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背后 （四首）

给一个大屠杀中猝死的九岁女孩

他们说一根红皮筋把你绊倒了
你跳出白粉笔的房子
雨声响得怕人的日子

九个弹坑在你身上发甜
他们说你把月亮玩丢了
墓草青青  是新换的牙齿

在一个无须哀悼的地方萌芽
你没死  他们说
你还坐在小木桌后边

目光碰响黑板
下课铃骤然射击
一阵空白  你的死被杀死

他们说  现在  你是女人是母亲
每年有个没有你的生日
像生前那样

 

死角

你扑倒的地方一片空白
而黑暗中的躯体
弯成死角

枪声躲在里面哭泣
名字躲进更里边  胆怯得
希望被忘记

没入每个人
每个夜晚
在零点  重新滴血

 

天堂的血迹

此刻天使的笑声是枪声
笑出眼泪  血色的黎明
地下室里一场冷雨

魔鬼们环绕一棵菊花烤火
咒骂六月的坏天气
下水道疯了  残肢涌出
落月和冰雹的腥臭淤泥
汤匙捞起一只聋耳
反正死亡是不透明的

天使坐在铁椅子上笑
天使的笑声击落飞鸟
楼上楼下

死者裸体如一条条舌头
被黑猫在墙角追逐
被忘却的时辰再屠杀一次
菊花看见
每个地址上一座骨头花园
反正死亡是不透明的

血流去  在黎明消失
死亡哈哈大笑
天堂明亮地舔着嘴唇

腐烂的笑声里菊花开着
枪声在紧闭的门背后
敲响无血的躯体
这聋子世界唯一一摊血迹
天使和魔鬼在碰杯
反正死亡是不透明的

 

失踪

冗长的一生仅有两个时辰
死亡  然后被遗忘
终于我在众多面孔中成了真空

那个夜晚比死亡更深邃
枪杀没有声音  火越烧越冷
所有躯体被轻轻敲碎
而所有的血揭示一种白
像不再归来的名字
石头隧道大口咽下鲜红的泥泞

那个夜晚就此失传
影子挥舞而手臂脱落
天空眩目  可眼睛融解
言辞秘密走动  嘴
埋入地下  阳光繁衍成公开的禁忌

我死在第二次  在早晨
密布枪眼的脸再次密布字眼
更黑的弹洞是这个白昼
更放肆的屠杀  谎言剥光死者
直到我只能不真实地活着

那不被承认的末日只能无所不在

同时所有人真实地死去
我的血肉失踪成陌生人的血肉
被删改的死亡删改着生命
众多面孔因此真空因此白骨嶙峋
每颗头颅成为一座坟墓
最深的埋葬拥有一切死亡
像遗忘  用鲜红的泥泞洗手
用饱和的沉默过滤
当尸体最后被偷走  那夜晚永存

在时间之外
我回来  继续死去