦两位贤侄了!” “自家人,还说这些?”李梦莲笑道,却又回首看了看犹在垂泪的慕容兰娟:“我说兰妹子,你总这般哭法,总不成要咱们揪住那小子的时候,再给你扛口缸来?” 慕容兰娟脸上不由一红,呼道:“呸!才跟江大哥好了几天,就这般没正没经起来!芸儿,咱们回去!”说罢便引了芸儿出去,唯恐李梦莲再打趣她。 说走便走,不一时,江城月与李梦莲已来到庄门之外。 李梦莲突然道:“江大哥,你说这何天香就真有这么大魔力?” 江城月却淡淡一笑,拉住了她的手。 李梦莲一惊,脸一红,却没有挣扎。 江城月道:“莲妹,其实,说真的,你也不用再来撩我,这种感觉,你又何尝没有过?唯是你性格内向,不曾流露过而已,大哥让你受苦了!” “大哥!”李梦莲突然觉得嗓子有些沙哑。 江城月伸出两个指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摇头叹道:“其实,我也知道,我配不上她!她是那种外表冷艳刚强,内心却又柔情似火的人,她善良,柔弱,但她一且认定了的东西,却是死也不会改变的,我对她早已死心了,仅存的也不过是兄妹之情,朋友之谊罢了。而对于你,梦莲……” “江大哥!”李梦莲突然像个孩子似的扑进江城月的怀里,呜呜哭了起来。
三年!三年的苦等!三年的相思!朝朝暮暮盼君来,年年月月为君悴,一千个日日夜夜,终于换来了他亲口说出的这句话,这又怎能不使她痛哭而至于失声呢?感情的潮水已淹没了这个曾经青梅竹马的玩伴,江城月也在落泪,他轻抚着李梦莲的秀发柔声道:“梦莲,我以后再不会让你受苦了!” 李梦莲却缓缓道:“江大哥,有件事,还要请你原谅!” “傻瓜,咱们还有什么事抹不开?”江域月轻笑道。 李梦莲轻轻从他怀里挣出身子,却抽出一卷发黄的纸来道:“对不起,江大哥,自从你那年与兰娟妹子相遇做了这首词后,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就偷拿了,虽你后来问我,但我还是骗了你好几次,现在,还你吧!” 江城月一笑,伸手接过卷轴,轻轻一摇,却又笑道:“过去了的事情就要它过去吧!又何在于这一首词?只要我们互相信任,又有什么可以隔膜的呢?”说着,江城月随手一丢,那卷轴便斜斜飞了出去。 “大哥!”李梦莲不由鼻头一酸:“我不会负你的!” 江城月却笑道:“好了好了,你怎么也学起慕容姑娘来,咱们还要去追何兄,时候不早了,咱们快走吧!” 说着两人便半依半偎的走下山去,月光中,他们的背影很美,很美! 两人刚走,便有一人轻轻走来,捡起地上的卷轴,略略一展,却又合上,她抬头看着两人依偎的背影,眼中竟又忽地滑下泪来,泪珠清冷,点点滴滴,打在她手上的宣纸上,湿成一片。 慕容山庄“墨兰轩”桌子上摆着一幅打湿的长轴,慕容兰娟不在,芸儿上茶来,不由凑上轻念道:
“桃花开,梅花落,满园春光无外泄。春风短,蝶燕欢,几曾亲见,醉倚斜栏。乱乱乱。 飘香径,蜀裙折,夜夜对红空寂寞,苦苦盼,泪痕残,雕栏仍在,三月已残,难难难!”
“咦?小姐什么时候又写诗了?可这又不是小姐的字迹,会是谁呢?”芸儿不由沉思道。 “啊——想起来了,江城月江公子!难怪字迹这么熟悉,这不是三年前花灯会上的那回事吗?原来他也暗恋小姐,嘻嘻……这倒没想过。”芸儿笑道,却又寻思:“这纸这么旧了,以前怎么未见小姐拿出来过,怎么还湿了这许多?嗯?小姐呢?小姐哪里去了?小姐——小姐——”芸儿连忙放下茶走了出来。 刚走的两步,却见慕容兰娟正坐在亭台上怔忙的对着桃花发呆,不由上前轻轻推了一把:“小姐,你又在想什么?” 慕容兰娟回头,见是芸儿,不由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芸儿头一偏:“我给小姐送茶,不见你在,所以就出来了,哎——房里那篇‘钗头凤’……” “是你江大哥的!”慕容兰娟淡淡道。 “果然是他的,那你——”芸儿不由小心的问,只一个何天香就一塌糊涂,若再加上个江城月,那该如何是好? “哼——”慕容兰娟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凄惨的笑容:“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他跟李姑娘倒是满般配的一对儿!”说到这里,不由又想起何天香,泪便又落了下来。 芸儿一见,连忙拿帕子替她试泪:“你看你,又来了!一天两天总这样,让我们见了也是心痛!”说着,自个儿的泪也就真滑了下来。 慕容兰娟见自己的芸儿也哭,连忙收了泪问道:“老爷可走了?” “三更天就启程了!” “哦。”慕容兰娟略一沉思:“你去给我拿件衣服,我要到茅屋那边去一趟。” “啊!”芸儿不由吃了一惊:“小姐,那可是禁地呀!” “我知道,你不用管,只去取我的衣服来就是了!” 坟旁的茅屋内,老人也一脸迷惑:“娟儿,这何天香到底怎么一回事?如若说他对你无情,却又何必露面替你打擂击败血无天?倘若说他对你有意,那又怎会最末了又借故离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老夫也糊涂了!” 慕容兰娟一脸戚容,垂泪道:“老前辈,娟儿看来是没人要了!” “别胡说!就是全天下的姑娘都嫁不出去了,抢你的也会抢破头!”老人说到这里不由又叹道:“唉,天赐若在的话,也该与这何天香一般大了吧!” 慕容兰娟一惊:“老前辈也有儿子?” 老人一呆,随即黯然,右手拍拍床案:“娟儿,你坐下来,你不是总问我你娘的事吗?你现在也大了,我就说一个故事你听吧!” 慕容兰娟心道:“到底有什么事情,非要到这时才说?以往问爹,爹也总是推三阻四的,看来这事不是那么简单。”她心中虽翻来覆去,但还是依言坐了下来。
老人双目出神地盯着窗外盛开的桃花,思绪却又飞回了那遥远的从前。他的语调平缓而压抑却又如一块磁石:“娟儿,你知道坟中埋着的是你娘,却不知道还有一个人也是埋在里面的。” “什么?”慕容兰娟大惊失色:“还有一个?我娘的坟里埋着两个人?” “不错!”老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个是你娘,一个是我的妻子邢玉。” “怎么……”慕容兰娟不由瞪大眼睛。 “别打岔,让我说下去。”老人沉声道:“二十年前,江湖中出现了两个出奇的剑客,他们是兄弟俩,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但他们的出现却给了江湖以莫大的惊骇。并不是他们的武功太过高绝,而是他们的气雅风范,在江湖上创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神话。兄弟俩中,弟弟犹为出色,竟使当时的武林泰斗‘北尼’的四个女弟子‘四绝’痴想狂追,但阵阵坎坷过后,这位弟弟却未与这四位江湖中人人争羡的佳人成亲,相反却娶了一个名叫雪凤的小家碧玉。‘四绝’因情挫而反目成仇各寻一块绝地隐居,这便是当今武林四大绝地的由来,这在当时是一件大事,要知道除却武功,添愁城添愁仙子董宛宛的琵琶,长恨海长恨仙子李袖珍的歌技,绝情谷绝情仙子萧红月的洞萧,相思洞洞主花盈盈的舞姿,那在当时都是极绝的。四人遭此重挫,江湖中许多有情之士也愤愤不平,竟联手扫荡这位弟弟,但一直找了一年零四个月,并没有发现他与雪凤的踪迹,此事也就渐渐淡了。但‘四绝’直到今日犹自未嫁,可见这位弟弟的魅力之大了。 那位哥哥虽不若弟弟出名,却也风流倜傥,游剑江湖,不久便与武林中一位侠女邢玉成了亲,并很快就有了一个小男孩。可造化偏偏弄人,正当一家感情进入峰巅之时,那哥哥却又鬼使神差地迷恋上了她的义妹,而他这位义妹却对另一位江湖豪客情有独钟,并很快嫁给他,有了一个女孩。可她心地善良,又不忍心伤害他的义兄;于是原本温馨的友情便忽的复杂起来,四个人在这个圈子中越陷越深,谁也不能自拔。终于有一天,那邢玉再也忍耐不住,竟由爱生恨,在得知丈夫又去纠缠他义妹之后,竟将儿子抛进深谷,在一个夜里偷偷找到他义妹双双同归于尽。 这位哥哥闻讯赶到后,已经什么都晚了。邢玉又是抱的她那么紧,两个人分都分不开,所以只好一起下葬。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向那位豪客忏悔,但那位豪客已不再认得他。他本也想一死了之,但这仍不足以赎回他的罪,他唯有自断一臂,结一草庐于坟前,发誓一生清灯孤影,伴着这座坟墓;是向他的妻子孩子赎罪,更是向他的义妹,妹夫赎罪,他每日对着坟墓忏悔,流泪。只求坟中的人能原谅他!虽然他知道那只不过是奢求,但他依旧在祈求,岁月如白驹过隙,一晃已是十八年,但他依旧在祈求,他已不求他们再会有什么垂慰于他,他只是希望能够以心偿还她们一些什么,如此而已,如此而已……老人说着,泪已扑簇簇地落下来,打在他唯一的右臂上,湿成一片。 “你就是那个哥哥,我爹就是那个豪客,那个义妹就是我娘?”慕容兰娟同样在呜咽。 “不错!”老人缓缓道:“我就是那“春阳冰梅双飞剑”中的老大‘春阳剑’何梅王宣,也就是杀死你娘的凶手。” “不,老前辈,你没有错!”慕容兰娟已泣不成声:“倘若,爱是一种错的话,这世间又怎么还有真情在?倘若爱是一种错的话,天下又还分男女做什么?真心爱一个人,你并没有错!错的只是苍天,错的只是造化!” “娟儿,你还是错了,我们都错了!”老人轻轻地抚摸着慕容兰娟的长发,怜悯地道:“我错就错在不该对怜儿动情,而怜儿错就错在对我太仁慈了,而阿玉的错,却是错在她爱我爱的太深了。错错错,终于成了这样的结果,这难道还不是我的错吗?”何梅王宣顿了一顿又对慕容兰娟道:“娟儿,知道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吗?” 慕容兰娟摇摇头。 老人看看她,黯然道:“娟儿,‘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就是怕你为情所困,不知进退,以至于如我一样铸成大错。那何天香固然是好,但你也要分得出轻重,得放手时且放手,这样于他于你都好! “不,老前辈,你又错了!”慕容兰娟摇头,泪落如雨:“我从不信天命,我只相信我自己!更况且我们的开始也并不是一个错误,他既能来助我,就证明他心中有我,我们既能相识,就一定也能相知!” “唉,孩子,你终究经历的事少,难得你如此痴心,可痴心又有何用?我不也就碰得头破血流,悔恨终生吗?” 慕容兰娟突然站了起来,紧紧地盯着何梅王宣:“老前辈,我相信何公子,我相信我自己!而你的失败,只或许因为你的开始本就是一个错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一个注定有着绚丽开始,凄冷结局的错误!你说的对!但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更关键的是在于爱谁?!我们不同,我们真的是不同的!”她痛苦的摇着头,一步一步地退出了房间。 “或许,真的又是我错了!”老人痴痴地道。窗外,一片桃花正孤零零地飘落,摇曳在风中。 慕容兰娟的闺房里,慕容兰娟正在忙着收拾东西。 芸儿突然问道:“小姐,咱们真的要下山吗?” 慕容兰娟忙碌地道:“自然是真的,你还愣着做什么?快收拾东西!” “是不是等老爷和江大侠他们回来……” “不等了,我们自己下山去找!” “那,找着人又能怎样呢?总不成你指着他的鼻子问:“喂!你到底娶不娶我?”芸儿笑道。 “你以为我不敢?”慕容兰娟猛然抬头。 芸儿看着她倔强的大眼睛,不由一呆,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我们马上下山,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现在怎样,我一定要找到他,一定!”慕容兰娟看着窗外满山的桃花,眼光突然痴迷起来,如烟又似雾,谁也说不清楚。 却说三人如飞般遁走。不一时已来到数十里之外。何天香依旧催步前行,婷儿与慧香却早已忍受不住,不由叫道:“何大哥,我再也跑不动了!” 何天香不由回头:“好兄弟,打打精神,否则让她们追上来,咱们可就扯不清道不明了!” 不料话尚未完,婷儿早已一屁股坐在地上:“都跑出几十里地了,她们还会追上来?” 何天香叹一口气,停下步子,正想去拉婷儿,却不料那边慧香也一屁股坐了下来:“确不能再跑了,我的脚好痛!”说着取下鞋子来,只见白晰的脚底上已磨起两三个血泡,每个足有小指头大小,充了血,红红的,鼓鼓的,难为她怎跑这么多路来。 何天香见了,不由一阵内疚,连忙蹲下身来,轻轻捏住她的小脚儿道:“对不起,我只顾跑,倒让你们受苦了。” 慧香大惊,待要收脚,却一时抽不回来,不由抬头向婷儿看去,却见婷儿正站在何天香背后捂嘴儿向自己笑呢。 慧香的脸红的厉害,眼珠一转,却不再收脚,只笑道:“其实呢,何大哥也不用内疚,若不是我们公子,我才懒得跟你疯跑呢!要道歉,你也得向我们公子道。只是我觉得,这么多路下来,她的脚也不会太好受了!” 何天香听了这话,不由也向婷儿笑道:“婷儿,要不要我也给你揉揉?” 婷儿不由啐道:“你别听她的。这个臭小子就只会乱嚼舌根儿。”说着人已到了慧香身后,轻轻一扣她的脑袋:“行了,臭小子!还不起来?咱们要赶路了!” “是!”慧香扮了处鬼脸儿,穿上丝袜,又套上鞋子,爬身起来,不料刚才奔行之中尚不自觉,此时一落脚竟如踏火履炭,只瘸瘸地走了两步,额上已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来。 婷儿见了,连忙过来扶住,慧香忙咬牙道:“不用,不用,我自个儿还走的来!” 婷儿急道:“慧香,你别逞强了,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脚上的泡要是破了,那该如何是好?”说着,便强行扶着慧香向前行去。 “公子!”慧香看着婷儿也略略有些瘸的右脚,不由低叫了一声,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儿。 “这么大了还哭!”婷儿见了,连忙捅捅慧香:“快把眼泪擦干,不要让何大哥看见!” “是,公子”慧香轻声道:“只是太折煞慧香了,慧香承受不起!”慧香一面说着,一面拭去眼角的泪痕。 婷儿不由烦道:“怎恁的罗嗦!等你脚好了,哪怕天天背着我呢!现在乖乖给我闭了嘴巴走路!” “嗯,公子!”慧香这次倒挺顺从,两人一瘸一拐地搀扶着向前走去。夕阳中,两个人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却又那么的亲密无间!
两人语声虽低,但又怎能逃过何天香的耳朵?他在后面看见主仆二人一瘸一拐的身影,不由感慨万千,遥想当年自己小时在雁荡山涧中摔坏了腿,师父抱着自己的时候,不也是这种感觉吗? 只是自己已经离开雁荡有数日,却也不知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想到这里,何天香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惆怅,解景生情,不自觉的低吟道:
“蝶莺轻软,燕雁留欢,斜辉默默点幽然。二月梅花方得谢,三月桃花即嗔漫。 暗香浮动,此情难传,山山俱为相思染。何须日日苦纠缠,有情长在天地宽。”
吟完之后,想想自己与师父在雁荡时又是何等的超然,然而于此时却又做出这样黯然的句子,再想起自己的寻仇之路,依旧漫漫,心下自又沉重了几分。 他吟哦的虽低,但此时正值顺风,婷儿与慧香多少都听进了些。慧香不由轻撞了婷儿一下,笑道:“喂,听到了没有?那呆子又在吟诗呢!只是这次怎么不念那‘又岂在朝朝暮暮’了?” 婷儿却是小脸儿一沉:“你别胡说,那呆子是在想念他师父呢!”却又笑道:“不过,这首‘踏莎行’做的也确有那么点儿味道,倘你理解为情词,却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慧香突然在她耳边轻笑道:“郡主在这方面的造诣不浅哪!” 婷儿脸上不由一红,却也在她耳边啐道:“死丫头,还说我?背着我和父王,你偷看朱淑真、李清照、柳永他们的艳词还比我少?我那本《漱玉词》是谁给我塞床底下了?害我好找!” “反正不是我!”慧香笑。 “不是你才叫怪了!”婷儿白了她一眼,却又瞅瞅天色道:“咱们得快些,天快黑了,再走不到市镇,只怕就要在这荒郊野外露宿了!”
当三人蹒跚行到一家小客栈时,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客栈里的客人本不多,又都上了楼,下面一片冷清。 一进门,婷儿就大嚷道:“小二,小二!” 小二听的,连忙跑了出来哈腰道:“爷,你有什么吩咐?” 何天香一瞧,小二白白的,瘦瘦的,活像一根白蜡杆,不由一笑。 婷儿却顾不得在意这些,只大叫道:“还有吃的没有?快摆上来!”说着已扶慧香在一张桌边坐了。 小二一愣,忙跟在后面道:“爷,你不看啥时候了!灶塘都封了!” 婷儿正饿的厉害,一听小二不想给东西吃,不由大骂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笨?简直还不如我们这个呆子!哦,你娘死了,你爹就不会再续弦?打一辈子光棍儿?灶塘封了,你就不会再捅开?” 慧香听得婷儿如此骂人,不由噗哧一笑。 那小二却是立时变了脸儿:“哎——你这人这是怎么说话?” 风雨既去,何天香眼中依旧流溢着柔和的光,伸手拍拍那蜡杆小二:“小二哥,别生气,我那兄弟只怕是饿糊涂了,你快去捅开灶,就算是帮我们好不好?”说着,已将一块碎银子塞进了他手里。 小二一见银子,立时换了笑脸:“爷说哪里话呢?既到了小店,那还不就到了家吗?”说着扯过一条凳子,请何天香坐了道:“爷,稍坐,小的去去就来!” 小二一走,婷儿就撅了嘴道:“这种人,你还对他那么客气!” 何天香一笑,却俯过身子问婷儿道:“那我说,我的好兄弟,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们吃饭呢?总不成,拌拌嘴,咱们这三只空口袋就会满吧?” 婷儿一想也是,却随即看着何天香道:“看不出,你倒也没有我们想你的那样呆啊?” 何天香又好气又好笑,不由问道:“我哪里呆了?” 婷儿却笑的更加灿烂:“你哪里不呆了?” 何天香不由气馁,泄气地道:“好吧!即便我是呆,也求你不要再在人前喊我呆子好不好?” “好!”婷儿干脆的道。 “真的?”何天香大喜:“你从没这么好说话过!” “嗯!我不会在人前喊你的,我以后一定在‘人后’喊你!”婷儿缩着肩膀老老实实的回答。 “砰!”何天香的脑袋终于狠狠地敲在了桌子上。 “唉,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比他强,我十分在意我在他心中的形象,我也不愿意他跟别的女孩子接近,甚至不愿意他跟任何人接近!他是我的,是的,他是我的……”婷儿双手托看下巴看着何天香痴痴地想道。 慧香见她失态,连忙碰了她两下,婷儿猛然醒悟,不由向慧香一笑,慧香也回之一笑。 何天香缓缓地抬起头,一脸苦相:“慧香,你跟着这样的主子,一定受了不少罪吧?” “受罪?”慧香一笑,却看着婷儿坏坏地道:“以前,我哪里知道什么是受罪?可自打认识了你何大哥,那受罪倒是平常了,最惨的那一次是一夜没睡,呆在人家屋外又挨饿又受冻,那滋味儿……” 婷儿一听不对头,连忙拍了慧香一掌:“你胡扯些什么?” 慧香不再往下说,只是嘻嘻地笑,何天香的眼睛却是瞪的大大的:“怎么——?” 婷儿大是尴尬,却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没什么,只不住那夜错过了宿头而已。”她说的是那夜何天香看郭强的事,何天香又哪里知道。
正说着,那蜡杆小二儿高叫着进来:“来了,来了——”已把一大方盘的饭菜,放在三人面前。 三人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一见东西上来却也顾不得做的如何,当即大吃起来。 婷儿确是饿的厉害,也不顾何天香、慧香在旁边,意似怕有人抢般吃了起来,这一吃,竟是手脚俱动,快若流星,直吃的菜汁四溅,杯盘迭换。瞧得一旁的慧香暗暗咋舌不已。她实在不敢相信以往那个吃一顿杏酥都要东挑西捡的苌婷郡主真饿起来,竟也有如此吃法,瞧着瞧着,竟已呆在那里。 婷儿正用交成十字花了的筷子把碗底儿刨的直响,却见慧香正呆呆地盯着自己,不由含糊不清地道:“你快吃呀!尽盯着我做什么?难道不饿?” 何天香吃着,见了婷儿这幅模样,心中也不免暗笑:“稀里糊涂地交了这个兄弟,就开始稀里糊涂地做事,可每一件都让你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他简直就是个孩子!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从京城大户中偷跑出来的,反正这家伙以后让我少操不了心。”可转念又想:“不过,话又说回来,跟他在一起的日子怎的竟如此开心,总叫人有种相处日短的感觉,倘真离了他,倒也是件十分令人伤心的事呢!”想着想着,婷儿面前的空碟空碗已渐渐多了起来。 何天香放下饭碗回头叫那小二。 “哎——爷,你还有什么吩咐?”小二连忙跑了来,堆着笑脸站定。 何天香道:“小二哥,你们还有没有好一点的上房?” “有,有!二楼上还有好几间呢!西头那间,就是住上四五个人也不算多。” “好!”何天香略一沉吟:“那我们就定这一间吧!” “什么?就一间!”婷儿口中的饭突然喷了出来:“不行,不行,起码也得两间。” “嗯?这又是为什么?”何天香不由奇道:“咱们三个人睡一起不是挺好吗?” “不,不好!反正就是不好!”婷儿红了脸吱唔道。 “咦?这可奇了!”何天香大是不解:“前几天你说头痛晚上睡觉太吵;最近又说人多了,天太热睡不着;可今天,你既不头痛,这客房也挺宽敞,又有什么不好呢?” “啊?这个……那个……”婷儿不由大窘,只觉全身燥热,竟一下子站了起来。 慧香突然又从背后捏了婷儿一把,轻声笑道:“你就别这个,那个的了,跟他睡一房吧!” “慧香!”婷儿急眼儿了,抬脚便踹。 何天香见了如此架式,不由笑道:“怎么了?慧香,你又说什么了,让你主子那么生气?” “她——她——”婷儿一时又怎能说的出口,抬脚便要再踹。 慧香连忙笑道:“何大哥,实话对你说吧!咱们公子既不头痛也不怕热,就是爱静,只要有些许动静,她便睡不着,可她又与你如此要好,怕你误会,所以——” “哦,原来如此!”何天香不由大笑:“婷儿,这你可就见外了,大哥是那种人吗?”说着又叫小二:“既是如此,我们就不要这间了,小二哥,另给我们开三间上房!” “三间?开三间做什么?”婷儿不由惊奇地道。 慧香也不由睁大眼睛。 何天香见两人看自己,不由一笑,对慧香道:“看我做什么?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主子有那个毛病,你就没有?” 婷儿笑,慧香也笑。
正笑着,店门又响,三人抬头看去,却又是那中年人。 何天香没在意,婷儿却是眉头大皱,心道:“这人好本事,怎跟冤魂似的,哪里都甩不掉?” 小二连忙迎了上去:“爷,你住店?” 中年人一开口,何天香便不由看看婷儿一乐,因为她说的那句话跟婷儿的竟是一字不差,就连语调儿之顿挫也都一模一样:“还有吃的没有?快摆上来!” 婷儿见何天香向她笑,心中明白,却转了脸儿,朝那中年人狠狠一瞪眼。 中年人抬头瞧见,却只冷淡淡一笑,朝三人一挥手:“哎——真巧,咱们又见面了!” 何天香含笑点头,婷儿却脸儿一沉,一拉慧香:“慧香,咱们上楼去!”说着,便扶慧香站了起来,却又问何天香:“你走不走?” 何天香不由笑道:“你怎得三月的天儿,孩子的脸儿,说变就变。好好的,又招谁惹谁了?” 婷儿不说话,挽了慧香就走。何天香不由一声苦笑,摇摇头,却也只得跟了上来。
三人各自回房歇了,何天香、慧香不说,婷儿却是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细细念叨何天香说过的那些话,心中暗暗道:“何大哥是个重感情的人,人只要对他一点儿好,他就记在心上,总想着报答。现在他尚对我好,却也只不过是兄弟之情。可那个慕容兰娟是不会就此罢休的,再加上现在这个人,却也死死缠住他不放,她们都是很好的人,到时候真不知何大哥怎么抉择,再说了,他又总那么不愿意附庸权势富贵,只想清清淡淡,洒洒脱脱不为名利所累,连慕容姑娘那样的人都一躲再躲,又更何况是我?……”想到这里,翻来覆去,竟是再也睡不着,直到鸡鸣时分,方才小睡了片刻,待爬起来时,却已是日上三竿了。 待下得楼来,何天香与慧香早已坐在桌前,单等她开饭了。 婷儿不由问慧香:“我起得迟了,你也不叫我?” 慧香却笑道:“我倒是想叫你,只是何大哥说,你昨晚跑了那么多的路,怕是累了,多睡一会儿也是好的。所以我也只好不叫了。” 婷儿听了,心头不由一热,扭头向何天香看去。 何天香却仔细端祥她的脸:“婷儿,你的眼睛怎么了?” 婷儿一听,连忙伸手一摸,已知是昨夜没睡好,眼圈有些浮肿,口中却道:“没什么,大概是昨夜睡多了,不碍事!” 慧香却在一旁低声叽咕道:“我看八成是昨夜想太多了。”所幸声小,无人听见。 却听婷儿问何天香道:“是不是明天就去梅城?” 何天香却摇头:“梅城至此非一日路程,更何况慧香的脚现下又极不方便,我想我们是不是先在此地留上几天,大家也多休息一下再去梅城也不晚。” 婷儿点点头:“也好。这几天只顾奔忙,各人的衣衫也都脏了,我们待会儿就出去另裁几件儿回来,这些也该换洗换洗了!” “对!对!”慧香在一旁笑道:“待会儿,你就和何大哥去!” 婷儿却笑道:“你也去!” “我也去?”慧香吃了一惊:“可我的脚——” “我办事,身边又几曾少过你?反正时间也多的是,我扶你去。”婷儿下命令道。 待三人回来,婷儿却又大呼小叫的喊困了,也不管两人,把所有的东西推给慧香,便又径直上楼去睡了。 何天香看着婷儿恹恹的背影,不由笑道:“这个人总不成是个睡罐子,早上刚睡醒,现在又接上了。”说着也和慧香自上楼去换洗衣服去了。 却说婷儿回到房里,也不脱衣,躺在床上便酣酣睡去。 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婷儿突然觉的有什么东西落在了自己脖子上,却也懒得理它,只顾大睡。 不料,那东西初时还好,谁知待了一会儿,见婷儿没有反应,不由也胆大起来,竟无忌惮地在婷儿的脖子上来回爬动。 婷儿困极,初是不理,后来受痒不过,不由伸一只手向脖子后面按去。 按住了,软软的,腻腻的,滑滑的,还热乎乎的,“什么东西!”婷儿猛地睁了眼,嘴巴张的大大的,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东西还会动?天哪!婷儿突然觉得毛骨悚然,连忙放了手,颤抖着祷告道:“天哪!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快离开我吧!求求你了!” 不料,她心中如此想,那东西又何从知道?婷儿一松手,它竟哧溜一下,直顺着婷儿的脖子钻到她衣服中去了。 婷儿一呆,接着身子猛地收缩,双手抱住膝盖,一下子便滚到墙角,泪若泉涌:“救命呀——救命呀——”叫声凄厉,触耳惊心。 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何天香第一个撞了进来,紧接着慧香,那中年人,小二还有几个客人也都到了。各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见婷儿躲在墙角缩成一团,知道并无大事,也都略略放心。 何天香上前,轻轻一推婷儿:“婷儿,怎么回事?” “有……有东西在里面。”婷儿脸上全是泪,见有人来,胆子也略大了些,却仍不敢稍有所动。 “不要怕,在哪里?”何天香不十分明白,进一步问。 “在……在衣服里。”婷儿战战兢兢地道。 慧香一听,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来,拉开天香,小声道:“我来!” 何天香点点头,退了下来。 慧香上前,在婷儿耳边轻轻问道:“郡主,是不是有东西跑到你衣服里去了?” 婷儿流着泪点点头。 “那——它有没有咬伤你,或者是——抓伤你?” 婷儿摇摇头。 “那就好!”慧香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又俯下身子问道:“那它现在在哪儿呢?” “在,在我的裤子里,它一动都不动!” “那你慢慢儿把腿伸开,它自己就会出来了。”慧香轻声道。 “不,我不敢!”婷儿哭道。 “不要紧的,你只要把腿伸开,它不会伤你的。”慧香继续劝道。 婷儿却是说什么也不肯把腿伸开,只是哗哗流泪,身体却硬的发僵。 慧香没办法了,只得一个劲儿的直劝,两个人正相持不下的时候,一直默默不语的那个中年人突然上前,扯起婷儿的一腿便猛地往外一拉。 “哎——你……”慧香刚吃了一惊,就听得婷儿“啊——”的一声惊叫,一只壁虎已从她的裤腿中跑了出来,接着便隐入墙角儿不见。 众人一见,不由都松了一口气。 婷儿待了好大一会儿,方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屋中来了这许多人,抬头一瞧,却正看见那中年人,不由气道:“怎么是你?你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慧香忙道:“公子,你还得谢谢人家呢!刚才就是这位公子帮忙呢!” “是啊,是啊!”何天香插道:“好大一只壁虎呢!” “壁虎?”婷儿不由一脸茫然:“壁虎是什么?”她生来既住京城王府,又极少出来,又何曾见过壁虎?何天香一说,反倒把她说懵了。 众人听了,不由相视一笑,都心道:“都这么大一个人了,竟连壁虎都不知道,倒也稀奇。” 那中年人也不由笑道:“亏你还身出名门,居然被一只壁虎吓成这样儿,传出去也不怕丢你爹的脸?” 婷儿一听,不由气道:“你难道就不怕?” 那中年人冷笑:“怕?莫说是一只,就是再来个十只八只,本公子也照样不会放在眼里!” “你瞎说!”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那东西在你衣服里爬也不怕?” “自然!”中年人傲然道。 “要让我相信。”婷儿突然看了中年人一眼,日光中闪过一丝狡黠:“除非你也试一试,输的叩头!” “有何不敢?有种的你就拿它出来,本公子若叫一声,就不是……不是,好汉!”那中年人不由也顶上了。 “你以为我找不到它?”婷儿不由高叫道。 “那你就找呀!”那人也不甘示弱。 “好!”婷儿突然转头问何天香:“那只什么壁虎呢?” 何天香不由道:“婷儿,你不要再胡闹了!” “要你管!”婷儿不再答话,直接翻被倒枕地找了起来。 慧香劝不住,也只得帮着找。 何天香一见婷儿又要耍小孩子脾气,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只得向众人道:“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诸位请回吧!打扰诸位,实在对不住!”说着,也不由众人同不同意,一并推了出去,反身关上了房门,屋中只剩下婷儿、慧香、中年人和自己四人。 待何天香回头来,婷儿已是头里脚外撅着屁股钻床底下去了。口中还念道:“壁虎呀,壁虎,你哪里去了呢?” 何天香不由一阵好笑,却转头向那中年人一拱手:“这位大哥……” 一句话尚未说完,那人已轻抬一只手打断了他的话,笑道:“何兄先不必叫我大哥,我也并不比你大多少。”说着,已从脸上揭下一层薄薄的面具来,向何天香轻轻一笑。 何天香一见,不由吃了一惊,心中暗道:“怎得天下的俊男子都让我给碰上了呢?婷儿的清秀已是难得,这人虽不能胜他,但也不见得就输于他,倘说婷儿是一种灵动之美的话,这人便是一种典雅之美,处处给人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心中想着,口中不由道:“你……”却如何也“你”不出来。 那人一笑:“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在下姓薛!” “哦,”何天香定定神“薛兄!” “在下薛十二!” “哦,薛十二兄……”何天香觉得他的名字有些怪,却也不好意思问,有心替二人和场,一时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不由呆住。 薛十二见何天香受窘,不由笑道:“何兄有话且说无妨!” “好!即是如此,我也就直说了。”何天香和呼一口气,快声道:“舍弟年青,做事不知天高地厚,尚请薛兄……” 薛十二一笑,却寻张椅子拖来坐下,笑道:“何兄是在替苌公子求情?” 何天香摇头:“话不能这么说,在下只是觉得两位之间无怨无仇,犯不着为这点小事认真,到时动起真格儿来,于谁面子上都不好看!” 薛十二一笑:“看不出,何兄倒是挺关心你这位苌婷弟弟的嘛!” 何天香一抱拳:“薛兄见笑。” 不料,薛十二的脸色忽的一板:“不过话得说回来,你关心归关心,但我们的赌既然打了——江湖人的话,你总该知道规矩吧?” 江湖人行事,讲究一言九鼎,誓死不悔,何天香又岂有不知之理?不由黯然无声。 薛十二见了,不由又笑了,轻声道:“好了,何兄,别人不说,但看你何公子与伴风道长侠名的份上,到时我不与她一般见识也就是了;不过,你不妨先出去一下。” 何天香心道:“这婷儿总有些不知高低,将来还不定要闯出什么祸来,倘真叫个人来刹服刹服他,对他倒也是好的。”于是轻轻向薛十二一抱拳:“那就拜托薛兄了。”说着便带上门出去了。 薛十二却背对着婷儿、慧香笑道:“怎么样,我的苌大公子,找到了吗?” “哼!”婷儿在床底下恨恨道:“你别得意,我迟早要你笑不出来!” “那你就随便吧!”薛十二一笑,却顺手拖过茶壶,自斟了一杯,悠悠自品了起来。 突然,床底下传出一声大叫:“慧香,你死哪里去了?拿盏灯来!” “啊——来了来了!”正在墙角乱翻的慧香连忙点了一盏灯递了进去,又到帐上去找。 不料,刚翻了一会儿,一股焦糊味儿便扑鼻而来,两人不由同时向床下看去,就见床下一股黑烟冲起,婷儿便在里面开始咳嗽。 慧香一见,连道不好,却也顾不得脚瘸了,竟一步闯上来,抓起桌上那只大茶壶,掀开盖子,一壶水便往里面泼去,然后连拖带拽地把婷儿拉了出来。 待得婷儿出来,脸上已是呛的发黑,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再经慧香那壶水,脸上倒是经纬分明,衣服上也是湿了一大片,幸好见机早,未燃起火来。 薛十二一见婷儿的样子,不由咯咯大笑。 婷儿大是恼怒:“有什么好笑的?”一抬头,却猛见一张圆圆的脸蛋儿,不由瞪大了眼睛:“原来是你?!” 慧香听了这话,不由也抬头,便见一张崭新的面孔,却还是不认得。 “怎么,没想到吧?”薛十二笑道。 “哼!”婷儿嘴角一撇,伸袖擦了一下鼻子:“神气什么?不就是个卖针线的吗?” “哦?不就是个卖针线的?好啊!”薛十二站了起来“却也不知道,每年那位北王爷向谁求绣品贡献给皇上。” “反正不是向你要的!”婷儿回道,但气势已没有先前那般大了。 “哦?不是?”薛十二笑道:“别的且不说,只你脖子上挂的那个香珞,不是我七岁时给你绣的吗?” 婷儿顿时无语,过了一会儿方道:“谁要跟你翻这些陈年烂帐!再说那不都给你钱了吗?” “好呀!不说这些,那你那只壁虎找到了没有?”薛十二笑道。 她不提还好,她这一提,婷儿顿时大怒:“臭卖针线的,你等着!”说着,人已冲了出去。 慧香听二人对话,尚以为二人认得,有和解的可能,谁想话到最后,又生出事来,连忙要去追,不料刚一动脚,便觉脚底锥心般的疼痛,不由一个趔趄。 薛十二连忙扶住。 慧香见她来扶,连忙躲开道:“不用公子,我自己来就行。” 薛十二一笑,明白她的意思,却将腕上的玉镯向她一现道:“你不用害怕,我也是女儿身。”说着已扶慧香坐在床边:“你就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慧香不由一阵狐疑,看着她道:“你到底是谁?” 薛十二笑道:“我是谁,你问你们郡主自然知道。好好歇着吧!你们郡主不会有事的,不过拜托你也替我守秘密!”说罢又朝慧香一笑,也不管婷儿去做什么,径自回房休息。 但接着,楼下便传来了激烈的争吵之声,且带着翻箱倒柜之声,薛十二只顾自己休息,竟恍若未闻。 何天香也听到了,却只道是几个房客吵闹,也懒的去理,不料这声音竟是越来越响,直让人心烦。何天香初是忍耐,时间一长,却再也忍不下去,不由从床上一跃而起,就要去看个究竟。 不料,他刚一拉开门,就见门口已不知何时站了黑压压的一群人,一个个都恨恨的,掌柜的和小二等几个人脸上还有红红的印着几个手印,正苦着脸可怜兮兮地盯着自己。何天香不由一阵愕然:“这——出什么事了?” 那掌柜的见何天香出来,竟卟嗵一声冲何天香跪下,连连叩头道:“爷,你可要替小老儿做主呀!小人可就是凭这家客栈养活家小,你再不管,小人可就要跳河去了!” 何天香吓了一跳,连忙躲开,问道:“店家,你先别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还发生什么事了?”那小二捂着脸道:“你那个兄弟非要挨房间找那只什么壁虎不可,让他找的还行,不让的他就打人!你看,我不过就说了一句话,就让他一巴掌儿打成这样!只打我也就罢了,他连客人也打,照这样下去,咱们这买卖是做还是不做了?” “就是,就是!简直没法没天了!” “纵是会功夫,也不用这样凌强欺弱吧?”其他几个客人不由大声道。 何天香不由又急又气,只得一抱拳:“各位,在下兄弟一向娇惯,做事不知轻重,尚请各位海涵!今晚在下向各位设酒赔罪,务请各位赏光!”说着分开人群,直向楼下跑去。 刚转过弄堂,就听婷儿在一间房里叫道:“没有,没有,还是没有!”地上一片狼籍,什么衣服、枕头、被子、椅了、茶壶、破杯,横七竖八一地都是。何天香忙走过去,还没到门口,呼——门里就扔出一只枕头,何天香连忙接住,不料刚走两步,又是一只男靴飞了出来,何天香只得躲了一步跨了进来,却见婷儿正在扯别人的帐子,脚底下还乱踩着别人的一大堆衣服和被子,何天香不由大是生气,怒道:“别闹了!” 婷儿听出是何天香的声音,却连头也不回:“你别管!”手一歪,另一只靴子却到窗外去了。 何天香大怒,一把抓起婷儿的胳膊,往外便拖。婷儿一边挣扎,一边叫道:“你拉我做什么?” “给我回房去!”何天香吼道:“你还嫌你惹的事小?”说着已把婷儿强行拖出门外。 “你放手呀!”婷儿气道:“她欺负我!你也来欺负我!还说是兄弟?!你放手!放手呀!”婷儿拳打脚踢依旧挣不脱,一狠心,竟张口向何天香的手背狠狠咬去。 何天香兄觉手上剧痛,连忙撒手一看,却已是见了血,不由呆住,怔怔地看着婷儿。 婷儿一见,也不由呆住,却猛地转了头,一句话也不说直向楼上跑去,一直跑到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了门,再不出来。
何天香怔怔地看她低头上楼,不由长叹一口气,瞧瞧自己的手背,只见牙印赫然,依旧在向外流血,暗道婷儿怎下得了口,却也只得自己取一方帕子包上,然后蹲下身子开始整理婷儿弄乱了的东西。 被婷儿打跑的那几个人远远见了,也都过来帮着整理,不一时,便整理好了。 何天香便上楼来,到了婷儿房间,轻轻敲了几下门,却不见反应,只得长息一声,回到自己房间,孰知刚坐下,房门吱呀一响,一个人已走了进来。 何天香抬头,却是婷儿,只见她手中托着药匣,正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捱了出来,一如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何天香心道:“这婷儿如此任性,倘再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以后还真怕降伏不住他!”想到这里,不由慢慢阴下脸儿,装做冷冰冰地道:“你还来做什么?” 婷儿眼见就快要捱到身边了,一听这话脸色骤变,马上调头就向外走,可刚走到门口,却又忽然站住,扭身又慢慢儿走了回来,细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咬你的!”瞅瞅何天香依然不说话,便又向前几步道:“你若真的生气,再咬我回来好了!”说着,便真把一只胖嘟嘟的小手儿送到何天香面前来。 何天香本不待理她,但见她可怜的样子,心里已是再硬不起来,再听她后面那句话,又哪里还忍得住?不由伸手将她的手打开,气笑道:“傻瓜!大哥就真与你那么斤斤计较?” 婷儿一惊,猛地抬头:“何大哥,你不生我气了?” 何天香不由苦笑:“我现在就是想生,还能生的起吗?” 婷儿大喜,竟一下子把药匣扔到床上跳了起来,拉着何天香的手猛晃道:“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是再咬你一千口,一万口,你也不会介意的,谁叫咱们是兄弟呢?对不对?” 她固是喜形于色,何天香却是早已痛苦不堪,不由大叫道:“婷儿,婷儿,你快撒手,痛死了!” 婷儿连忙安静下来,却轻轻捏住何天香的手道:“我看看!”说着便缓缓揭开了何天香手上的帕子,只见里面一片血肉模糊,不由惊叫道:“怎得就咬成了这个样子?” 何天香手上虽痛,却笑道:“你以为你下不了口呀?” 婷儿不说话,却从怀中取出一方新帕子,轻轻替他汲去手背上的淤血,又取过匣子,用小匙将药粉撒在新肉上,然后才取过一方白布小心地替他缠上。 何天香见她小心的做着这一切,轻柔极了,竟完全没有了先前霸道的模样,不由笑道:“婷儿,你若老这样子该有多好?” 婷儿脸上一红,轻声道:“你喜欢我这样子?” “那倒也不是。”何天香站了起来:“每个人都有个性,若要强行改变,那也不好。我只是想让你稍微收敛一点儿而已!” 婷儿眼珠微微一转笑道:“这又何难,你只须让我每天咬一口不就结了?” 何天香一愣:“这是什么话?” 婷儿笑道:“我咬你一口就老实一天,等我咬你千口万口下来,我不就老实透顶了吗?” “看看!又来了!”何天香笑道:“你倘老这样,看以后谁敢嫁你!” 婷儿一撅嘴:“我才不娶呢!” 何天香不由上前,点着婷儿的鼻尖道:“你呀!现在说的好听,以后我就不信你会不要娶?”却又道:“哦,时间差不多了,我这就下去跟他们赔话儿,你若没事,就早回房歇着吧!” 婷儿道:“我也去。” 何天香前脚已跨出房门,回头叱道:“还不回去!你还嫌给我惹的麻烦不够?”说着已走下楼去。 “凶什么凶!”婷儿笑道,却又叉腰用指头点着门框学着何天香的语气道:“你倘老这样,看以后谁敢嫁你?”又一歪脑袋:“你呀!现在说的好听,以后我就不信你会不娶?”说完,嘻嘻一笑,抱了药匣便往回走。 却不料刚走的两步,迎面撞上薛十二。 薛十二见她抱个药匣子,不由笑道:“咦?你去找壁虎,怎的抱个药匣子来,总不成那壁虎在匣子里?” 婷儿原本高兴,可一见她,立即又冷了脸儿:“不要你管!”说着已进了房,关了门,却又朝外骂了句:“臭卖针线的!” 薛十二不由摇头,自回房去。 婷儿听得她走远,竟是越想越憋气,再也坐不住,竟干脆在屋子里转起圈子来。 忽然,她眼睛一亮,停了步子,高兴的双手一拍:“对,就这么办!” 说着,婷儿已是悄悄地溜出房间,小心地下楼,隐在楼梯后面,却见何天香正与掌柜的他们喝酒,那蜡杆小二正在楼梯边服待。 婷儿轻轻地向小二招手道:“嗳——嗳——小二!” 蜡杆小二转了身,见是她,正要叫,婷儿却露了半个头,伸指在嘴唇上按了按:“嘘,噤声!” 小二见她虽然没了先前的霸气,但一想她打人的样子,不由闭了嘴。 婷儿向他招招手,轻声道:“你过来!” 小二踌躇着,竟是不敢动脚,现在谁要是还敢和这个喜怒无常的小魔头独处一处,那才是真的脑袋有问题。 婷儿见了,不由柳眉一竖,目露凶光,轻叱道:“你敢不来?别看这人不多,我照样打你,你信不信?”说着又举起了巴掌。 小二一见,不由暗暗叫苦,心道:“这小魔头做起事来,确也不管不顾,罢了,且跟他走了这一遭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得悄悄跟了婷儿到了已是无人的弄堂中来。 婷儿见他跟来,不由轻笑道:“你还算听话!” 小二忙道:“爷吩咐,小人哪敢不来?” 婷儿一笑:“脸还痛不痛呢?” “痛——”小二话一出口忽觉不妙忙又道:“不痛,不痛!” 婷儿脸儿一沉:“痛也是活该!” “是是是!”小二忙点头道。 “附耳过来?!”婷儿这才道,便在小二耳边一阵耳语。 “这不会吧?”小二大吃一惊,突然抬头。 “会不会我心里清楚!我可告诉你,我这串珊瑚珠子可是价值万金,不要说是你,就是把你这座客栈卖了也赔不起!”婷儿冷着脸道:“你乖乖听我话,找到了,本公子少不了你的好处,你要是不听话,嘿嘿,咱们走着瞧……” “好吧!为了本店清誉,小人干了!”小二咬牙道。 “好!你先去吧!”婷儿一拍他的肩膀,眼见他慢慢转出弄堂,不由快意地笑道:“薛沉香,臭卖针线的,咱们的帐也该清了,哼哼!”说着自又上楼去。 却说何天香在雁荡又不曾喝过酒,即下的山来,也不过多少沾得一点儿,今日为了婷儿,倒要挨个向苦主敬酒,是以不过两三巡下来,早已醉的一塌糊涂,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了,尚是掌柜的亲自将他送上楼来。 婷儿连忙接住,扶他到床上,替他除了靴子,又拉了被子给他盖上,虽然觉得酒气熏天,心中却是甜滋滋的,因知是为了自己,口中却道:“逞什么呢?不会喝就不会少喝一点儿?”又恐他夜里起来吐酒,便到慧香房里连她的漱孟一并拿来,但还是觉得不放心,索性也不走了,干脆在何天香的桌上一趴,不一会儿已睡熟。 朦胧中,突听薛十二房中一声惊叫,紧接着噼啪之声大作,婷儿一个机灵跳了起来拍手笑道:“好了!好了!看你再神气!看你再神气!”却不出房门只在房间内手舞足蹈。 就听那小二惨道:“饶了我吧!饶了我吧!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没看见!” 婷儿在房间里又蹦又跳,兴奋地直咬牙,却突听那面噼噼啪啪—— 嘭!的一声响后便再无声息。 “糟!”婷儿不由停了下来,暗道:“莫不是那臭卖针线的羞极盛怒之下,一掌把那蜡杆小二给打死了?自己虽与他有过节,却总是不关那小二什么事呀!”想到这里,婷儿不由一阵内疚,扭头看看何天香依在床上睡的酣畅,便蹑手蹑脚打开房门探头出来。 刚一开门,便见薛十二双目喷火怒气冲冲地奔来,身后拖着死猪一般的小二,婷儿忙缩头。 但晚了,薛十二已猛地抬头厉声道:“婷儿,你不用躲,给我滚出来!” “吓,这么凶!”婷儿快乐疯了,索性也不再躲,干脆一步跨出房门,却缩着肩装做可怜兮兮地道:“薛姐姐,你什么事情这么生气?我好怕哟!”却又朝她眨眼儿。 薛十二见她这样子,不由更气,竟连说话也不再连贯,只伸手指着婷儿道:“你……你干的好事儿!” “我干什么了?”婷儿笑道。 两人对话声音虽大,但各人已喝得醉熏熏的,一时竟无人上来,唯是旁边一响,却是慧香听见外面吵的厉害,不由披衣起来,但一见外面如此阵仗,也不由呆住。 “你……你……”薛十二气得浑身哆嗦,自己却是说不出口,只得一把将那小二摔在地上,又砰地踢了一脚!“她装糊涂,你说!” 婷儿看看那小二,却已真的是出的气儿多进的气儿少了,不由笑道:“哦,原来是这个。本公子最近刚丢了一串儿价值连城的珊瑚串子,所以就请这位小二哥帮忙留意了一下。”稍微一顿,却又向着脸色已铁青了的薛沉香明知故问的挑衅道:“其实薛公子大男人一个,这位小二哥又是在床底下,当也不会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 慧香心道:“我跟你这么久,又何曾见你有什么串子过?”不由向婷儿看去,却见婷儿一瞪眼,只得噤了声。 “对对对!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蜡杆小二吃薛十二一顿暴打,只觉的脑袋都快爆了,又哪里还敢吐半个字,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气力,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直向楼梯口儿冲去,然后三人便听见一阵咕咚咕咚——咚!的声音。 薛十二有口难言,脸上更现铁青,却只怒道:“好,好!本楼主什么时候倒做起贼来?” 婷儿见她怒极的样子,心中大是解气,却笑道:“我没说你是贼,你倒自承是了。我说山上人家怎会无缘无故的少鸡少酒少油饼呢!原来是被你薛大楼主偷去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倒也十分有趣:大名鼎鼎的天星楼薛沉香竟只会偷鸡摸狗,哈哈……”婷儿不由高兴地笑了起来。 “哦,原来她就是天星十二楼的总楼主,人称‘天星绝香,江湖第一美’的薛沉香哪!怪不得她自称是薛十二呢!王爷也经常向她求‘碧血神针’所刺的绣品,两家的关系本不错呀!可郡主怎得如此跟她不两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慧香不由一阵迷惑。 就听薛沉香怒道:“那是‘换’不是‘偷’!” “换?”婷儿不由觉得大是好笑,数日积怨一扫而空:“这又有什么区别?‘偷’?‘换’?嘻嘻,哈哈!” 薛沉香不由恨恨地道:“我知道你根本没有什么珊瑚串子,你不过是要我难堪而已,可事情有这么做的吗?” 婷儿也冷了脸儿道:“有没有串子,我自己知道。至于后一件,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说着又笑了:“若没别的事,薛大楼主,婷儿不奉陪了?” “好,好!”薛沉香气的直咬牙:“婷儿,咱们走着瞧!” “臭卖针线的,再跟我争呀!”婷儿赢了这一回合,只觉大是痛快,未了又加上一句:“别走那么快,小心绊倒!” 薛沉香一气,平地里竟真的差点儿一个跟头。 慧香眼见薛沉香走远,不由问道:“郡主,你跟薛楼主……” 婷儿脸儿一寒:“没你的事,回去歇着吧!”却又道:“记住,今晚的事,不要跟何大哥提起!” 慧香满头雾水,也只得去了。 婷儿又进了里屋,见何天香犹在酣睡,便侧身坐在椅子上,细细回味薛沉香方才气极的模样,不由连连发笑,再加上何天香夜里迷迷糊糊起来吐了几次,竟是一宿未睡。 清晨,何天香醒来,只觉全身酸麻,头痛欲裂,却见婷儿犹自双手托腮坐在椅上在那里“嘿嘿”自笑不已,不由奇道:“婷儿,你今天着魔了,傻笑些什么?” 婷儿见何天香醒来,忙站起来扶他,嗔道:“人家就是高兴嘛!”又问道:“昨夜睡得还好吧?” 何天香站了起来,晃晃头:“也没什么,只是有点儿头痛而已。”低头一看,却见漱孟手帕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便知昨夜吐了,隐隐约约又觉得曾有人服待,不由回头道:“婷儿,你一夜未睡?” 婷儿脸一红,低了头,却不则声。 何天香心头不由一热,伸手拉住她的手道:“好兄弟,只是太辛苦你了!” 婷儿被他拉了手,脸上更加红艳,却不挣扎,只笑道:“你倘真要谢我,今天早上多吃点儿,就比什么都好了!” “为什么?”何天香不由奇道。 “因为今天是……”婷儿突然抽了手跳开,却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何天香坏坏地笑。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下一页 |
文章录入:花逝无痕 责任编辑:花逝无痕
|
|
上一篇文章: 流 星
下一篇文章: 杀进死神阵内 |
【字体:小
大】【发表评论】【告诉好友】【打印此文】【关闭窗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